两种游戏:徐鹍和皮皮的小说创作_小说论文

两种游戏:徐鹍和皮皮的小说创作_小说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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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回想起来,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对于当代中国文坛无疑是一段值得纪念的时期。 随着纳博科夫与昆德拉、马尔克斯与博尔赫斯们的纷至沓来,中国的中青年小说家们几乎是 一夜之间都悟到了一个道理:原来讲故事的方式可以不拘一格多种多样。渐渐摆脱沉重的“ 文以载道”的古训,当代小说家们的脚步开始变得轻松起来,小说文本的游戏品质得以凸现 。徐坤(1965-)作为小说家的道路就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开始的。或许由于她的身份主要 还是作为文学研究者,她的小说的叙事心态显得十分放松,在叙述形态与话语风格上有点“ 后王朔”的味道。她的小说产量虽然迄今为止不算多,但已以其独特的审美方式在当代女作 家 里独树一帜。概括地讲,徐坤的小说主要表现当代中国文化人与知识分子的生活,在俏皮生 动的语言与通达放肆的叙述里潜伏着一股思想的力量。如果按照当代批评的习惯为之命名归 类,似乎可以称之为“文人小说”。因为她的游戏意味甚浓的文本常常以当代的文化英雄们 为反讽与戏谑对象,在其质地厚实的语言里编织着种种画外音与言外意。如果读者不熟悉文 本所对应的那些特定的历史语境和生活场景,也就难以对叙述者津津乐道的那些妙处发出会 心之笑。所以,读徐坤的小说常会想起法国作家安德烈·莫洛亚的这番话:如果有人想要找 一本既有消遣作用,能让人愉快地打发一段空闲时光,又可以在阅读中得到一些人生教益与 明晰的思想,这就是小说。(注:莫洛亚《艺术与生活》,上海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189页。)

徐坤的成功之道首先也在于叙述语言上十分老到,让经过一种女性的现代文明所中和过了 的粗鄙,终止于男人式的原始主义的粗俗的边缘,成了徐坤文本很突出的一大特色,给人以 既 酣畅淋漓又不失分寸的美感。比如:“人类一造爱,思想便产生”(《鸟粪》),和“站着就 义从来都是男人们的事情,女人只有倒下以后才能做出英勇牺牲”(《游行》),以及“从来 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全靠我们自己”(《先锋》)等等。这样的话语既同那些苦大仇深、 过于严肃的唠叨相去甚远,也不显得轻浮媚俗没有骨肉,极易为这个歌舞升平时代的读者所 看好。她的作品无可置疑地属于今天这个时代。解构神圣的工程已经结束,曾经充当先锋的 文化顽主们显出了未老先衰的疲软之态。但如同小说《先锋》里所说:“大张旗鼓地主了一 阵义之后,一点儿惊天地泣鬼神的变化都没有发生。该吃饭还吃饭,该睡觉还睡觉,该 画画还画画。中国的政治制度社会结构经济体制该向哪个方向滑还向哪个方向滑。”(注:徐坤《含情脉脉》,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222页。)

叫天不变道也不变的“超稳定结构”,谎言在重复了几千遍后早已成为真理。由于媚俗更为 嚣张 ,所以粗鄙也就还有意义。所以有了在“思想解放”和“反自由化”的张力,与改革开放和 坚守传统的对峙中成长起来的徐坤笔下的主人公。他们虽有一点正经,但已决非古典的君子 与淑女,而是善于审时度势地调整自己的人生轨迹,不再为任何原则与信念所累的追求快乐 的一代新人,向来神圣无比的造爱自然也就成了能够归属工会管理的一项保健互利的床上文 娱活 动。比如:“林格一面努力将他的精和神暗中吸收汲取着,一面不停的将其多余的尿液水分 等废物排挤出去,尽力做着长传配合,时不时把他曲意奉迎着。这绝不单单是为了满足他的 矜 夸,而是要完成她自己的深入体验和探索。”(《游行》)又如:“妻子见他并没有戒色的决 绝,于是更加大胆的撩拨,细嫩的手指直向他敏感的佛根部位摩挲。……屋里的灯‘啪’的 熄了。阿梵铃和妻子互相鞭策着,气喘吁吁,向着佛国的至极境界紧赶慢赶。”(《梵歌 》)还如:“一旦把‘好女孩’的贞节牌坊掀进厕所后,姐妹们立即观念解禁,躯体解放, 一骗腿儿翻身上马,老妇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信马由缰,平步上山岗,腾挪闪跃 ,叫床之声响亮。”(《招安,招安,招甚鸟安》)读着这样的描写除了深刻地体会到毕竟是 “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还能够看到女性精神面貌的改变。那种旧时代的“小女人” 已经退场,在当今这个阴盛阳衰的社会,女性已开始变被动为主动,不再为那些怯懦自私退 化的男人所左右。

