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美同盟”研讨会纪要,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纪要论文,同盟论文,研讨会论文,韩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006年11月17日,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和韩国国际交流财团(Korea Foundation)在京联合举行了以“韩美同盟”为主题的学术研讨会,韩有关方面官员与中方20多位专家学者与会,就韩美同盟调整的背景、内容、原因、影响和前景等议题进行了深入讨论和交流。现将主要观点综述如下:
(一)韩美同盟及其调整。韩美同盟是东北亚地区冷战格局下的特殊产物。中国社科院日本所副所长金熙德称,二战结束后,美国在南部扶持韩国,苏联在北部扶持朝鲜,形成朝鲜半岛南北双方军事、政治和意识形态相互对抗的格局。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教授刘江永称,刚解密的“韩美同盟条约”草案内容显示,早在1948年,韩李承晚政府就谋求与美结盟,以统一半岛、遏制共产党在中国东北地区的活动。朝鲜战争结束后,韩美同盟成为美遏制共产主义阵营的一环。中国国际战略研究基金会副秘书长、研究员刘惜戈称,朝鲜半岛对美具有重要战略价值,它不但是美遏阻苏联扩张的重要战略阵地,也是其保卫或钳制日本最有利的侧翼;以韩为“前沿和集结地域”,既可向北进行陆上作战,又可支援西北太平洋海上作战。
冷战结束后,韩美同盟经历深层次调整。刘惜戈认为,冷战后东北亚出现大国协调制衡、双边军事同盟和多边对话合作三种安全类型并存的局面,各国萌发了新的民族、安全和地区意识。半岛地缘战略价值进一步上升,美把控制半岛视为其地区安全战略的关键。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陈都明指出,冷战后半岛面临的核心问题是结束或维持半岛冷战结构问题,并衍生出半岛统一、朝核、韩美同盟调整、半岛战略地位等问题。
就韩美同盟调整而言,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朝鲜半岛研究中心主任李敦球认为,韩美同盟正进行6个方面的调整:一是修改《驻韩美军地位协定》等不平等协定;二是韩力争收回战时作战指挥权;三是韩外交、尤其是在朝鲜问题上,由“唯美是从”转向“重美”、“多元”外交;四是驻韩美军重新部署,增强了战略灵活性;五是韩美继续制订并完善各种对朝作战计划,进行联合军事演习,加强韩美联合防御体制;六是韩美从以军事为主的同盟关系向政治、经济、社会的伙伴关系发展。中国社科院亚太所所长助理朴建一称,调整后,韩美同盟将从联合防卫转为共同防卫,韩美联合司令部解体后,韩军和驻韩美军将从“同一屋顶同一家庭”解体为“同一屋顶两个家庭”。
(二)韩美同盟调整的原因。韩美调整同盟关系既有适应新形势的主动需求,又是迫于两国政策分歧扩大而不得不为之的无奈之举;既受到两国国内政治因素影响,也涉及双方对地区安全形势的不同考虑。其一,韩美同盟不符合非军事同盟化的国际政治大趋势。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金灿荣认为,韩顺应历史潮流,寻求更平等的韩美同盟关系,以提高对朝谈判地位。同样,美也意识到其对同盟的政治需求多于军事需求,应通过调整来适应形势发展。
其二,韩国内政治、经济发展导致其谋求更多自主性。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日本所所长杨伯江认为,韩自朝鲜战争后长期发展,特别在遭受1997-1998年金融危机后快速恢复经济,自信心上升,民族主义思潮抬头,要求改变“美主韩从”的局面。虽然韩仍把同盟视为其安全保障的基石和对朝及地区政策的后盾,但年轻一代韩国民众对驻韩美军的反感增大,韩政府要求收回战时指挥权的呼声也在上升。1994年韩成功收回平时作战指挥权,并提出要在2012年收回战时作战指挥权。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朝鲜半岛研究室主任戚保良指出,韩美同盟的调整还与韩最近两届文人政府有关。金大中政府采取了对朝“阳光政策”,而卢武铉政府则谋求更加平等的韩美关系。
