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量变看朱熹反切中的浊上变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朱熹论文,量变论文,浊上变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从现有的研究看,宋代语音资料在浊上变去问题上呈现出三种面貌:全浊上尚未变去(如《集韵》、《四声等子》);正在变去(如《九经直音》,见竺家宁1980;陆游古体诗韵,见冯志白1994);已经变去(如邵雍《声音倡和图》,见周祖谟1942;《卢宗迈切韵法》,见鲁国尧1992、1993)。
1.1朱熹反切音系的情形如何?许世瑛1970、王力1982、1985 已经作过一些研究。许文尚未获读,王力先生则肯定朱熹反切反映了浊上变去现象。他说:
浊上变去已经从宋代开始。朱熹反切有很多例证。有许多常用字本来就读上声,朱熹还注上反切,就是怕别人依宋代语音读为去声。例如:
动,叶德总反,与厖(叶莫孔)龙(叶丑勇)竦(小勇反)总叶(《长发》)。
士,鉏里反,与洧(叶于已)叶(《褰裳》);……
造,叶在早反,与好叶(《缁衣》)。
……
如果与去声字押韵,就不注叶音。例如《蓼莪》“恃”与去声“至”叶,就不注叶音,让读者依宋代语音“恃”读去声就是了。但是,这一类字本读上声,现在如果要读去声,就不算正读,所以在一般情况下,反而要注叶音。例如:
咎,叶巨又反,与犹(叶于救)就道(叶徒候)叶(《小mín旻》)
受,叶承咒反,与旻(叶许候)叶(《巷伯》)
罪,叶音悴,与威(叶吁胃)叶(《巧言》)。
这实际上就提出了两项识别浊上变去的依据:一项是全浊上声常用字与其他上声韵脚叶韵时注有反切;一项是全浊上声字与去声韵脚叶韵,无论是否注有去声叶音,都应是已读去声。
1.2王力先生的论述开辟了利用朱熹反切研究浊上变去的途径。 只是,质变起于量变,王力先生尚未对朱熹反切音系中浊上变去的程度作出明确判断,而且所述两项依据中都还包含了较为复杂的情形,其中有的并不能据以肯定已经读去,有的甚至可以推测尚有上声读法,需要作更加深入具体的分析。
第一项有两种情形:a、所注反切为叶音,b、所注反切为注音。叶音的又可一分为二:a[,1]、 叶音反切切上字为与被叶的全浊上声字声母清浊相应的清声母字(如“动,叶德总反”);a[,2]、 叶音反切切上字为与所叶的全浊上声字声母相同的全浊字(如“造,叶在早反”)。 b则注音反切切上字均为与被注的全浊上声字声母相同的全浊字(如“士,鉏里反”)。
依据王力先生在同一论文中对朱熹反切音系韵部的考察,第一项中各例全浊上声字和与之叶韵的其他韵脚(有叶音的依据叶音)均属同一韵部。(注:即如《长发》中的“动”与“孔”、“勇”皆在“东钟”;《褰裳》中的“士”与“己”皆在支齐)注上反切自然都不是为了叶韵而只是为了与其他韵脚声调一致。因此,首先可以肯定a[,1] 反切所叶全浊上声字在例中确已读去。因为,倘若不是这样,就既没有必要用叶音,更没有必要改用相应清声母字作叶音反切切上字。a[,2] 反切也可以作相同的推断。因为如果叶音反切切上字读音已经清化,固然意味着被叶的全浊上声字已经读去;即使这些叶音反切切上字读音尚未清化,也只是意味着叶音所读的仍是浊上而非清上,但被叶字则已读去,否则就没有任何必要注上叶音。
