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四到七年-以西湖为中心_昭君怨·金山送柳子玉论文

熙寧四至七年西湖詞人群體敍事——以蘇軾爲中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西湖论文,四至论文,人群论文,中心论文,蘇軾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熙寧四年(一○七一年)六月,蘇軾通判杭州,開始了三年零三個月的倅杭生涯(熙寧四年六月離京赴杭,熙寧七年(一○七四年)九月離杭赴密)。這是蘇軾文學創作的第一個豐收期,他與杭州、蘇州、湖州等地的文友詩詞唱和,作品甚豐。

以詞而論,蘇軾此時期才開始寫詞[一],於是杭州詞壇便形成了一個以張先、蘇軾爲中心的詞人群,他們唱和酬贈,創作出了一批以描繪西湖美景、抒寫朋友情懷爲主的詞。

在這些詞人中,蘇軾年輩和職級都比較低,剛學寫詞,詞名不及前輩詞人張先,但他不僅寫詞最多,而且與其他詞人詞作詞事牽連也最多,實際上是最具有紐帶作用和號召力的中心人物。因而本文選擇以蘇軾爲考察中心。

這個詞人群的詞事詞作,主要發生在杭州及其屬縣,發生在送别、游賞、雅集、燕飲、行旅的場景中,唱和酬贈是創作的主要動因和方式,友情、風景、文情酒趣、歌兒舞女是主要的敘述内涵。蘇軾初作詞,除閲讀學习前輩詞家外,最直接的榜樣是歐陽修和張先。這期間張先對蘇軾作詞影響最大,從寫作興趣的激發,到詞調、題材、手法、風格,都有直接而微妙的影響。

一、蘇軾倅杭時期的行跡與交游——與詞事相關者[二]

(一)赴杭途中

熙寧四年六月,蘇軾因與新法不合而不安於朝,離京赴杭。途經陳州,拜訪陳守張方平,並與在陳爲學官的蘇轍會晤。九月與轍同赴潁州拜訪剛剛致仕的歐陽修。張、歐二人都是蘇軾的師長,皆對新法有異議。蘇軾拜謁他們,盡晚輩之禮,並在一定程度上撫慰自己政治的失意。

十月渡淮,途經濠、楚、揚、潤諸郡,十一月到杭。在揚州遇到了孫洙、劉挚、劉攽,蘇軾有詩《會孫巨源、劉莘老、劉貢父三同舍》記錄此事。四人皆因論新法不便而外任。此後幾年間,互有詩詞往來。熙寧七年,孫洙奉詔還朝,在潤州與赴密州的蘇軾相遇,同行至楚州而别,蘇軾写了《採桑子·潤州多景樓與孫巨源相遇》和《更漏子·送孫巨源》二詞。

(二)倅杭期間

蘇軾倅杭期間交往的主要文士,依其在蘇詞中出現的次序,有以下幾位:

賈收,字耘老,湖州人。熙寧五年十二月蘇軾“之湖州相度捍堤”,與之相識,作《雙荷葉》、《荷花媚》二詞,還有詩《和邵同年戲贈賈收》,《和賈收吳中田婦嘆》等,其與賈收終生交游自此始。《嘉泰吳興誌》卷一七載:“賈收,字耘老,有詩名,喜飲酒,其居有水閣曰浮暉。李公擇、蘇子瞻爲州,與之游,唱酬極多……收素貧,東坡每念之……爲作古木怪石一紙……蘇去,公作亭以懷蘇名之。有詩一編號《懷蘇集》”[三]。

陳襄(一○一七—一○八○),字述古,神宗初知諫院,改侍御史。因論青苗法不便,出知陳州,徙知杭州。熙寧五年五月至七年六月知杭。比蘇軾晚到六個月,早走三個月。蘇軾雖比陳襄小二十歲,但政見相通,舉凡賑濟饑民,消除蝗災,浚治錢塘六井,獎掖後進,皆同心協力。二人才情文趣相倣,時常宴飲唱和,交游頗深。陳襄《古靈集》[四]、《蘇軾詩集》[五]中此期唱和詩各存多首。蘇軾倅杭期間所作詞與陳襄有關者共九首(下详)。陳襄無詞存傳。

周邠,字開祖,錢塘人。嘉祐八年進士,熙寧間爲錢塘縣令。蘇軾倅杭多與之酬唱,稱周長官。後來蘇軾自密州改除河中府過濰州,邠時爲樂清令,以雁蕩圖並詩寄軾,軾和詩有“西湖三載與君同”句[六]。熙寧五年秋,周邠母卒,蘇軾爲作挽詞[七],並有詩數首。熙寧六年寒食,蘇軾在杭作《瑞鷓鴣·寒食未明至湖上太守未來兩縣令先在》。兩縣令之一就是錢塘縣令周邠。