诚然,不同于一度流行甚广的京城贫嘴文化,徐坤的聪明才智表现在她的叙述其实是以俏 皮逗乐的佐料与前卫的叙述话语,来包裹各种思想的馅。她的小说里真正出彩的地方不在故 事 情节,而在于通过这些思想时评式的叙述所表达的文化反讽,文本里的人物与故事常常只是 起着为这种文化反讽搭建舞台的作用。比如小说《游行》里,女记者林格参加她的男友之一 黑戊主持的一次会议,听他口吐白沫地谈“如果二十一世纪全体北美和欧洲人民全都信奉起 孔教来”的壮观情景:“全体地球村的人民一打开自己的E-mail电脑信箱,就能看见一个梳 着疙瘩髻,满脸都是褶的古代小老头出现在彩显屏幕上,兢兢业业口若悬河地给大家讲着 克己复礼的道德文章。圣诞节的时候又是这个小老头戴上了小白胡子,挨家挨户往儿童们的 袜 子里塞线装本的《论语》和《诗经》三百首,大人小孩读了以后就都淡泊自守,一点脾气都 没有地一箪食一壶羹滋溜滋溜喝坚硬的大锅稀粥,后工业时代喝酒吃肉撑出来的物欲横流的 麻烦事就全都一扫而空啦。”在这番话赢得了众口一辞的喝采后叙述者写道:“为什么不组 织起来成了个‘国际儒联’呢?虽然听起来跟‘国际足联’有点像,但这可是头和脚的区别 差着天上地下呢。看样子足球一时半会儿是没法踢出亚洲了,不妨把儒学先踢出去聊以解颐 解闷吧!”这段文字将几千年封闭状态形成的,以可笑的民族自大狂来代替真正的民族自尊 心的丑陋与愚昧,揭示得十分生动深刻。因为这种无知的行为恰恰正是国内自我标榜最有学 问的知识界人士们的所作所为。再如《梵歌》里描写佛学博士生导师真空教授参观一座寺院 ,当得知一个小和尚不知道“玄奘”是谁时问他:看过《西游记》没有?没听说过唐僧取经 吗?不料小和尚“不耐烦了 ,脖子一梗说:‘鹅干哈非知道唐僧不可?鹅只要记住,释迦牟尼是鹅祖宗,法海大师是鹅 师爹,鹅就能成佛’。”这段利用北方方言的谐音形成的幽默文字,看似对当前佛教活动鱼 目混珠现象的调侃,其实是对当今社会普遍存在的明明是有口无心地装模作样,还趾高气扬 地以正宗代理嫡系子孙自居的人与事的文化反讽。

无庸讳言,说徐坤的小说有一种“文化颠覆”力量未免夸大其词,但认为她的文学叙事开 了当代女性写作一种新的风气这并不过分。她的作品常常借不同的文化文本的互文性来构成 一种意味的张力场。比如《先锋》里描述几位所谓的先锋艺术家的答记者问:“‘梅花欢喜 漫天雪,浑身是胆雄赳赳。’鸡皮说。‘去留肝胆两昆仑,我以我血荐轩辕。’鸭皮说。‘ 自古英雄谁无死,我是屁特我怕谁。’屁特说。”第一联的前半句出自一位政治大人物曾经 名噪一时的诗文,后半句是“样板戏”《红灯记》里李玉和的著名唱段“临行喝妈一碗 酒”的台词。第二联的后半句原本是鲁迅的诗。第三联分别是民族英雄文天祥的《叹零仃洋 》和当代英雄王朔的“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嫁接。通过这样一种杂拌,叙述者将当今时代政 治波普加商业投机等矫揉造作香臭不辩的文化热潮的实质,准确传神地表现了出来。又比如 《游行》里的女记者林格试图为自己找到一种精神支撑力量时,她在记忆中搜查可用的资源 :“江姐。红岩。渣滓洞集中营。辣椒水。老虎凳。迷魂汤。这一连串的记忆是那么鲜明奇 异地 涌进她的脑海里,激起她浑身一阵兴奋的颤抖。那是她小时候所受全部教育中最刻骨铭心的 一部分,……每逢读到这儿时她都激动得热泪盈眶,想喊想叫,想上厕所,噙着泪花儿暗暗 发誓,将来她非成为那样的英雄不可。”虽说已是岁月荏苒事过境迁,但无论是对那些曾躬 逢其盛的过来人还是对从今往后的新新人类,诸如这样一种文化拼贴形象总会蕴含着一言难 尽的文化意味,让人产生无言的联想与体会。而通过这种互文性文本,以小说的形式为一个 落幕不久的时代的文化精彩留下一点记忆,这也构成了徐坤小说的一大特色。如《招安,招 安,招甚鸟安》里,叙述者“我”回忆自己的成长经历时写道:“苗子我当年最辉煌的时刻 ,莫过于胡同里,砖墙上,条条街道是战场,红小兵,斗志昂,革命故事天天讲。学大寨、 小靳庄,批林批孔批宋江。”于是有诸如向阳院里故事多、苦难的童年、秦始皇残害商鞅、 柳下跖怒斥孔老二、大寨精神永放光芒等等,等等。小说家的这种符号化处理形成一种独特 的审美距离,从中人们恍然大悟:之所以我们的文化生活里总是缺乏对荒谬事物的敏感性, 是由于人们长年累月地始终未能从荒谬中脱身而产生了一种“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的效 应。