其三,美调整其东亚战略,且国内“厌韩”情绪高涨。金灿荣等认为,美意识到东亚战略重要性在上升,但因长期陷入中东地区而对东亚的资源投入不足,导致其对东亚的控制“有心无力”。为维持其东亚地区主导权,美只好强化美日同盟,加强中美关系,防止形成真正的东亚共同体。同时,韩实行对朝包容政策、提出“均衡者外交”及要求收回战时作战指挥权等导致美国内“厌韩”情绪不断高涨,要求调整韩美同盟的呼声增高。
其四,韩美在对朝政策上存在严重分歧。陈都明、杨伯江等指出,韩一直在“同盟”和“同族”间,即在谋求短期安全目标与长期统一目标之间徘徊。韩美对半岛政策出发点不同,美从称霸世界和掌控地区主导权及反恐战略出发,维持半岛的适度紧张,在朝核问题上做好“打”、“谈”两手准备,为朝崩溃创造条件。韩则从自身安全和半岛统一及民族和解出发,谋求和平解决朝核问题,促朝尽快实行改革开放。戚保良认为,韩多年的政治、经济发展使其综合实力领先于朝,在处理南北问题上更为自信。20世纪90年代以来,韩积极推进南北和解与合作,并于2000年举行了南北首脑会晤。韩不再称朝为“主敌”,使韩美同盟原来的共同威胁不复存在。
最后,在地区政策上,韩推行“脱冷战务实外交”和东北亚的“均衡者外交”,对美离心力上升。杨伯江指出,经济上,韩认为中国和东亚经济越来越重要,东亚地区经济一体化步伐也在加快,故韩积极参与东盟10+3和东盟地区论坛的活动。安全上,韩认为大国力量稳中有变,但大国关系的走向仍不明朗,故一方面金大中、卢武铉政府都积极倡导建立地区多边安全合作机制,提高韩安全保障;另一方面卢又提倡“均衡者外交”,不愿授予驻韩美军“战略灵活性”,避免卷入大国对抗和地区冲突。刘江永认为,冷战后,韩同中、俄建交,其战略威胁下降;而日政治右倾化却导致韩日关系恶化,致使韩美日“铁三角”趋于解体。此外,非传统安全问题突出也迫使韩不得不寻求军事同盟以外的解决方法。
美则希望韩美同盟成为面向未来的地区同盟。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副研究员倪霞韵称,美认为日在美安全事务上担当的角色越来越重要,对与美合作非常热心,而韩则经常摇摆不定,有时甚而对美全球和地区安全策略抱有敌意,故美希望以朝核危机为契机,使驻韩美军成为东亚地区军,不但用以遏制朝鲜,也可保持对整个东亚地区的战略灵活性和机动作战能力;促韩在防务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承担更多费用。
(三)韩美同盟调整的影响。同盟调整提升了韩国际地位,但也给其带来安全挑战。李敦球认为,韩在保持韩美同盟的同时,开展更独立自主的多元外交,改善与中、俄、朝等东北亚国家的关系,使其在处理东北亚地区事务时更游刃有余,提高韩在东北亚的战略地位。但在朝核问题尚未解决、南北仍保持军事对立的情况下,同盟调整也将给韩带来新的安全挑战。朴键一指出,韩美从联合防卫转向共同防卫后,对朝的联合遏制能力将明显下降。美坚持韩在2012年前收回战时作战指挥权,可能导致韩安全保障出现空洞,迫使韩不得不加快军力建设,增加军事预算,给韩经济带来严重负担。
韩美关系的调整体现了美在东北亚战略布局的调整。李敦球认为,韩美同盟明对朝鲜威慑,暗防中国崛起。布什在第一份《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就直言不讳地称“不允许一个敌对的军事强国的崛起”,“不允许任何外国势力象在冷战时代一样挑战美国”。因此,美不会从亚洲撤军,而是有可能把驻韩美军改造成“东北亚地区机动军”。