b则不能认定被注的全浊上声字已经读去。 因为注音反切切上字为全浊声母字,既可以依据朱熹反切有全浊清化现象,推测这些全浊声母字读音已经清化,从而意味着被注的全浊上声字已经读去,之所以“注上反切,就是怕别人依宋代语音读为去声”(王力先生语,见前引。依据这句话还可以猜想王力先生似乎认为在朱熹反切音系中全浊上变去已经完成。因为所谓宋代语音,王力1985就是拿朱熹反切音系作代表);但也可以依据朱熹反切中不少全浊上声字仍旧保有上声读法的情形(详2.2),推论被注的全浊上声字仍读浊上。 象这样读浊上的常见字仍要注上一个读浊上的反切始同其他上声韵脚叶韵,可以解释为这些浊上字当时已是上去两读(如有理由可以假定这些字在口语中已读去,详4 。而且就在朱熹反切音系中,即至少有10个全浊上声字上去两读,详3.3.1),注上读浊上的反切意在表明在所述的叶韵中仍要读作浊上。
第二项的两种情形是:a、 不注叶音迳与去声韵脚叶韵(如《蓼莪》“恃”与去声“至”叶);b、 加注叶音后才与去声韵脚叶韵(如《巷伯》“受,叶承咒反,与昊(叶许候)叶”,《巧言》“罪,叶音悴,与威(叶纡胃)叶”)。
a可以肯定已经读去。因为既无去声叶音又与去声叶韵, 就只能是自身已读去声。b 则也要一分为二:如果被叶字在当时已经与其他韵脚同韵部(如上举《巷伯》中的“受”“候”同属“尤侯”),“受”字加注叶音“承咒反”只能是为了同调。既然需要注上读去声的叶音才能与去声韵脚相叶,就意味着它自身尚未读作去声。如果说是因为这些全浊上声字虽已读作去声但“本读上声”,所以才注上去声叶音,那些迳与去声韵脚相叶的全浊上声字也’本读上声”,为什么又不注去声叶音呢?这只能是因为二者声调并不一致。如果被叶字与其他韵脚字当时不同韵部(如上举《巧言》“罪”在“灰堆”而“胃”在“支齐”),则“罪,叶音悴”的目的可能是仅仅为了同韵部,也可能是既为同韵部,又为同调。倘是前者,不能排除被叶字已经读作去声的可能性;倘是后者,则被叶字仍应读作上声。
2.从上述认识出发,并注意到朱熹反切中其他一些有助于识别全浊上声字所读声调的条件,本文以穷尽的方式重新归纳了《诗集传》和《楚辞集注》(注:《诗集传》据中华书局1958年排印本,《楚辞集注》据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校点本)(下文分别简称《传》、《注》)中以下两类与叶韵有关的全浊上声字归调状况:a、 处于韵脚位置而又或叶上声韵或叶去声韵的;b、在上、去声韵中作为韵脚字注音、 叶音的直音或反切下字的。总共可以归纳为三种十三项:
2.1可以推测其在朱熹反切音系中已有去声读法的
2.1.1全浊上声字作为韵脚, 没有读去声的叶音却迳与去声(包括依叶音为去声。后同)韵脚叶韵。
《传》:恃[蓼莪3]受[酌]造[免爰2]
《注》:伴[惜诵]厚[离骚]洿 [天问]静[大招]恃竢 [思美人]序[离骚]
理由已详1.2。
2.1.2全浊上声字作为叶音字或叶音反切切下字, 而所叶韵脚与去声韵脚叶韵。
《传》:鲍[思齐3:保,叶音~]罪[板7:坏,叶胡~]
《注》:户[天问:姱,音~;抽思:姱,叶音~;招魂:络,叶力~]似[成相2:辞,叶音~]
由于同去声韵脚叶韵,无论被叶字本读何调,这些作为叶音的全浊上声字都应读去声。作为叶音反切切下字的全浊上声字也一样,因为正是切下字决定着被切字在平上去入四声中读何声调。《注》中《天问》一例不是叶音而是注音,读去声也应相同。