如前所述,将徐坤的小说名为“文化小说”除了文本有大量的文化背景作依照外,还在于 在作品里聚焦当代中国文化人精神生活是其中一大景观。除短篇小说《厨房》外,几部短中 篇如《白话》、《梵歌》、《含情脉脉水悠悠》和《先锋》等,都以知识分子、艺术家等为 对象。《含情》以一次在长江轮上召开的文学讨论会为故事缘由,表现了一群曾以当代精英 自居、如今已逐渐被时代潮流冷落一边的批评家们,围绕着二、三个文学女士作人生表演的 情 景。作者毫不掩饰的嘲笑从名字就已开始,如两个主打批评家叫“赵日”与“酷毕”,两位 “新出炉”的文学博士叫含苞和欲放等等。故事里,这些文人墨客最大的长处就是先巴结文 学女编辑以发表文章出名,再勾引文学女青年以享受其功成名就后的快乐。《梵歌》以佛学 博士阿梵铃修改论文并参加在国内举行的一次国际会议等经历,描述了当今学界的无聊状 况。《游行》所表现的是苍白的文化英雄们的“新写虚主义”面貌。所有这些展示当代文化 人丑陋形态的故事,都让人想起戴维·洛奇的《小世界》。与这些不同的《白话》,以一拨 青年知识分子间的温暖友谊衬托当今社会阴魂不散的“文革”文化。批判火力最为集中的是 《先锋》。在故事的开头部分,叙述者便点明“这座城市的大马路和小胡同里,各式各样的 艺术家像尘土一般一粒粒地飘浮着,他们严重妨碍了冷热空气的基本对流,使那个夏季滴水 未落。”凡此种种都清楚地意味着,这是一次“解构”当代艺术家的文学叙事,作者毫不掩 饰 其对于这些徒有虚名挂羊头却不卖肉的“先锋们”的嘲讽:“焦灼和烦躁让艺术家们痛苦得 无所事事,创造之火在地底奔突却没有合适的井口喷涌,他们只好蓄起了胡须,留起了长 发,试图以一种胡子拉茬不修边幅的废墟面目,把内分泌不畅的粉刺状态刻意掩住。”总的 来 看,这些作品里的故事强烈的当下感与语言的鲜活使之具有突出的可读性。只是由于作者过 于为打造一种话语快感乐此不疲,影响了其艺术概括力。相比较而言,徐坤目前最有意思的 小说是《鸟粪》与《女娲》。

《鸟粪》以现代雕塑之父罗丹的杰作《思想者》为对象,写的是这座原本是伟大艺术家与 其“免子般鲜活可爱的小情人”克劳黛尔激情遭遇的结晶的铜像,自其出生以来一直被人类 安置于广场中央受到鸟粪的骚扰。出于“人与思想是一刻都不能分离的”考虑和“与人合一 ”的愿望,他在某个日子里走下底座来到人间。但他先是被一些红男绿女们当作一个已不好 玩的东西冷落,再是遭到几个夜间偷盗者伤害并被割掉了表明其男性主体身份的那件宝贝器 物,后又为一只野狗所羞辱,终于因有碍治安而被送回原处。通过这次痛苦经历思想者不仅 终于明白他已彻底为人类所遗弃,而且也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无能与无用,意识到“思想者 是不能轻易行动的,行动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他所能做的,也只能是思想,思想,将肉 身化为雕像,以青铜的方式庄严地存在、思想着,永远长驻广场中央,使羞辱、阉割、电击 和狗尿都不能最后将他颓败和锈蚀,在铺天盖地的鸟羽的遮蔽里,以金属凄艳冰冷的光泽, 鲜明地昭示人类灵魂的亘古不朽。”(注:徐坤《含情脉脉》,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150页。)

