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法横图》与明末南京方音,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方音论文,明末论文,南京论文,韵法横图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韵法横图》和《韵法直图》都是最早由梅膺祚刊表的书。梅氏在分别为两书写的序言里,认为传统等韵和门法“其法繁,其旨密,人每惮其难而弃之”,《横图》则“褫其繁,以就于简,阐其祕,以趋于明,令人易知易能”。《直图》的情况也一样,只要“按图诵之”,则“音韵著明,一启口即知”。(注:本文所据《横图》和《直图》为雍正甲寅(1734年)吴郡宝纶堂刊《宝纶字汇》本。 ) 因而于万历甲寅(1614年)决定把它们付梓,并附于他自己编的《字汇》的后面。
《横图》和《直图》的性质相近,都是教人根据反切以求字音的书。《横图》原名《标射切韵法》就是作者根据写作目的确定的书名。因其图式是声母横列,与《直图》的声母直列正好相反,梅氏为了使书名对称,所谓“一直一横,互相吻合”,于是把它改称为《韵法横图》。
《直图》的作者无考。《横图》为上元(今南京)人李世泽所作。李氏又名嘉绍,据梅氏说,他是李如真,也就是李登的儿子。李登有《书文音义便考私编》(以下简称《私编》)一书。据自序成书于万历丙戌,即1586年(注:据赵荫棠《等韵源流》(211页,商务印书馆,1957 年)。赵说他曾见过万历丁亥(1587年)陈邦泰所刻《私编》的两个本子。其一前有姚汝循、焦竑、王兆云序及李氏自序,时均在万历丙戌。另一为故宫藏本,前无诸序。按前者今不知流落何处,后者现尚藏故宫,惟有漫漶处,盖是晚期印本。书前虽有一序,但作者及年代均无载。下文提及《私编》凡未指明转引自赵书者,均据此本。)。《横图》有受《私编》影响的痕迹,应当作于《私编》之后。
梅氏说,他得到《直图》在先,即在万历壬子(1612年),得到《横图》在后,因而一般认为《直图》的成书要早于《横图》。其实这是一个误解。比较两书,不难发现,至少在韵的归呼问题上,《直图》有明显抄袭《横图》的地方(详下文)。因而实际上应该是《横图》在前,《直图》在后。如果这个判断不错的话,那么《横图》的成书年代应该在《私编》之后至梅氏发现《直图》之前,即1586年至1612年之间。
《横图》和《直图》是两部比较有影响的等韵图。过去虽然有人对它们作过介绍,但都很简略,因此很有必要对它们作进一步的研究。本文打算先讨论《横图》,重点在于揭示它有意无意中所反映出的当时南京方音。《直图》留待另文讨论。下面分声母、声调、韵母、特别字音四项,依次讨论。
一、声母
《横图》采用86字母,作横向排列,一母一行,跟《切韵指掌图》相同。这本甚简明,可又在邦、端、精组声母下分别以小字附列非、知、照组声母,在非、知、照组声母下分别以小字附列邦、端、精组声母,以便保存《七音略》、《韵镜》等古韵图中邦与非,端与知,精与照各组声母的相互关系。因而不论是声母体系,还是列图形式,都存在着严重存古现象。嘉绍之父李登的《私编》曾经透露,当时的南京话只有21个声母(注:《私编》分声母为平仄两类,平声31母,仄声21母。根据作者所说“仄声止用清母,悉可概括。故并去十浊母,以从简便”的话,把平声中表阳平字的所谓十浊母除去,则平仄重同,均为21母,这应是当时声母的实数。21母是:见、溪、疑、晓、影、奉、微、邦、平、明、端、透、泥、来、照、穿、审、日、精、清、心。请参卷一《平声字母》、《辨清浊》、《仄声字母》各条。)。两相比较,就不难看出,嘉绍在脱离自己的语音实际方面走得有多远了。不过从《横图》的具体列字和各图之末所附的注文中,我们还是可以大体上考出作者方音的实际声母系统来的。
1.清浊
《横图》舒声列42韵,入声列16韵。韵末往往有附注,其中有一部分涉及清浊音的问题。现在先看跟照床,晓匣有关的附注。舒声韵目以每韵平声所列第一字为代表,照组声母列例时依《横图》之旧,行文时改用庄、章等。
基韵上声床母 士注云:士读如至音
去声床母 示注云:示音至
居韵上声照母 阻注云:阻即助上声
瓜韵上声匣母 踝注云:踝读如化音
