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缅语前缀的动态演化:澄清一些误解,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前缀论文,误解论文,动态论文,藏缅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藏缅语的音节结构:单音节与一个半音节 单音节语言中,音节不同部件的相互关系特别密切,几乎任何部件都会影响其他的部件。图3以箭头标志出音节内相互影响的可能方向: 首篇系统研究藏缅语前缀的形式与功能的研究是Wolfenden(1929)。其后Benedict(1927)为原始藏缅语设立7个原始前缀,其中3个(*s-,*m-,*-)极为重要,语义内涵也相对清楚,其余4个(*b-,*g-,*d-,*r-)较为次要。 二、前缀的形态音韵:前缀与词根声母之间的互动 从历时观点来看,某一原始前缀可与词根声母之间发生极其复杂多样的音韵互动。除影响词根声母的清浊与送气外,前缀还可与词根声母位置互换、将其腭化或整体移除(“前缀鹊巢鸠占现象”)、与其融合成单一音段、完全脱落或被另一前缀取代——以上任何一种程序还可能伴随着对音节声调的影响。设想有一个原始词形*g-ya,它在语言中可能经历几种不同的命运,分别讨论于下。 (一)前缀保留 (二)前缀替换或前缀交替 (三)前缀“鹊巢鸠占” 还有一种类似的现象,我一向称之为前缀“鹊巢鸠占”,主要出现在词根声母“发音较弱”的情况下,此时前缀将原始词根的声母驱走,自己成为音节唯一的声母,如*g-ya>ga。见下表: 然而,原始前缀经常会被全部或部分遮盖住。Miri语si-tum“熊”第二个音节词根声母*w-原本已被古老的齿音前缀(参见原始藏缅语*d-wam,STC词根编号461;藏文dom)鸠占,而前面又加上一个新的表“动物”的咝音前缀(明显来自原始藏缅语*sya“动物”),亦即*sya-d-wam>*sV-dom>si-tum。 三、语义的连续性:前缀的语义与语法的活用 首先是术语上的问题。一些学者反对称呼词根声母前并无清晰语义的成分为“前缀”。虽然我们会想要把部分这些语义模糊的成分称为“前缀形式”,或简称“形式”,然而将声母前的成分严格区分为“有意义”、“无意义”二类似乎无必要。即使最古老、意义最明确的前缀,有时也出现于很难看出它们语义作用的语词。另一方面,后代语言里意义最清晰的前缀反而可能是晚近产生的。重点是:藏缅语的前缀经常发生替代或变迁,今日语义模糊的前缀过去可能语义相对清晰。相反的,过去模糊、零星、不成系统的前缀模式常在类推过程中越来越规则,最后成为高度能产与语法化的产物。 就更高层次的语法化来说,许多藏缅语都发展出能产的,语义透明的“前缀聚合”。 其一,繁复的“方向前缀”系统是羌语支语言的主要特征之一。这类前缀加在动词前标志动词事件真正的或引申的方向。黄布凡(1991)④表列出羌语支共13个方向范畴,而羌语支个别语言中方向前缀的数目在3个(纳木依语)到8个(尔苏语、木雅语)之间。以下为北部羌语(四川茂县雅都乡峨口村)方向前缀体系: 其二,许多钦语支语言都发展出一套规律的动词主/宾语人称前缀(通常是独立人称代词的弱化形式),兼具名词领属前缀的功能。以Lai语为例: (一)前缀在使役形态中扮演的角色:直接与间接的证据 前缀方面最有趣,同时也可认为是最古老的形态交替便是鼻音前缀*m-与咝音前缀*s-的对立;前者指称不涉及外在对象的静态动词,后者指称涉及外在对象的使役动词。 STC沿用Wolfenden的说法,认为原始藏缅语动词前缀*s-具有“指向、使役、或强调”等功能。⑤ 藏文许多静态、使役对立的动词中,使役动词都带有前缀s-: 2.景颇语 3.Lepcha语 Benedict(1943)早已指出,Lepcha语在词根声母之后发展出一个“后起的硬腭中缀”,这是古咝音使役前缀的反映:⑥ 实际上,这种现象应该属于换位,而非添加中缀,亦即:*s+Ci>Ci+y 5.Hayu语 Hayu语(又称Vayu语)是尼泊尔一种濒危的藏缅语,使用于加德满都东南的几个小村里,要走4天路才能到达。Hayu语动词的对立组呈现数种发音方式的语音交替,条件并不清楚(Michailovsky 1988⑦: (1)浊音与不送气清音交替(19个例词,如dam“满”/tam“填满”,dUk“落下”/Uk"使落下”); (2)浊音与送气清音交替(19个例词,如bek“进来”/phek“使进来”,bok“出生”/phok“生”); (3)不送气清音与送气清音交替(少见,仅有4例,如tun“喝”/thun“给喝”)。 