这个作品的故事设计独具匠心和创意,是一部拥有相 当思想容量的现代寓言体小说。而《女娲》的故事则以昔日的童养媳、后来的老奶奶李玉儿 一生 经历为线索,按部就班地叙述了于家坳于祖贤一家如何由曾经香火微弱的单传独苗,发展 到后来的十个孩子七个存活超额完成繁衍子孙后代的任务,并且诞生读了博士当了学者的重 孙于德全。故事中人物的生命焦点是传种接代。出于这一目的,婆婆于黄氏“一系列艰苦策 划”只为的是让媳妇早产多产“带小把儿的夹着大气卵子的东西”。虽然第一个儿子是公公 与媳妇“扒灰”的结果她也准备息事宁人地认了,因为毕竟是有着肥嘟嘟的小鸡子的于家人 。而小团圆媳妇李玉儿终于熬成婆后也如同其曾痛恨的婆婆那样,重蹈旧辙沿袭陈规地对待 她的媳妇和女儿们。这是一部具有丰富象征意义的作品,它深刻地揭示了同儒释道同构的传 统文化的阴性实质,以及受男权主义绝对控制的中国母系文化的受虐特征。这种母系文化以 一种被扭曲的血缘亲情为纽带,为维护男权专制统治立下了汗马功劳。它让饱尝辛勤的女儿们 欲哭无泪,让受尽屈辱的儿子们反抗无门。

比如公公于祖贤卑劣又胆怯地叫唤着“玉儿,玉儿,爹难受哩”向李玉儿乞求偷欢的释放 ,肇事后却一副缩头乌龟样;比如小丈夫于继业那个“小小的物件儿,软软的、白嫩嫩的, 四 周围爬满着几道细细的青绿血管,小乌龟头似的东西战战兢兢探出圈圈褶皱的围裹,怯怯 地张望了一下,又仓皇地缩了回去。”故事里的这些男人们的东西除了能完成繁殖功能生下 一堆畸形的后代,并不具有真正的雄性之威与阳刚之美。唯一有点男人样因而入了伍当了兵 的 老叔于孝忠,却又在一次实战演习中不幸身亡。虽被追认为烈士,让于家得了个“光荣烈属 ”的证书,但毕竟是阳寿已散徒留空名。相形之下,那个早已病入膏肓并一直显得歪歪倒倒 的封建老祖宗,却具有顽强的生命力最终长命百岁。这里面是否蕴藏着深不可测的传统思想 文化的基因密码,比如病能克健、优汰劣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等?即便对此一时尚难定 夺,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叙述者借老太太的心思道出:“没有什么能比人丁兴旺更能让人生 出 对明天的渺茫的希望”;当叙述者告诉我们在贴着“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标语的 “光荣之家”里成长的于德全,在二十年后运用其才学考证出三十几岁就死了的“祖父于继 业对祖母李玉儿及儿女们还是有责任感和极富自我牺牲精神的”,以及看到在这个毫无真正 的亲情关爱与人性启蒙的家族里,孝道文化却如同沙漠里的野蔓杂草般地在那里勃勃生长, 我们不由得感到了这个似乎带有一些游戏意味的故事虽然带着闭门造车的毛病叙说得拖沓重 叠,但却有一种内在的严肃与份量。不能不承认,身为女作家能有如此这般的自尊自豪的底 气十分难得。徐坤小说以女人的泼辣剔除了男人的油滑,凭藉着一种强悍的叙述姿态分享了 男人的力量,让杨绛式的喜剧美学的香火得以延续,在向来被男人们所占据的反讽艺术领域 ,留下了女性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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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87年3月的《光明的迷途》受到关注以来,女作家皮皮便以其为数既不多篇幅也不长的 几个作品,加盟到后来被评论家们归档为“实验小说”的阵营里。她的小说实践似乎刚出道 便显出了一种“老练”,语言简练含蓄,叙述轻捷中又不乏某种隐蔽的逻辑。就像“舅舅心 中 的那么一大堆爱情,像储量丰富的煤炭一样渴望着采掘者”;(《异邦》)以及“她叫一个梨 。她爸妈给她取的最开始的名字不叫一个梨。因为小时候,五六岁的时候吧,偷过一个梨, 被抓住后,梨又还回去了,其实等于没偷过梨,等于偷了一个新名字。”(《外景》)如此等 等。但与其他热衷于“玩形式”的小说顽主不同,让掌握了讲故事窍门的皮皮乐此不疲的, 是“玩内容”。她懂得作为虚构艺术的小说要具有游戏的乐趣,既不能总耍空手套白狼的语 言把戏,也不能为诸如“真实性”之类的名词自缚手脚。而得有点关于人生与命运等的干货 。所以皮皮的小说实践从不布置叙述形式的玄虚,而是注重将故事讲好。比如她的小说的开 头:“在我们那儿,自从有了酒吧以后,故事就多了起来。人们都这么说。”(《比如女人 》)谁能说不是呢?除非门可罗雀生意萧条,无故事的酒吧差不多是一种自相矛盾的现象。这 样的开场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但里面又显然蓄满了许多东西,让人兴味盎然。又比如:“故 事 现在就开始吧。尽管天还没有亮透,他却从一片浓重的黑暗中醒过来了。他看看床头的夜光 表,差二十分六点,又看看身边依旧熟睡的妻子,侧着身子宛如一截缺损的古城墙。”直截 了当又不慌不忙,有一种讲故事行家的沉着。这让绝大多数抱着看故事心态而来的读者如同 一位危急病人遇到一位名医一般,心里立马感到一种无比的信任与踏实。

