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体系与经济效率比较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效率论文,体系论文,商业论文,经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经济效率、全球化与商业体系
经济的持续发展取决于经济效率。经济效率包含配置效率和适应性效率两个方面。前者是在当前基本分配格局中的效率增加；后者是通过改变基本分配格局来改变对效率的界定，反映的是一个国家或地区获取知识和学习的意愿，以及推动创新、承担风险、实施各种创造性活动的意愿。[1]这两种效率均与资源的组合和交换即资源配置有关。资源配置是经济组织活动，主要涉及市场和企业行为，而市场主要表现为企业与企业或经济主体与经济主体间的交易关系。这种企业间的关系和企业内部的组织活动构成了Whitley所谓的商业体系。[2]于是，就产生了一个人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是否存在一种能够达到经济效率进而推动经济持续发展的理想的商业体系或经济组织模式？
近几十年来声势浩大的全球化浪潮似乎给这个问题找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跨国公司被认为是在世界经济体系中占据显要地位的无国界经济主体，它们在快速膨胀的国际贸易和国际资本市场上削弱了不同国家和地区、不同类型的商业体系的独特性。而且，不少国家的国内政策和管理制度正朝着被认为是效率最高的一些模式(如资本融资方面的证券市场、企业组织结构方面的事业部制等等)发展。欧盟的成立，以及为构建统一欧洲市场而做出的努力更被认为是经济组织模式趋同的一个例证。
然而，事实上，全球化虽对既有的商业体系产生了影响，但它自身在很大程度上也受到各国政策和制度的引导和限制。而且，Rugman和Verbeke的实证研究表明，在全球化背景下跨国公司的产品销售和经营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局限于其最熟悉的市场，[3]跨国公司基本上还是保持着特有的组织和管理模式，并没有真正实现全球化。此外，对于许多国家而言，真正能从国际资本市场上融到资金的企业仍然是凤毛麟角。虽然国际贸易总量增长迅速，但对绝大多数国家来说，国际贸易与整个国家的经济总量相比，仍然规模有限，并且只对某些行业产生重要的影响。欧盟虽然在制度和组织机构上为创建统一市场做出了巨大努力，但仍然难以掩盖其成员国在商业体系上的巨大差异。
为什么在全球化浪潮中各个国家和地区的经济组织和商业体系并没有完全趋同，仍然保持着各自特有的管理和协作模式？Michael Porter研究发现，在任何产业里，最有竞争力的企业常常来自于一两个国家，有竞争力的产业在地理上呈现集聚的特征。[4]波特又在随后的研究中指出，导致这一现象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各国存在“有生产力的经济文化”。[5]Hall和Sockice也曾经指出，特定地区和国家的竞争优势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因于“比较制度优势”。[6]另有学者认为，特定社会的经济特征是在特殊历史背景下一系列因果关系的具体表现( Sorge,1996) ，[7]并且形成独特的社会市场秩序( Fligstein,2001) 。[8]
无论是文化因素、历史因素还是制度因素，对上述现象的解释必然最终聚焦于经济组织尤其是商业体系，因为商业体系体现了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地区的经济运行和资源配置模式的基本特征，这些特征决定着它们的实际经济效率和经济效率性质。
二、商业体系的比较分析：商业体系的多样性
Richard Whitley把商业体系解释为管理和协调经济活动的不同组织模式。所有者、管理者和员工之间的关系以及组织和组织间的关系，在不同的组织模式中各不相同。[2]
根据经济活动的组织模式和主要行为主体的性质差异，我们可以从八个不同的重要方面来界定商业体系(主要是指市场经济背景下的商业体系)的特征：
表1 商业体系的重要特征
所有权协调(企业的性质与结构)：