徐疇,字元用,熙寧中爲仁和縣令,即蘇詞《瑞鷓鴣》“兩縣令”中的另一位。熙寧六年七月立秋,與蘇軾一起求雨。

張先(九九○—一○七八)字子野,嘉祐四年(一○五九)致仕歸吳興(即湖州)[八]。此後多次往返於湖、杭間。熙寧五年十二月,蘇軾赴湖州相度捍堤利害。蘇軾的朋友孫覺(莘老)於熙寧四年十一月知湖州,此前(熙寧五年七月七日)蘇軾曾在餘杭法喜寺作詩《宿餘杭法喜寺寺後綠野堂望吳興諸山懷孫莘老學士》。熙寧五年春,孫覺在湖州曾爲張先《十詠圖》(八年前爲父張維作)作序,張先有《醉落魄·吳興莘老席上》詞,可見交情不淺。蘇軾這次到湖州公幹,孫必接待,張必出席,蘇此前所贈孫詩必是席間一個話題,因而張先依蘇詩韻作了詩(已佚),蘇再作《元日次韻張先子野見和七夕寄莘老之作》,此事發生在熙寧六年元日。蘇、張交游唱和自此始。張先是詞名卓著的前輩,他對蘇軾作詞影響很大[九]。熙寧六年“柳絮飛時節”[一○],張先在杭州爲官妓龍靚等作詞三首。熙寧七年(一○七四)春,張先曾“自杭歸湖”作《玉聯環》詞[一一]。此年張先娶妾(似在湖州),蘇軾有《張子野八十五尚聞買妾述古令作詩》,張先和作僅存一聯。七月至九月間陳述古移知應天府,楊繪繼任旋又詔還,蘇軾奉詔知密州,張先與蘇軾作送迎之詞十餘首。九月,楊、蘇、張、陳同赴湖州爲“六客之會”。

陳舜俞(一○二六—一○七五)字令舉,湖州烏程人。熙寧三年知山陰縣時因不奉青苗法,上疏自劾,降監南康軍酒税。棄官居秀州(嘉興)白牛村,号白牛居士。熙寧七年秋专程到杭州看望蘇軾,蘇作《鵲橋仙·七夕送陳令舉》。陳舜俞與李常友善,《全宋詩》中陳有五首詩是专门写给李常的。九月參與湖州六客之會。蘇軾有《菩薩蠻·席上和陳令舉》,可知陳舜俞先写了《菩薩蠻》(無存)。六客同游,陳有詩《餞張郎中》、《雙溪行》、《青龍江醉眠亭》。陳卒於熙寧八年。蘇軾有《祭陳令舉文》。

楊繪(一○二七—一○八八),字元素,熙寧七年六月知杭州,僅二個月又徙知河南應天府。蘇軾爲之作送迎之詞十首。

王誨,字規父,熙寧六、七年知蘇州。熙寧六年冬,蘇軾往常、潤、蘇、秀賑濟災民。至蘇州,蘇守王誨出示仁宗賜其父舉正所作飛白,蘇軾作《仁宗皇帝御飛白記》[一二]。熙寧七年七月,蘇軾作《述衷情·杭妓往蘇迓新守楊元素寄蘇守王規父》詞,七年十月,蘇軾赴密途經蘇州,王设席,並求詞,蘇作《阮郎歸·蘇州席上作》。

李常(一○二七—一○九○)字公擇。因抨擊青苗法落職,通判滑州,後徙知湖州,熙寧七年三月到任,九年三月移知齊州。蘇、楊北上專程過湖州爲“六客之會”。事後李常築六客堂於湖州郡圃中,並編《六八客詞》(已佚)。蘇軾在湖爲李作詞二首(下详)。熙寧九年李常離任,張先作《天仙子·公擇將行》、《離亭燕·公擇别吳興》送别。

孫覺(一○二八—一○九○)字莘老,熙寧四年十一月至六年三月知湖州。熙寧五年十二月蘇軾到湖州公幹,行前有《將之湖州戲贈莘老》,《再用前韻寄莘老》。到湖州後,爲孫莘老作《墨妙亭記》。熙寧六年三月,孫覺知瀘州,蘇軾作送别詩[一三]。

柳瑾字子玉。蘇軾與柳子玉詩文往來较多。熙寧七年春,蘇軾在潤州有詞《昭君怨·金山送柳子玉》。

劉述字孝叔,湖州人,神宗時曾爲禦史,授吏部郎中。與新法不合,王安石欲置之獄,司馬光爲之辯,貶知江州,踰歲提舉崇禧觀,閒居吳興,卒年七十二。湖州“六客之會”參與者之一。

(三)循行屬縣

蘇軾倅杭期間循行屬縣三次。一是熙寧五年十二月之湖州相度捍堤利害,二是熙寧六年春,循行富陽、新城、桐廬等屬縣,三是熙寧六年十一月至熙寧七年六月,在常,潤間賑災。

湖州相堤與張先相識交游已如上述。而在後兩次循行與賑災期間,蘇軾創作了一些思鄉念親懷友或抒写羈旅行役之感的詩詞。詞凡九首:《行香子·丹陽寄述古》、《祝英台近·惜别》、《行香子·丹陽寄述古》、《減字木蘭花·得書》、《蝶戀花·京口得鄉書》、《卜算子·自京口還錢塘道中寄述古》、《昭君怨·金山送柳子玉》、《醉落魄·離京口作》、《少年游·潤州作代人寄遠》。

(四)徙知密州

熙寧七年九月,詔蘇軾知密州、楊繪知應天府。楊、蘇離杭,與陳令舉、張子野同舟至湖州訪李公擇,並劉孝叔爲六客之會。然後楊、蘇北上赴任。

二、西湖詞人群體敍事的方式

(一)以詞應社(唱和酬贈)

此時西湖詞人群中,與詞事相關者十幾位,但有詞存傳的主要是蘇、張二人[一四]。

蘇軾熙寧四至七年詞五十四首[一五]