皮皮走的是从短至长的循序渐进的道路。她前期的作品以短篇为主,写得都十分聪明,具 有相当的可读性。不管这些小说究竟有多少“意思”,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透过这些小说 人们能够清晰地意识到时代风尚与社会心态的改变。作品中的主人公们哪怕是带有作者自身 影 子的人物,都已走出了曾在中国女作家里风靡一时的顾影自怜的风格,带着一种自嘲式的眼 光审视周围的世界。这是个谁都想上台表演而不愿充当看客的世界,自以为是自我中心早已 蔚然成风。而古老的爱情宗教需要信徒们具有牺牲精神。于是伴侣易得而真情难觅便成事实 。对爱情游戏的解构是皮皮小说的一个叙述焦点,故事里的主角大都是临近青春尾声的男女 ,他们的所作所为正体现了古人的温饱思淫欲的教诲,也令人想起当年的革命伟人的名言: 只有解决了基本的衣食住行的问题,才能够进一步讨论人的种种精神需求。比如《闪失》, 表现的就是没有经济也就没有爱情这一朴素的真理,《蜜月故事》写的是一对蜜月刚开始就 分手的情侣,《活着》的言外之意是“对生活充满想象只能让你到处碰壁”,《室内故事》 顾名思义只能是关于“两口子”间的故事,虽只有很短的篇幅,却以一个姑娘几年内的三次 婚姻,写出了当代男女不谈爱情的结合。但爱情可以不谈,心里的那种莫名的憧憬却难以就 此随尘埃落定如烟飞灰灭。于是有《异邦》这样的借兄弟民族的风水宝地和边塞远方的风俗 人情,来营造一种最后的浪漫气息、平衡一点汉文化的世俗之气的作品。为情感苦恼的十七 岁女孩接受继母的建议,到住着舅舅的遥远的萨维城散心,在那里她遇到了美丽的拜丽和漂 亮的桑堆以及更有魅力的舅舅昂佩。女孩从桑堆那里完成了少女之恋后归来,才从已处于弥 留之际的继母口中得知,那风情万般的舅舅是她的前夫。她以谎言安慰了那个行将永远离去 的女人,留下了她心中的秘密。生活在日新月异朝前走,但现实里的人们不知该向何处去。 用这个小说里的话说:“这是个多么乱套的世界啊。”(注:皮皮《全世界都八岁》,南海出版公司,2000年版,第155页。)

当然,男人们仍然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所以最痛苦的还是古往今来一直被当作男人身上的 肋骨的女人们。尤其是那些爱上了别人的丈夫的女人。于是有《最后的浪漫》和《留神,因 为你是女人》等叙事,从中我们能够听到身为优秀女作家的作者对“男人越来越不喜欢成熟女人”的抱怨。但皮皮的那些短篇作品里还有别的方面的故事。比如关于亲情与友情,以及 对 留下深深的创伤记忆的童年往事的讲述。《全世界都八岁》以一个疯子为中心,审视了向来 被粉饰为花朵般的童心中的残忍与排斥。《光明的迷途》则以“成长小说”的文体,表现了 两位身处不同生活环境的少女各自的生命体验。透过仍显稚拙的叙述手法,我们仍能够从中 提取出许多丰富的感受。相比而言,由一位青年对他九岁时所犯下的一段过失的铭心刻骨的 追述所构成的《不好了》,写得最为成熟独特。这个青年人曾是一个有着一双大脚的矮个孩 子,童年日子是受人歧视缺少友谊与同伴的无趣的回忆。隔壁的孙姥姥一视同仁地为自己的 外孙和这个无人关爱的小男孩各做了一把竹弓箭。它给这个九岁的男孩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喜 悦,也将他的生活就此笼罩于阴影之中。当竹箭不慎射中了另一位男孩的眼睛,这个刚刚尝 到快乐的九岁男孩成了一位小罪人。为了偿还医疗费父亲成了盗窃犯,虽然父母对他一如既 往地关爱,让他好好学习健康成长。但小男孩的内心不再平静。他曾为得知可用自己的眼睛 赎罪而兴奋不已,他也曾暗暗希望能和孙姥姥一样在睡梦中平静地死去。“因为我们是罪人 ,罪人死了,就没有罪了。”直到他长大成人后终于爱上一位年长他九岁的一位孩子的母亲 ,因为她的孩子虽像他小时候一样无意地伤了一个同伴的耳朵,但这位母亲并没忘了给同样 受到心灵伤害的儿子以温暖。这个故事叙述得十分紧凑几乎是一气呵成。它所蕴含的关于童 年教育、关于亲情关怀、关于我们社会的人际关系等等的思考十分丰富。它让我们意识到, 虽然我们的宣传媒介总是聒噪不休地在那里播放着那些候补主人们的欢声笑语,虽然我们的 政府官员们是如此这般地热衷于关怀遥远的“黑孩子”们的幸福,但其实并没有谁真正地给 我们自己的孩子们以理解和尊重。