6.拉祜语 拉祜语保留十几对这样的动词,交替形式依据发音方法分为4类,都是两个原始前缀在词根声母上的残迹: (1)浊阻音与不送气清音交替 我之前阐述过(Matisoff 1972,⑧Matisoff 2003⑨),拉祜语的浊阻音声母源自原始彝缅语的前鼻化声母,因此这个小类的非使役动词形式明显反映原始彝缅语的静态动词前缀*m-。 (2)不送气清音与不送气清音交替 这些非使役形式的声母本可变浊(拉祜语有d与j),然而看来这些词根的声母从未带过鼻音前缀(前缀是多么难以预测的物事!)。 (3)浊擦音与清擦音交替 以上非使役形式来自原始彝缅语*w-,而使役形式来自原始彝缅语*-w-。 (4)响音声母 这类动词的非使役形式必定是浊音,因此无法追寻任何鼻音前缀的痕迹(原始鼻音前缀对拉祜语声调没有影响)。 然而,上述4类动词使役形式的声母与/或声调都明显反映原始彝语的*-前缀(源自原始彝缅语/原始藏缅语*s-)。这个喉塞音前缀导致清不送气声母的产生(拉祜语不似缅语,没有清化鼻音或流音,因此上述第四类动词不发生声母交替)或特殊声调发展:这些使役形式或带中调(无标记,源自原始彝缅语第*1调)、特低调(标记为上加横线,源自原始彝缅语第*2调)、或高升调(标记为尖音符号,源自原始彝缅语低促调)。 (二)印度东北部动词“给”发展为使役前缀的过程:以Angami语为例 (三)动物名称中的前缀 1.动物名称前缀s- 作为名词前缀,*s-的语义内涵在动物和身体部位的语词里最为清楚,明显是表“动物/肌肉/身体”的音节*sya的弱化形式(STC词根编号181)。⑩ 2.彝缅语里表达动物的软腭塞音前缀*k- 彝缅语的动物名称里有一种有趣的对应关系:缅文有软腭声母k-,而彝语支同源词里却没有。所有这些对应组的词根声母都是响音(流音或半元音),因此可与缅文前缀k-组成复辅音。虽然彝语支几乎完全没有保留前缀k-的辅音残迹(或许除了“蚂蚁”以外,见下文),如果词根恰好是原始彝缅语促音节(源自*-p,-t,-k)的话,这个前缀还是会在声调上留下确凿的痕迹,即音节声调从浊响音声母的低促调变成清声母的高促调。因此,这个动物前缀在原始彝缅语层次必须构拟为*清音。我们至少有5个好的例证: 3.蚂蚁和狗 “狗”也很棘手,原始藏缅语形式是(STC词根编号159),其中软腭词根声母在部分语言里似乎视为前缀而脱落或被替换,例如Mizo语ui,Tiddim语wi,克伦语thwi。 (四)数词的前缀 数的前缀特别复杂(参见Matisoff 1995)。(15)例如Mizo语的数词从1到9都带前缀pa-,不过这是4种形音程序运作的结果: 叠加的前缀可能会因古老前缀与词根声母发生融合而掩盖,如上文Mizo语的pahnih。另一个例子是“水獭”,原始藏缅语依据景颇语,Miri语si-ram,Mikir语serim等形式构拟为*s-ram。它的两个后代反映,Mizo语的sa-hram与Lepcha语的sǎ-ryom,都是藏缅语前缀循环性的例证。早先的*s-前缀与词根声母r-融合,在Mizo语里变成清流音hr-,在Lepcha语则变成硬腭化的ry-,然后动物前缀sa-(来自原始藏缅语*sya“动物”)再叠加于音节前。就此个案而言,早先与后起的前缀词源似乎一样,都是词根“动物”的弱化形式,只是时间层次有别。 四、前缀加辅音声母与真正复辅音的区别 条件有利的话,藏缅语可以明显区别辅音加滑音构成的复辅音以及前缀加响音词根声母构成的辅音系列,如下例所示: “编织”词根带响音单声母*r-(TSR词根编号192),拉祜语规律演变为γ-(转写为g),由于带古浊声母,本音节属于古彝语低促调类(拉祜语读带喉塞的低促调//);另一方面,“弩”(TSR词根编号9)的声母却是古软腭音加r组成的复辅音,规律演变为拉祜语的前软腭音kh-及傈僳语的硬腭塞擦音。由于带古清声母,本音节属于古彝语高促调类(拉祜语读带喉塞的高促调//)。“鸡”的词源形式(TSR词根编号184)则与二者都不同。此处缅文的k-明显是前缀。拉祜语的声母g仍然反映真正的古词根声母*r-,不过音节带高促调,这是曾经存在过清音前缀的痕迹。 许多带塞音加响音声母的词源形式在结构上极为模棱两可,这一点反映它们在各个藏缅语中分歧的演变。最好的例子之一便是“狗”,原始藏缅语构拟为(见上文)。大部分藏缅语把辅音声母系列处理成复辅音(藏文khyi,Chepang语kwi,达让语nkwi,景颇语gwì,缅文khwê)。