韩美同盟调整有利于半岛稳定,但不能解决朝鲜问题及确保半岛和平安全。李敦球认为,韩美同盟从“主从”关系转向更平等的伙伴关系,有利于缓和美对朝强硬态度。刘惜戈、陈都明等认为,目前韩美同盟仍起到某种维稳作用,但并不能为朝鲜问题的解决和半岛和平安全提供根本保障。这主要是因为美半岛政策负面影响多,而韩对朝实施“阳光政策”已取得明显成效。美半岛政策迫使朝以“超强硬对强硬”,妨碍朝推行改革开放,给“六方会谈”取得进展造成障碍,使地区安全形势难以摆脱冷战阴影,阻碍区域合作进程。
韩美同盟调整对东北亚地区的影响仍有待观察。李敦球称,韩改善与中、朝和东南亚国家的关系,不愿美以韩美同盟的名义插手亚洲事务,有利于地区和平与稳定。但朴键一认为,韩收回战时作战指挥权后,朝鲜半岛防卫结构将变成韩军主导、驻韩美军支援,驻韩美军将转变为快速反应部队,介入其他地区冲突的可能性增加。刘惜戈指出,韩战略地位虽略有上升,但仍是“棋子”而非“棋手”,且美主要依靠美日同盟而非韩美同盟插手东亚事务。因此,韩美同盟调整对美的制约作用不大。
与会专家学者一致认同,为维护东北亚地区的和平与繁荣,韩美同盟调整应注意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应循序渐进,反对操之过急。在驻韩美军问题、作战指挥权问题上,韩美应充分协商,寻求稳妥的解决方案;二是应兼顾有关各方的感受。韩美同盟的调整将直接影响朝、中,间接影响日、俄的安全。故调整前,韩美应虚心寻求有关各方的谅解;三是韩美不应乘同盟调整之机,提升驻韩美军的数量和作战能力,以免引发地区军备竞赛。
(四)韩美同盟调整前景。与会专家学者一致认为,朝核试后,韩美可能会暂缓同盟调整步伐。戚保良等指出,韩美仍需维持同盟关系,今后将会重新评估韩美同盟的价值,重新考虑收回战时作战指挥权问题。美也提出核“延伸威慑”概念,即美虽不在韩重新部署核武器,不向韩提供战术核武器,但将向韩提供针对朝核打击的遏制力量。
从中长期看,韩美还将继续调整双方的关系。金灿荣认为,韩美同盟调整是大势所趋,今后仍会继续。刘江永指出,美可能会继续移交战时指挥权,推动韩加入全球军事行动。韩在维持与美同盟关系的同时,也会更多地参与地区多边活动,以减少中国的担忧,增加对美讨价还价的筹码。
韩美同盟的调整虽不会一帆风顺,但最终会取得表面成功。杨伯江认为,韩美同盟的调整是内敛性的,而美日同盟的调整是扩张性的。调整后,美日同盟对美的战略地位将会提高,而韩美同盟的地位将会降低。陈都明称,韩美同盟调整是继美日同盟调整后的另一种模式:对日,美拟通过调整实现美日军事体系的一体化,进一步控制日本;对韩,若中国与朝韩的关系均超过美国,美也可能会考虑从半岛撤离,让中国成为半岛主导力量。但朴键一认为,调整后,驻韩美军的军力将不降反升,活动范围增大,其实际作用在增大,而非缩小。
在东亚地区成立安全合作机制前,韩美不会解散同盟关系。刘惜戈认为,在半岛和平机制和地区安全机制“难产”的情况下,维持韩美军事同盟的主客观条件仍然存在,韩美同盟调整并非预示着同盟解体。陈都明指出,在半岛冷战格局尚未结束的情况下,韩美同盟仍将联合遏制朝军事行动,反对朝拥核,以西方价值观对朝施加影响,并准备在朝崩溃后实行危机管理。但地区安全机制形成后,韩美同盟能否继续存在,目前尚无明确答案。
与会专家、学者还一致认同,韩美同盟调整存在变数,未来前景具有不确定性。一是朝核问题。刘江永称,朝若继续搞核试,则韩美同盟的调整步伐将进一步放慢。二是韩美政府换届选举。杨伯江认为,2007年、2008年韩美将分别进行总统大选,新任总统的外交政策必然会对韩美同盟的调整产生影响。三是地区内大国关系的调整。金熙德称,中、日、俄对美、韩关系的变化,也将影响到韩美同盟的调整。四是朝政权的稳定性。金灿荣认为,朝是“不正常国家”,可能会突然崩溃或铤而走险发动战争,迫使韩美停止同盟调整进程。但与会多数专家学者认为,目前朝政权仍非常稳定。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季志业称,不应低估朝鲜的维稳能力。20世纪60年代,中国国内受三年自然灾害,外临美、苏全面封锁,但仍成功地进行了核试;古巴虽受到美长期制裁,但至今仍屹立不倒。陈都明称,金正日沿邓小平南巡路线对中国进行考察,也显示朝有意搞改革,促发展,实现长期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