皮皮的这些短篇称得上是比较好听的“小狗之叫”。也许是不甘于总是如此,皮皮近年的 创作主要在长篇作品上发力,而且出手不凡。比如《渴望激情》,很抓人的一个题目一如她 的文风特色,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这是一个色调明亮但结局凄惨的故事。一对中年知识分子 夫妻分别有了各自的外遇。男的(尹初石)是某报社的部主任,女的(王一)是某大学中文系的 副教授。男人的事业风顺家庭生活和谐,但有拈花惹草的嗜好。突然间又好事从天降,被小 他十几岁的电视台靓女小乔不顾一切地爱上了。虽然这种爱法显得有点没有道理,但似乎也 正因如此反倒合乎逻辑。差不多与此同时,给一群留学生教汉语课的王一也被一位年轻的澳 洲牧场主康讯看上了。西方人对待爱情的认真和勇敢加上对丈夫隐情的发现,为王一走出贤 妻良母的范囿投入康讯的怀抱作了推波助澜,并从欲望的苏醒中体悟到挡不住的生命诱惑。 但一直在两个女人间徘徊、希望达到一种新的平衡与和谐的男人,此时反过来感到了不安。 这更伤害了爱情至上主义者戴乔,处于疯狂状态的她终于在对男人欲罢不能的心理负荷下选 择了自杀,其老父痛不欲生中也跟随而去。男人的生活至此山穷水尽一败涂地,这让已经作 出与康讯出国重新生活决定的王一改变主意。出于传统文化心理的习惯,她以人所熟悉的牺 牲精神回到丈夫身边收拾残局。这个故事的悲剧起因看似在于男人“熊掌与鱼翅都想得到” 的贪心,这种心理是和平时期的中产阶级中年男人的通病。尹初石在小说里坦率地向小乔承 认:之所以能同她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我需要感情激情碰撞,我需要别的女人填补这块空 白。”虽然这个男人内在的善良与追求生命体验的欲望,让他最后渐渐产生了重新安排生活 的勇气,但不仅他在内心永远不会全身心地归属小乔;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开前妻后的 男人对这个女人游丝般的思念会逐渐变得坚硬起来。而这是怀着爱情的彻底性而渴望同男人 共享激情碰撞的小乔所不能忍受的。

毫无疑问地,这是一个写得十分具有时代气息和真实感的小说,作者对其所要表现的生活 有一种强有力的控制,因而叙述得十分周全到位,显示出一种游刃有余。但如果小乔之死处 理为她在恍惚间被不负责任的卡车司机误撞所致,或许要比现在的自杀更符合情理也更可取 。 毕竟为爱情殉身的时代早已一去不返,让小乔如此下场来为故事增添一种戏剧效果使这个作 品落入了通俗言情剧的俗套,没有多大意思。不过这不影响这部作品对当下人生有一种艺 术的概括力。人的生命意识中有一种强烈的体验生活的愿望,也就是拉开一定距离来重新“ 经历”生活。《渴望激情》在这方面无疑表现得功德圆满,它生动地揭示了男女情爱的两个 层面:最本色和持久的温情形态与最诱人和强烈的激情形式。通常情况下这两种形态总是呈 现 出此消彼长的格局,难以和平共处。于是就有人世间种种关于爱的悲喜剧,来表现这种情感 在 现实生活里的缺陷与错位。作者在这个故事里所作的这番努力是成功的,但仍有什么地方让 人如此地不满足?是王一最后出尔反尔的选择。作者让这位明智而自爱的夏娃在充分地尝到 了伊甸园的甜蜜后,又离开她的亚当回到其实已不复存在的家庭。她已意识到自己同原先男 人间的关系不过“是兄长对妹妹的,是人对人的,是一种亲情,而不是男人对女人的”, 但随着时间的持续“也变成了一种感情”,一种无以名状但又确实存在的感情。(注:皮皮《渴望激情》,南海出版公司,2000年版,第370—371页。)

