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体论哲学批判是马克思哲学改革的实质_哲学论文

本体论哲学批判是马克思哲学改革的实质_哲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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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01)10-0010-05 马克思主义哲学与“本体论”的关系问题,自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一直是中国哲学界 争论很大的焦点性问题之一。特别是在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改革的讨论中,“本体论” 成为一个各派都不能绕开的“结”。论争中学者们对马克思哲学实质的理解存在着很大的 差异,但在作为争论核心的“本体论”概念上,人们似乎意见一致。一些学者坚持“哲学就 是本体论”;大多数学者虽然觉得这种说法太绝对了,但也仍然肯定“哲学必有本体论”。 在 这样的语境下,本文题目所给出的观点一定显得既突兀又费解。因此,为了使本文的论点和 论证的展开有一个较为合适的思想环境,我们不得不从“本体论”这个基本概念谈起。

一、“本体论”拟或“存在论”

至今仍在汉语学术界普遍使用的“本体论”一词,本来是西方哲学中的一个专门术语,而 不是中国传统哲学中固有的概念(中国哲学乃至中国语文中都没有与之完全对应的概念)。“ 本体论”这个中文名词是从西语转译过来的。这一“转译”的过程,实际上也是一个“再创 造”的过程。即是说,它是根据人们对西方思想的理解,结合汉语的相关文化背景,运用汉 语的构词法而“新造”出来的一个术语。这个术语到底好不好?能否反映出西方思想的本义? 是否便于在汉语中表达对相关问题的思考?是一个早就存在争议的问题。关于这些争议的学 理分析,笔者已在别处作了较详细的阐述(注:参见拙文《关于Ontology词源和汉译的讨论》,载罗嘉昌、宋继杰主编:《场与有—— 中外哲学的比较与融通》(六),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版。),这里只能极简略地提一下。

从词源来看,英文的ontology,以及德文的Ontologie,法文的Ontologie,最早均来自拉 丁 文Ontologia一词,而拉丁文又源自希腊文。就希腊文的字面意思说,它是指关于on的logos 。在希腊文中,on和onta(相当于英文的being和beings)是动词兼系词einai(相当于英文 的to be)的分词和动名词及其复数形式。einai在汉语中可以译为“有”、“在”、“存” 、“是”等等;相应地,ontology在汉语中也出现了不同的译名,如“万有论”、“存有论 ”、“本体论”、“存在论”等等,其中以“本体论”流传最广。据有的学者考证,最初把 它译为“本体论”的是日本学者。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上半叶,日本哲学界普遍采用“本体 论”这个译名,这影响到我国并延续到今天。但20世纪30年代以后,日本学者已逐渐放弃“ 本体论”而采用“存在论”一词,大约从50年代至今便几乎完全用“存在论”代之,“本体 论”这一术语已经消失。

在我国,关于“本体论”的译名,陈康先生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提出过异议。近年来,关 于ontology的汉译问题又成为学术界争论的热点。有的学者仍然坚持“本体论”的译名,有 的学者建议起用“存在论”的译名,而更多的学者主张ontology最好译为“是论”。主张“ 是论”译名的理由是:在中文里面,“是”能包含“存在”的意思,反之则不能;“是”的 意 思要比“存在”广得多。但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持反对意见的人都感到,“是论”这个译名 在中文里显得很别扭,很不习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认为不妨暂时选择“存在论”的译名 ,留待以后在深入研究的基础上再寻求更好的译名。

从相关研究已经取得的成果来看,“本体论”这一术语,作为对西方哲学中形而上学的一 个分支学科ontology的汉译,已经导致了“望文生义”、以讹传讹的极端消极后果,所以理 应作为错误的译名予以抛弃。理由是:第一,在ontology中,作为词根的on根本没有汉语或 中文里“本体”的意思,至少不是它主要的或基本的意思;第二,作为“形而上学”的一个 基础性分支,ontology的问题领域是公共的,我们不能把它在历史上的某种特殊的探索和解 答方式,误当成整个分支学科的研究范围,否则就会把学科层次的问题,下降到学说水平。