拉祜语演化形式的双唇声母却来自软腭词根声母与双唇半元音融合而成的双唇软腭单音位,亦即。钦语支语言则把软腭音处理成前缀,而且把它脱落了,成为Mizo语、Lai语的ui<*<*k-)。克伦语支更进一步发展,把软腭音当做前缀脱落后,又替换上一个齿音前缀,如Pwo语thwì、Sgwa语thwà(<*t-<*k-<)。无法确切进行区别的例子包括: 五、鼻音前缀的历史层次:原始彝语与Mpi语 Mpi语(南彝语支)里,这两套前鼻化声母的历史演化尤其有趣,因为有证据显示带前鼻化声母的语词属于几个不同的层次,从最早到最晚的都有。 (一)最古的层次,Mpi语带前鼻化声母的词可找到彝缅语以外明显带原始藏缅语*m-前缀的同源词: (二)较晚近的层次是“带有前缀”的词,源自双音节复合词,其中第一个复合词成分以鼻音起首: (三)最后为数最多的一类,是来自壮傣语带鼻音声母的借词: 再过一万年,肯定再也无法区别这些层次了。 六、复合词与前缀的循环 藏缅语的前缀明显与构成复合词的形态机制密切相关,又一次展现前缀在决定与改变音节结构上扮演的关键角色。 (一)前缀化:从双音节复合词到一个半音节 (二)前缀的裂变:从一个半音节到双音节 (三)前缀音节结构的循环变化 下图可用以总结藏缅语音节结构类型之间相互关联的历时进程: 七、结论:澄清某些误解 我的看法是:凡是原始词形起首的某个成分只在部分后代语言出现,却不见于其他后代语言,它就有可能是前缀,无论我们能否赋予它具体的语义。也就是说,“前缀”对我来说基本上是个形态的概念,而不一定是形态-语义的概念。虽然我们应该努力探索这种成分可能的语义(或曾有过的语义),但不一定能成功(这个困难在孟-高棉语系更严重,本语系形位经常是一个半音节,而次要音节的语义几乎完全晦涩不明,参见Haiman 2015(23))。 有几个因素导致上述的情况。新的前缀会通过复合词第一个成分的弱化不断地产生。另外,部分语言里某些偏爱的前缀在词汇中大量扩散,用途太广导致它们总体的语义难以确定。 STEDT词源数据库里的“全词族公式”(PAF's),就是我们同时展现某个词源形式所有变体的方式,包括不同后代语言中出现的各种前缀。个别的变体是否古老,公式本身不作主张,唯有在相对年代清楚的情况才提供详细的论证。 有时,很难判断语词开首的一串辅音到底是前缀加上词根声母的组合,还是中间没有形位界线的纯复辅音。这种困难尤其会出现在第二个辅音是流音或半元音的情况。 某个词首的成分算不算是前缀,不一定能从单一语言判断。一个知名的藏学家曾反对我把藏文sbrul“蛇”的起首辅音视为“动物前缀”(见上文),理由是没有现代藏语方言的母语人有这样的语感。某一个成分的前缀地位显然需要多种语言的比较材料才能认定,尤其是广大藏缅语族跨语支的证据。(24)现代英语的母语人往往也没有意识到英语某些词汇中的起首成分起源于前缀(例如area,around,atop,afire,ahead,awry,amiss等大批语词里的a-)。 前缀对藏缅语和汉藏语的构拟无比重要,是未来研究上一个丰富而有趣的课题。希望大家在这一点能有共识。 附:本文符号与缩写 G 滑音(半元音或流音) HPTB 马提索夫2003《原始藏缅语手册》 STC 白保罗1972《汉藏语概论》 T 声调 TSR 马提索夫1972《缅彝语声调分化再探》 本文为作者第47届国际汉藏语言暨语言学会议(云南师范大学,2014年10月17-19日)主题报告之修订版。译文初稿曾蒙作者赐阅并提供详细修改意见。 ①这个术语于Matisoff 1973年首度提出。 ②Matisoff,James A On the demise of the Proto-Tibeto-Burman mid vowels[M].Bulletin of the National Museum of Ethnology(Osaka),2014. ③浪速语-it是的规则反映。 ④Huang Bufan 黄布凡.Qiang yuzhi[The Qiangic Branch].In Ma Xueliang,ed.,Han-Zang-yu Gailun[An Introduction to Sino-Tibetan][M].Beijing:Beijing Daxue Chubanshe,1991; 208~369. ⑤Benedict,Paul K.