不顾亚当 真 情挽留的夏娃最终急剧地走向衰老,成了传统伦理的孝女的王一提前结束了自己真实的生命 历程。这无疑是一个十分现实主义的描写,我们得承认这是一代中国女性的基本命运。但这 样的处理方式从艺术上来讲却是最平庸最无意义,因为它不仅终结了读者的想像力,而且是 对生活的妥协和对诗性的取消,从而让这个故事最终变得很没劲。尤其是最后尹初石出 走前留给他“人格的力量闪耀着光辉”的妻子的那封信,更是缺乏可信性的败笔。如果作者 让 生命意识被激发的王一最终随同康讯走出家门,这样的处理未必不具有可信性,同时却还能 赋予这个作品更多的艺术意味。

事情正是这样:尽管文学苑地里有太多凭空杜撰的小说,它们毫无一点真实感与可信性的 胡编乱造让我们忍无可忍。但“也许有更多的小说,是太一般、太平板、太‘实’了。我们 多么需要给小说以更多青春的激情、奇丽的想象、大胆的假设与丰富多彩、花样翻新的形式 !” (注:王蒙《漫话小说创作》,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第120页。)

要么是“高、大、全”的英雄们走在通往圣地的“金光大道”上,要么被“现实主义的原 则 ”弄得施展不开手脚,当代中国小说总是难以摆脱这样一种二极状况。如何在真实的故事 里展示出生活的可能性一面,让生命得以从平庸之地的包围圈里突围,这对于当代中国小说 家始终是一个问题。《渴望激情》这部小说实质上是关于“终结激情”的宣判,而这也进一 步表明,作者对真正的激情其实仍未理解,而只是更多地将人性的无边风月里的欲火中烧, 当作了生命中不能扼杀的激情。真正的激情是无法终结的。因为激情诚可贵/精神价更高/灵 肉一体时/方知人性好。当然,这部作品总体而言是成功的。值得一提的还有其中对作为 中年知识女性的王一的婚外情的描写,写出了女性的肉体魅力不仅仅只属于妖女与荡妇,同 样 也能够被“良家妇女”所拥有;以及性感的女人并不非得千篇一律地向动物世界回归,同样 可以蕴含一种真正的优雅与高贵、自尊与自爱。另外,故事的女主人公之一戴乔自杀前留下 一 封给男主角初石的绝笔书写得颇具匠心,有一段话说:“你的确爱我,也许很认真。也许 比爱别的女人深一点儿。也许你可以把对别的女人的爱情叫做小爱情,而把对我的爱情叫做 大 爱情,所谓差别吧。可是你的爱与我对你的爱相比,简直是袖珍之爱,你不觉得是这样么?! 我 能把自己的生命给你,因为我真的爱你啊。可是你给了我什么?你就像一只点水的蜻蜓,用 你的一根手指将你的爱情轻轻涂到我的唇上。”作者的女性意识和女权主义立场由此清楚地 从 幕后走向前台,使中国社会由来已久的阴盛阳衰的现象又一次被强调。但这部小说的重心所 在却是对当下中国人的生存方式的审视,就此而言,这部作品实现了其初衷。

皮皮的另一部长篇小说《比如女人》,同样以一对中年知识分子夫妻的性生活不和谐而导 致婚外情来展开故事。故事讲的是从机关里投身于公司的耿林,与当主治医生的妻子刘云在 性 生活上有阴影。这是由于男人在妻子怀孕四个月后仍要求同房,从而导致女人流产后终生失 去了当母亲的权利。虽然事过后女人像上帝一样对男人表示了原谅,但男人从此失去了同女 人恩爱的乐趣。于是他遇见了二十五岁的新潮姑娘娄红,一个有着高官父亲作靠山并以这种 特权享受为荣的、彻底完成了从集体主义向个体主义转型的现代自我中心族成员。尽管男人 意识到这位仗着权势的背景成为他新同事的年轻女人并不完美,但这代与男人相处并不考虑 结婚的女性的简单与直接的生活方式,她们开放的性格与奔放的热情仍是一种挡不住的诱惑 ,尤其是她在房事上的彻底投入更非他那已四十一岁的妻子所能比。女人以“通过一段婚外 情来重新发现对妻子的爱”这么一个新奇理论,为跃跃欲试而又难免顾东虑西的中年男人提 供心安理得的借口。而男人也顺水推舟地将自己当作一种病理实验对象,来公开地向做妻子 的索取行动的方便和情感的自由。但天下事很少能两全其美,做医生的妻子终于未能将丈夫 的公开私情视作一种病理实践。她像所有心生嫉妒的妻子一样跟踪追击、去女方单位说事以 至砸烂家具物品等等,但又决不松手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不再浪漫,但 不浪漫的故事让女人兴趣全无。在家人也是她自己的反省下,女人终于宣布退出。而一度觉 得坠入地狱的妻子不仅逐渐从自我解脱里领悟到自爱的意义,而且也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 归宿。作为肇事者的男人却落了一个丢了老婆又失女人的两手空空的下场。这个小说里所体 现出来的,对那些总是怀着投机心理的性趣盎然的男人的一种女权主义的批判是有力的,尤 其是故事的最后,办完了出国手续的娄红在启程前来到刘医生的医院告别,当她向刘云说明 来意后“两个女人好像忘记了一切约束,疯了似的笑起来”。在两位曾经处于敌对关系的女 人握手言和显示姐妹团结的情形里,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让人越发感到可笑可叹。但除此之 外这部小说趣味不多、意思不大。

