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层次分析法解读伊拉克战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伊拉克战争论文,分析法论文,层次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和历史上任何一场战争一样，伊拉克战争正以急剧的速度改变着、至少是深刻地影响 着国际关系的一系列问题，同时也正在检验或者可能修正一段时期以来我们关于这些问 题的基本判断。本文拟通过分析伊拉克战争爆发的原因及影响，从美国国内社会、国家 和国际体系三个层面上解读伊拉克战争所涉及到的几个问题。
一、关于战争爆发的原因
伊拉克战争爆发后，有关战争爆发原因的讨论在各种媒体上已经有很多，综合起来， 这些原因主要存在于三个层面上。
1.在国内层面上，利益集团、政治集团和最高决策者个人的因素促成美国发动了对伊 拉克战争。美国社会存在一个广泛的希望通过战争获得利益的利益集团甚至是利益集团 同盟，如美国的军工企业、能源企业。这些利益集团通过政治捐款，对政府决策施加影 响，或者通过在政府部门充当要职，从而左右政府决策。在布什政府内部，存在以副总 统切尼、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以及副国防部长沃尔福威茨构成的所谓“强硬的三人班 ”主导着布什政府的安全与防卫政策。他们认为，伊拉克对美国安全构成了威胁，对伊 拉克不采取行动比采取行动的危险大得多。也有媒体声称，布什决意采取军事“倒萨” 行动，与布什总统个人的家族背景有关。尽管这些因素单独不足以构成美国军事打击的 动机，但综合起来分析这些因素还是有一定的说服力。作为多元化的美国社会，利益集 团、政治集团和最高决策者个人对决策的影响力确实不容低估。
2.在国家层面上，美国政府也希望通过这场战争实现它的一系列国家利益，这些利益 包括安全利益、政治利益、经济利益和地缘战略利益。在安全利益方面，“9·11”之 后的美国把反对恐怖主义作为其国家战略，而解除萨达姆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推翻萨 达姆政权是继阿富汗战争后反恐第二阶段的目标。美国先是抛出“邪恶轴心”说，声称 伊拉克不仅是独裁政权，而且拒不执行联合国的决议，继续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并 与恐怖主义有联系，对美国和国际社会的安全构成了威胁，因此，需要对伊拉克进行“ 先发制人”的打击，解除伊拉克的武器。尽管国际社会普遍认为，美国提出的解除伊拉 克武装是个借口，真实目的是要推翻萨达姆政权，但在美国看来，它要在中东铲除恐怖 主义的土壤，确实需要推翻一些反美政权，建立更多的亲美政权。
从政治利益来看，美国希望在中东地区建立若干亲美的政权，并且更希望通过用西方 的民主体制和价值观改造伊斯兰世界。对于信奉“民主和平论”的美国政要来说，中东 地区多年的矛盾与冲突，甚至成为滋生恐怖主义土壤的一个关键原因是，这一地区处于 专制政权的统治之下，因此，对这一地区进行民主化改造，建立亲美政权是符合美国在 该地区的政治利益的。
从经济利益看，许多学者认为，美国是为了石油而战，伊拉克丰富的石油资源、较低 的开采成本，诱使美国发动了这场战争。但实际上到目前为止美国对中东地区石油的依 附并不严重。如果美国占领伊拉克后对伊拉克的石油资源的开采和出口进行控制，那可 能对未来美国的石油进口、降低国际市场上的石油价格施加一定的影响。
从战略利益来看，美国控制伊拉克、或者至少在伊拉克建立一个亲美政权，无异于在 动荡不安的中东打下了一个楔子，对美国进一步控制中东、排挤其他大国在中东地区的 特殊影响(如俄、法等国)提供了很好的支撑点和战略要地。如果我们把“9·11”事件 后美国在阿富汗已经建立的亲美政权联系起来，美国控制伊拉克在地缘上的优势已经凸 显出来了。另外，从石油本身作为一种重要的战略资源来看，控制石油资源丰富的中东 地区对美国实现其战略利益至关重要。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最近发表了《21世 纪能源地理政治学》的报告，认为今后20年亚洲日益增长的能源需求可能产生深远的地 缘政治影响，而中东石油对全球能源供给将更加重要，这将要求美国在海湾和油轮前往 亚洲的市场必经的“咽喉点”附近保持较强的军事力量。报告还指出，“这既能为出口 国和进口国(指中东和亚洲)带来合作的机会，也可能在二者之间制造矛盾”。美国对伊 拉克的军事打击，充分体现了这份报告的精神。