·所有者控制企业的主要方式(所有者直接控制模式，所有者与管理者通过合作来控制的联合模式，通过
证券市场来控制的市场模式)
·同一产业链上所有权整合的程度(企业纵向一体化程度)
·不同行业间所有权整合的程度(企业跨行业多元化程度)
非所有权协调(企业与企业之间的竞争与合作)：
·产业链上联合协作的程度(同一产业链上不同企业间的协作程度)
·竞争对手之间协作的程度
·不同行业间合作的程度(不同行业企业之间的合作程度)
工作管理与雇佣关系(企业内部的协调和管理)：
·雇主和雇员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流动性高的外部劳动力市场/稳定的内部劳动力市场)
·对雇员的授权与信任
资料来源：本文参考文献[9]。
根据不同商业体系在以上八个方面的差别，我们可以归纳出六种典型的商业体系类型(参见表2)。[9]
表2 商业体系类型（注：改编自理查德·惠特利.多样化的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构建与商业体制的变迁[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4：62。）
商业 商业体系类别
体系 零散型
协调型工业
块状分割
政府组织
协作型
高度协调
特征
体系 区体系型体系型体系 体系 型体系
所有权协调
所有者控制
直接模式
直接模式
市场模式
直接模式
联合模式
联合模式
产业链中的
很低 很低 很高 很高 很高 中等
所有权整合
行业间的很低 很低 很高
中等～很高
较低 较低
所有权整合
非所有权协调
产业链协调
很低 较低 很低 很低 较低 很高
竞争对手很低 中等 很低 很低 很高 很高
行业间协调
很低 很低 很低 很低 很低 中等
雇主与雇员
很低 中等 很低 很低 中等 很高
对雇员 很少 中等 很少 很少 很多 相当多
典型特征
由所有者控制 由所有者控制 所有者通过金 一体化和多元 所有者和管理 所有者和管理
的小企业相互 的小企业，产 融市场控制的 化的大企业， 者联合控制的 者联合控制，产
间展开对抗性 业链和行业间 大型企业，企 政府指导企业 企业，集中在 业链上和行业
竞争，供应商 协作程度较
业多元化和一 行为，企业之 特定行业发
间的协作程度
与客户签订短 高，更多依靠 体化程度高， 间协作度低， 展，同行协作 很高，雇主与雇
期合作协议， 员工的参与和 企业间、雇主 雇主与雇员之 程度高，雇主 员的依存度很
短期雇佣关系 投入 与雇员间协作 间依存性低
与雇员间的依 高
程度低存度高
存度高
典型代表
东南亚国家的 意大利工业区 以美国为代表 战后的韩国企 以德国为代表 战后的日本企
家族企业
的英美模式
业
的欧洲大陆国 业
家企业
马克·莫里斯和他的同事们在对德国、法国和英国制造企业的工作组织和管理模式进行的著名研究中指出，不同国家的相同行业以及采用相似技术的企业，在组织和管理方面存在巨大差异。他们认为，这三个国家在这方面的差异很大程度上是由它们在技能培养和认证以及工会结构等方面的差异所造成的，并且进一步把这方面的差异归因于制度和社会因素。[9]Whitley认为，只要主要的相关制度明显不同，且相关制度间互相支持和促进，就能产生独特的经济组织体系。[10]这些独特的经济组织体系在资源配置过程中产生了不同的配置效率和适应性效率，导致一个国家在某些经济领域更具有效率和竞争力，在另一些领域则可能差强人意。例如，美国的块状分割型商业体系使其在三大领域中表现突出：一是知识密集型服务业，如咨询、银行和金融服务、建筑设计、工程服务等行业，这些行业雇用了大量受过良好教育且流动性较高的专业人员；二是系统控制型服务业，如快餐、娱乐、软件和电信等，这些行业要求具备大规模、复杂的控制体系，并在高层管理者的指挥下对市场做出快速反应；三是以科技为基础的产业，如生物、信息和制药业等，这些行业要求快速创新和变革。日本的高度协调型商业体系使其能够在那些高度依靠员工技能或者要求与客户保持长期密切关系的行业，汽车、耐用消费品和家用电器等要求持续改进的领域，工程系统、机械设备等要求开展长期售后服务和客户培训的行业中具有明显的优势。
