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日出#183;印象》,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日出论文,再读论文,印象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9世纪法国印象派画家莫奈的《日出·印象》是一幅人所共知的世界名画,对这幅画的介绍、评论已不乏其人,但是这幅画对当代中国画家究竟有哪些突出的启示,似乎还有必要旧话重提。
法国印象派是19世纪法国资产阶级夺取政权之后产生的,由于封建王朝解体,画家们的热情不再象当初达维特那样倾注于革命,而是投向大自然的怀抱,同时由于自然科学,特别是光学的发展,画家更是对大自然中“光”与“色彩”的变化怀以极大的兴趣,把“光”与“色彩”的变幻莫测当作绘画的主题,这是《日出·印象》这幅画产生的时代背景。
《日出·印象》这幅画是大海的日出景象,旭日东升,海面上朦胧的晨雾给大海蒙上一层面纱,港口失去了它的原貌,一切都似有若无,虚无飘渺,好象世界就是这样,变化莫测,稍纵即逝,正因为这幅画摆脱了传统绘画的具象写实手法,仅凭感觉认识和表现这个世界,因此在1874年的展览会上,遭到了古典主义画家们的非议,并导致后来这一画派的产生。
意大利美术史家廖内洛·文图里在一篇叫《风景画的生命》的文章中引证了帕拉切尔苏斯的一段话,论证了植物生命与人类机体的相似性:“植物以与人类相同的方式生长,它们有它们的皮肤和肢体、头脑和毛发,它们也有躯干和神经系统;其茎梗如此敏感,以致于你撞击它,植物就会死去;正如人是以视、听、说的能力作为天赋的,植物也用花朵与果实来装饰自己”。(《世界美术》1988年第4期24 页)其实何止是植物,整个大自然也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即使是无生命的无机物质,它也与动植物的生命休戚相关,因此作为风景画家,画风景“人不必出现在画上,因为风景本身就是人”(帕拉切尔苏斯)。
自然风景本身就是人,这一论断包含了一个极其深刻的哲理,因为生命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自然循环,没有自然界当然就不可能有人类,当然人不等同于自然界一般物质,人有思想、意念,人能改造自然界,但是人所有的一切必须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生命。从生命现象这一角度来看,人与自然界其他一切动植物、以及哺育生命的无机物,是相互联系不可分割的,把自然风景本身看作是人,不仅条例大自然的法则,而且也体现了人是自然的主体。
在风景画中贯注人的精神,这在中国的风景画,也就是中国的山水画中早有体现,中国的山水画历来就不主张具象地去摹似、再现大自然的原貌,而是强调所谓“以形媚道”,这个“道”当然指的也就是人的精神,比如在我国山水画鼎盛时期的元代,由于蒙古族的统治,汉人知识分子由冷落走向避世,因此他们精心构筑了一个“世外桃源”,这就是元代山水画所表现的那种宁静、肃疏的世界,这个世界正是他们痛苦灵魂的避难所,例如倪云林这位远离尘世,在“五湖三泖”间生活二十多年的落魄富家子弟,他的山水画彻底摒弃了色彩。因为世界在他眼中已失去了理想之光和绚丽多彩,他那减而不能再减的清淡水墨所描绘出来的自然景象,完全是一种感情和观念的符号,而这符号结构成的意境,显然是他内心世界的一种映现。这就说明中国的山水画家早就把“风景本身就是人”的宗旨,贯注于创作活动之中,因此我们中国画家对《日出·印象》这幅画在19世纪还受到非议是不可思议的。不过当我们今天再一次来欣赏这幅画,以及研究印象派画家们的创作思想,给我们最大的启示也恰恰就是这种不可思议,因为东西方文化长期以来就存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传统体系。西方绘画自文艺复兴以来所建立的以真实再现自然为目的的严格科学体系,在他们的作品中,当然也倾注了画家们的感情,但是更多的是关注建立在数学、几何学基础上的透视学、解剖学所建构的自然真实。在风景画中准确的透视所构成的大自然原貌,已经就象植物学家在显微镜下观察花或树叶的内部结构那样,人为了主宰自然,必然要扼杀自然的生命,这里有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滋华斯的一段诗为证:
大自然给人的知识何等清新;
我们混乱的理性,
却扭曲了事物优美的原形——
剖析无异于杀害生命。
《劝友诗》
这段诗的意思就是说自然和艺术的美都活象有机体,一经冷静的理性剖析,便毫无生气。印象派画家算是最早朦胧地意识到这一点的,因此莫奈的《日出·印象》这幅画中没有去具体地描绘海港的实在,而是让自然界的一切处于变化莫测、瞬息万变之中,而这对欧洲古老的传统绘画来说,无疑是触及了它那最富敏感的神经,因而引起他们的非议是可以理解的,但近一个世纪过去了。聪明的西方人在惊叹东方人的文明与智慧的同时,当时这种非议并未能扼杀一个新的艺术思潮的发展,恰恰相反,到了20世纪所谓“后风景”的出现,引起非议的也许是东方人。例如葡萄牙当代画家格雷卡·彼雷拉·库丁荷的风景画《给母亲的信》,从画面上隐约可见的形象来看象一座高山,又象乳房,艺术家宣称她的目的并不在于创作自然风景画,而是要在天空和大地之间寻找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如光、热、大地的气味。《世界美术》1993年第1 期)。这一启示再次告诉我们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不论是中国画还是油画,作为风景画不管它如何演变,“风景本身就是人”这一朴素的、简洁的概括永远是风景画的生命。当代中国画家,特别是油画家在经历了一段模仿、探索与思考之后,面对历史的与现实的非议与肯定,对这一艺术规律是否真正有所理解,我想再次旧话重提也许是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