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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分类号：H136.4 文献标识码：A
隐语是个别社会集团或秘密组织的内部用语，是全民语言的一种特殊变体，属社会习惯语的范围。因时代和地域不同，指称范围或侧重面各异，隐语有不少其它的说法，诸如（秘）密语、黑话、切语、切口、暗语、行话、市语、春典（点）、廋辞等。隐语兼有交际和保密双重的功能：对内能表达清楚，完成特殊的交际任务，体现了语言的共性；对外则掩示严密，以保圈外人无法通过正常解码获得信息，显示了独特的个性——秘密性。陕西和山东青岛地区市井，称公安干警为“老公”，谓五元面值的人民币为“老婆”，所指与普通话全然不同。“插子、摸簧、采心、点篷、藏一、驾模、飞抓”，这些当代江湖黑话，江湖外人士一般都难以明白其具体含义。语言是音义结合的符号，特定社会集团或秘密组织，为了进行秘密的交际，必须打破共同语的全民约定，在内部进行重新契约：或利用比喻、借代、夸张、比拟、谐音、歇后、藏词、同义、反义等各种语言技巧，从词汇方面对全民语言加以改造、变换或歪曲，构成词的秘密语；或利用各种反切方式，从语音方面对全民语言加以改造、变换或歪曲，形成音的秘密语。
一、谐音姓氏隐语
通过同音、近音构造的谐音隐语，属词的秘密语范围，以姓氏最为常见，当今重庆市井用“老淡”称韩姓，因为“淡”与“咸”意义相反，“咸”与“韩”在方言中谐音。清末以来江湖诸行以及旧时东北土匪，就“一锅烂粥”、“一锅稀粥”两条定名短语进行歇后，把与“粥”同音的周姓称为“一锅烂蔓儿”或“一锅稀蔓儿”。大部分姓氏隐语就是这样构成的：在隐语和姓氏间，蕴含着一个中介，中介里有一个关键字（有时恰好就是歇后、藏词所隐去的那个字）和姓氏谐音，通过谐音，巧妙地把姓氏隐藏在密语中。“扁担蔓儿”就因为扁担是长条形的，关键字“长”和“常”谐音，所以用来指常姓。下面，把常用的谐音姓氏密语列成表格：
表1 常用谐音姓氏密语表
隐语
中介 姓氏 隐语中介 姓氏
遍担蔓儿 长常
老吹吹箫
肖
冰雪蔓儿 寒韩
老苦 若，反义甜
田
冰糖蔓儿 甜田
老歪 歪，反义正
郑
补丁蔓儿 缝冯
老响响锣
罗
灯花蔓儿 照赵
老咩 咩，羊叫声
杨
端阳蔓儿 端午
吴
老顺顺水流 刘
海圈蔓儿 圈，黑话指城
陈
老臭 臭，气味，动词闻 文
横水蔓儿 横水、黑话指桥 乔
老叉X形似人任
江子蔓儿 江子，黑话指猪 朱
老沙沙坝谓洲
周
黄梁蔓儿 梦孟
老弯 弯弓 龚
麻花蔓儿 绞麻花 焦
老摆
鱼为摆尾子余、于
咪咪蔓儿 咪咪，羊叫声
杨
老滚 滚圆 袁
白沙蔓儿 白沙，墨话指盐 阎
老辣 姜性辣江
白给蔓儿 送宋
老糯 糯米粘，粘又音zhān 詹
合口蔓儿 抿闵
老甜 糖
唐
仰脸蔓儿 往上看、上观 上官 老焦焦义同糊
胡
满月蔓儿 圆袁
老捐卷义同盘
彭
冰水蔓儿 凉梁
老梭 蛇梭行佘
九江八蔓儿 九江八河何
老威 煨义同燉 邓
喇叭蔓儿 吹崔
老烟
烟货即陈货 陈、程
中介是谐音发挥联系，隐语实现保密功能的基础。中介简单，意味着隐语和姓氏联系密切，保密功能就差一些。反之，隐语和姓氏之间联系越遥远，中介就越复杂，保密性就越好。掌握了谐音姓氏隐语的构造模式，“满月蔓儿”是比较容易让人猜出袁姓的；“单人蔓儿”就不同，单又音shàn，同善，善是好的意思，好与郝同音，中介复杂，经过多次转换才与郝姓相联。又如，重庆市井称邓姓为“老威”，因为威谐音煨，煨和燉同义，燉邓音近，中介也比较复杂。