原则上，具有不同制度特征的经济环境催生了不同类型的协调经济活动的商业体系。这些制度特征既包括正式的法律法规，又包括非正式的惯例和行为准则。虽然商业体系研究通常以国家为单位，但由于不同地区间可能在制度安排、社会结构、利益集团和文化基础等方面存在差异，因此同一国家内部可能存在多个亚商业体系；另外也有可能存在覆盖多个国家的国际商业体系，这些商业体系的鲜明性取决于特定地域范围内各种正式和非正式制度的共性与强度。也就是说，大部分国家和地区并非只有一种商业体系。例如，日本的经济并不是全部由财阀控制，美国也并非只有全由职业经理人来管理的大型企业。但是，剖析最具代表性的商业体系，这更能揭示一国或一地区经济的典型特征。
三、商业体系的分析模型
商业体系的多样性，使得采用比较研究法来研究商业体系具有更加重要的意义。因为，只有通过比较研究，才能够揭示特定国家或地区商业体系的特征、在某种商业体系下最具效率的经济活动，以及最具竞争优势的产业定位。我们在综合参考Redding[11]和Whitley[10]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构建了研究商业体系的分析模型。这一模型主要由现实层、秩序层和意义层这三个层次构成。
附图
图1 商业体系分析模型（注：改编自Redding,G.The thick description and comparison of societal systems of capitalism[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2005,36:in press。）
该模型的顶部是商业体系，是企业日常运作的现实层面，反映经济行为方面的协调与控制。企业的性质与结构，以网络关系呈现出来的企业间竞争与合作，以及企业内部的管理与协调，这三大组成部分互相关联，构成了商业体系的基本内容。整个商业体系处于不断的发展和演变过程中，其形成和特征受环境的制约和影响。这种环境既包括社会的制度结构，又包括社会的价值观念。前者构成分析模型的第二层，即秩序层，主要指正式制度，它基本规定了金融资本、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的配置模式，影响商业体系赖以运作的关键资源。后者构成模型的第三层，即意义层，是指以文化为代表的非正式制度。意义层是秩序层的基础，秩序层又是现实层的基础。此外，政府和历史在特定社会的秩序形成过程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物质因素和外来观念因素也对整个体系的发展演变产生影响。
四、商业体系分析模型的运用：以法国为例
法国的商业体系曾经被认为是经合组织成员国中国有化程度最高的一种。但是在过去的10年里，法国经历了非常显著的私有化进程，政府对企业直接控制的力度明显削弱。在具体分析法国的商业体系之前，我们必须注意两个重要的历史转型期对法国目前商业体系的形成产生了决定性作用：一是1946～1980年间由政府主导的从农业社会向现代化工业社会的转型。另一个是1980年以后强势政府的力量开始被逐步削弱，成功的大企业成为社会和经济变革的推动因素，市场的作用不断得到强化。尽管如此，法国的商业体系与美国的自由市场资本主义仍然存在鲜明的差别。下面我们根据Gordon Redding[12]关于法国商业体系的研究成果来探讨法国商业体系的显著特征(参阅图2)。
附图
图2 法国的商业体系（注：改编自Redding,G.Principles of the comparative method in the analysis of societal systems of business[J].INSEAD Working Paper,2005:1—62.注：图中文字是对法国商业体系、制度、文化等方面主要特征的总结；线条是对各特征间可能存在的相关关系的部分描述。）
轨迹1：成功的大企业
法国大企业的股权并不像美国那样分散。法国的股票市场虽然发展很快，但作用仍然十分有限。法国企业主要还是依靠银行贷款和所有者网络来融资。所有者网络是一个相互持股网，通常由政府、银行、养老基金和伙伴企业的投资构成。大量的中小企业主要以家族企业为主。
法国大企业的所有权特征与其独特的精英治理模式有关。这些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分子分布在政府、企业和金融机构的管理层。大企业的发展还与下述因素有关：第一，政府把大企业看作是实施社会、技术和地区发展政策的理想工具。政府在制定产业政策时也要征求大企业的意见。第二，法国的市场化进程为企业内部改革提供了动力，提高了大企业的生产率和获利能力，使它们更容易获得国际资本。目前，外国投资者持有法国前40家企业35％的股权。第三，相互持股的保护机制使大企业既能防止政府干预，又能缓解证券市场波动的影响。这些企业通常有占市值40％的股权掌握在稳定的相互持股股东手中。