時間行迹作品

熙寧四年十月 楚州《南歌子·楚守周豫出舞鬟因作二首贈之》

熙寧五年一月 杭州《浪淘沙·探春》

熙寧五年秋《浣溪沙·感舊》

熙寧五年十二月湖州《雙荷葉·湖州賈耘老小妓名雙荷葉》

《荷花媚·荷花》

熙寧六年春富陽等地 《行香子·過七里灘》、《祝英台近·惜别》

熙寧六年杭州西湖 《瑞鷓鴣·寒食未明至湖上太守未來兩縣令先在》、《江城子·湖上與張先同賦時聞彈箏》、《菩薩蠻·歌妓》、《瑞鷓鴣·觀潮》、《臨江仙·風水洞作》、《江城子·陳直方妾……》

熙寧七年一月 丹陽《行香子·丹陽寄述古》、《減字木蘭花·得書》、《昭君怨·金山送柳子玉》、《卜算子·自京口還錢塘道中寄述古》、《蝶戀花·京口得鄉書》、《醉落魄·離京口作》、《少年游·潤州作代人寄遠》

熙寧七年夏秋 杭州《佔春芳》(红杏了)、《減字木蘭花》(雙龍對起)、《鵲橋仙·七夕送陳令舉》、《虞美人·爲杭守陳述古作》、《菩薩蠻·杭妓往蘇迓新守楊元素寄蘇守王規父》、《述衷情·送述古迓元素》、《減字木蘭花·寓意》、《菩薩蠻·述古席上》、《江城子·孤山竹閣送述古》、《菩薩蠻·西湖送述古》、《清平樂·送述古赴南郡》、《南鄉子·送述古》、 《南鄉子·和楊元素時移密州》、《浣溪沙·菊節别元素》、《浣溪沙·重九》、《勸金船·和元素韻自譔腔命名》

熙寧七年九月 湖州《南鄉子·沈强輔雯上……同子野各賦一首》、《南鄉子·贈行》、《定風波·送元素》、《減字木蘭花·過吳興李公擇生子……》、《南鄉子·席上勸李公擇酒》、《菩薩蠻·席上和陳令舉》

熙寧七年十月 赴密州途次蘇州、潤州、京口、楚州、海州

阮郎歸·蘇州席上作》、《醉落魄·蘇州閶門留别》、《菩薩蠻·潤州和元素》、採桑子·潤州多景樓與孫巨源相遇》、《減字木裝蘭花》(銀箏旋品)、醉落魄·席上呈元素》、《述衷情·琵琶女》、《更漏子·送孫巨源》、浣溪沙·贈陳海州陳嘗爲眉令有聲》、《永遇樂·寄孫巨源》、《沁園春·赴密州早行馬上寄子由》

張先熙寧四至七年詞十六首[一六]

時間行迹作品

熙寧五年湖州[J2V501.jpg]《醉落魄·吳興莘老席上》

熙寧六年杭州[J2V502.jpg]《望江南·與龍靚》、《雨中花令·贈胡楚草》

《武陵春》(每見韶娘梳鬢好)

熙寧七年自杭返湖 《玉聯環》(南園已恨歸來晚)

熙寧七年夏秋 在杭州《熙州慢·贈述古》、《虞美人·述古移南郡》、《河滿子·陪杭守泛湖夜歸》、《芳草渡》(雙門曉鎖響朱扉)、《沁園春·寄都城趙閲道》、 《更漏子·流杯堂席上作》、、《勸金船·流杯堂唱和翰林主人元素自撰腔》、、《定風波令·次韻子瞻送元素内翰》、、《定風波令·再次韻送子瞻》

熙寧七年九月 在湖州、《定風波令·霅溪席上同會者六人……》、、《木蘭花·席上贈周邵二生》

應社就是應付社會交際。張、蘇是最早大量用詞進行社會交往的人。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云:“北宋有無謂之詞以應歌,南宋有無謂之詞以應社。”薛瑞生認爲詞史上“開‘應社’風氣之先者自當首推蘇東坡”[一七]。就文體功能論,張、蘇開始大量地以詞應社,具有“以詩爲詞”的意味。以上二人七十首詞,據發生场景和發表方式,可粗略分類如下:酬贈唱和之詞三十二首(張六、七、十、十三、十四;蘇十五、十七、十八、二十一、二十四—三十六、三十八—四十一、四十六、四十九、五十一—五十四),詠妓詞十三首(張二、三、四、十六;蘇一、一、五、六、十一、十四、四十四、四十五、五十);游賞雅集宴飮之詞二十首(張一、八、九、十一、十二、十五;蘇三、七、九、十、十二,十三、二十、二十二、二十三、三十七、四十二、四十三、四十七、四十八);自詠抒懷之詞五首(張五蘇四、八、十六、十九)。

詞是比詩更適宜於休閒娛樂的音樂文學。此時張先已經致仕閒居,蘇軾則剛剛離開拘謹的朝廷,到具有湖山勝境的杭州任職,又遇上張先這樣一位大名鼎鼎的前輩詞人,则他們选擇詞這種音樂文學的方式敍事抒情交往酬贈娛樂遣興,便自然而然地拓展了詞的用途,增广了詞的創作契機,這在詞史上當然是有開拓意义的。