中国也有学者认为，美国通过控制伊拉克和中东地区石油的出海口，钳制欧洲的石油 来源，削弱欧洲经济，打击欧元，甚至迫使其破产，以维护美元在国际金融体系的霸主 地位。持这种说法的论者更认为，由于欧洲拥有3个月的战略石油储备，所以美国要控 制战争节奏，确保在欧洲战略石油储备耗竭之时，发起致命一击，从而令欧元迅速崩溃 ，欧洲就此俯首。[1]尽管这样的分析有失偏颇，但不可否认美国控制中东石油资源对 欧洲经济甚至战略上有牵制作用。
3.从体系层面上分析，我们可以从国际结构和国际制度两方面来考察国际社会为什么 没有能够制止这场战争。从国际体系结构来看，冷战结束后，国际社会存在的“一超多 强”结构到了21世纪初期实际上已经非常明显，并且发展的趋势是“一超”的结构处于 更稳固的地位，“多强”在很多重大国际问题上不足以制止美国作为“一超”的国际行 为，因此，伊拉克战争爆发前尽管包括法、德、俄、中在内的国际社会多数国家反对这 场战争，但仍没能有效制止美国的军事行动。根据美国官方统计，从1945年到1991年， 美国对外较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大约有125次，平均每年2.8次。而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 美国先后进行了40多次海外军事行动，平均每年4次左右。[2](P28)从冷战结束至今， 美国参与或发动了五次大规模的局部战争：海湾战争、波黑战争、科索沃战争、阿富汗
战争和伊拉克战争。美国在冷战结束后对外干预的力度明显加大，一个基本原因就是由 于冷战结束而导致的国际体系的结构性变化使得美国的单极力量更为突出，国际社会难 以有效地加以制衡。美国要么是领导西方盟国(如科索沃战争)、要么是组建临时性战时 同盟(如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到处干涉他国内政，甚至是发动局部战争。
从国际制度上来分析，联合国安全保障体制没有能够阻止美国发动这场战争。联合国 的首要宗旨是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为保证这一宗旨得以落实，联合国《宪章》规定了 集体安全与和平解决争端两种方式，制定了国际社会使用武力的行为规范，这些规范在 大国未直接卷入冲突的情况下，能够对威胁国际和平与安全的争端和冲突作出有效反应 ，根据《宪章》第42条的规定，安理会采取的强制行动包括：非武力行动、武力行动和 司法强制措施。但是联合国安全保障机制能否有效运作关键取决于五大国能否取得一致 ，“只有在各大国决定使国际组织成为有效组织的情况下，只有在大国间在这方面协调 一致并彼此信赖的情况下，国际安全组织的宗旨才能实现。这就是……国际安全组织主 要和决定性的前提。”[3](P108)一旦安理会五大国协调失败，则安理会的安全保障机 制就会失灵，有关大国特别是超级大国就有可能超越安理会的多边框架，采取单边主义 的措施，单独或自行组建多国部队对外进行军事干预。根据《宪章》，一国只有在自卫 或在安理会明确授权的情况才有权对他国进行军事干预，因此美国超越安理会安全保障 机制的对外军事行动是非法的、也是非正义的，但问题的关键是，国际社会在目前的力 量对比严重失衡的前提下，根本无法对这些非法的、非正义战争进行有效制约，安理会 甚至无法通过谴责决议。在战争结束后有关国家还迫使安理会通过决议，为这些非法战 争补上一件合法的外衣，扭曲了安理会正常的安保机制。因此，联合国安理会机制先天 的缺陷，使得它难以制约像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的单边行动。