在关于“本体论”译名的讨论中,人们提到了卢卡奇晚年的一部名著——原名为Zur Ontol o gie des gesellschaftlichen Seins,以前翻译为“关于社会存在的本体论”。有的学者以 这部著作不能汉译为“社会存在存在论”为由,仍然坚持“本体论”的译名(注:俞吾金:《存在、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海德格尔、卢卡奇和马克思本体论思想的比 较研究》,《中国社会科学》2001年第2期。)。但实际上 ,卢卡奇对Ontologie的理解,早就引起了一些学者的批评。例如,E·约斯就指出,“卢卡 奇本人的本体论概念是不明确的。”(注:卢卡奇:《关于社会存在的本体论》,“中译本序”,重庆出版社1993年版。)我国也有学者认为,卢卡奇对“本体论”一词的使 用“是缺乏学术规范的,因而是不能与哲学史衔接的”,他甚至怀疑卢卡奇“是否从学术上 对本体论下过功夫”。针对卢卡奇的“社会存在本体论”概念,他批评说:“‘社会存在’ 是指什么呢?如果是指活生生的社会生活,那么,它就不能属于本体论的范畴;如果是本体 论的范畴,那么,它就不是指实际的社会生活,而是一个抽象的逻辑范畴。”他认为,卢卡 奇“在探索马克思主义哲学新意的名义下为它套上了本体论这一旧哲学的框架,这至少是不 妥 当的。”(注:俞宜孟:《本体论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75-179页。)这说明,卢卡奇对Ontologie的特殊用法,不能作为学术研究中的一个公认的证 据。

总之,我们认为,“本体论”是作为一门哲学分支学科的ontology的错误译名,较好的译 名应该是“存在论”,或其他更理想的译名。

二、传统本体论与现代存在论的界分

与主张把“本体论”作为ontology的错误译名予以抛弃相联系,如同日本哲学界的做法一 样,中国有的学者也主张彻底废除汉语中“本体论”这一术语。

本文不赞成这种做法,而是主张在对“本体论”的一片否定和“拒斥”声中,不失时机地 “抢救”这一概念,并通过适当的话语转换,赋予其新的、恰当的含义,用它来指称另外的 事情。被保留下来的汉语“本体论”这一术语,不是用来指称作为一门哲学分支学科的onto logy(存在论),而是用来指称西方哲学史上,哲学家们在探讨on的问题时,历史地形成的一 种哲学理论形态——实体主义或实体中心主义的哲学形态。

众所周知,作为一门分支学科,从而作为一个通用名词,“存在论”最早是在亚里士多德 的“第一哲学”(即“形而上学”)中得到规定的,而Ontologia作为一个专门的哲学术语, 是在18世纪才由沃尔夫给出明确定义的。自此以后,人们已经在这个术语的使用上达成如下 共识:作为哲学中的一个分支学科,它属于“形而上学”最基础或核心的部分,有时与“形 而 上学”混用。海德格尔通过“解析存在论的历史”,揭示了“存在”(on,Sein,being)与“ 存在者”(onta,Seiende,beings)的“存在论差别”。根据他的揭示,前苏格拉底哲学中, 哲学家们对“存在”(on,Sein,being)问题的思考,包含着内容丰富的思想源头;但是,从 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开始,直到黑格尔,西方传统形而上学用关于“存在者”(Seiende)的 讨论代替了对“存在”(Sein)本身的追问。传统形而上学所探讨的“存在者”有较多的含义 ,但“实体”(Entity)、“实在”(Existence,Reality)概念是其核心含义,可称之为实体 论形而上学。从这种意义上看,用汉语中的“本体论”一词来标志这种研究“存在者”的 哲学形态是比较恰如其分的。

但有必要提请注意的是,这里汉语的“本体论”并不等同于“存在论”(ontology)。“存 在论”是一个学科概念,从而是一个问题领域;“本体论”则是传统西方哲学对待“存在论 ”问题的一种特殊处理方式,以及这种处理方式历史地造成的一种特定的哲学形态。而这种 意义上的“本体论”,就是以追求终极实在为依归,以奠定知识基础为任务,以达到终极解 释为目标的哲学。在这里,意识到“学科”与“学说”的界限具有特别重大的意义。作为一 门学科,ontology标志着西方哲学的相关研究形成了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在这个传统中, 所 讨论的问题是共同的;具体的解答方式和形成的思想观点是不同的。前者相当于我们所说 的“学科”层次,后者相当于我们说的“学说”层次。这两个层次不应该相互混淆和取代: 讨论同样的问题,并不妨碍可以有不同的看法,形成不同的学说、学派和思想观点(在“哲 学”这门学科中,尤其如此);同样,所主张的学说、所隶属的学派和所表达的思想观点不 同,也不妨碍讨论的可以是同样的问题。