(二)張先和蘇軾開拓性地發展了詞題敍事和詞序敍事的方式

緣事而立的詞題是從北宋才出現的。詞牌和調名形成之初,往往具有一定的敍事性,即與詞的内容一致。但詞牌定型後,就日益格式化,遠離敍事。於是詞人們在詞牌之後,有時加個題目,以標明題旨、引导敍事。詞題始見於北宋詞[一八]。在詞調之外另标詞題的情况,正出現在張先時代。据《全宋詞》,在張先之前,詞另立標題者有七人二十二首,而最早大量使用詞題者正是張先。今存張先詞一百七十五首,其中

六十首使用了詞題或序。此前及同時詞人中,尚無人如此大量採用題序。上表所列十五首詞中,有題或序的十三首;蘇軾五十四首詞中,有題或序的五十一首。這可視爲蘇軾學詞受張先影響的一個例證。

當詞人觉得詞題尚不足以説明作詞之原委時,便將詞題延展爲詞序,以交代、説明有關這首詞的一些本事或写作緣起、背景、體例、方法等等。唐五代詞無序。張先最先將詞題延長爲序,衹是有時題和序並不分明,其短者兩字,長者數十字,其中可視爲詞序者三例:《天仙子·時爲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會》、《木蘭花·去春自湖歸杭,憶南園花已開,有“當時猶有蕊如梅”之句。今歲還鄉,南園花正盛,復爲此詞寄意》、《定風波令·霅溪席上,同會者六人:楊元素侍讀、劉孝叔吏部、蘇子瞻、李公擇二學士、陳令舉賢良》。三首詞中《天仙子》是張先嘗試使用詞序的較早之作。《木蘭花》和《定風波令》作於蘇軾倅杭時期,序文漸長,與詞的正文毫不重複,是對詞所敍之事進行解釋和補充。詞序這種方式被蘇軾繼承並大量使用。蘇軾倅杭時期的五十四首詞,可視爲有序者(可標點爲兩句以上者)十三首。其序也比張先更長,如《江城子·陳直方妾……》(題序三十六字)、《南鄉子·沈强輔……》(題序二十五字)等等。當然,蘇軾採用詞序,不止是受張先影響。他作詩也多用序,他的詩序受陶淵明影響很明顯,他的一百多首《和陶詩》中就有不少較長的序。在詞體發展史上,可以説詞序始於張先,興於蘇軾。

(三)詞牌的意味

蘇軾此時期共用三十种詞牌作了五十四首詞:菩薩蠻六,南鄉子六,減字木蘭花五,浣溪沙四,江城子三,南歌子二,行香子二,瑞鷓鴣二,醉落魄二,述衷情二。以下二十種詞牌各一首:浪淘沙、雙荷葉、荷花媚、祝英台近、臨江仙、昭君怨、卜算子、蝶戀花、少年游、佔春芳、鵲橋仙、虞美人、清平樂、勸金船、定風波、阮郎歸、採桑子、更漏子、永遇樂、沁園春。

其中衹有熙寧七年將至密州時作的《永遇樂》和《沁園春》是長調。這就是説,蘇軾倅杭期間開始作詞,先從短章作起。盡管在他之前,柳永等人已經大量創作長調,盡管天才蘇軾也熟悉柳詞,但他在初涉詞體的兩、三年中,衹習短章而未染指長調。但在赴密途中,他開始試作長調(《永遇樂》、《沁園春》)了。

與此相關,有兩位詞人不可不提。 一是蘇軾的恩師歐陽修。歐於熙寧四年六月致仕,七月居潁。蘇軾此年赴杭途中,九月专门到潁州看望歐公。歐曾於皇祐元年(一○四九年,四三歲)知潁州,“二月丙子至郡,樂西湖之勝”[一九]。很可能是在此時写過一組描写潁州西湖的《採桑子》。今存於《歐陽修全集》中的《近體樂府》共一百八十一首,同調者排列在一起,第一個詞調就是《採桑子》,共十三首,详審詞意,後四首當爲致仕居潁所作。前十首近似聯章體,每詞都以“○○○○西湖好”爲起始句。惟第十首因有“俯仰流年二十春……歸來恰似遼東鶴……誰識當年舊主人”等句,必是致仕居潁所作。前九首分别詠西湖四時情景。這組詞之前有《西湖念語》一篇一百五十一字,是晚年居潁之作,頗似這組詞的总序,結語云:“因翻旧闋之辭,写以新聲之調,敢陳薄伎,聊佐清歡”[二○]。歐陽修生前或曾親自整理釐定自己文集(本文不详細討論此問題,但取成説),作品先後次序與時序有關。《西湖念語》及《採桑子》組詞居全部詞作之首,又明言“翻旧闋之辭”,则前九首《採桑子》很可能是他中年知潁“樂西湖之勝”所作。觀九詞之内容和風格,似亦更像中年知潁之作[二一]。晚年致仕閒居,常有朋友來看望。如八十多歲的趙概從睢陽遠道而來,郡守吕公著參與會晤並將會晤之所名爲會老堂,歐陽修還親自写了《會老堂致語》,结尾“口號”有“慾知盛集繼荀陳,請看當筵主與賓。金馬玉堂三學士,清風明月兩閒人”等語。這樣的事情在歐公致仕閒居的生活中顯然不止一次。朋友們宴飲雅集,少不了詩詞音樂。因此他或“翻旧闋之辭”,或“写以新聲之調”,並爲這組《採桑子》作了序言,命歌兒舞伎演唱佐歡。

蘇軾、蘇轍專程來潁看望恩師,必然游賞西湖,歐公必然會用這套節目爲師生雅集宴飲佐歡,蘇軾對此必豔羡激賞。此後蘇軾到了湖山風景更勝於潁州的杭州,州官生涯與歐陽修當年知潁亦頗類似,於是