隐语中，表达姓氏有几个常用语素：清末以来江湖诸行和旧时东北土匪用后缀“蔓儿”；四川袍哥会以及当今重庆市井用前缀“阿”；山西理发群社用“份儿”，灌不满份儿（流了）指刘姓，拿不动份儿（沉重）指陈姓或程姓；还有“河里”、“子”、“儿”等，例如，沙河里谓周姓（沙坝为洲，与周同音），拱嘴子谓朱姓（拱嘴，猪），走小儿谓赵姓（小、肖谐音，走肖合成繁体赵字）。当然，也有不加姓氏标志的，例如，割不断称连姓，捏不严称张姓。
“蔓儿”这个词缀，简写成“蔓”，念wànr，清末以来江湖就用它作姓氏标志，一直沿袭至今，当代黑道仍有某些犯罪团伙在使用，如称崔姓为“喇叭蔓”，称杨姓为“犀角灵蔓”。它是从“枝蔓”义引申过来的，现代汉语中，“爬蔓儿了”、“顺蔓摸瓜”的“蔓”都发wàn音。黑话中，见面互通姓名叫“报蔓儿”或“甩蔓儿”。“蔓、蔓儿”又可写成同音的“万、万儿”，如尤姓的“滑子蔓儿”又作“滑子万儿”，薛姓的“鹅毛蔓儿”又作“鹅毛万儿”。
“蔓儿”还有一个引申义，指名望、名声，“大蔓儿”就是名气大、地位高或有实力的人。而当代汉语中，“大腕儿”一词以惊人的速度，从演艺圈打入了全民语，从北京流行到了全国。例如：
北京现在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大腕”，什么叫大腕？一时半会还真难说清。有时大腕指的是特有钱的那种，譬如，见到“奔驰车”，北京人说里面坐着的就是“大腕”；有时大腕指的是特有名的那种，毛阿敏当然是“大腕”；有时大腕指的是特让人服的那种，所以葛优绝对是“大腕”。
（1992年3月7日《解放日报》）
“大腕”一词还在发展，可作定语，起修饰作用，如把名牌企业叫做大腕企业。在北京流行语中，与“大腕儿”平行发展的还有两个动宾式词：有腕儿（有名）和扬腕儿（扬名）。“蔓儿”和“腕儿”音义完全一样，清代就出现了两者混用的情形；且黑话丧失秘密性，流入全民词汇的现象也屡见不鲜，因此，有理由推测，时下流行的“大腕”是黑话“大蔓”的形转，“蔓儿、万儿、腕儿”是一组同音同义而异形的词缀。
二、谐音暗数
谐音也是构成秘密数字的常用手法。旧时行话，往往不直说数目，而是拐弯抹角用另外的词语替代，打暗切头以守行业秘密。时代、地域、行业不同，替代方法也千变万化，从一到十，十个简单的数字，有几百种秘密说法，构成一道暗数文化的奇特风景。
就其构造而言，比较常见的是在数字或汉字的形状上下功夫。宋代《绮谈市语》所录的“丁不勾、示不小、王不立、罪不非、吾不口、交不叉、皂不白、分不刀、馗不首、针不金”，旧时米店所用的“旦底、挖工、眠川、横目、缺丑、断大、皂底、分头、丸空、田心”，都是用析字手法构成的，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旧时当铺的“由、中、人、工、大、王、夫、井、羊、非”，以每字上下左右露出字头笔画的多少表示数目，清代杭州旧衣铺的“大、土、田、東、里、春、軒、書、藉”，以各字中横的笔画数来隐指数目，从藏数于字形到藏数于笔画，来得更加隐蔽。“眉毛”指八，“大弯”指九，“小弯”指七，是隐喻式的暗数；“桃园”为三，“竹林”为七，“魁首”为五，是歇后断取式的暗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其手法的多样，令人叹为观止。
另一种是在音上下功夫，利用谐音关系来隐指数目。宋代圆社锦语“宣、远、收”分别代数目四、九、十，是“宣示、久远、收拾”的谐音藏词。《西湖游览志余》卷二十五《委巷丛谈》所载的四平市语，十个数字为：
忆多娇 耳边风 散秋香 思乡马 误佳期 柳摇金 砌花台 霸陵桥 救普郎 舍利子