对作为一门学科的“存在论”(ontology)的研究,形成了各种不同性质的学说或不同的哲 学理论形态。其中,依据“存在者”和“实体”去制订方向的传统形而上学,对这门学科的 问题的回答采取了“本体论的方式”。而在现代西方哲学中,分析学派“拒斥形而上学 ”,但蒯因仍保留了“ontological commitment”(可译为“存在上的承诺”)的提法;欧陆 现象学、存在哲学和解释学则通过对传统本体论的批判,开创了探讨存在问题的新方向。这 个新 方向的突出特点是:不是强调实体,而是强调关系;不是追求存在者,而是注重存在方式。 因此,我们必须把作为一门学科的存在论和对于这门学科所探讨的问题的某些具体的解答方 式区分开来。在用“存在论”来标志作为一门哲学分支学科的ontology这一点明确以后,我 们可以用“传统本体论”(简称“本体论”)和“现代存在论”两个术语,来表示这门学科的 两种不同的历史形态。这将为我们的进一步讨论提供概念基础。

在“存在论”的理论视野中,“传统本体论”和“现代存在论”是它的两个子科目。但是 ,人们已经认识到,传统西方哲学和现代西方哲学在对待和处理ontology的问题上是有根本 区别的,或者说传统西方哲学和现代西方哲学,就其对ontology的研究和回答来说,事实上 已经形成了两种不仅互有区别,甚至根本相反的方式。这些认识无疑是非常正确的。但是, 此 前由于采用了“本体论”这个错误的译名,并把它作为哲学的一个分支学科去看待,为了 标示传统西方哲学和现代西方哲学在这个问题上的区别,人们只好采用“传统本体论”和“ 现代本体论”的术语来说明。这两个术语曾经广泛流行,现在也还常常在学术著作中出现。 但是,这两个术语的不精确乃至错误是很明显的。如果说传统西方哲学的相关研究可以而且 实际上应该叫做“本体论”的话,那么现代西方哲学对问题的回答和处理方式,仍然被叫做 “本体论”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不是误会,即使在它的前面加上“现代”的修饰词,这种误会 及其所必然产生的误导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因为在这样的术语使用状况的限定下,人们会用 如下一种抽象的形式提出问题:现代西方哲学有没有本体论?在这样一种提问方式下,现代 西方哲学区别于传统西方哲学的判据被抽掉了,或者说,它们之间的界限被以这样的方式模 糊了。而这样的事例,在学术研究中并不鲜见。在这种情况下,纠正对ontology的错误译名 ,并把传统西方哲学和现代西方哲学对待问题的不同态度,以“传统本体论”和“现代存在 论 ”的概念区别开来,不失为一个较为妥善的方案。

关于从柏拉图到黑格尔的传统西方哲学的本质特征,人们使用了各种不同的名称来标志它 ,如“理智形而上学”、基础主义、本质主义、逻各斯中心主义等等。这些名称分别从特定 的层面或角度揭示了这种哲学的特点和本质,并不是互相排斥的。我们认为,就其作为一种 哲学形态来说,就这种哲学形态所包含的基本哲学理念或支撑性理论假定来看,将其命名为 “本体论哲学”是适当的。

现代哲学对传统形而上学本体论的批判,宣告了那种以追求永恒实体和超验本质为基本旨 趣,以奠定知识基础为主要任务,以达到绝对真理为终极关切的传统哲学观念的终结,掀开 了哲学历史的新的一页。在这一哲学历史新纪元的开端处,矗立着马克思的不朽形象。

三、本体论哲学批判是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枢纽

马克思哲学产生于西方近代哲学发展为现代哲学的转折点上,它本身就是开启现代哲学的 一 支重要力量。马克思哲学变革的实质,从否定性的方面看,无疑应当从它与传统西方哲学的 批判性扬弃关系中去寻求。我们认为,马克思哲学在哲学史上最具深远意义的革命变革,就 在于它通过对传统本体论哲学的批判中,开创了哲学发展的新方向,奠定了哲学发展新形态 的基础。当然,从正面肯定地揭示这一变革的具体内容和伟大意义,是一件有待于进 一步深入研究的艰巨的理论任务,这里只能从哲学观视角简略地列举若干要点。

