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主义认识论的语用承诺_认识论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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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主义认识论与实用主义有着天然的联系。作为美国思想大舞台上最著名和最具影响的哲学流派,实用主义奠定了自然主义认识论的理论基调或理论背景。通过分析三种不同的实用主义为自然主义认识论提供的理论承诺,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不同类型的自然主义认识论,厘清当前关于自然主义认识论的争论,从而更好地把握自然主义认识论的发展脉络和趋势。

一、自然主义认识论的三种纲领

对于自然主义认识论,我们很难给出一个简单明了的定义,这主要是因为“自然主义与其说是一个体系或一种学说,不如说是一种态度和方式:它本质上是一种哲学方法和方案”(Randall, pp.121-140)。自然主义认识论通常是一种方法论或研究路径和纲领,而不具有如传统认识论那样明确的内涵和外延。因此,我们无意纠缠于自然主义认识论的概念上的分歧,而是通过对不同类型的自然主义认识论进行梳理,以呈现其思想方法和本质内容。我们看到,尽管如今很多学者标榜自然主义认识论,但对于一些基本问题却存在广泛的分歧。现在列出三个这样的基本问题,作为划分不同类型的自然主义认识论的依据。这三个基本问题集中体现了自然主义认识论与传统认识论的关系,它们正是所有自然主义认识论必须首先面对的问题。请先看下图:

不同类型  参量一(P[,1]):认识论是否 参量二(P[,2]):自然科学方法 参量三(P[,3]):传统认识论

  隶属科学的一门学科? 是否认识论的惟一方法? 可否被完全取代?

强纲领一(S[,1]) +

 +

+

强纲领二(S[,2]) +

 -

+

中纲领一(M[,1]) +

 +

-

中纲领二(M[,2]) +

 -

-

弱纲领一(W[,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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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纲领二(W[,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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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中把三个基本的问题作为参量,对它们的肯定回答(+)与否定回答(-)影响着不同的自然主义认识论者的基本观点和立场。根据他们在回答这三个基本问题时表现出的基本分歧,我们把当前的自然主义认识论划分为强、中、弱三种纲领。不论何种纲领,其内部又可区分出强弱两种不同形式。例如,相对于S[,1]而言,S[,2]是较弱的纲领。不同的纲领意味着不同类型的自然主义认识论。

二、强纲领与奎因的承诺

通过以上的图表分析可知,我们通常所理解的自然主义认识论大都是强纲领(S[,1]或S[,2]),通常对自然主义认识论的批驳也大都是针对强纲领的。这是因为,作为自然主义认识论标志性人物的奎因正是强纲领的典型代表,对自然主义认识论的批评也大都与奎因及其思想有关。

我们首先分析奎因的观点,以表明其强纲领的基本立场;进而分析奎因的强纲领与其实用主义思想的紧密相关性,以阐明其具有科学主义色彩的实用主义为强纲领所提供的主要承诺和理论支持。

当前关于自然主义认识论的大部分观点都可追溯到奎因的《自然化的认识论》一文,这是一篇种子式论文,它的发表标志着“自然主义的回归”,孕育着自然主义的蓬勃发展。奎因在该文中指出:

认识论,或类似认识论的东西,只是作为心理学的一部分,因而是作为自然科学的一部分。它研究一种自然现象,也就是研究一种自然的人类主题。这一人类主题把特定的受经验支配的输入——例如特定辐射模式的频率分布——与满足时间和主题陈述的输出作为对三维世界及其历史的描述。我们提倡对这种川流不息的输入和输出的关系的研究,这正是我们提倡认识论研究的原因。(Quine, pp.82-83)

在这里,奎因首先对P[,1]作了肯定的回答。他把认识论的对象作为一种自然现象,提倡采用经验的方法进行认识论研究,从而“寻求对知识的解释,以发展出探索知识现象本身的解释”(Kornblith, p.161)。这不仅否定了传统认识论作为“第一哲学”的地位,而且用彻底的经验论的方式来研究所有认识论问题,使传统认识论面临被取消或替代的危险。奎因由对P[,1]的肯定直接得出了对P[,3]的肯定。