他也像老師那樣写歌詞詠湖山勝景,抒一時情懷,讓歌妓們演唱,爲朋友宴集游賞增添清歡雅趣。歐陽修一百八十一首詞,共用四十八种詞調,多爲短制中篇,稍長者衹有七調七首[(《御街行》(七十七字)一首、《驀山溪》(八十二字)一首、《御帶花》(字)一首)、《千秋歲》(七十二字)一首、《越溪春》(七十五字)一首、《凉州令》(一百零五字)一首、《摸魚儿》(一百一十七字)一首]。蘇軾倅杭期間所用詞調與歐公同者有十六調三十二首,皆爲短制(南鄉子六、減字木蘭花五、浣溪沙四、南歌子二、行香子二、瑞鷓鴣二、述衷情二、浪淘沙一、臨江仙一、蝶戀花一、鵲橋仙一、虞美人一、清平樂一、定風波一、阮郎歸一、採桑子一),歐公用過的較長篇制的詞調蘇軾此時都未使用。觀其方至杭州所作《浪淘沙·探春》,與歐公西湖《採桑子》之風格意境頗相近。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自稱“曲不如人”的蘇軾此時還自製了《荷花媚》詞牌。説明他一開始作詞就很註重音律並且努力通曉之。

張先此前作過長調慢詞,此時期十六首詞使用十四种詞牌,其中有《熙州慢》、《沁園春》二長調,其餘十四首詞也都是篇制较短者。此時期蘇軾與張先都用過的詞牌有《醉落魄》、《沁園春》、《虞美人》、《更漏子》、《勸金船》、《定風波》六種,皆非長調。其中《勸金船》是楊繪創調,但楊詞無存,今《全宋詞》中僅蘇、張各一首。

張先、蘇軾此期作詞以中短篇制爲主,與詞體文學自唐五代至北宋前期以中短篇幅爲主的情況一致。蘇軾此後大量写作長詞,以他的影響,長詞便漸漸與短制並行了。

(四)風格的意味

張先對蘇軾作詞的影響,是一個備受詞學家關註的話題,論者已多。要言之,大致在以下諸端:宴飮唱和以詞應社的方式,小令短制的詞牌選擇,詞題詞序的運用,詞爲豔科的傳統觀念,或婉约或清麗或淡雅的風格。

説到風格,值得特别一提的是,蘇軾此時已經在嘗試多种風格的詞作了。比如熙寧七年秋送楊元素的詞《南鄉子·贈行》,應视爲蘇軾最早的豪放詞。因楊元素此番回京似有典兵之議,蘇軾乃作豪放之詞爲之壯行:

旌旌滿江湖。詔發樓船萬舳艫。投筆將軍因笑我,迂儒。帕首腰刀是丈夫。

粉淚怨離居。喜子垂窗報捷書。試問伏波三萬語,何如。一斛明珠换緑珠。

觀此後直到密州所作詞,多有豪放語氣,如《定風波·送元素》上片與此風格類似:“千古風流阮步兵。平生游宦愛東平。千里遠來還不住,歸去,空留風韻照人清。”又如《減字木蘭花·戲李公擇生子》、《南鄉子·席上勸李公擇酒》、《菩薩蠻·席上和陳令舉》、《沁園春·赴密州早行馬上寄子由》等詞,豪放風格已經形成。一年後,他在《與鮮于子駿書》中特别提到《江城子》(老夫聊發少年狂)“自成一家……頗壯觀也”。可知他創作豪放詞既非偶然亦非無意。

天才的蘇軾自然是傳統曲子“縛不住者”。他從杭州開始,就一直嘗試創作不同風格的詞,他也許並非有意,衹是任憑天才觸發,但實際上,在花間樽前正宗詞之外,他的詞風呈現出多元趨向。他在此期間還写了一些清新曠達之詞,如《虞美人》(湖山信是東南美)、《採桑子》(多情多感仍多病)、《永遇樂·寄孫巨源》(長憶别時),都堪稱是其後密州《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那种清曠之詞的前奏。

三、西湖詞人群體敍事内涵

以蘇軾的行跡爲線索,他三年間豐富多彩的生活經歷,牽扯起各種各樣的人物和故事,釀造出一批展現此時此地文人士大夫生活和心態的詞。這些詞或敍事或写景或抒情写意,或讚譽他人或表現自我,構成了一幅城市文人生活的長卷。生活的主人公是一批文人士大夫,其中有閒居名士,有蘇、杭一带的太守縣令們,而無論何時何地何事,總少不了風情萬種的官妓或家妓們。上文依詞作發生場景和發表方式,將詞分爲應社、詠妓、游賞宴集、自詠四類,每一類詞都側重敍述或展示他們生活或心情的某些側面,因而具有不盡相同的文化藴涵。