2.1.3全浊上声字作为韵脚与非全浊上声韵脚叶韵, 改用非全浊上声的直音或反切作叶音,或迳谓叶上声。
《传》:动[长发5:~,叶德总]尽[楚茨6:~,叶子忍]俟[相鼠2:~,叶羽己,又音始(注:“俟”字“叶羽己反, 又音始”应理解为“叶羽己反,又叶音始”。依据是《葛藟2 》“涘”字“叶矣、始二音”,《蒹葭3》“涘”字“叶以、始二音”。 而“俟”与“涘”同音)]涘 [葛藟2:~,叶矣始二音;蒹葭3:~,叶以始二音]士[常武1:~,叶音所] [采绿4:~,音叙,叶音湑]在[小弁3:~,叶此里]皂[大田2:~,叶子苟]
《注》:殆[天问:~,叶当以]辅[招魂:~,叶音甫]妇[天问:~,叶芳尾]祸[成相1:~,叶许诡]恃[悲回风:~, 叶上声]序[成相2:~、予,并叶上声]在[天问:~, 叶音紫(抄案:凡四见)]
迳谓叶上声也意味着被叶的全浊上声字已不读上而读去,因为如上引“予”字亦叶上声,而“予”为平声字。又,《传》中《采绿》一例“”既“音叙”而又“叶音湑”,就透露出“叙”这个全浊上声字在例中也已读去声。其余详1.2所论。
2.1.4
全浊上声字作为韵脚与非全浊上声韵脚叶韵并属同一韵部,其叶音反切切上字为与被叶字同声母的全浊字。
《传》:弟[1:~,叶徒里]济[载驱2:~,叶待礼]簟[斯干6:~,叶徒检]厚[卷阿3:~,叶狠口]户[鸱鸮2:~,叶後五]酤[烈祖:~, 叶候五]:东门之[~,音善,叶上演]造[缁衣2:~, 叶在早]
理由已详1.2。又, 《东门之》一例“”既“音善”而又“叶上演反”,也透露出“善”这个全浊上声字在例中已读去声。
此外,尚有《葛藟1 》中的“父”“叶夫矩反”与清纽上声韵脚叶韵。查“夫”有清浊两读,但无论读清读浊,“父”在例中都应已读去声(见2.1.3和2.1.4)。
2.2可以推测其在朱熹反切音系中尚有上声读法的
2.2.1全浊上声字作为韵脚,迳与非全浊上声韵脚叶韵。
《传》:道[何草不黄4;韩奕1]弟[蓼萧3;旱麓1]後[小弁8]士[载芟]绪[宓宫2]
《注》:道[天问;惜诵;哀时命;成相1]辅[离骚;成相2]厚[天问]户[成相2]咎[吊屈原]祀[招魂]士[成相1 ]下[成相2]在[离骚]雉[天问]佇 [离骚]罪[瓠子之歌]
以上全浊上声字倘若已经读去,就不应不加叶音就与非全浊上声韵脚叶韵。其中尤其说明问题的是《离骚》“佇”与“妬”叶韵。“妬”本去声字,如“佇”已读去,不正好同读去的“妬”同调吗?现在却反而要让“妬”叶丁五反,这只能说明“佇”在例中仍读上声。又,上述全浊上声字几乎都是常用字,依照王力先生的看法,也应加注反切再与非全浊上声韵脚叶韵。否则,为什么就不“怕别人依宋代语音读为去声”呢?这也只能用这些全浊上声字在例中并未读为去声来解释。
2.2.2全浊上声字为叶音反切切下字(或迳为叶音字), 被叶字与非全浊上声韵脚叶韵;或全浊上声字为非全浊上声韵脚注音反切切下字。
《传》:后[墙有茨1:埽,叶苏~]厚[墙有茨1、还2、宛丘3:道,叶徒~;叔于田2、女曰鸡鸣2、车攻2、斯干1:好,叶许~]後[十月之交1:卯,叶莫~;思齐1:母,莫~]叙[杕杜1 :湑,私~]
《注》:户[离骚(凡三见)、湘夫人(凡两见)、大司命、少司命、河伯、山鬼、惜诵、怀沙、九辩5、9、招魂、成相1、2(2凡两见):下,叶音~;东君:姱,叶音~]