例一“士”字是崇母字,例二“示”字是船母字,那时两字大概也同今天大多方言一样,都读成了擦音,但李氏认为它们应当读塞擦音,以与其它全浊声母一致,故特加注改读。他改读这两个全浊声母字用的是章母的“至”字,这说明当时崇、船两母的浊音成分已经消失。例三“阻”是庄母字,当时也许已读如一等,从而与居韵不合,故加注说明。但他用来注音的却是崇母的“助”字。这也是当时庄、崇合并,清浊没有分别的例证。例四“踝”是匣母字,当时大概读的不是去声,故以去声字注之。但用以注音的却是晓母字,也是清浊不分的表现。很显然,这些都是李氏口语不分清浊的反映。全浊声母失去浊音成分,并入相应的清音,跟《私编》在《辨清浊》一条中所提出的“并去+浊母”的说法基本相合。
现代的南京话跟北京话一样,全浊音的塞音和塞擦音逢平声变成了送气的清塞音和清塞擦音,逢仄声变成了不送气的清塞音和清塞擦音(注:南京方言据江苏省和上海市方言调查指导组编《江苏省和上海市方言概况》,江苏人民出版社,1960年;高本汉《中国音韵学研究》后附《方言字汇》,商务印书馆,1948年;费嘉、孙力主编《南京方言志》;李荣主编《南京方言字典》。另承友人范培元先生提供一些南京字音,谨致谢意。)。据我们看李氏的口音也是这种情况。请看下面的附注。
京韵平声禅母 成 注云:成升浊
姜韵平声禅母 常 注云:常商浊
坚韵平声禅母 禅 注云:禅
羶浊
鸠韵平声禅母 酬 注云:酬收浊
这里被注的都是常母字,注音的都是书母字。所谓“某,某浊”并不是要人辨别某是清,某是浊的意思,否则常、书相配的音节很多,为何大多数都不加注,而只对少数平声字加注呢?其实这也跟上文所举“士”、“示”两例的情况类似,其所以要加注,显然是因为这些常母字的读音发生了歧异,跟相应的书母字不相匹配的缘故。我们只要把这些被注字跟今日的南京话对照一下,就不难看出两者的歧异所在了。原来被注字“成、常、禅、酬”的声母今日南京话都读
,而注音字“升、商、羶、收”的声母今日南京话都读
,这就是它们的歧异之处。有理由设想李氏时的南京话也已如此,只不过这些声母当时还跟—i —介音相拼(见下文),发音部位大概还是舌叶罢了。所以李氏要提醒人们这些常母字是∫-的浊音,如依口语读成t∫‘-的浊音,就两不相配了。此外,常母还有一个加注的例子:
规韵平声禅母 垂 注云:垂 音谁
规韵平声书母无字,图中借用上声的“水”字充数,“水”与“垂”声调不合,故注云:“垂,音谁”,而不说“垂,水浊”。“谁”字也是常母字,但既用它为“垂”字注音,说明李氏认为它的声母是跟书母相配的,而“垂”则不是。现今南京话“垂”读
(阳平),而“谁”读
(阳平),正好证实了这一点。可以推知,当时“垂”与“谁”的区别当是t∫‘-与∫-的不同。总之,上述诸例显示李氏时常母平声字一部分读送气清塞擦音,一部分读清擦音,已跟今日的南京话没有什么差别了。
常母之外,邪母平声字也有一些类似的附注例子:
姜韵平声邪母详注云:详 襄浊
基韵平声邪母词注云:词 思浊
鸠韵平声邪母囚注云:囚 修浊
今日南京话被注字“详、囚”的声母读
,“词”的声母读ts‘-,注音字“襄、休”的声母读
,“思”的声母读s-。被注字的声母都是送气清塞擦音,注音字的声母都是清擦音,其差别的性质跟上述常书的注例完全相同。李氏尖团音不混,因此可以推知当时“详、词、囚”的声母是ts‘-,“襄、思、休”的声母是s-,颚化则是后来的演变。李氏邪母平声字一部分读送气清塞擦音,一部分读清擦音(“旋、诞”等字未加附注,可以假定读清擦音),也跟今日南京话完全相合。
现代方言显示,凡常、邪两母平声字有一部分读送气清塞擦音的,则其它全浊声母平声字也都读送气清塞擦音。既然李氏常、邪两母平声字都有一部分读送气清塞擦音,这就不难推定他的其它全浊声母平声字读的也都是送气清塞擦音了。
关于来自全浊母的清塞音及清塞擦音逢仄声不送气,《横图》的附注里也有所反映。上文所举以“至”字注“士”、“示”二字就是这类例子。此外还有一例:
入声谷韵并母曝仆注云:曝仆音不
“曝仆”二字的声母不用说都如今音读p‘-,李氏认为这样读不合全浊入不送气的通例,故注云:“音不”。“不”字至少宋代以来都读同帮母,所以此注不仅说明李氏的实际语音帮并无别,而且也说明来自古浊音的清塞音和清塞擦音逢仄声都读不送气音。
来自古浊音的清闭塞音平声送气,仄声不送气,跟今天的南京话完全相合。
2.照组和知组
《横图》照组声母二三等不分,也即庄组、章组不分,但知组与照组各为独立的声母组,分开列图。从表面上看,知、照似乎有分别,但是在具体列字时,两者往往有相混之处。比如“勺”《广韵》“之若切”,是照母三等字,却列入入声脚韵知母之下;又比如“转”《广韵》“陟兖切”,是知母字,却列入涓韵上声照母之下。由此可见,知组跟照组在李氏的口语里也是不分的。《私编》知照两组不计次浊只立照、穿、审三母,跟嘉绍的语音正好相合。