对于P[,2]的回答与对科学的理解有关。奎因“理所当然地认为自然主义的成果足以取得传统认识论的称号,似乎把认识论等同于心理学”(Houkes, p.254)。而他所理解的心理学是一门自然科学。因此,奎因对P[,2]的回答也是肯定的。但其他一些持强纲领立场的学者则认为,不能把科学等同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方法对于认识论研究也是有效的。

奎因的主要观点是把知识作为一种物理现象的强纲领S[,1]。持这种立场的被称为“物理派”,其代表人物还有吉尔(R.Giere)、撒加德(P.Thagaard)等。他们主张吸收和利用当代科学最优秀的成果来研究传统认识论的问题,进而又把自然科学的研究范式作为科学的经典范式。因此,他们大都以自然科学的成果和标准来建构认识论研究的方法论原则。而持强纲领S[,2]的一些学者,如瓦托夫斯基(M.W.Wartofsky)、富勒(S.Fuller)、唐斯(S.M.Downs)等,则主张从社会、历史、文化的角度进行认识论研究,将知识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被称为“文化派”。他们与物理派在P[,2]上发生了分歧。

应该说,在强纲领的范围内,物理派与文化派在立场上并未发生基本分歧,他们的思想方法是互补的。虽然物理派以自然科学的范式来建立认知解释的模型,但对于社会、历史等因素并非完全排斥;虽然文化派主张用社会科学的维度来解释认知过程,但对于神经学、认知科学、计算科学的方法大都不会反对。尽管如此,在不同的背景承诺下,物理派和文化派的基本立场是可发生改变的。例如,由于注重社会维度中的规范、价值等因素,劳丹(L.Laudan)最终由强纲领S[,2]滑向了中纲领;而科恩布利斯(H.Kornblith)由于在科学主义的背景下提倡社会解释,则由中纲领滑向了S[,2]。

强纲领与奎因的实用主义是密切相关的。不论S[,1]还是S[,2],都表现出明显的科学主义倾向。奎因的实用主义承诺不仅构成了强纲领的理论背景,也反映了不同形式的强纲领的共同立场。根据奎因的实用主义的特征,我们姑且将其称为“科学主义的实用主义”(Scientistic Pragmatism, 简称SP),SP为自然主义认识论强纲领所提供的承诺(Commitments of SP, 简称CSP)主要有以下几点:

CSP[,1]:还原论承诺 与传统的基础主义的还原论不同,奎因的还原论承诺是一种“语言学行为主义”。首先,他“把刺激-反应的相关性作为所研究的主体状态的唯一有效的证据,并且把主体本身作为一个黑箱”(Houkes, p.255)。他以“刺激-反应”的模式解释意义,把复杂的认知过程还原至最初意义的阶段。其次,奎因又把语言分为“场合句”、“固定句”和“恒久句”,它们与直接刺激的联系由近而远。逻辑、数学等不受一般经验检验的命题最终可被还原为具有直接刺激意义的语言单位——场合句。这一承诺是经验科学取代传统认识论的前提。

CSP[,2]:可错论承诺 与“刺激-反应”的模式密不可分的是可错论。根据奎因的实用主义,认知过程不是一次完成的,而是经过多个输入-输出的过程才逐渐形成可靠的知识;只有不断增加经验的输入,才能克服错误接近和达到真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奎因承认经验科学的可错性和可修正性,并且承认历史因素的作用和诉诸生物进化论的解释。这一承诺为经验方法的可靠性提供了辩护。

CSP[,3]:外在因果论承诺 相对于逻辑经验主义的因果论,奎因持一种外在的因果论。他反对分析哲学用逻辑函项进行因果推理,更反对三段论的因果推理模式。奎因把因果建立在经验的输入和知识的输出的关系上:只要确保足够的经验输入,就能且必定能得出可靠的知识。我们要做的只是努力改进这一因果推理的条件,避免错误,而不是寻求任何先验的证明。这一承诺使自然主义认识论强纲领拒斥传统认识论的任何先验演绎。

