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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王健林的风格似乎和在中国没什么两样。
7天时间,他拜会了美国商务部代理部长、堪萨斯的州长、华盛顿的市长——不管是面对中国官员还是美国官员,他似乎都能站在一个恰当位置,左右逢源。他还拜访了美国总商会,在哈佛大学做了演讲,慷慨地向堪萨斯市的11所中学捐赠了130万美元的物资。
不怵官场、往来自如、花钱如流水,天生的大院气质,言出必行的个性,这样的势能让王健林颇显神秘——在很多人的眼中,受政府青睐的万达似乎游离于市场竞争之外。
王的父亲曾是省级官员,这样的家庭环境,让王对权力体系并无神秘感。但在中国商界,比王健林有背景的人多得是,他的优势何在?
上海华彩咨询公司董事长白万钢认为王健林善于用宏观角度做微观的事,“很多有背景的人只会买空卖空,没有从下往上看的能力,发现不了真正商业上的奥秘;但是一般的草根,又缺乏从上往下看的魄力。”他认为王健林很成功地在“宏观和微观之间震荡”。
18年的军队生涯以及转业后在国企的经历,让王健林深谙政府之道。他对大政方针、行业趋势、发展热点,始终抱有远超普通中国商人的热情。他是这个时代出色的机遇猎手,发现了最厚的雪——利润丰厚的地产行业;最长的坡——城市化进程、消费勃兴的几次重大的机会。万达的成功不仅是因为产品的成功,更因为它能准确卡位时代。
“很多开发商至今对商业地产的理解是做持有型物业收租,这种立意就比万达差了许多。万达的商业地产不只是收租物业,而是改变城市功能、结构的产品。”白万钢说。市长们对万达广场的追捧,是因为它有把城市非中心变成中心的能力,这是地方政府业绩的孵化器。万达广场18个月开业,则满足了地方官员在任期内看到政绩的需要。
“做企业一定要顺势而为,不要逆势而动。”王健林如是说。他善于借势,2002年,万达尝试向商业地产转型,首先想到了要与世界500强公司合作。为了说服沃尔玛,他亲自数次登门拜访相关负责人,竟然不得入其门。后来还是通过政府人士的牵线,才最终达成合作。在万达初期扩张中,和世界500强公司站在一起的小公司万达,增加了与政府谈判拿地的筹码。如今宾主异位,沃尔玛要拜访王健林,也要提前若干时间预约。在2008年之后的快速扩张时期,万达将政府的势能用到了极致;而本次万达收购AMC,更是借到了文化产业热的东风。
评价万达,最纠结之处在于,它到底是不是一家市场化的公司?
一位观察人士认为,万达是一家“中国特色的市场化公司”。在一个政府完全垄断了资源供给的行业,彻底市场化只是梦想。“理想主义者万科,会被动地弯腰;现实主义者万达,是主动但有尊严地弯腰。”万达的尊严,来自于它的创新能力。万达发明了有中国特色的商业地产发展模式——综合体发展模式,业界评价万达武汉楚河汉街项目“改变了武汉的功能和定位”。“我为什么一直要搞创新,就是要政府来主动找我。你要是去找它,它牛哄哄的,要是吃拿卡要怎么办?你是给还是不给?它要是来找你就容易得多。”王健林说。
关于万达,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它的两面性:一方面,它的产品(地产、院线、百货等)都是市场化的;另一方,它似乎总受到政府的青睐。
万达的两面性,恰恰来自于王健林的两面性。他懂得借势政府,他也是万达搞创新的发动机。“我就是不信邪。”王健林说。万达早期商业地产项目不成功,他亲自向美国一家擅长做商场人流动向设计的购物中心学习。万达规划院副院长朱其玮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2003年春节前一天,绝大多数员工都已经离开,王健林让朱把购物中心的设计图拿给他,春节期间接着研究。万达院线、百货在成立之初都不被看好,甚至遭到内部人的反对,都没有让王健林动摇。武汉的汉秀有复杂的水下机械设备,最初只有好莱坞一家公司能做。这家公司得知万达已决定投资后,故意将1500万美元的价格提到了4500万。“这小子把我身上创新精神彻底激活了。要是2000万美元,我就让他做了。”王健林一想到以后还要处处受制于人,就改变了主意,自己研发这个东西“总不会比神五、神六还难吧”。最后,这套设备还真让万达自己做出来了。