3.疑泥娘影喻
疑母与泥娘喻三母的关系,《横图》的图注中也有一些反映。请看下面的例子:
基韵平声疑母 倪宜注云:倪宜一音
京韵平声疑母 凝迎注云:凝迎一音,不同宁盈
入声吉韵疑母 逆岌鹢 注云:逆岌鹢并一音,异乎匿乞亦
入声结韵疑母 臬业注云:臬业一音,异乎涅曳
例一的“倪”今读声母作n-,而“宜”失声母。《横图》强调两字同音,说明当时的“宜”也跟今音一样,已经失声母,并入了喻母。后三例以疑母的“迎”、“鹢”、“业”分别跟喻母的“盈”、“亦”、“曳”对举,要人们不要读“迎”如“盈”,读“鹢”如“亦”,读“业”如“曳”。这更明确的反证当时疑母的“迎”、“鹢”、“业”都已失声母,分别读同了“盈”、“亦”、“曳”。同时又以疑母的“凝”、“臬”、“逆”分别跟泥母的“宁”、“涅”,娘母的“匿”对举,指出它们的读音也不相同。这又向我们透露,当时的实际读音“凝”、“臬”、“逆”已经分别读同了“宁”、“涅”、“匿”。也就是疑母的一部分字已与泥娘无别了。疑母细音字一部分失声母,一部分跟泥娘合流,跟近代官话的发展基本一致,现代南京话n-与l-不分,读n-的疑母字可以读l-,那显然是后来的演变。
《横图》影喻分立,但也有相混之处。例如入声甲韵把影母的“鸭”字列入喻母之下,就是一例。可见《横图》影也已失声母,并入了喻母。
4.声母表
综上所述,可知李氏的口语里实际上已经不存在全浊声母。浊塞音和浊塞擦音的平声并入了次清,仄声并入了全清。浊擦音并入了相应的清擦音。但邪母、常母,也许还有船母,平声中的一部分字变成了清送气塞擦音。泥娘合并,疑母细音部分字并入了泥娘,部分字失声母,洪音大概仍作η-。这些都跟《私编》所列仄声21母(也就是当时南京话的实际声母)大致相合。惟有《私篇》并非、敷、奉为一母,而《横图》非、敷、奉之间未见相混之例,是两书的不同之处。不过《横图》的无例大概只是偶缺而已。
现把考得的明代南京话声母列表于下。
二、声调
《横图》分平上去入四声,也是尊守旧规的表现。实际上他自己的语音平声是分阴阳的。这也可以从他的图注中看出。君韵平声心母“荀”字后注云:“荀阴平”。这是因为“荀”字也跟今天的普通话或很多方言一样,读成了阳平,跟邪母所列的“旬”字变成了同音,所以李氏特地加以注明。这是平分阴阳的确证。
浊上也有变化。李氏在后序中提到射标的“浊声法”时写道:
浊声法者上声内有十标,标下字尽似去声,盖浊音也。若作去声,即差。今除平上入三声外,但去声箭觉有乖张,即便向上声内觅之。如多动切董字,思兆切小字,奴罪切馁字,是也。
“十标”指十个全浊声母。浊上字“尽似去声”,所以上声字若逢浊上字作切下字,势必切出去声字,与切字的目的不合,难免“觉有乖张”。这时则须“向上声内觅之”,才能得到要切的字。这段话可以说是当时浊上已经变去的生动表白。
平分阴阳,说明李氏的实际语音是阴、阳、上、去、入五个调。浊上变去,也符合声调变化的一般潮流。现在南京话的声调系统跟李氏的完全一致,说明它的形成至少已有四百年了。
三、韵母
1.四呼
明代由于音韵结构的演变,介音的四呼格局已经逐渐形成。于是音韵分析的新方法也就随着应运而生了。桑绍良的《青郊杂著》把韵母分为“轻科”、“极轻科”、“重科”、“次重科”四类(注:见《青郊杂著·声韵杂著》“四科”条。),就是按照当时介音的新格局,用新的方法给韵母分类的。所谓四科就是后来的开、齐、合、撮四呼。只不过所用名称没有后来的贴切罢了。稍晚李登在他的《私编》中,在前已有之的“开口”、“合口”之外,创用了“撮口呼”一词,对四呼术语的发展作出了贡献。但可惜的是,他并没能完全从介音的角度来分析韵母,还杂用了韵尾、主要元音等尺度,如把收—m的韵叫“闭口呼”,收-n的韵叫“卷舌”音,舌尖元音韵叫“抵齿”音,等等(注:见《等韵源流》214页引述《私编》解释开合的一段话。这段话故宫本未见。)。到了《横图》,继《私编》之后,又创造了“齐齿”(呼)这一术语,于是四呼之名遂臻于齐备。这是《横图》的一个重要贡献。过去凡是认为《直图》的成书在《横图》之前的,都把四呼名称的发明权归之于《直图》,比如赵荫棠就曾说过:“确切给呼类起名的,依现在所得见的材料,则当以此《直图》为始。”(注:见《等韵源流》162—163页。)。这当然是一个错误,对《横图》,甚至对《私编》都是不公平的。
《横图》舒声分为42韵,入声单立,分为16韵,合共58韵都一一作了分类标注,现开列于下。舒声韵目以平声第一字为代表,入声韵附在舒声之后,以斜线隔开。