一为“忆多娇”，以“忆”谐一，“忆多娇”就是唐教坊曲牌《长相思》。二为“耳边风”，以“耳”谐二，“耳边风”，俗语。其余各条也都这样，取当时常见词语的首字谐音而成。清末以来扬州钱庄业和旧时四川哥老会也采用了相同的手法构成暗数，它们分别是：
夜明珠 耳朵边 散花 狮子猫 乌梅果 隆冬 棋盘 斑毛 舅子 省油灯
依苗子 耳子草 散钱花 狮子头 乌供起 留支皮 凄凉冈 巴地虎 舅普子 柿子园
也有采用单字与数谐音的，不过以口语为主的隐语交际中，单字谐数，保密功能相对差一些，容易说漏，也不便记忆。
旧时上海人表示暗数，主要用藏词法或藏词谐音法。“大年初”代一，“十中八”代九，是藏尾（藏尾又可看成是歇后）；“七勿搭”代八，是藏中。“七勿八搭”，吴方言词，意为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桃园结”、“三妻四”代数目二、七，所藏尾字“义、妾”在吴语中与两数相谐。
传统暗数的构成手法五花八门，创制者们可谓是煞费苦心。然而，在形音义三方面，只要暗数还存在着某些理据性的可分析成分，或者说，它与语言底座的联系没有最终“割断”，其秘密性就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所以，更多的数字密语，并不采用析字、谐音、藏词、比喻等特定的修辞手法来制作，以免给破译留下蛛丝马迹，而只是集团或组织内部一种任意的强制性的重新契约。
现代商业秘密，建立在高科技的基础上，保密性远远胜过传统暗数，所以，传统暗数在现代商业中很少使用。不过，当今社会的一些地下行业，依然在发挥着暗数的保密功能，如艺员走穴，就常用“柳月汪摘”类的传统“春点”来讨价还价。也有不少犯罪集团，如娼妓团伙、赌博团伙，通过改换量词来掩示数目，形成了许多新的数目隐语，例如，用“一棍、一笼（一棵）、一汀、一条牛”分别表示10元、100元、1 000元、10 000万元。
三、其它谐音隐语
除姓氏、数字隐语外，其它内容的秘密语，也常采用谐音手法构成，只是其相对频率没那么高而已。早在明代，江湖人士就用“子金”指城，是对近音词语紫禁城的改头换面。用“巽方大岁”指疯子，因为依八卦之象，巽为风，风谐疯，其构成手法与现在依然流行的俗语“二百五”（半封，封谐疯）如出一辙。明代市井中，谐音密语使用得比较普遍，这可拿当时的文学作品来印证：
李桂姐道：“香姐，你替我骂这花子。”郑爱香儿道：“不要理这望江南巴山虎儿，汗东山斜纹布！”
（《金瓶梅》三十二）
“你这小淫妇儿，原来就是六礼约！”
（《金瓶梅词话》七十二）
“小大官儿怎的号啕痛、剜墙拱？”
（《金瓶梅词话》七十六）
“今日是你个‘驴马畜’，把客人丢在这里，你躲房里去了，你可成人养的！”
（《金瓶梅词话》一十四）
“望江南巴山虎儿，汗东山斜纹布”是句打哑谜般的骂人话。四个名词堆在一起，表面看毫无意义，而取其首字合成“望巴汗斜”，就与
语“忘八汉邪”谐音了。“六礼约”，明代市井谓贼，是“六礼约则”的歇后隐，则谐贼，并且“贼”本身就是从戈则声的形声字。“剜墙拱”意为哭，是“剜墙拱窟”的歇后隐。“号啕痛、剜墙拱”作为“号啕痛哭”的同义手段，其组合方式十分新颖而奇特。“驴马畜”所藏尾字“牲”谐生，在此用来指生日。
破译以上明代市语，颇有猜谜的意味。其实，隐语和谜源头相同，我国古代典籍中的“
”，是包括后世的谜语在内的。隐藏、藏匿又叫廋，音廋，所以，直到现在仍有些学者沿用古语，称隐语为“廋辞”。
四字语歇后成三字格，通过谐音来暗指事物，是隐语构造的常用手法。“刘海戏蟾”歇后成“刘海戏”，蟾谐钱，指钱。此类隐语为数不少，又如太了登——坛（指糖）、莫名其——妙（指庙）、绳捆索——绑（指肩膀）。上海方言中，“原来如”和“落梁老”同义，都是痴痴呆呆傻里傻气的意思，所藏两字“此、鼠”谐痴。说到明代的“驴马畜”（生日），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上海黑道的“猪头三”。它是“猪头三牲”的歇后，“牲”谐生，意为陌生、不熟悉，最初黑道用来指刚入城的乡巴佬，时下成为上海人的流行语。