二、关于战争的影响
尽管这是一场地区性战争，但由于是冷战后惟一的超级大国美国的参与，由于伊拉克 本身地缘位置的重要性，由于伊拉克蕴藏的丰富石油对世界未来石油市场可能的影响， 那么我们可以判断这场地区性战争的影响已经超出中东地区而具有世界性影响；同时， 由于战争是在没有取得联合国安理会认可的情况下展开的，它对国际关系深层次的影响 同样需要我们关注。
1.在国际体系层面，它削弱了联合国的权威，对安理会维护国际安全的功能构成了极 大的挑战，同时对国际法构成了实质性破坏。尽管国际社会包括美国的重要盟国英国也 呼吁伊拉克战后重建需要发挥联合国的作用，但美国显然对此有所保留。现在的问题是 ，在伊拉克问题上，联合国将在哪些领域，如何发挥其功能?是在美国主导下，主要在 人道主义救援领域上发挥影响；还是通过联合国主导战后伊拉克的政治进程和经济重建 。如果是前者，那么联合国的功能将进一步弱化，如果是后者，那将使得联合国对绕过 其进行的战争补上了一个合法的标签，类似科索沃战争后的情况再一次发生。无论哪一 种情况，联合国都将处于极其尴尬的境地。
尽管联合国无法阻止美国发动对伊战争，甚至在战后重建问题上面临着很大的不确定 性，但这并不代表联合国安全保障机制的权威丧失殆尽，今后在维持和平问题上无所作 为。联合国作为全球最大的多边政府间国际组织，仍然是国际社会处理国际和平和安全 问题的最重要协商机构，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法理机构。在实践中，冷战结束以来，联合 国在解决地区冲突和预防外交上也确实取得了比冷战时期更多的成果。正是基于这种法 律上的威望，国际社会各种力量都希望借助联合国实现自己的国家利益。美国在向伊拉 克开战之前一直通过外交努力寻求安理会的授权；在战后重建问题上，美国也一直没有 放弃寻求来自联合国的支持。联合国最终不能制约美国的军事行为，固然有前面所讲的 联合国机制自身存在的问题，但问题更多、更关键的是美国的行为破坏了联合国机制。 [4]因此，我们不能因为联合国没有能够阻止美国的单边行为而否定联合国的历史地位 和现实影响，就提供多边合作和合法性支持而言，联合国仍然是当今世界最有威望的组 织。
2.在国家层面上，伊拉克战争对美国与法、德、俄等大国关系、对美国与中东地区阿 拉伯国家的关系将产生深远的多重的影响。美国与法、德、俄等国在伊拉克战争爆发前 ，围绕在什么条件下对伊动武产生了严重分歧，在伊拉克战争结束后，美国与法、德、 俄等国围绕联合国在伊拉克政治安排和经济重建问题上的角色产生了矛盾。如何认识美 国与欧洲重要大国关系的变化?美国与法、德、俄等所谓的“老欧洲”国家的分歧，主 要原因还是为各自的国家利益以及维护联合国的合法权威、制止美国的单边主义考虑。 在冷战结束后，美国客观上成为惟一的超级大国，特别是目前布什政府对外政策从克林 顿政府时期的大国协调和多边主义转向更多依靠武力和单边主义，这使得国际社会特别 是大国感到忧虑和不安。为此，在这次战争中，法、德、俄等所谓的“老欧洲”国家尽 管本着具体不同的国家利益，但在抵制美国的单边主义、维护安理会权威的共同政治理 念中历史性站在了一起，成为国际关系的新气象。
在解释美欧在伊拉克战争中所表现的冲突的原因，复旦大学吴心伯教授认为，美欧冲 突的深层次原因在价值观的分歧。法德在欧洲一体化的过程中，对主权观、国际体系观 的认识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它们主张发挥国际组织的作用、主张国际合作，反对单 极霸权。
与欧洲相反，美国要求的是国际社会服从美国的利益。对美国日益露骨的单边主义， 以法德为代表的“旧欧洲”表示出了深深的厌恶。实际上在“9·11”之前，在包括签 署《京都议定书》、国际反导条约等问题上，美欧的分歧就已显露了出来，这次的伊拉 克战争只是总爆发，但绝不是结束。吴教授认为：美欧的冲突在很大程度上更是一种价 值观的冲突。利益的分歧可以调整，但价值观的分歧却是根本的，短期内无法弥合。[5 ]