合口 公裩光(限平声)规孤乖瓜戈官关/谷刮国郭
撮口 巩君(限平声)居涓。阙(注:“阙”此处借作平声,依例左下方当加圈志,鹿角山房本可证。以下漏圈者不再出校。)(见母空缺,此第二字)/菊橘厥
开口 庚根冈(限乎声)该歌干高钩/革各
齐齿 京巾金基皆加结坚交骄鸠/吉甲结脚
齐齿卷舌 间
齐齿卷舌而闭 监
闭口 兼甘
肱光
混
絧} 冈}(上去声) 姜}(上去声)姜/角
从上列的分类可以看出,虽然大部分韵《横图》都纳入了四呼的框架,但还没有完全摆脱《私编》的影响,仍然把—m和—n尾掺入分类的标准之中去。比如间、监两韵归入齐齿呼本来是很正确的,但仍然要缀上“卷舌”或“卷舌而闭”一类字眼,这就不免画蛇添足之憾了。所谓“闭”当是指—m尾而言,所谓“卷舌”大概指发—n时舌尖上翘而言。《横图》在监韵的附注中认为监韵的“音与间同,但旋闭口”。既然间韵为“卷舌”,监韵当然就是“齐齿卷舌而闭”了。
“混”呼也是《横图》首用之词。就其所辖的韵来看,大概是指两韵同列而言。如肱和絅是一合一撮;光和冈上去声是一合一开;和姜上去声是一撮一齐,平声姜既有古二等江韵字,又有古三等阳韵字;入声角韵虽基本上只有古觉韵字,但它的舌齿音是合口,因而也是开合两存的韵。值得注意的是,标为混的主要是光、、冈、姜、角五韵。它们在古韵图里属于江宕两摄。后来由于语音演变而互混。到了《四声等子》遂有“内外混等”,“江阳借形”一类说法。《横图》“混”呼之名大概是受《等子》影响而来,只不过略加扩展,延伸至肱、絧两韵而已。
上文说过,在归呼问题上《直图》有沿袭《横图》之处,指的主要就是这混呼。《横图》所谓混呼都是实有两韵并列。到了《直图》,《横图》合列的韵都已分开,各自独立成韵,但仍然标为混呼,于是就造成了名不副实的局面。比如肱、絧两韵《直图》改名为觥韵和扃韵,并分开各自独立为一图,但在扃韵后面仍然注为混呼,其盲目抄袭之迹,就暴露了出来。最为突出的是冈、光两韵及其入声各韵和郭韵。《横图》平声冈、光两韵及入声各与郭两韵均分列,故分别依次标为开与合;上去声合列,故标为混。《直图》把冈与光的舒声及入声各与郭均各划分为两韵,并把古阳韵唇音字加入冈韵,每韵各为一图,四声相承。因而根本不存在因声调不同而异呼的问题。但它仍然沿袭《横图》按声调分呼的办法,在冈韵之后注云:“平入开口呼,上去混呼”。这种不顾韵类划分的差异,盲目抄袭前人术语的现象,是《横图》成书在前,《直图》成书在后的确证。《直图》的这种承袭毫无疑问是由于对《横图》混呼这一术语不理解造成的。清人贾存仁的看法很对,他在《等韵精要》里说:“《横图》、《直图》俱有混呼。然《横图》所谓混呼者,皆谓两韵相混,非谓开齐合撮之外,别有一种呼法为混呼也。自《直图》误认,竟立混呼一名,后此诸家皆因之而不能变,然则韵家之辗转相误而有名无实者,夫岂少哉!”(注:《音韵总论》下,10页,河东贾氏家塾定本,乾隆乙未(1775年)春鐫。)贾氏看出《直图》的承袭是由于对《横图》混呼误认的结果,真可谓一针见血之谈。
此外,《直图》对《横图》的这种盲目承袭还见于韵部归字和音韵配合方面。比如《横图》光、冈两韵的上去声为混呼,故开合口字合列,而《直图》光与冈已分立,并且四声相承,但光韵上去声却仍然收入已见于冈韵的邦组、端组、精组及来母字。这种上去声开合字重出现象,也显然是由于对混呼的误认而盲目承袭的结果。又比如《直图》把《横图》加韵中的唇音和舌齿音字分出来独立为拏韵,其韵母当为—a,其入声当如干韵,但它却注云:“入声如艰韵。”仍然以《横图》加韵为尺度来定拏韵的入声。这也是析韵不精,盲目承袭的结果。这些都进一步加强了《横图》早于《直图》的论断。
2.分韵中的存古因素
《横图》的58韵虽不算太多,但其中仍然有不少存古因素,并不跟当时的南京话完全相合。根据韵图附注,参照今天的南京话,我们可以考知这方面的一些情况。现条述如下:
1)从表面看,《横图》有金、兼、甘、监四个—m尾韵,把它们叫做闭口呼,以与巾、坚、干、间四个—n尾韵相对立。 不过就李氏的实际语音来说,—m尾已不复存在。这从其对—m尾韵一律指明其与—n 尾韵同音,但只须闭口的附注中可以看出。比如金韵图中列在巾韵下一行,附注云:“音悉同上列,但旋闭口”;兼韵图中列在坚韵下一行,附注云:“音悉同上列,但旋闭口”;甘、监两韵之末的附注也类似。其它分立的韵不注明其区别,独对—m和—n尾韵注明区别,正是两者没有区别的证据,至少在口语里是这样。此外巾韵滂母“缤”字图未注云:“缤,品平”。这可以说是一条直接的证据。既然“品”跟“缤”韵母相同,—m尾并入—n尾就是毫无可疑的了。这样金、兼、甘、监四韵就纯粹是为存古而设,跟当时口语的实际读音并无关系。今天的南京话包括原 -m尾的-n尾一部分变-η,一部分鼻化,那是后来进一步演变的结果。