“牲”谐生，可指生日，也可指陌生；当然也可以与“升”相谐，表示提升、升官。贾鲁生在报告文学《黑话》中写道：某科学院一位科研人员，为了曲线救科研，不惜用卑劣手段向权力进军，升官后发现改造自己比改造环境更难。于是，良知尚存的他把自己升迁的过程（亦是心灵的历程）斥为“牲畜”（升处、升为处长）、“畜牲”（处升，从处领导升为院领导）。在其小圈子里，这便是新诞生的黑话。在这篇作品中，作者还收录了一些其它谐音密语，如喝酒的黑话：
大姑娘割眼皮——双沟。小伙子剔光头——清皮（青岛啤酒）。草丛里竖旗杆——毛抬（茅台）。欲火烧心——分久（汾酒）。淌阴水——阳喝（洋河）。×蔫了——动久（董酒）。
这些酒类隐语，用谐音手法构成，涉及性的内容，显得十分粗俗下流。
各类隐语著作或辞典，都离不开所谓的“妓场声嗽”，妓场确定是黑话滋生繁衍的主要场所之一。旧时上海妓院常以籍贯把苏州妓女叫“苏妓”，扬州妓女叫“扬妓”，唯广东妓女称“老举”或“咸水妹”，所以叫老举，颇有来历，但粤方言中，举和妓音近，是造就这个隐语的主要原因。咸水妹，指专以外国水手、士兵、商人为对象的妓女，源自广东，后来成为专接洋人的妓女通称。有人认为“咸水”是英语hands-ome的粤方音译词，“咸水妹”就是漂亮姑娘的意思， 这种说法值得商榷。实际上，粤港白话中，“咸湿”指下流的、淫秽的，简称“咸”。例如嫖客或下流男人叫“咸湿佬”，黄色录像叫“咸带”，色情电影叫“咸片”。
粤方言词语中，
与“咸水妹”同构的“咸水歌”也难以和handsome联在一块，倒是“咸水”和“咸湿”音义都比较接近。
鸡和妓音近，汉语言文化中，鸡成为娼妓的俗称，由此滋生了一系列隐语：“野鸡”指暗娼，几乎全国通用；“鸡仔”，四川犯罪团伙指男妓；“鸡婆、鸡头、鸡窝”，广东卖淫团伙分别指暗娼，老鸨和地下的卖淫场所；“看鸡佬”，香港黑道称负责监视妓女行为的男人。鸡作为娼妓的代名词，使用得十分普通，连政府的反娼人员，也被人们戏称为“叉鸡佬”。粤港白话，有时将鸡美称为凤，内地人叫鸡爪，粤港人称凤爪。因此，香港色情业中，“凤姐”是妓女的雅称，“阿婶凤”、“一楼一凤”、“灯箱凤”、“征友凤”，这些词语反映了香港色情交易方式的变迁。
小偷，俗称扒手、三只手，黑话中又叫两夹、老荣、钳工或镊子。旧时四川地区则称为“老陶”，意为掏腰包的人，陶、掏同音。河北、北京犯罪团伙称小偷为“佛爷”，山东青岛犯罪集团叫“佛手”，都是因为佛、拂音近的缘故。而上海市井则称扒窃行为叫“开卦”，因为八卦中的八谐扒。
云南盗窃集团用“呢毕、俄罗斯、塔拉”指人称代词你、我、他；湘西苗族隐语中，地主为“地皮”，土匪为“飞”，吴姓的人为“屋子”，公社为“蛇”，会计为“鸡公”；山西理发群社把兵叫做“滴水儿”（滴水成冰），把碱叫做“对口”（剪刀），把盐叫做“不透风”（严），无不与谐音有关密切关系。
又如，四川流行语用“八加一”代酒，九酒同音；香港黑道的“三六”则不指酒，而指狗肉，粤语中九酒声母不同，九狗才是同音词。“双五百”称小姐，“半吨”称姑娘，都是对千金小姐中“千金”的谐音。因为有了谐音这个中介，大肚子可以叫“调度”（吊肚），假可以说成“西贝”（贾），蝈蝈称作“叫哥哥”，姐姐隐为“接接高”。
四、隐语中的音译、禁忌和异形