美国与欧洲重要大国关系的新变化是国际关系中的新的变量，未来如何发展我们有待 进一步观察。但可以肯定的是，随着美国建立单极世界的企图越来越明显，反对单边主 义的力量也在进行着新的分化组合，国际社会其他力量、特别是大国力量在政治上结成 某种集团用一个声音说话。今后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在具体问题领域，这些集团的名单 可能不一致(如在朝鲜问题上，中国的角色肯定更值得关注)，但肯定会存在。
当然，我们也不能期望在伊拉克问题上的大国冲突出现某种集团对峙的局面，这就如 同我们不能根据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中西方同盟的一致而认为西方已经完全铁板一块一 样。由于美国与其他大国之间的相互依赖是不对称的，其他大国对美国的依赖存在明显 的敏感性和脆弱性，在敏感性方面，在目前国际政治体系和国际经济体系中，美国占有 明显的主导地位，其影响无与伦比，几乎渗透到一切问题领域，如俄罗斯的车臣问题， 尽管俄声称这是其内政，但来自美国的政治支持同样很关键。在欧洲防务问题上，欧洲 更离不开美国领导的北约组织。在脆弱性方面，美国可以撇开法、德、俄等“老欧洲” 国家，在道义上、政治上寻找其他所谓的“新欧洲”国家支持，如波兰这次也派出了军 队参战。因此，在伊拉克战争后这些反战大国存在主动要求修复双边关系的可能性。事 实上，这在伊拉克战争期间以及现在美国笄建立伊拉克新政权、重建伊拉克的时刻已经 体现出来了。法、德、俄等国在伊拉克战争爆发后的表态已经明显软化，这固然有经济 利益的考虑，但更重要的是要修复因伊拉克问题而受损的与美国的双边关系。[6]另外 ，在反恐、全球性议题等关系到共同利益的领域，美国与欧洲重要盟国还存在广泛的合 作空间。毕竟，在单极与多极的矛盾之外，世界还存在恐怖与反恐、核扩散与反扩散、 萧条与反萧条等超越伊拉克的大问题。美国与诸强在这些方面的共同利益大于矛盾分歧 。
美国与阿拉伯世界其他国家的关系比较复杂。在战前，阿拉伯世界基本立场是反对这 场战争。在战争期间，大部分国家政府处于中立立场，但战争激起了整个阿拉伯世界民 众的反美、仇美情绪。美国虽然赢得了这场战争，但并不一定赢得了安全。日本危机管 理学者佐渡龙己2003年4月13日在《每日新闻》上发表文章指出，美国以“解放伊拉克 民众”为口号，对伊拉克进行了狂轰滥炸，结果造成许多伊拉克平民死亡。客观来看， 这不会得到多数穆斯林的理解，相反却会不断加剧对美国的憎恨。佐渡龙己认为，即便 美国取得了在伊拉克进行的正规战的胜利，今后仍将会面临以50年、100年为时间单位 的恐怖威胁。[7]
美国在战后扶植建立的新政权，阿拉伯世界的政治承认和支持是关键，为此，美国在 战争后的短期内，特别需要阿拉伯世界支持，因此，它可能会通过采取一些安抚措施， 如积极调解巴以冲突，在伊拉克迅速恢复秩序并建立一个有效的、由伊拉克人组成的政 府，保护伊拉克的自然资源和人权，尊重伊拉克人的宗教信仰；短期内，不太可能用伊 拉克模式对付中东地区的其他国家(如针对伊朗和叙利亚)。但是，必须看到，美国鼓吹 要按照美国的民主体制建立伊拉克新政权，为在阿拉伯世界树立一个民主的榜样，着眼 于未来在中东地区实现某种民主化的改造，这对阿拉伯世界大部分是君主政体的国家来 说无疑构成一定威胁，势必引起它们的疑虑和不安。
3.从美国国内来分析，到目前为止，这场战争基本上还是在美国民众心理可承受的范 围内，而且战争的结果还是令美国人鼓舞的，因此，目前美国民众对布什的支持率升高 到75%，民众的支持可能会进一步助长美国单边主义的倾向和对外军事干预的信心。另 外，在美国政府内部，鹰派势力对决策的影响力可能也会进一步增强，这使得布什政府 在本届任期内对外奉行武力或武力威慑的可能性进一步增大。
但从美国国内政治周期性的特征来看，由于在这次伊拉克战争中，美国与主要欧洲盟 国的关系的恶化，如果布什在其第一任期内不能迅速调整、缓和与主要欧洲盟国的关系 ，势必在2004年大选和国会选举中遭到民主党的反击，为布什争取连任增添了新的不确 定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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