《私编》的—n尾韵都注明兼该—m尾韵,但又指出“内自有别”(注:见真、寒、先三韵及其上去声韵目下附注。),好像二者仍有区别似的。今既确知《横图》两尾已并,可断《私编》的所谓“内自有别”也不过是存古之词罢了。
2)庚韵包括古庚二等、耕及登三韵的开口字, 《横图》也标作开口。但平声图末注云:“行音恒,非刑”;上声图末注云:“杏、幸并衡转,不依刑转”。所谓“转”是指调四声而言。既然强调“行、杏、幸”等字不能读同四等细音的“刑”字或与“刑”四声相转,正好从反面告诉我们此三字当时已经有了—i—介音, 韵母已经跟“刑”字相同了。《横图》没有根据此三字当时的实际读音把它们归入京韵,而仍然把它们跟读洪音的一二等字一起放在庚韵,也是存古的表现。
跟此相类似的还有规韵和橘韵。规韵去声图末注云:“帅即税”。这说明“帅”字的韵母当时已不读
而像今日大多数官话方言,也包括南京话在内一样,读成了类似-uai的音。但《横图》不把它归入乖韵,而仍然跟古脂韵系合口字一起归入规韵。这显然也是存古的做法。入声橘
是庄组字,它们在今天方言里,跟古同韵的字往往异读,《横图》附注所反映的正是这种带有规律性的变读,因而也不一定就限于这两个字。要是那样的话,《横图》的守旧意识就更浓了。
3)肱、絧两韵合列,标为混呼。 平声图末注云:“此列与公。巩列同音,但旋开口”。上声注云:“此列与°工巩列同音,但旋开口”。去声注云:“此列与贡巩°列同音,但旋开口”。这里注出两者的读音差别,正是反证当时实际读音肱与公,絧与巩都已经没有了区别。可见肱、絧两韵的设立,完全是为了存古。(注:肱、絧两韵去声晓、匣、影三母下列字有误。肱、絧合列,凡两韵都有字的声母下均并列两韵字。但去声晓等三母下只依次列有絧韵的兄、迥、蓥三字,而无肱韵字。当属肱韵的“轰、横、宖”三字却依次列入庚韵晓、匣、影三母下。庚为开口韵,不当有合口字,应移正)。
4)齐齿的皆、加、间、监、 甲等韵所包括的都是这些韵目字所在的各个古二等韵的全部开口字,其中邦、知、照各组声母现代官话,包括南京话,都跟古音一样,不同—i—介音相拼。 如果在《横图》中它们带—i—,那就会出从不带—i—到带—i—,又到不带—i—的循环演变过程,其可靠性似乎有问题。这些二等字不另外立韵或并入相关的一等韵,大概也与存古有关。这一点倒不是仅仅根据推想,也有图末附注可证。间韵平声图末注云:“间,坚安二合,与山叶,余皆同”;间韵去声图末注云:“此一列兼见、干二列字音”。这说明间韵已分化为两类,一类同于一等干韵,一类有前颚介音,而且并入了坚韵,即古三四等韵。结果不仅间韵的邦、知、照组声母失去了独立性,并入一等,而且有了前颚介音的见系字也失去了与三四等对立的地位。这种情况就跟现今南京毫无区别了。这明确告诉我们,当时实际语音并无独立的间韵,设立间韵完全是为了存古的目的。据此以推、皆、加、监、甲等韵中的古二等唇音字和舌齿音字按实际语音大概都应归入开口或并入一等,而不是如书中那样归入齐齿,见系字则都应并入古三四等,而不应跟它们对立。
光、、冈、姜四韵一组,包括古江宕两摄字,其相配列情况如下表,上去声栏的韵目举上以赅去。
调呼韵古韵 │调呼 韵 古韵
合光唐合 │混广°冈 荡开合
平撮 阳合 │上混 °羌°诳 养开合
声开冈唐开 │去
混姜江阳开
│声混讲 讲
可以看出,在四呼和韵的配列上,平声跟上去声是不同的。平声唐合与唐开分列,上去声则改为合列;平声江韵与阳开口合列,与阳合口分列,上去声则改为养开与养合合列,而讲韵单列。唐韵本来是开合相配的,分列或合列并不反映语音上的不同,合列只不过是为讲韵腾地方而已。至于江韵平声与阳开口合列,而上去声单列,就可能跟两者的读音有差别相关了。也许可以这样设想,即《横图》时,江韵喉牙音平声大部分字已产生了前颚介音,但上去声还没有,所以要与养开口分列。尽管如此,姜韵中还包括古阳韵中已变合口的庄组字,包括古江韵系的唇音字及已变合口的舌齿音字,而单列的讲韵中还包括已变合口的舌齿音字,这些也都是存古的表现。
入声角韵包括全部古二等觉韵字,另列有群母的“”字。“”不见于《广韵》、《集韵》,而见于《玉篇》,作“巨角切”。《字汇》引此反切,但云:“音脚”。可见此字当入脚韵,《横图》入觉韵,实为不当。又列有影母的“约”字。“约”《集韵》收有“乙角切”一音,入觉韵,当是《横图》所据。《横图》在角韵之外,还有各韵和脚韵,一开口,一齐齿。角韵则标为混。说明角韵具有与各、脚两韵