轨迹2：强势的高级管理层
法国历来就有集权的传统，政府通常被认为是社会福利和秩序的提供者和维护者。这种等级观念在经济领域中的表现是：管理本身是以等级制的方式推行的；最高管理层往往都由毕业于“大学校”( grandes écoles) 的精英分子群体构成。
这些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分子在企业、政府和金融等关键部门间频繁流动，并且相互提携。这种现象的根源在于对集权秩序的信仰和强烈的民族意识，以及对权力主义、精英主义和社会分层的强调。虽然在社会事务方面法国人注重平等，但是在组织内部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上下缺乏沟通，员工的自主权非常有限，权力集中在组织上层。究其原因，除了与精英人士的严格筛选机制有关外，这还与许多企业为家族所有有关，因为家族企业很容易导致权力集中和等级制。
轨迹3：转型中的体系
法国的商业体系正处于转型阶段，因此法国的企业组织也具有一定的转型特征。20世纪80年代，法国企业具有以下典型特征：技术水平、生产率低下，投资不足，工会势力强大。如今，法国企业的典型特征是：技能水平、生产率高，获利能力强，市场敏感性高，工会势力弱小。在转型过程中，由精英阶层牵线搭桥，企业和政府建立了联盟，越来越多地承担了原先由政府处理的事务。
法国实行普及化的高质量教育，包括技能培训。培训目前也主要依靠政府力量。工会的衰落在某种程度上支持了政府主导的教育培训体系的发展。政府在科学和技术方面投入了大量的资金。科技创新受到资助和鼓励。此外，由于受政府就业和失业保障政策等的影响，法国的劳动力市场缺乏流动性。
法国的商业体系正处于转型阶段，受到许多外部因素的影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一商业体系与以美国为代表的自由市场商业体系相比还有很大的距离。
轨迹4：家族企业
家族关系是法国社会结构的一个重要部分。法国的集体主义倾向强于英语国家，同时社会等级距离也较大。家族所有制盛行于各种规模的企业，这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制度环境的支持，其中包括企业对银行贷款的依赖，而贷款与长期关系培育有关。法国家族企业的特点是：信息披露很不充分；相互持股；股东的权利有限；缺乏发达的资本市场等等。
法国商业体系的上述特征使得法国经济主要在三个领域具有较高效率，并且形成了一定的国际竞争优势：(1)与科技和政府资助有关的产业，包括制药、生命科学、核能、航空航天，以及高速列车和汽车产业；(2)通过产品型号快速更新来满足消费者需求的投资大、注重品牌的行业，如时装、化妆品、饮料和食品等；(3)集中控制度高的流程协作型行业，如全球知名的法国廉价连锁旅馆、供水系统和餐饮服务业。
五、结论
企业自身的所有权性质、结构和经营范围，企业与企业之间的竞争与合作关系，企业内部对人、财、物等资源的整合模式，构成了一国或一地特有的商业体系。商业体系决定着资源的配置模式，进而影响着一个社会的经济效率。由于特定的商业体系编织在特定的制度和文化网络中，这使商业体系及由它体现的经济效率既具有动态演进特征，又体现出路径依赖性。
诺斯认为，具有制度多元化特征的组织和社会更可能实现较高的经济效率。[1]由于受文化、历史、政府行为等因素的影响，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制度多元化大多有一个程度问题，而且在不同的社会经济领域可能呈现出不同的多元化特征。正因如此，处于不同制度环境中的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商业体系形成了其各自的特征，在不同的产业和经济领域表现出不同的经济效率，并形成了不同的竞争优势。从世界的角度来看，由于商业体系的多样性，整个世界具有了多元化的特征，为各个国家和地区以其特有的经济组织方式来探索最佳的资源配置模式和价值创造模式提供了条件，为提高整个世界的经济效率创造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