蘇軾到杭州之前,先在潁州歐陽修那裹領略了如何用詞這種音樂文學體式詠唱湖光山色,從而怡情養性,舒解心靈。倅杭三年又遇到張先這樣的風流名士,陳襄、楊繪、李常、孫覺等一批善解山水風光或兩性風情的士大夫。他們常常在湖光山色、樓堂亭閣中雅集宴飮,觀風景飮美酒賞佳人聽歌看舞,向“望湖樓、孤山寺、湧金門”,看“湖中月、江邊柳、隴頭雲”,“尋常行處,題詩千首,鏽羅衫、與拂紅塵。”(《江城子·丹陽寄述古》)。國事政事通常不進入詞的敍事範疇,因爲在這個嚴肅的話題之外,詞有太多優美有趣的故事可敍。從敍事的角度看,每首詞都涉及人和事,有些人事成爲詞的内容,有些衹是背景。比如“寒食未明至湖上太守未來兩縣令先在”、“湖上與張先同賦時聞彈箏”、“陪杭守泛湖夜歸”等等。游賞酬贈送迎之際,以詞敍事抒情以足風雅,以慰友情,這就构成了詞的豐富多彩複杂微妙的文化内涵。筆者在這裹集中討論四個比較集中的話題:詠妓、行役、送迎(熙寧七年夏秋間陳襄、楊繪、蘇軾先後奉調離杭)、六客雅集。在這些事件中產生的詞蘊含著宦情、友情、風情之林林總總,親切感人。

(一)詠妓詞

大體可視爲詠妓詞的共十三首,張先四首,蘇軾九首。熙寧四年十月蘇軾赴杭途次楚州,“楚守周豫出舞鬟因作二首贈之”,蘇軾以兩首歌詠舞鬟的《南歌子》步入詞壇。詞中描写舞鬟“紺綰雙蟠髻,雲敧小偃巾。輕盈紅臉小腰身。疊鼓忽催花拍、舞凝神”,地道的“花間”路數。熙寧五年十二月出差湖州,又作《雙荷葉》、《荷花媚》戲贈賈耘老,稱讚賈之家妓(方納爲小妾)姿態音容之美豔,又暗喻雲雨情事,雖輕鬆調侃但並不輕佻,詞語清雅含蓄,意境優美清新,出於“花間”而勝之。據此可知,蘇軾步入詞壇,原來是直承“花間”衣缽粉豔登場的。然而觀其稍後幾首贈妓詞,如《菩薩蠻》寫“皓齒發清歌”的歌妓,《江城子》贈陳直方妾,《阮郎歸》贈蘇州佳人,詞的脂粉漸薄情味漸厚,由形貌而向内心情感開掘,漸離“花間”路數,很快便呈現出自家風神。

張先四首詞非作於一時一地,皆發生於酒席娛樂之際,蘇軾都在場。四首詞分贈杭州官妓龍靚、胡楚、周韶、湖州官妓周、邵二人[二二]。内容皆以描写受贈者之美貌神韻才藝爲主,如媚臉香紅雲鬢蛾眉雪膚柔肌輕彈低唱之類。

蘇、張贈妓詞,寫的是都市生活中的兩性風情,表現的是文人對才藝女性的審美激賞。詞中的女性雖然是被欣賞被描寫的對象,但她們却是詞故事的主角,是都市風情劇中登場的演員。她們以美貌、服饰、歌舞才藝裝點著文人士子的生活和詞章。她們不僅是詞中的被敍者,還是詞的催生者,是詞人創作的動力和契機。她們當中當然不乏會作詞者,但就古代詞史而言,歌妓們對於詞文化的主要作用是構成故事,激發詞作。

蘇、張的詠妓詞,對後世讀者具有“導游視窗”的意義,使讀者從中可以瞭解當時的社會關系、城市風情、文人生活和心態、審美時尚等。

對於詞人創作而言,湖山之美與女人之美的意義略同。張、蘇此時期七十多首詞中,以寫風景爲主的大約二十首左右。他們所經所到之處,蘇、杭、湖、潤等諸州山水皆入詞篇,构成山水風光畫卷,這無須贅述。值得探究的是發生在山水女人之間的心情意緒。

(二)羈旅行役之詞

熙寧六年春,蘇軾巡行屬縣富陽、新城、桐廬等地,過七里灘緬懷東漢光武帝與隱士嚴子陵的故事,作《行香子》,首兩句“一葉舟輕,雙槳鴻驚”。讀蘇軾終生之作,詩、文、詞中常見扁舟、孤鴻意象。扁舟漂泊,往往隱喻生命之狀態;孤鴻飄緲,往往隱喻生命之品性。下片“君臣一夢,今古虚名”的感慨,顯然有傷今之意。畢竟他此時的仕宦身份有點被邊緣化。幾天後他“還過釣台路”,作《祝英台近·惜别》,有“縈損襄王,何曾夢雲雨。舊恨前歡,心事兩無據”等語,似言惜别異性、宦游孤寂之情。

熙寧六年冬“往常、潤、蘇、秀賑饑民”。七年正月赴潤州,遇丹陽作《行香子》寄陳述古敍友情。三月“自京口還錢塘道中寄述古”《卜算子》,有“歸去應須早……應是容顔老”句,倦游思鄉。近半年出差行旅,蘇軾写了好幾首思家念親之詞:《減字木蘭花》写收到家書欣喜之情態:“香箋一紙,定盡回文機上意。欲卷重開,讀遍千回與萬回。”雖然誇張,但夫妻思念之情畢現。《蝶戀花》是在京口“一纸鄉書來萬里,問我何年,真個成歸計?”倦仕思鄉,“東風吹破千行淚”。雖然歸計難成,但倦意也是真實的。《醉落魄·離京口作》有“此生飄蕩何時歇?家在東南,常作西南别。”《少年游·潤州作代人寄遠》有“去年相送,餘杭門外,飛雪似楊花;今年春盡,楊花似雪,猶不見還家。”宦游孤旅,身不由己的無奈之意深沈感人。