正好与这里一致。这就是说角韵的喉牙音也没有细化。不过角韵的舌齿音应当已与舒声一致,即都变成了合口,作—uo。觉韵里保留这些合口字也是存古的表现。
交韵平声相当于古肴韵,它跟相当于古三四等韵的骄韵完全分立。但到了上去声两韵却合并了起来,上声并为矫韵,去声并为教韵。合并之后,有些声母如邦组、照组,在一个音节位把二等字和三等字并列起来。以矫韵为例,如邦母下并列“表”与“饱”,明母下并列“眇”与“卯”,照母下并列“沼”与“爪”,审母下并列“少”与“稍”,等等。这说明此两组声母的二三等并没有混,也就是说二等邦组及庄组字是洪音,而三等是细音,是有前颚介音的。不过二等知组却与三等混列,如既有二等的“罩”、“铙”,又有三等的“超”、“兆”,这大概是三等失去颚介音的缘故。由于此韵章组还保留颚介音,知组的洪音化当在它与章组合并之前。平声交骄二韵都标为齐齿。它们的分立只能是在韵母主元音的差别上了,大概交作—iau,骄作—ieu。不论交韵的舌齿音、唇音,或是矫韵、教韵的唇音以及舌齿音中的知、庄组字都应归入豪韵,李氏没有这样做,也是存古的表现。
总之,《横图》对古二等韵的处理既有写实的一面,又有存古的一面。据见系字前颚介音的产生,把二等韵归为齐齿,是写实;为了保持二等韵的整体性。没有把唇音和舌齿音字从中分离出来,是存古。
5)《横图》照二照三不分,也就是庄组与章组不分。但一韵之内,古三等字凡兼有庄、章两组字的每个声母下均并列两组字,先章组,后庄组,秩然不。现把这类韵中的照组声母列字情况移录于下。一律以平声为代表,只有规韵为避僻字,改用去声贵韵。“章”和“庄”均代表声组,是笔者所加。
京韵巾韵金韵姜韵贵韵
章庄章庄章庄章庄章庄
照
征 真臻针簪章庄赘
穿
称瞋瀙参昌窗吹
床
绳磳神榛岑 床
审
升申深森商霜税帅
居韵基韵鸠韵吉韵
章庄章庄章庄章庄
照
朱菹支菑周邹职侧栉
穿
枢初鸱差犨篘尺恻
床
鉏 茬 愁 食崱
审
书疏诗澌收搜式色瑟
以上这种列法,说明这些韵中庄、章两组字当时至少有不同的韵母。现在南京话的一些调查资料虽然基本上限于常用字,但除京韵外,以上各韵两类字读音的异同还是大致可以查得出来的。计有四种情况:一是两类同音,如巾韵的“真臻”二字均读
四项中两类同音的只有一项,而且只有一韵,其余三项两类都不同音。这基本上证实了《横图》两类的读音确有差别,如果差别在韵母上,参照今日南京话,我们可以把上列各韵庄、章两组字的韵母拟写如下:
等则是较后的事。巾与金混一,而巾有不同的变化,可视为例外。上述这些庄组字既然都已分化出了不同的韵母,《横图》仍然把它们与章组字归入一韵之中,当然也是存古之举。另外,也有可能有些庄组字那时就已跟现在南京话相类似,已经变成了ts—等。这样,横图的存古就更严重了。
(6)入声韵相当古曷、合、盍三韵, 韵末注云:“此列音并叶答字,与各恪列异”。今日南京话阁韵的见系字韵母作—o ? 跟各韵字的韵母相同,其它声母字的韵母作—a?。 此附注要人把阁韵见系字的韵母都读同本韵端系“答”字的韵母,显然表明当时的韵字也跟今天的南京话一样已按声母分化为两个韵母,即见系字作—o?, 其它作—a?。《横图》合为一韵,也是保守的表现。要不是它加注说明,我们就很难知道有这种变化了。
3.基韵和乖韵
基韵的韵母是—i, 主要收古齐韵系开口字及古止摄开口唇牙喉音字。但它却又收有古止摄开口舌齿音字,这些字的韵母后来基本上都是舌尖元音。《横图》时地道的舌尖元音虽然还未形成,但它们跟—i 韵一定是有区别的。可能是因为两者区别较小,所以把它们放在一起,而没有另立一韵。但到了去声,却又把古祭韵合口精组字也加列进去,形成了三字并列,开合同居的局面:
精清从
心
祭恣蕝(注:“恣”原误“淴”,据鹿角山房本正)。砌次脆(注:“次”原误“吹”,据鹿角山房本、云栖寺重刊本正。)剂 自细四岁
祭韵从母合口无字,故空位。古祭韵开口的“祭”字跟代表-i 韵的齐韵去声的“砌”、“细”两字处于同一位次,其韵母应当也是—i,跟今天的演变一致。祭韵合口的“蕝”、“脆”、“岁”等字的韵母现在南京话都作
跟《横图》规韵的韵母相同,但《横图》不把它们像其它祭韵合口字那样归入规韵,而却把它们跟 -i韵的字列在一起,说明这些精组合口字的韵母不是
,而是-ui。-ui不单独立韵,可能与字少有关。
在基韵去声照组声母下,《横图》没有像平上声那样把庄、章两组字并列,而是把祭韵的章组字跟止摄支、脂、之开口去声的章组字并列在一起:
照穿章审禅