CSP[,4]:整体论的证实观 传统的实证主义在遭到理性批判主义的攻击后,知识能否证实便成了问题。奎因看到实证主义的缺陷,用经验的整体性来说明证实的可行性。整体论的证实观把所有命题放在概念系统的整体内来理解,从而避免归纳或演绎推理的片面性。根据奎因的实用主义,知识的可靠性在于语言表达的合理性和人体感应系统的相关性,因此,接受和理解一种语言就是接受和理解这种语言的概念系统。这一承诺对于回应认为强纲领不能获得辩护的反驳是必需的。

可以看到,奎因的上述承诺为自然主义认识论强纲领奠定了理论基础;而且,当前对于强纲领的批判,从根本上说都是针对以上四个实用主义承诺的。例如,霍克斯(W.Houkes)认为奎因的还原论承诺实际上已经偏离了传统认识论的研究内容和目标,因为这种自然主义认识论的目标只是在于“澄清感官输入与语言输出、证据与理论的关系”(Houkes, p.257)。戴维森(D.Davidson)则认为,刺激-观察语句的关系虽是因果描述,但不能通过经验的方式获得辩护。金在权(Jagwon Kim)也对CSP[,3]提出了激烈的批评。他认为,知识本身是一个规范概念,奎因的因果论承诺却要消除规范。

当前,针对CSP的众多批评实际上已危及强纲领甚至整个自然主义认识论的地位。如斯特劳德(B.Stroud)和索萨(E.Sosa)认为,奎因的自然主义并没有回答传统认识论的核心问题,即没有回答对科学理论的真实性及其指涉外部实在的能力的怀疑,CSP对于回应怀疑论是无能为力的。霍克斯则因此认为,(强纲领)自然主义的研究内容与传统认识论已大相径庭,因而不能作为传统认识论的继任者,至少它是名不符实的。

三、中纲领与杜威的承诺

强纲领的自然主义认识论遭到了越来越多的质疑和批评,其中部分批评来自于中纲领。中纲领与强纲领的最大区别在于,尽管其承认经验科学方法对认识论研究的有效性和必要性,但拒绝彻底否定和抛弃传统认识论的观念和方法。简言之,中纲领与强纲领在对P[,3]的态度上产生了基本分歧。

费尔德曼(R.Feldman)的思想集中体现了中纲领对于P[,3]的态度和立场。他把传统认识论称为“主流认识论”:这种认识论以预设命题为起点,先试着提出一些分析和原则,然后根据潜在的反例做出修改,其显著特征是分析认识论观念、制定认识论原则。他认为当今的自然主义认识论则是“方法论自然主义”:有关人类认知和推理的心理学成果(以及其他自然科学成果)对于认识论的进展都是必要的。费尔德曼对强纲领的地位进行了质疑。他认为,(强纲领的)自然主义认识论并不是理所当然的。首先,自然主义方案的关注对象与传统认识论的中心议题是有差别的。只有把认识论宽泛地理解为“人类知识的研究”,自然主义方案所倡导的经验研究才是相关的和有效的。其次,引入心理学的概念并不能成为自然主义认识论的理由。因为认识论一直在使用一些心理学概念。费尔德曼认为,认识论越来越多地引入心理学概念并不能说明,心理学研究成果隐含着这种理论或认识论必须使用这种结果来支持自己的理论;认识论本身的一些理论可以是自圆其说的,也是有意义的。

由此费尔德曼得出的结论是,“被称为认识论的方案,即人类知识和推理研究、帮助人们改善推理这类方案,无庸置疑需要引入经验科学的方法和成果。但在建构关于知识和辩护及其分析的一般抽象理论的过程中,心理学不一定能起作用。”(Feldman, p.184)他一方面承认经验科学有助于认识论,另一方面又试图为传统认识论的观念分析与理论抽象等保留地盘。他对P[,3]的态度是,认识论的某些问题可以不依赖于经验信息,我们不能完全取代传统认识论。

卡普斯(J.Capps)持类似的观点。通过比较奎因和杜威的实用主义,卡普斯主张回到杜威的自然主义,因为它不仅包含了自然主义认识论的最低承诺,而且能回应对自然主义认识论强纲领的反驳。根据卡普斯的观点,中纲领的自然主义认识论应追溯到杜威的实用主义。