第一,马克思哲学的产生宣告了那种超越实证科学的玄思哲学的终结。传统本体论哲学是 运用先验逻辑的范畴演绎方法构造的思辨体系,马克思坚决批判这种哲学。马克思写道:“ 只要按照事物的本来面目及其产生情况来理解事物,任何深奥的哲学问题……都可以十分 简单地归结为某种经验的事实” (注:马克思恩格斯:《费尔巴哈》,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0页。);“经验的观察在任何情况下都应当根据经验来揭示… … ,而不应当带有任何神秘和思辨的色彩” (注:马克思恩格斯:《费尔巴哈》,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5页。);“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 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的空话将终 止,它们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 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观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这些抽 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注:马克思恩格斯:《费尔巴哈》,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7页。)传统本体论哲学作为先验哲学,它企望提 供 的,是可以到处套用的刻板公式和现成结论。与之相反,马克思哲学“首先是进行研究工作 的指南,并不是按照黑格尔学派的方式构造体系的诀窍。”(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版,第692页。)在马克思看来,“哲学没有 任何的单独存在的权利,它的材料分布在实证科学的各种不同的部门中间”(注:《列宁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5年版,第396页。)。哲学家企 图绕过实证科学径直把握世界,只能得到思辨哲学,决不会得到科学的哲学。

第二,马克思哲学使哲学的致思取向从抽象的概念世界和自在世界,转向人的自为的现实 生活世界。海德格尔在批判传统哲学时,坚决地指认马克思哲学的重大变革意义。他说:“ 纵观整个哲学史,柏拉图的思想以有所变化的形态始终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形而上学就是柏 拉图主义。尼采把他自己的哲学标示为颠倒了的柏拉图主义。随着这一已经由卡尔·马克思 完成了的对形而上学的颠倒,哲学达到了最极端的可能性。”(注:海德格尔:《面向思的事情》,陈小文、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59页。)海德格尔的看法是有道理 的。解读马克思的哲学著述,不难发现,马克思与他之前的哲学家们的一个重大区别,就在 于他思考的中心已不再是思辨的形而上学问题,相反,他完成了“形而上学的颠倒”,要求 哲学的重心从注目于先验的外在实体,转换到现实的生活世界;从追寻世界的至终究极的解 释原则,转换到关注人的具体生存境遇。因此,他的哲学思考自觉地拒斥一切先验的教条和 经院的气息,并把现实生活世界作为他从事哲学批判和创造的最重要的“文本”。

第三,马克思哲学把传统本体论哲学的知性概念思维转变为实践论的思维方式。马克思明 确提出,与旧哲学不同,新哲学对“对象、现实、感性”,“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 , 当作实践去理解”,“从主体方面去理解”。 (注:马克思恩格斯:《费尔巴哈》,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83页。)这里所谓“当作实践去理解”,就是把实 践的观点上升为一种思维方式,用它去解决以往哲学中抽象探讨和争论的问题。因为“凡是 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 决。”(注:马克思恩格斯:《费尔巴哈》,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85页。)所以马克思不是从思维和存在的抽象对立的意义上,去总结自己的新哲学与旧哲 学的对立,而是从实践的观点来总结这种对立的:“它(指马克思的新哲学——引者按)不是 在每个时代中寻找某种范畴,而是始终站在现实历史的基础上(现实历史的基础即实践—— 引者),不是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是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的东西” (注:马克思恩格斯:《费尔巴哈》,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37页。)。

以上简略地提及的几个要点,已足以显示马克思哲学与传统本体论哲学的判然之别。正是 由于这些(以及其他)巨大差异,马克思甚至提出要“消灭哲学”,恩格斯也说马克思的现代 唯物主义已经“不再是哲学”。当然,这都不过是为了把马克思哲学与传统本体论哲学根本 区 别开来而采取的一种极端的做法。这种做法的优点是:它可以避免我们在马克思主义和传统 哲学都属于“哲学”的前提下,去寻找它们之间的抽象共同性,从而有助于我们以一种革新 的思维方式,去探索马克思哲学对传统哲学深刻的变革意义。我们看到,这种变革意义曾以 各种方式被遮蔽了,而其中最通常也最普遍的方式,是以“前马克思”的,也就是传统哲学 的方式去理解和诠释马克思的新哲学,从而使它的变革意义被模糊在某种抽象的同一性之中 。沿着恩格斯的提问方式,我们可以这样询问:既然马克思主义不再是“哲学”,那么,它 把哲学变成了“什么”?

在最一般的意义上,与传统本体论哲学的抽象概念化的体系结构的特点相分离,我们可以 说,马克思把哲学变成了关注现实世界的活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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