这些作为叶音、注音或叶音、注音反切切下字的全浊上声字,在例中也应是仍读上声。因为,当其为叶音或叶音反切切下字时,被叶字既与非全浊上声韵脚叶韵,它们也就必定同这些韵脚读同样的声调。当其为注音反切切下字时,被注韵脚皆为非全浊上声字。非全浊上声字在朱熹反切音系中不读去,其注音反切切下字自然也未读去。
2.2.3全浊上声字与去声韵脚叶韵并属同一韵部, 其叶音或叶音反切切下字为去声字。
《传》:咎[小旻3:~,叶巨又]受[巷伯6:~,叶承咒]
理由已详1.2。
2.2.4全浊上声字与非全浊上声字叶韵, 全浊上声字被迳直注明读上声。
《注》:汜[天问:~,音似,上声]下[离骚:~,上声,叶音户]像[桔颂:~,上声]
如三例中被注的全浊上声字已经读去,就不应注读上声而应注叶上声(参见2.1.3)。没有变读去声也要注明读上声, 可以理解为怕被当作是已经变读去声。又,《天问》一例“汜”既“音似”而“汜”仍读上声,《离骚》一例“下”“叶音户”而又与非全浊上声韵脚叶韵,应当意味着“似”与“户”在例中也读上声。
2.3尚无从判断其在朱熹反切音系中是读上还是读去的
2.3.1全浊上声字作为韵脚与非全浊上声韵脚叶韵, 全浊上声字带有注音反切,切上字为同声母全浊字。
《传》:摽 [柏舟4]弟[泉水2、常棣1、行苇1]土[鸱鸮2]辅[正月9、閟宫2]釜[采苹2]父[杕杜1、伐木2、黄鸟3、 閟宫2]妇[思齐1]阜[大叔于田3、驷驖1、车攻1、吉日1,小戎2]皓[月出2]後[ 谷风3]户[绸缪3, 七月5、东山2,斯干2]扈[桑扈1]祜[信南山4、桑扈1,皇矣5、泮水4、烈祖,下武5]怙[鸨羽1]祸[何人斯2]践[伐柯2,伐木3 ]舅[伐木2,頍弁3]咎[伐木2,北山6]沮[小旻1、云汉4,巧言2]秬 [閟宫1]甚[巷伯1]士[褰裳2、 祈父2、甫田1、既罪8、假乐4、秬宫8、长发7]仕[节南山4、雨无正6]、[文王有声8]兕[吉日4]绪[常武2、 閟宫1、殷武1] [敝笱2] [伐木2]赵[良耜]重[无将大车3]紵[东门之池2]羜 [伐木2]
《注》:憺 [抽思][东君]
理由已详1.2。
2.3.2全浊上声字作为韵脚与相关非全浊上声韵脚不属同一韵部,借助叶音使之同韵,而作为叶音的直音或反切切上字为同声母全浊字。
《传》:萏 [泽陂3]稻[七月6]道[墙有茨1、还2、宛丘3,小弁3,生民3,泮水3]负[小宛3,生民6]後[南山有台5 、正月2、瞻印7]厚[巧言5,卷阿3]近[杕杜4]受[月出2]下[采苹3、殷其雷3、击鼓3、凯风3、采苓2、宛丘2、东门之枌1、七月5、东山1、北山2、采菽3、绵2、皇矣5、烝民1、有駜1]
《注》:道[桔颂]下[湘君、少司命、惜诵、怀沙、九辩9、 招魂、成相2]在[离骚]
由于相关韵脚不属同一韵部,这些全浊上声韵脚字之所以需要叶音,无非两种可能:a、仅仅是为了同韵。 这意味着这些全浊上声字在例中仍读上声。b、既为同韵,也为同调。 这意味着这些全浊上声字已读去声。由于朱熹反切音系中仍有全浊上声字保留上声读法(见前),不能排除前一可能。由于要借助叶音才能叶韵,也不能排除后一可能。
2.3.3 全浊上声字与去声韵脚叶韵并且不属同一韵部, 全浊上声字的叶音或叶音反切切下字为去声字。
《传》:道[小旻3]昊[巷伯6]後[角弓5]造 [闵予小子1]罪[巧言1]
《注》:待[成相1]殆[惜诵]
理由已详1.3。
2.3.4两个全浊上声字相互叶韵而又没有叶音
《传》:岵(音父)父[陟岵1]荠[齐礼]弟(待礼)[谷风2]后後[雝]