这也许是因为祭韵开口庄组只有个别僻字小韵,而祭跟止摄的差别又必须表出,于是就把它给挤掉了。这里并列的次序是祭韵字在先、止摄字在后。拿它与上述祭跟止摄精组字并列的次序相对照,似乎可以作这样的猜测,即那时祭韵开口章组字的韵母也跟精组的“祭”字一样,是-i, 而止摄开口章组字的韵母则已趋向舌尖后化,就是我们上文所定的
。大概南京方言祭韵开口变-i发生在止摄开口变
之后。
乖韵包括古蟹摄二等合口和古泰韵合口(不含唇音)。泰韵合口今南京话韵母作
,与规韵同,但有少数字,如“外”、“会会计”的韵母作
,与乘韵同。《横图》不作区别,把两类字全都列入乖韵去声。但是在多数有对立的见系声母下,却又把古泰韵合口字跟乖韵字并列出来:
见 晓 匣 影
这样的处理,说明《横图》至少古泰的见系的大部分字跟乖韵仍然是有区别的。也就是说,泰合口见系的大部分字的韵母固然不同于规韵,但也不同于乖韵。我们可以把它假定为
,后
,并入了规韵,个别字并入了乖韵。另外《横图》乖韵还列有古祭韵的“”字和古废韵的“秽”字。它们依例当入规韵,这里可能是又读。
4.可疑韵变
《横图》有些韵的安排显示了比较奇怪的韵变现象,令人可疑。比如巩韵标为撮口,当然是细音,但是素为一等洪音的古冬韵字却全都包括在内。冬韵与公韵(即东一等)混一,历史上开始事。冬韵读细音,不见于古,也未见于今。即使李氏审音不精,也不致于洪细都不能辨。这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在音韵配合上,有些撮口韵跟唇音相拼,也很特别。请看下表,舒声举平以赅上去。
涓韵平声唇音无字,盖漏列,上声非敷两母字也漏列,故表中录去声为例。(yag)也是撮口,平声与姜分列、唇音录姜不录,上声姜虽合列,唇音也当隶姜不录,故上表无韵。p-等或f-等拼介音—y—,现代方言似未见。 《横图》的这种拼合关系跟实际语音是否相合,十分可疑。除非当时的—y—还没有出现, 都像巩韵那样作—iu—。但在晚明时期作这样的假设,又难以叫人置信。
还有齐撮相配的韵在唇音分配上也有可疑之处。比如絧韵与京韵齐撮相配。絧韵唇音“丙”等与京韵唇音“柄、饼、凭”等同属古曾梗两撮三四等字,有的甚至是同一韵系的字,如“丙”与“柄”,《横图》却把它们分开,一入絧韵,一入京韵。巾、君两韵齐撮相配。《横图》把同是来自古真韵系的唇音字也一分为二,“彬、泯”等字入巾韵,“闵”字入君韵。坚、涓两韵齐撮相配。《横图》把来自古仙、先两韵系的唇音字也一分为二,“边、免”等字入坚韵,“囨、谩”两字入涓韵。最后还有入声的齐撮两韵吉和橘。《横图》把来自古质、缉韵的唇音字如“必、匹、弼、密”等(缉韵缺例)归入吉韵,把来自古职韵的唇音字如“逼、愊、愎、”等归入橘韵。以上这些唇音字齐撮两类的划分,由于跟两者具有大体一致的历史演变事实相龃龋,其可靠性也是值得怀疑的。
最后,也是最难理解的,是古微韵系的唇音字。它们在平上声置于合口规、轨韵,而在去声却置于齐齿记韵,而合口去声贵韵的唇音则由古废韵唇音字予以代替。难道微韵系的唇音平上跟去声真的有合口和齐齿的不同,以至去声合口唇音不得不由废韵唇音来代替?抑或记韵的微韵系唇音字“沸、费”等都是误衍?一时难以确断。
5.入声韵尾
《横图》入声有近一半的韵古—p,—t,—k尾的字杂收。如古-k尾的谷韵收有“兀、忽”等古—t尾字;郭韵收有“夺、话”等—t尾字;古—t尾的橘韵收有“逼、役”等古—k尾字;吉韵收有“的、直、尺”等古—k尾字,又收有“及、翕”等古—p尾字;结韵收有“怯、业”等古—p尾字;古—p尾的韵收有“达、喝”等古—t尾字; 甲韵收有“八、瞎”等古—t尾字。其中吉韵—p,—t,—k尾的字全有。这些都确证《横图》的入声已无—p,—t,—k尾之分。 今天的南京话入声字都作喉塞尾,可证《横图》的入声也当如此。
《横图》入声图末有附注云:“谱内凡入声俱从顺转,就其易也。如‘谷’字只曰‘孤古故谷’,顺转也。若‘公贡谷’,又‘昆衮裩谷、钩苟姤谷(注:“姤”原作“垢”,“垢”与“苟”《广韵》同音,“垢”盖“姤”之形误。唯鹿角山房本、云栖寺本、古吴陈长卿新鐫重订玉鼎字汇本、吴任臣汇贤斋刻《字汇补》本均作“垢”,或李氏亦如今人,读“垢”为去声?)皆拗纽也。不从。”“谷”字作“孤”入为“顺转”,而作有阳声韵尾的“公”入、“昆”入,或不同韵母的“钩”入均为“拗纽”,可见“谷”字已无-k尾。这也是《横图》入声收喉塞的一个证明。
6.韵母表
根据以上讨论的结果,参考今天的南京话,我们把《横图》韵母按其所分各组的次序,构拟如下:
表中有些韵母之后括注的是我们考定的当时南京实际语音应当与之同读的韵母。比如“公uη(肱)”是指肱韵的实际读音同于公韵;“干am(间唇舌齿,甘)”是指间韵的唇音、舌齿音及甘韵(包括实际语音当并入的监韵唇音、舌齿音)的实际读音同于干韵。”“邦”、“知”等指的是声母组。加韵的唇音、舌齿音韵母实际语音当读a, 《横图》别无a韵,无可附隶,今以方括弧括注于ia韵之后,以与其它括注相区别。
《横图》列目的有58韵,但所包括的韵母实为65个。没有贯彻一个韵只含一个韵母的原则。由于材料的局限,我们不敢说把《横图》韵母系统中的存古因素跟实际读音的不同都已一一分辨了出来。不过如果就已经考出的一些实际读音,把《横图》的韵母加以调整,那么《横图》的韵母就变成了60个。不用说,这个韵母系统跟当时的南京话肯定要贴近得多了。也许有人怀疑官和关的分立有可能是存古,因为在现代南京话里它们并没有区别。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今天江苏自新海连市以南的地区官和关都是有区别的,只有南京和句容两地为例外。南京和句容话的这种孤岛状况,使我们有理由相信是不久前音变的结果。在距今近四百年的《横图》时代,南京和句容话也跟周围的其它江苏方言一样保持着官和关的区别则完全是可能的。
四、特别字音
《横图》的附注有时还反映出当时某些字的特殊读音,也就是不合一般规律的读音。声韵调三方面都有一些例子。现分述如下:
1.声母特别字
有下面一些例子:
巩韵平声审母舂 注云:舂不读充
禅母鳙 注云:鳙不读容
巾韵平声滂母缤 注云:缤品平
官韵平声匣母丸 注云:丸欢浊
规韵去声从母萃悴
注云:萃悴即罪
喻母锐 注云:锐即位
居韵上声审母黍 注云:黍书上声
入声谷韵并母曝仆
注云:曝仆并音不
入声橘韵晓母獝 注云:獝虚入声(注:“獝”原作“橘”,与“虚”声母不合,当是“絅”之形误。)
入声吉韵疑母逆岌鹢
注云:逆岌鹢并一音,异乎匿乞亦
例一“舂”《广韵》“书容切”。书母字,按常例当读fiuη,注云‘不读充”,正从反面指出当时一般读作t∫‘iuη,跟常例不合,故特意加以纠正。例二“鳙”《广韵》”蜀庸切,常母字,当读fiuη,但据注可知当时读成了零声母,跟喻母的“容”字同音。例三“缤”《广韵》“匹宾切”,滂母字,本与“品”同声母,所以虽注“品平”,肯定是因为当时也像今天一样把“缤”依偏旁读作了pin,致与本音不合之故。 例四“丸”《广韵》“胡官切”,匣母字,本是晓母“欢”之浊,从今音可知当时读成了零声母。
上我们所确定的各字声母的当时读音应该是可信的。
2.韵母特别字
还有下面一些例子:
裩韵上声心母笋注云:笋荀转
邪母楯 注云:楯旬转
去声心母巽注云:巽损去声
涓韵去声匣母衒
注云:县音衒
入声谷韵泥母奴注云:讷奴入声
例一“笋”与“荀”,例二“楯”(《集韵》“辞允切”)与 “旬”,都是上、平之别。所以要加注,从今音以
京话变-η尾,“县”的-n尾鼻化,那都是后来的变化。
还有一个声母、韵母都独特的例子:
入声橘韵喻母聿役注云:聿役余入声
及江淮其它方言均无此读。这是《横图》所反映的实际语音是当时南京方音的确证。
3.声调特别字
请看下面的例子:
巩韵去声透母统 注云:统去声
君韵平声心母荀 注云:荀阴平
居韵平声影母於 注云:於音迂
例一“统”注“去声”,说明当时“统”已如今读,作上声。例二,“荀”注“阴平”,说明当时“荀”已如今读,作阳平。例三“於”注“音迂”,“迂”读阴平,说明当时“於”已如今读,作阳平。
以上这些字在声韵调方面的特别读音虽然有的在《中原音韵》里就已经出现了,如“丸、县、锐、黍、萃、悴、统”等,但也有一部分是《横图》首先记录的。又《中原音韵》是北音,而《横图》之音略偏南,在地域上也有所扩大。总之,提供这些特别字音也是《横图》的一个贡献。
以上是从附注中证知一些字的特别读音的,比较可靠。此外《横图》中还有一些一个音节位并列两字的情况,依例其中一字也当有异读。凡是没有生僻字的,差不多都能从今日南京话中看出一点蛛丝马迹来。比如庚韵来母下“棱玲”并列,“玲”《集韵》”力耕切”,当是《横图》所据。但
声母有别;等等。如果把颚化声母和“怎、兖”的韵尾都换成《横图》的,“玲、挺、甑、怎、携、兖、隙”等字那时的读音也许就跟今日南京话相同或相近了。不过由于李氏没有加注明说,仅凭推测,不便确断,故附述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