(三)送迎之詞

熙寧七年六至九月,陳襄六月奉詔七月離杭,楊繪七月來杭繼任九月詔還朝,蘇軾九月奉詔知密,陳舜俞專程來杭送别,張先六至九月也在杭州。三個多月間杭州官場送往迎來之事頻發,宴飮送别成了他

們生活的主題和文學的主旋律。詩文當然也是有的,不過詞無疑最適用於此。

張先作《熙州慢》、《虞美人》、《河滿子》、《芳草渡》送述古。《勸金船》、《定風波令》兩首送元素。《定風波令》送子瞻。

蘇軾送别陳令舉一首《鵲橋仙·七夕送陳令舉》。

蘇軾送别述古之作八首:《虞美人·爲杭守陳述古作》、《诉衷情·送述古迓元素》、《減字木蘭花·寓意》、《菩薩蠻·述古席上》(代妓写送别意)、《江城子·孤山竹閣送述古》、《菩薩蠻·西湖送述古》、《清平樂·送述古赴南郡》、《南鄉子·送述古》。

蘇軾迎元素兩首:《菩薩蠻·杭妓往蘇迓新守楊元素……》、《诉衷情·送述古迓元素》;送元素七首:《南鄉子·和楊元素時移密州》、《浣溪沙·菊節别元素》、《浣溪沙·重九》、《勸金船·和元素韻自撰腔命名》、《南鄉子·……送元素還朝》、《南鄉子·贈行》、《定風波·送元素》。

同是送迎之詞,張先之作略多形而下的描述,蘇軾之作略多形上之思。宦情、友情、風情是這類詞的主要内涵。

張先《虞美人》頌揚述古太守“恩如明月家家到”,希望他常來信。《芳草渡》寫杭人送述古情景:“千騎擁,萬人隨……歌時淚,和别怨,作秋悲。”挺感人的。《勸金船》、《定風波令》兩首送元素有“相識晚”、“留住難久”之嘆。《定風波令》送子瞻称讚他“文章傳口”,現在要離開了,“湖山風物豈無情”。

陳令舉比蘇軾年長十多歲,此時辭官閒居。二人莫逆。蘇詞有“相逢一醉是前緣,風雨散,飄然何處”之嘆。不料二年後陳就去世了,蘇軾爲作《祭陳令舉文》。可見蘇軾對人生之聚散離合特别敏感。

陳襄比蘇軾晚到先離,共事兩年多。陳雖比蘇年長二十歲,又是長官,但二人政見相同,山水詩酒文心雅趣皆多默契,相交忘年,深情意篤。此番相送,蘇詞表達了複雜的感受。《虞美人》寫惜别:“使君能得幾回來?便使樽前醉倒、且徘徊”。《減字木蘭花》戲説太守風情:“雲鬟倾倒,醉倚欄干風月好。”《菩薩蠻》代妓寫意:“相思撥斷琵琶索。枕淚夢魂中。”《江城子》兼寫風情友情别情:“且盡一樽,收淚唱陽關。漫道帝城天樣遠,天易見,同見君難。”《菩薩蠻》惜别:“今日漫留君,明朝愁殺人。佳人千點淚,灑向長河水。”《南鄉子》是蘇軾送述古,於臨平(杭州東北)舟中别後所作,寫惜别之情,情辭俱佳:

回首亂山横,不見居人衹見城。誰似臨平山上塔,亭亭,迎客西來送客行。

歸路晚風清,一枕初寒夢不成。今夜殘燈斜照處,熒熒,秋雨晴時淚不晴。

送舊迎新,心情複雜。《訴衷情·送述古迓元素》云:“錢塘風景古來奇,太守例能詩……花盡後,葉飛時,雨凄凄。若爲情緒?更問新官,向舊官啼。”

楊、蘇同時奉調離杭,楊自製詞調《勸金船》(已佚),蘇和詞“無情流水多情客……如對茂林修竹,似永和節……又還是輕别……欲問再來何歲?應有華髪。”可見也是文友詩侣,蘇軾因有“愛君才噐兩俱全”之贊(《浣溪沙》)。新太守也擅風情,席上有“纖纖細手如霜雪,笑把秋花插。”

離别之際,仕宦漂泊之感最濃,《南鄉子》有“東武望餘杭,雲海天涯兩遝茫。何日功成名遂了,還鄉,醉笑陪公三萬場”之念。《浣溪沙》:“良辰美景古難全,感時懷舊獨淒然……菊花人貌自年年,不知來歲與誰看。”面對生活之無常,難免無奈之感。

(四)六客之會

熙寧七年九月,蘇、楊同時離杭,先繞道湖州會友。蘇軾的朋友李公擇方知湖州,在那裹恭候嘉客。陳令舉、張子野就是湖州人,因以主人身份陪楊、蘇同往湖州,貶官閒居的劉孝叔也在此地。六人相會於湖州,不止一日,他們在碧瀾堂、霅溪、垂虹亭、醉眠亭、李公府第等多處游賞、雅集、宴飮,是稱“六客之會”。對蘇軾倅杭和楊繪知杭而言,這是曲终奏雅;對於湖州,這是一场文化盛會,是稱譽州史的文壇佳

話,對於詞史而言,這是以兩位天才詞人爲代表的杭州詞人群體二載切磋的告别演出,這演出不僅豐富了詞的敍事方式(已如前述),而且具有豐富的敍事内涵。不論當事人還是後人,一提起“六客之會”,總有綿長的緬懷。