耿与娄之间的关系其实是一目了然的欲望的对等贸易,小说第16章末尾叙述者特意向我们 挑明了这一点:“耿林开始脱娄红的毛衣,当她只有胸衣的时候,耿林又感到自己重新被剧 烈的情欲所控制了,他甩掉自己刚刚呈现的温柔,……把自己的两只手像胸衣那样扣在娄红 的乳房上,不停地用力,用力。每当他用力的时候,娄红都发出十分刺激的叫喊。这叫喊听 上去是被压抑的,但却浸透了性的吸引,它穿过耿林的骨缝,酥软了他的一切。他吻着娄红 光 洁的脊背,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火一样的激情混淆了痛感和快感的界限,在耿林 咬过的地方娄红感到某种让她心悸的剧烈快感。”于是女人向男人伸出手去轻声呼唤:“噢 ,过来,我是你的,你拿我怎么样都行,我是你的,你知道吗?我是你的奴隶,是你的狗。 ”男人与女人的最大区别或许在于“现代性”方面的进化程度有高低:男人由于年纪大些相 对落后些,需要一个活的欲望的对象;而女人则更高一级,发展下去其实只要有取代男人的 代用品(比如某种电子或化学产品),她就能同任何男人“拜拜”,让自己的生命成为一个完 全自足的快乐的肉体城堡。在女人看来,“真正的爱情或感情两个人要充分燃烧,要敢于面 对 人的动物性一面。”(注:皮皮《比如女人》,南海出版公司,2000年版,第86页。)

我们看来不能断言这不是爱情,也许很多年后事实将证明,这是爱情 的一种新品牌或新阶段。但应该承认,以动物性来还原爱情不能成立。爱情当然不能只是握 握手谈谈话共叙革命理想同赴远大前程,还得搂搂抱抱动手动脚以至进一步做其它勾当。但 无论如何爱情都有神圣性的内核,单纯的生理刺激不属于作为生命现象的动物,而是机器化 的 物质结构。这部小说最有意思的地方主要在于娄红这个女人的塑造,一个自称“可以站在 大街上接吻,大白天,当着成千上万人的面儿”的女人。但尽管她已属于更新一代人类,毕 竟 离没心没肺的生物机器人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她内心深处仍隐藏着对那种老派的心灵对话的 爱 情的期待。这表现在她去找吴刚问“离婚男人会再一次全身心投入地爱一次吗?”(第18章)

也表现在她冷静下来后开始怀疑,连结自己和耿林关系的是否只是性的吸引。(第34章)

故事中女人与男人分手也是由于她意识到了从这个男人那儿所受到的诱惑,别的男人也能 带 给她。所以,等到小说收场后来清点残局人们发现,责任仍在男人这里,因为是男人,最初 定下了他同女人的这种关系的性质,将女人当作激发自己欲望的对象并相应地给女人以这种 刺激。这样的男人以“改变生活”为名,“不过是临老抓住青春的尾巴摇一摇”,总想着“ 跟人睡觉不跟人结婚”的美事。他的结局也就成了他的行为的合理报应。小说里最感人的一 幕属于在风险手术中去世的洛阳,那个全身心地爱着他的学生们同样也被他的学生们所爱的 中 学教师。在一个欲望膨胀、人人自利的时代,这个小伙子似乎成了最后一个能够尽心尽力帮 助别人的人。这个人物让向来严格遵循现实生活逻辑的皮皮破了一个例,写得充满理想主义 色彩。虽然这种色彩让我们被感动了一把,但缺少对更深的生命体验的进入,一切都显得过 于明晰合理,使得我们读完皮皮的这些作品总有一种不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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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游戏:徐鹍和皮皮的小说创作_小说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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