《注》:辅绪[天问]强(其两)像[怀沙]市姒[天问]
由于没有一个可资判断其声调的其他韵脚或叶音,变去和未变去都有可能。
2.3.5 叶音或叶音反切切上字声母与被叶的全浊上声字声母在朱熹当时的读音中既不相同,又没有清浊对应关系。
《传》:怠[宾之初筵5]殆[节南山4、雨无正6、 玄鸟]祀[生民1、2、6、8,雝,閟宫3]汜[江有汜1]耜[大田1、载芟、良耜]似[小宛3、裳裳者华4、江汉4]俟[相鼠2, 吉日3]涘 [葛藟2,蒹葭3,大明4]
邵荣芬1995已明确指出,如上引“祀”、“俟”二字的叶音,朱熹只是利用吴棫的陈说,“跟他自己的方音决无关系”。而且吴棫的“这一类注音往往只注意韵母与古韵相谐”。“只注意韵母”,当然也就不能作为判断各个被叶的全浊上声字是否已经读去的依据了。不过,此项叶音也能反映朱熹和吴棫对先秦古音的某些认识。如“怠”“殆”均“叶养里反”已暗示着定与喻四不分。“涘”叶音矣,又叶音以,也表明在朱熹口中喻三、喻四相混。
此外,尚有《頍弁3》“阜(方九)”、 《涉江》“坛(式衍)”二例。依照注音反切,“阜”“坛”二字在例中应读清上。但全浊上声字清化一般应在变去之后,因而也有可能是在注音反切前面掉了一个“叶”字。这样,“阜”、“坛”二字在例中又应读去声。
3.归纳与分析
3.1 表一:对2中《传》的材料的统计
3.2 表二:对2中《注》的材料的统计
3.3 对表一、表二的进一步归纳与分析
3.3.1 在表一中,2.1与2.2重见的有“弟士叙受厚”等5字,2.3与2.1与2.2重见的有“弟道咎造罪俟涘士父绪受厚户后後”等16字。在表二中,2.1与2.2重见的有“在辅似厚户”等5字,2.3与2.1或2.2重见的有“道殆在辅像下”等6字。
如果《传》《注》合计,则2.1为31字(重复者不计,后同)46 次,2.2为21字60次,2.3为62字151次。2.1与2.2 重见的有“弟在罪士辅叙似受厚户”等10字,2.3与2.1或2.2 重见的有“弟道殆咎造罪在士俟涘辅父妇绪祀汜似像受後户祸厚下后”等26字。
由此可以计算出考察范围内的全浊上声字中可以推测其读上或读去的全浊上声字所占比例:
[(22+10)-5]÷{[(22+10)-5]+(53-16)}≈42%(传)
[(14+15)-5]÷{[(14+15)-5]+(15-6)}≈73 %(注)
[(31+21)-10]÷{[(31+21)-10]+(62-26)}≈54%(传注合计)
如此比例应当足以成为以下分析的可靠基础。
3.3.2 全浊上变去有可能是同时从齿音字和擦音字开始
为了便于比较,下面先依据陈汉清、邓希敏1988列出丁声树、李荣《古今字音对照手册》中已变读去声的古全浊上声字隶属各个古声纽的数量:
奉10 匣49 邪13 禅22 崇7 船1 并28 群31 从17 定27澄28
合计233字。其中齿音字(属从邪崇船禅五纽)59字, 约占总数的25%,擦音字(包括后来读擦音的。属奉匣邪禅船崇六纽)99字,约占总数的42%。
现在回头看朱熹反切中已有去声读法的全浊上声字。竺家宁1998在研究清人周赟的《山门新语》时,已指出书中变去的浊上字一律是齿音字,并由此论及许世瑛1970所述朱熹口中已读去声的11个全浊上声字中也有7个是齿音字。验之于本文表一、 表二所作统计则为:《传》中已有去声读法的22个全浊上声字中有14个是齿音字,比例约为64%;《注》中已有去声读法的14个全浊上声字中有6个是齿音字, 比例约为43%;《传》《注》合计并去其重复所得的31个已有去声读法的全浊上声字中有17个是齿音字,比例约为53%。较之丁、李《手册》反映的普通话读去的古齿音全浊上声字所占的25%的比例,要高出18—39%。由此可见竺家宁1998“浊上归去的演变是由齿音字开始”的说法,也能得到本文的支持。