(Contributing editor,James A.Matisoff).Sino-Tibetan:A Conspectus[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STC"),1972:105~106. ⑥Benedict,Paul K.Secondary infixation in Lepcha[J].Studies in Linguistics 1,1943,(19). ⑦Michailovsky,Boyd.La Langue Hayu[M].Paris:Editions du Centre National de la Recherche Scientifique,1988:106~110. ⑧Matisoff,James A.The Loloish Tonal Split Revisited.Research Monograph #7[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Center for South and Southeast Asia Studies.("TSR"),1972:15~16. ⑨Matisoff,James A.Handbook of Proto-Tibeto-Burman:System and Philosophy of Sino-Tibetan Reconstruction[M].Londo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HPTB"),2003:17. ⑩Benedict,Paul K(Contributing editor,James A Matisoff).Sino-Tibetan:A Conspectus[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STC"),1972:106~108. (15)Matisoff,James A.Sino-Tibetan numerals and the play of prefixes[M].Osaka:Bulletin of the National Museum of Ethnology 20.1,1995:105~252. (16)另一种可行的构拟(与本讨论无关)是*g-rwax*g-rwaη(见STC词根编号231)。 (17)Ma Xueliang马学良.Luowen zuoji xianyao gongsheng jing yizhu(Annotated translation of the Lolo Classic of Rites,Cures,and Sacrifices)[M].Bulletin of the Institute of History and Philology,Academia Sinica 20,1949:577~666. (18)Gao Huanian高华年.Yiyu Yufa Yanjiu[M].Beijing:Scientific Publishing Co.1958. (21)Matisoff,James A The Loloish Tonal Split Revisited.Research Monograph #7[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Center for South and Southeast Asia Studies.("TSR"),1972:72. (22)Matisoff,James A Problems and progress in Lolo-Burmese:quo vadimus[M].Linguistics of the Tibeto-Burman Area 4.2,1979:26. (23)Haiman,John Khmer as a mainland Southeast Asian language,in Alice Vittrant & Justin Watkins,eds[M].Languages of the Mainland Southeast Asia Linguistic Area 2015.藏语和缅甸语前缀的动态演变:一些误解的澄清_词根论文
藏语和缅甸语前缀的动态演变:一些误解的澄清_词根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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