張先當場所作《定風波令》,用他首創的題序敍事的方式記録了事件的地點、參與者及其身份:“霅溪席上,同會者六人,楊元素侍讀,劉孝叔吏部,蘇子瞻,李公擇二學士,陳令舉賢良”。送别是這場風雲際會的主題,蘇軾有《南鄉子》兩首,《定風波》一首贈别元素,張先有《定風波令》兩首分贈元素、子瞻。張先還有《木蘭花·席上贈周邵二生》。李公擇生子三日會客,蘇軾作《減字木蘭花》戲賀,蘇軾還有《南鄉子·席上勸李公擇酒》,《菩薩蠻·席上和陳令舉》。七年後,蘇軾《書游垂虹亭》[二三]追記此事:

夜半月出,置酒垂虹亭上。子野年八十五,以歌詞聞於天下,作《定風波令》其略云:“見説賢人聚吳分,試問,也應傍有老人星。”坐客懽甚,有醉倒者。此樂未甞忘也。今七年耳,子野、孝叔、令舉皆爲異物,而松江橋亭,今歲七月九日海風架潮,平地丈餘,蕩盡無復孑遺矣。追思曩時,真一夢耳。元豐四年十二月十二日黄州臨臯亭夜坐書。

結語

綜上所述,蘇軾倅杭期間,與張先等詞人共同營造了一個利用良辰美景享受賞心樂事、聲色風雅兼備、富於文人雅趣的文學環境,創作了一批内涵豐富藝術品质優良的詞作,無論就敍事内涵還是敍説形式而言,都對詞體文學有所豐富和開拓。

註釋:

[一]有學者認爲蘇軾二十多歲就開始写詞了。參見蘇軾撰、薛瑞生箋證,《東坡詞編年箋證》(西安:三秦出版社,一九九八),第一六—二三頁,“弁言”。

[二]主要依據王水照,《宋人所撰三蘇年譜彙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九);孔凡禮編,《蘇軾年譜》(北京:中華書局,一九九八)。

[三]《宋元方誌叢刊》,北京:中華書局編輯部編,中華書局一九九○年五月第一版,第五册第四八二三頁。

[四]陳襄,《古靈集》,收録於《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商務印書館,一九八六)。

[五]蘇軾撰、王文誥輯註、孔凡禮點校,《蘇軾詩集》(北京:中華書局,一九八二)。

[六]參潛説友,《咸淳臨安誌》卷六六,收録於《宋元方誌叢刊》(北京:中華書局,一九九○),第三九五九頁。

[七]蘇軾撰、王文誥輯註、孔凡禮點校,《蘇軾詩集》,第二六○八頁。

[八]夏承焘,《張子野年譜》,收録於氏著,《唐宋詞人年譜》(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五五)。该書指出張先於嘉祐末治平初致仕。張先撰,吳熊和、沈松勤校註,《張先集編年校註》(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一九九六),所附《年表》写張先致仕於嘉祐四年。

[九]參孫維誠,《論張先對蘇軾詞學思想的影響》,收録於氏著,《張先與北宋中前期詞壇關係探論》(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二○○七)。

[一○]參張先撰,吳熊和、沈松勤校註《張先集編年校註》,第四七頁註①引蘇軾詩。

[一一]同上註,第五二頁。

[一二]蘇軾撰、王文誥輯註、孔凡禮點校,《蘇軾詩集》,第三四三頁。

[一三]同上註,第三九六、三五四、四四三頁。

[一四]《全宋詞》中楊繪僅存詞一首:《醉蓬萊》(對亭臺幽雅)、劉述僅存詞一首:《家山好》(掛冠歸去舊煙夢)。見唐圭璋,《全宋詞》(北京:中華書局,一九六五)。此二詞應非此期所作。保苅佳昭《蘇軾與楊繪有關之詞》也未認爲此詞典蘇軾有關。

[一五]參蘇軾撰,鄒同慶、王宗堂校註,《蘇軾詞編年校註》,(北京:中華書局,二○○二)。保苅佳昭,《蘇詞研究》(北京:線裝書局,二○○一),其中有《東坡詞編年考》三篇,及《蘇軾與楊繪有關之詞》一篇。

[一六]參張先撰,吳熊和、沈松勤,《張先集編年校註》。

[一七]參柳永撰,薛瑞生校註,《樂章集校註》“前言”(北京:中華書局,一九九四),第二三頁。

[一八]參張海鷗,《論詞的敍事性》,《中國社會科學》第二期(二○○四),第一四八—一六一頁。

[一九]歐陽修,《歐陽修全集》(北京,中國書店,一九八六;據世界書局一九三六年版影印),“年譜”,第九頁。

[二○]同上註,第一○五五頁。

[二一]歐陽修撰,李之亮箋註《歐陽修集編年箋註》第七册(成都:巴蜀書社,二○○七),第一九三頁,以此組詞爲熙寧五年春所作,似欠斟酌。

[二二]參張先撰,吳熊和、沈松勤校註《張先集編年校註》,第四七—五一頁,註引陳師道《後山詩話》、蘇軾《天際烏雲貼》關於本事的記載;又第七五—七六頁,註引《觀林詩話》關於六客之會的本事。

[二三]蘇軾撰、王文誥輯註,孔凡禮點校,《蘇軾詩集》,版本同註四,第二二五四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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