但竺氏只是从声母的传统类别着眼,如果改从声母发音方法看,全浊上变去也有可能同时从擦音字(包括后来读擦音的)开始。而这也有对朱熹反切的统计作依据。在表一、表二中,已有去声读法并属奉匣邪禅床(崇船)五纽的《传》中有13字,占22字总数的59%,《注》中有10字,占14字总数的71%。《传》《注》合计并去其重复有19字,占31字总数的61%。较之丁、李《手册》反映的普通话读去的擦音全浊上声字所占的42%的比例,要高出17—29%,与齿音全浊上声字的表现接近一致。
3.3.3 朱熹反切音系中的浊上变去尚在进行,并未完成。
如此判断有两点理由。
一是《传》《注》中仍有较多的全浊上声字上、去两读。冯蒸1993说:“音变正在进行过程中的标志就是有一个阶段是一字两读,所以此项音变有上去两读表明它正在演变进行之中。”冯志白1994也具有相同认识。而《传》《注》中考察范围内可以推测其上、去两读的全浊上声字便有10字(见3.3.1)。下面再列出这10字读上读去的次数:
弟上2去2 辅上3去1 厚上8去2 户上19去4 似上1去1
受上1去1 士上2去1 叙上1去1 在上1去5
罪上1去1
这10字无论古今都是常用字。合计读上39次,读去19次。大约要分别占到读上总字数的48%,读上总次数的66%;读去总字数的31%,读去总次数的41%。由于《传》《注》韵脚字范围十分有限,在其所反映的实际语言中上、去两读的全浊上声字应当远不止10字之数。
二是朱熹反切中考察范围内的全浊上声字保有上声读法的,除“辅”字外都并非音变残余或音变例外。在今天的普通话中,也有古全浊上声字读上声的。依据陈汉清、邓希敏1988的统计,这样的字见于丁、李《手册》的共有“坂菶否痞圮殍釜腐辅唪挑窕袒殄挺梃艇盾楯吮俭窘强揆屿泂迥汞[,1]缓浣很晃幌汞[,2]澒莞皖浣”等37字,涉及并、奉、定、船、群、邪、匣等多个全浊声纽。鉴于在普通话中浊上变去早已完成,这37字读上声无疑是多种原因造成的音变残余或音变例外。前述朱熹反切中考察范围内仍有上声读法(包括上去两读)的仅21字,也涉及定、澄、群、从、床、奉、邪、禅、匣等多个全浊声纽。但21字中只有一个“辅”字与上引37字重见。由于朱熹反切音系可以代表宋代语音(见王力1985),是一种共同语音系,在它和今天的普通话之间,应当有某种继承关系。在普通话中不属于音变残余或音变例外的,在朱熹反切音系中也应不属于音变残余或音变例外。而这也就意味着在上述21个仍有上声读法的全浊上声字中,除“辅”字外的其他20字都是当时全浊上声字可以仍有上声读法的真实反映。
如果认为在朱熹反切音系中浊上变去已经完成,就很难解释上述20字何以仍有上声读法。至于这20字中当时尚未见有去声读法的“道後后咎祀汜下像绪雉佇”等11字,后来又是凭什么才变了去声,就更难有合理的解释。
再说,这20字也不仅仅是代表着这20字自身。依据前边的统计,《传》《注》里面可以推测其读上、读去的全浊上声字中,这20字要占到:
20÷(31+21-10)≈48%。
尚有将及一半的后来读去声的全浊上声字还有上声读法,又怎能认为其浊上变去已经完成呢?