杜威的实用主义的特征与中纲领是一致的,他的实用主义可为中纲领提供必要的理论依据和背景承诺。杜威对“情形(situation)”概念的使用和探究条件的设定都否定了强纲领在认知上的还原化和科学主义倾向,从而使中纲领能以最低承诺的方式维护自然主义认识论。

杜威的中心观念是“情形”。它至少包含心理的和社会的因素:生物和文化背景至少提供了物质的和观念的框架,问题的研究正是在此框架内提出、分类和得到进一步解决的。虽然情形依赖于自身的所作所为,但也存在某些特定的因素是不能完全还原为主观心理和社会因素的。

杜威似乎早就预见了奎因的症结。他设定了探究理论的两个条件:第一,各种探究内容的不同只是程度上的不同,而不是种类上的不同;第二,逻辑形式源于解决特定的、具体的不确定性。第一个条件是自然主义的基本要求,第二个条件使杜威的自然主义避免成为一门自然科学或描述性科学。因此,杜威的实用主义没有得出传统认识论可被完全取代的结论。

可以看出,杜威把具体活动的结果作为一种常识,从而为科学理论的抽象活动提供证据,他的实用主义具有明显的常识论色彩。我们把他对于中纲领的基本承诺归为“常识实用主义的承诺”(Commitments of Commonsense Pragmatism, 简称CCP):

CCP[,1]:常识承诺 根据实用主义的、常识的实在论,有效的语言使用即意味着一个基本的“关于世界的理论”。语言表达能够形成关于世界的理论,这是常识所能证明的。在健全的常识下,我们能利用语言来表达实在与理论的联系,从而把人以外的事物转化为知识的对象。杜威的常识证据既避免了怀疑论,又避免了相对主义。

CCP[,2]:理论化承诺 在用常识证明了外物与理论的联系后,杜威进而为理论活动与结果的联系提供承诺。他认为,“关于世界的理论”必须先于更复杂的理论化形式,并且在更复杂的理论化形式中得以延续。这就表明,理论化形式是理论活动的自然结果,也是理论自我发展和完善的体现。

CCP[,3]:连续性承诺 由于“关于世界的理论”是更复杂的理论化形式的延续,认识论被广泛地看作是科学的延续或科学的一部分。根据杜威的实用主义,具体的活动结果为科学理论的抽象活动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因而它们被看作是连续性的。在此意义上,杜威以连续综合的观点来看待人类知识:哲学与科学、认识论与科学、传统认识论与自然主义认识论都是连续的。

在中纲领看来,除了这些承诺外,其他的都是不必要的,因而强纲领的基本承诺对于维护自然主义认识论也是不必要的。按照这种承诺,中纲领的自然主义认识论既非“替代论题”,也不是“转化论题”,同时它对各门科学没有歧视。最低方式的承诺能够明确地阐述自然主义认识论对待真理和辩护问题的探究路径,而不必通过还原论、基础论等其他自然主义纲领经常采取的路径。

当然,为了解决认识论辩护的问题,杜威的实用主义承诺也包含了特定的方法论假设。尽管这弥补了强纲领忽视辩护、规范的不足,但也为中纲领滑向弱纲领打开了方便之门。另外的不足是,杜威站在常识实用主义的立场来回应怀疑论的反驳,但其去基础主义的方式却使自然主义认识论受到能否回答传统认识论提出的问题的质疑。杜威一方面试图避免强纲领的还原论科学主义,另一方面又试图避免基础主义、融贯论及其他探求确定性的更主流的方案,这就使他的常识证明往往显得力不从心。

总的说来,尽管中纲领还面临一些问题,但相对于强纲领而言,它显得更让人容易接受。近来不少认识论学者发出了“回到杜威”的口号,他们认为回到杜威不仅可以澄清自然主义认识论的基本承诺,也使人们认识到为了使认识(及科学)实践有意义,过多的承诺是毫无必要的。

四、弱纲领与皮尔士的承诺

在自然主义认识论内部,对奎因路线的最激烈的批评来自于弱纲领。如果把强纲领看作一个极端,那么弱纲领就是另一个极端。如果说强纲领的激进态度使它们很容易被误解为后现代主义,那么弱纲领批评强纲领的激烈程度则表现出一定的先验论色彩。