“亲近政府,远离政治”是王健林的名言,他认为万达获得超越发展,是因为它能做“国企不会干、民企干不了的事情”。万达所做的很多项目,国企没有相关的能力与人才;而动辄几十上百亿投资,对民企门槛又太高。王健林曾在一个国企培训局给很多国企领导讲课,他在课上说:“今天民营企业已经不是过去了。如果出现一批500亿规模、未来上千亿的企业,民企也能办大事,国企就会彻底没戏。”
王健林不欣赏香港企业家。“第一,他们不是市场化企业,是在特殊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现在进入内地放在同一个竞争平台上就不如内地企业家;第二,香港的企业和企业家很多人都没有学历,除了天生的商业感觉,企业本身不是靠组织体系和文化赚钱。”
时间是万物本源,当一个人能掌控时间,他所获得的能量就不言而喻。某种程度上,王健林是时间经营者。万达从住宅地产到商业、到服务、到旅游、到文化,每一次都走在行业前面。
内心深处,王健林对文化有偏好。儿童时代他读了许多大部头的古书,据说他的母亲和祖母都能背诵经史子集。1970年代,王是中国楹联协会的会员,醉心于对仗、用典、押韵。在部队,他开始研究中国书画,1992年他就敢于压上全部身家、花800多万买傅抱石的一幅画。“这个很考验眼光,就是这一次机会,错过就没有了。”王至今还喜欢写七言格律,他不喜欢浪费时间,这些诗多作于一些无聊的会议上,身边的工作人员有时会为如何发表这些诗作而发愁。
他曾写过这样一首诗:“商战经年财富雄,向来万事皆成空。唯有余生管行善,一片净土十世功。”这首诗流露出一些宗教的味道,有人还因为他对报恩寺的捐助,推测他有宗教信仰,他的办公室门口有一尊卧佛,在会客厅还有一座弥勒佛。但王自述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请人看风水,“我坚信自己觉得舒服的就是最好的。”
王健林的故事并非励志书的样本。他没有经历过炼狱式的磨难,从小生长在相对优越的环境,他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早期商业地产不成功,仅沈阳一个地产项目就“打了222场官司”。
他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与这个时代高度契合,并最大地利用了这个现有的规则。王健林是一个行动主义者,他的身上没有一丝理想主义者常有的哀怨气。当他一手缔造出一个气势磅礴的商业帝国,他用现实照进了梦想。
王的私生活不像很多地产大亨一样充斥着各种花边,他每天七点钟上班,晚上五点左右下班,除了喜欢唱歌,没有更多爱好——他一直为自己“专业水平”唱功感到骄傲。因为王健林不打高尔夫,据说万达集团管理层就把这个爱好都戒掉了。
与他做同事,需要有一定的抗压能力。“他到达问题核心的距离很短,反应非常快。”一位员工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心存侥幸。他记忆力惊人,对数据几乎过目不忘,如果王愿意,能抓住任何漏洞。在公共场合,他如同帝王,身后跟着好几个助理。会场上,他目光所向,都会牵动台下助理的神经。但他会在出差的路上和员工一起拎着东西,而且态度坚决。他经常用手挡住要关闭的电梯门,与员工一起上下楼。在奥克兰迪斯尼乐园,他记住了一个十分认真的华裔导游,为了表彰这个年轻人,他每天都会问同事有没有发表扬信。
2011年9月的大连达沃斯论坛上,记者见到了几个不同的王健林。早上七点钟,他是来得最早的嘉宾,他从来不迟到。他一阵风一样从记者眼前掠过,身后1米左右跟着几个黑衣人(助理),一脸惶恐。上午十点半的新闻发布会,他又显得温和客气,离开时被记者包围,非常轻声地说抱歉还有事,神态、步伐与早上全然不同。
王健林穿法国朗万的西装,拥有价值7800万元圣汐国际“战舰108限量版游艇”和私人飞机,还有数量惊人的书画藏品。让万达一举成名的万达足球队,保持着55场不败的纪录,这是他自认为“最自豪的事情”。
他曾经表示公司做到1000亿,他就退休。但是这个目标实现得太快,以至于让他仍旧没有满足感,如今他又推迟了时间,“我要把万达带到一个高度上,成为世界级的优秀组织——大概还有10年的时间,那时我会彻底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