3.3.4 在朱熹反切音系中,全浊清化也尚在进行,并未完成。
浊上变去与全浊清化是有着连带关系的。本文的研究也可以为上述判断提供两点证据。一是如前所述,朱熹反切音系中还有相当数量和比例的全浊上声字尚未变读或尚未完全变读去声,而浊上变去要以仍有全浊声母存在为前提。如麦耘1991便说:“‘浊上变去’……汉语语音史上这一变化显然是在浊音清化之前的。”冯蒸1993说得更加具体:“从逻辑上来推测,浊上变去一定在先,而浊音清化一定在后,否则浊音声母如果已经清化,就不可能再发生浊上变去现象了。”依照笔者的理解,麦、冯两位先生的意思当然不是说在所有的浊上变去完成之后才出现全浊清化,而是说在某个实际语言的浊上变去过程中,如果一个全浊上声字在某一时期内还可以读上声,而后来又合规律地变读去声,那末,在某一时期内,这个字的全浊声母就应当还没有清化或尚在清化过程中。
二是本文还统计到有10字上、去两读。这10字在《传》《注》里面可以推测其读上、读去的全浊上声字中所占比例为:
10÷(31+21-10)≈24%。
对于这种全浊上声字上、去两读与全浊清化的关系,冯蒸1993也作过明确论断:“凡是具有这种两读情况的时候,该音系中一定还存在有全浊声母。”据此,我们也只能认为朱熹反切音系中的全浊清化也尚在进行,并未完成。
4.竺家宁1980研究《九经直音》的声调,李无未1996研究孙奕音注的“浊上归去”,也观察到类似朱熹反切音系的情形。如竺家宁1980列举《九经直音》中全浊上声字由上声转为去声的共有“倍庳阜奉辨辩稻迨但待纣雉篆技近俟视受似槛皓户睆洧”等24字,仍旧读作上声的也有“强距揆咎祜跪臼限善重峙朕僝皂荡蕩釜牝罢饭簿兆赵荷”等24字,另有“撰袒尽”3字上、去两读。冯志白1994 研究陆游古体诗韵,也发现作为韵脚的全浊上声字虽已多读去声,但仍有上、去两读的。
朱熹反切和孙奕音注以及陆游古体诗韵等皆为书面语音,产生的时代和地域基本相同,而浊上变去的程度又大体近似。因而不妨认为三者反映的是同一个语言的语音:南宋时期的南方系官话音(或称南方系新读书音)。我们至少可以说,正是在这一语音系统中,浊上变去尚在进行,并未完成。
与这一读书音系统相对应,并且作为它的基础的口语音,应当是在北宋灭亡前后,大批中原士庶因躲避战乱南迁而带到长江中下游地区的中原之音。只是,由于深受长江中下游地区原有方言的影响,这一中原之音的面貌已非中原之旧,染上了当地方言的某些色彩,我们可以将它称为当时的南方系官话方音(参看黎新第1995)。由于读书音的发展总是滞后于口语音,依据前述朱熹反切等资料所呈现出来的面貌,可以推测在当时的南方系官话方音中这一音变已经走到南方系官话音的前面,但较之当时的北方系官话方音,又相对落后。
后记:本文完稿后,收到竺家宁先生来信。信中概述了他的老师已故许世瑛先生《〈广韵〉全浊上声字朱熹口中所读声调考》一文的大要:“文中考得中古之全浊上声字有仍读上声者,如‘士、仕、后、後、厚、弟、恃、祜、扈、旐、罪、道、赵’等,共13字;也有变读去声者,如‘父、户、俟、涘、造、受、动、视、酤、寿、尽’等11字,许先生取此类结论与《中原音韵》作比较,以了解宋、元之间的上声全浊字演变状况。”
谨附识对竺先生的深切谢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