持弱纲领的学者一般对利用经验科学的成果进行认识论研究没有异议,但在P[,1]上与强纲领和中纲领产生了基本分歧。他们拒绝把自然主义认识论作为一门普通的科学,而试图维护认识论作为科学指导的地位。因此,他们强烈反对取消逻辑、数学和哲学的命题。他们不仅认为有些观念和命题在经验之外是有效的,而且认为它们构成了所谓的先验知识,这是经验科学无能为力的领域。

雷伊(G.Rey)的思想代表了弱纲领的立场。首先他声称自己是一个自然主义者,认为经验的方法对认识论研究是必要的和有效的方法。但他也看到了奎因的实用主义承诺(特别是可错论和整体证实论)的模糊性,从而认为自然主义认识论不能排除先验知识,因为传统的逻辑、数学和哲学与物理理论、生物学或日常生活的信念并无根本的不同,都是根据经验做出修正的。

雷伊的策略是从经验到先验。他认为,“是否存在先验知识是一个经验问题,经验告诉我们,这样的问题是存在的。”(Rey, p.25)雷伊所说的先验知识实际上是一种特定的辩护策略。先验随着经验而变化可以看作是先验知识的改进,而不是否定原有的先验知识,正如爱因斯坦空间、量子物理学引发的范式改变一样。通过这种先验的辩护,雷伊有效地得出了对P[,1]和P[,3]的否定回答。

可以看出,雷伊的先验概念与传统哲学的先验概念已有所不同。正是在此意义上,德维特(M.Devitt)认为雷伊根本不是自然主义者,因为“使用经验的方法不一定就是自然主义者。”(Devitt, p.47)根据我们通常所理解的自然主义认识论(即S[,1]),自然主义者必须承诺,除了经验别无它途。

菲尔德(H.Field)则认为逻辑知识是先验的。他论证道,逻辑很明显是先验的,因为要利用证据论证任何东西,都必须使用逻辑;逻辑使得从证据到结论的推理有效,它必须是先在的。从实用主义角度看,我们确实有理由使用逻辑知识,而根据菲尔德的定义,逻辑在这种微弱的意义上是先验的。

与中纲领刻意淡化对于P[,2]的回答不同,弱纲领似乎在P[,2]上也可分为物理派和文化派。他们共同的特点是在经验研究的过程中得出先验知识,以抵制强纲领或中纲领。例如,物理派的卡明斯(D.Cummins)在建立实验心理学关于条件推理的研究时指出:“关于因果条件中选择因果场景的可能性的先天知识,将影响人们对条件的解释。”(Cummins, p.276)文化派的伦农(K.Lennon)在比较自然主义认识论与解释学认识论时,虽然提出用理性的内在(固有)概念取代先验概念,但他还是承认,“这里仍然存在一些先验的痕迹”。(Lennon, p.257)

相应于奎因和杜威的实用主义承诺,弱纲领的自然主义认识论直接指向皮尔士的实用主义。皮尔士的实用主义所具有的先验化色彩使其能够为弱纲领提供必要的背景承诺和理论支持。通过分析皮尔士的承诺,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弱纲领的根本特征和实质内容。皮尔士被尊为实用主义的创始人,对杜威和奎因的实用主义都有重要影响。表现在自然主义认识论上,由于对以奎因为代表的强纲领的不满和反弹,很多学者转而在皮尔士的实用主义承诺下建构弱纲领的自然主义认识论。

皮尔士对康德的先验逻辑进行了指号学(semiotics)改造,从而使客观知识的有效性重新获得了辩护。他的探究逻辑与杜威不同,杜威在探究的条件和探究的结果之间建立起自然的联系,皮尔士则在能指和所指之间建立起逻辑必然性。尽管皮尔士抛弃了传统的独断论,但他通过设定语言的“交往共同体”重新为知识奠定可靠的基石。

可以看出,皮尔士试图在传统形上学与现代科学之间进行协调,他的实用主义带有明显的先验化色彩,我们姑且称之为“先验的实用主义”(A priori Pragmatism, 简称AP),他的实用主义为自然主义认识论提供的承诺(Commtiments of A priori Pragmatism, 简称CAP)主要有以下两点:

CAP[,1]:基础论承诺 皮尔士认为,尽管传统认识论在个人内部寻找可靠的基础是无效的,但这种基础应该通过语言的“交往共同体”得到建立。这种奠基策略实际上是用先验辩护取代了先验演绎或归纳,从而使得传统认识论在当代科学的发展中重新获得了其合法地位。

CAP[,2]:一致论承诺 维护先验辩护的另一重要承诺是一致论。根据皮尔士的指号学,这种一致论不仅体现在物与物的一致、符号与符号的一致,也体现在物与符号的一致。当然,作为一个实用主义者,皮尔士并不承认观念与外物有任何对应关系:“他的真实意图并不在于自我意识中的客观的观念统一体,而在于那种主体间有效的通过指号对客体的表达的语义学一致性。”(阿佩尔,第96页)这种一致性是先验的或先在的。

通过CAP的奠基策略,皮尔士试图保留认识论在科学中的优先地位。这就为弱纲领否定P[,1]进而否定P[,3]提供了强有力的理论支持或依托。当然,皮尔士的先验辩护是开放性的,他的实用主义承诺并不否定各种经验科学所取得的成果,而是要在经验之外寻求对科学可靠性的有效解释。

在皮尔士的实用主义承诺下,主张最低承诺的自然主义认识论中纲领很容易滑向弱纲领甚至是新的形上学。与奎因和杜威相比,皮尔士的实用主义与传统哲学的联系要密切得多。因此,以皮尔士的承诺作为理论依托的自然主义认识论弱纲领与传统认识论的界限显得相当模糊。也正因如此,弱纲领饱受非议,甚至被排挤出自然主义认识论的范围。简言之,弱纲领的前景不容乐观。

五、自然主义认识论的发展趋势

在自然主义认识论的领域外,很多学者也对认识论的自然主义方案进行了猛烈的批评和抨击。当然,这些批评同时也危及到不同类型的自然主义认识论的共同地位。例如,有学者指出,奎因对传统认识论的还原论或替代论态度是以对它的彻底怀疑和否定为基础的,他“并没有用经验科学的方法来证明休谟论题可通过认识论的自然化来避免的观点,他只是诉诸‘绝望论证’”。(Shatz, p.117)凯尔泰斯(A.Kertész)由此认为,奎因的论证方法与怀疑论并无二致。他论证道:“要使奎因的论证有效,前提是传统认识论有效;只有传统认识论存在,才能得出传统认识论应被抛弃的结论。”(Kertész, p.274)凯尔泰斯把自然主义方案面临的这种困境称为“自然主义认识论悖论”。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传统认识论的悖论?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如何理解“传统”与“自然”的关系。这里也暴露出强纲领的自然主义认识论所受到的强烈反弹。正如我们在前文的分析中所看到的,在实用主义承诺的条件下,不同类型的自然主义认识论是可以相互转化的,这种转化正是反弹的体现。我们把不同类型的自然主义认识论之间的转化关系归结如下:

附图

从图中可以看出,分别以CCP和CSP为条件,强纲领和中纲领可以实现对应的相互转化;同理,分别以CCP和CAP为条件,弱纲领和中纲领也可实现对应的相互转化;由于强纲领和弱纲领各执一端,它们之间则无法实现直接转化。这就意味着,随着自然主义领域内外压力的加剧,强纲领和弱纲领都将以CCP为条件转向中纲领,自然主义认识论将向中纲领汇集。如果这一趋势得以持续,那么我们通常所理解的自然主义认识论概念将发生改变,主流自然主义认识论的实用主义背景也将发生转移,其基本立场将由激进趋向温和。

我们也应看到,为了与传统认识论划清界限,自然主义认识论的兴起似乎必定会以强纲领作为标志。这就使自然主义认识论给人留下极具破坏力的印象,尤其是强纲领表现出的极端性更遭到很多学者的质疑和反弹。随着强纲领在改变了的实用主义背景承诺下逐步转向中纲领,自然主义认识论在整个认识论的重构上的建设性意义将进一步显现出来,围绕自然主义认识论的激烈争论有望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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