借词是一种重要的社会语言现象，有些隐语是通过音译、半音译形式借过来的，这可以看作是语际间的谐音运用。台湾隐语“马杀死”指色情按摩，是massage的音译。“基佬”，男同性恋者； “牛肉秀”，色情表演；“托屉”北京倒卖外汇团伙指专门向倒汇人员提供资金，从中取利的人；“打波”，广东流氓团伙指摸女性乳房的狎昵行为。这四个词中的“基”、“秀”、“屉”、“波”分别是对gay、show、tip、ball的音译。“波”指乳房，用了隐喻手法，源自港澳。在台湾，酒家、酒吧、咖啡厅、茶室、舞厅等特种营业场所的女领班叫“妈妈样”，又说成“妈妈桑”或“妈妈生”，“样”为曰语用汉字，“桑”、“生”与“样”的曰语音相近。
为了使语意隐晦，故意撇开本族语的常用词，采用新造的外语音译词，如用“阔克雷”（quickly）表示快，用“开丝（kiss）表示接吻，也是构造隐语方法之一。
受趋吉避凶心理的影响，隐语也和全民语言一样，存在着不少语言禁忌。谐音，是形成禁忌的原因之一。典型江湖禁忌八大块中的“塔”，容易引起坍台、倒塌的不吉联想，是凶语。为禳解凶语之患，除禁说外，还得用其它词语代替，叫换讳。例如，用隐语“锥子”、“钻天子”或“土堆子”来代替“塔”。
所处地域和江湖行当不同，禁忌也各异。就是说，隐语禁忌与方言方忌和江湖活动的性质关系密切。吴方言忌说“火、茶”，与之谐音的两个生肖常用字“虎、蛇”也不能直说，于是，吴语区的相面先生得用“巴山子、柳子”等隐语来替代。解放前滇西土匪特别忌讳落、离、杀之类的字眼，罗、立、沙等许许多多的谐音字亦在禁忌之列。在汉语言文化中，数字四因谐死而带上不吉利的文化色彩，忌说，如浙江奉化、宁海的渔民用“双双”换讳。滇西土匪似乎并不忌四，而特别忌三，三谐伤。死都不忌，何须忌伤？看来不合情理，然而事实上，滇西土匪黑话中，有“大老板”、“二老板”、“四老板”，偏无“三老板”，“四老板”就是第三号头目。黑话中禁忌什么，用什么换讳，也只有圈中人才清楚，和整个
语言文化中的禁忌并不太一致，依然在隐语的范围。
现代汉语中，同音同义而用字不同的词，如“笔画”和“笔划”，叫异体词或异形词，是语言整理和规范的对象。隐语以口语交际为主体形式，是全民语在小集团小范围内的社会变体，其统一性、规范性根本无法和共同语相比，同音异形、近音流转现象极为普遍。前面所说的“蔓儿、万儿、腕儿”，就是一组音义相同的异形语素。又如，数目字大多有几个异形的谐音代语：数目一的代语有“溜、流、刘、柳”，数目四的代语有“则、泽、在、载”，数目七的代语有“信、行、兴、西”。“科郎点、科郎码、坷拉点、坷拉店儿、坷拉码子”都指乡下人、乡巴佬。“哈达”是当今台湾地区的赌博隐语，指以股价指数的涨跌相押的赌博方式，参赌人叫哈达客或哈塔客。其实，哈达源于谐音的“黑塔”，黑塔是日据时期台商的米价行情赌。同音替代，谐音相转，是隐语滋生繁衍的一种形式。
旧江湖称戏法为“李子”，有什么烘当李子、海李子等。戏法总是假的，“李”以及同音的“里、理”带有假义。江湖上又把假的、骗人的称作“腥”，构成“腥活、受腥、大腥、露腥”等一系列隐语。两者合成“里腥”，意义不变，“里腥化把、里腥念把、里腥治把”分别是假道人、假尼姑、假和尚。据薛里勇《上海俗语切口》分析，“大兴”原是旧上海的街名，因当时不加印戳的仿金、包金、鎏金首饰，大多是大兴街生产的，所以，“大兴”、“大兴货”变成假的、不地道的，假货、伪劣产品的代名词，至今依然流行在华东地区。于是，在隐语世界里，“腥、兴、里腥、理腥、大兴、李大兴、理大兴”都是“假”的同义形式。究竟“腥”、“兴”是同音同义的形转，两者有渊源关系呢，还是虽然同义，却各有其源，只是声音形式碰巧相同呢？这个问题似乎还值得细密地考证和深入地研究。
收稿日期：1998—0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