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国际成立前后欧洲社会民主党共产党化问题评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民主党论文,共产国际论文,欧洲论文,共产党论文,社会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919年共产国际成立前后，欧洲先后有20个社会民主党（包括社会党、社会民主工党、工党等）通过改组、分裂或组合成共产党，进而形成一次社会民主党共产党化的高潮。本文拟在分析形成这次共产党化高潮原因和背景的基础上，突出地剖析意大利社会党共产党化的进程、特点及经验教训。
一
欧洲社会民主党大多都是第二国际成立前后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成立的无产阶级政党。然而，这些具有近50年历史的政党为什么会在共产国际成立前后纷纷发生分化、分裂和改组，并在1919年—1921年形成一次共产党化的高潮？
首先，从历史上看，这是第二国际时期各国政党内部马克思主义者同改良主义修正主义者之间斗争的必然结果。
19世纪末20世纪初，正当世界进入帝国主义时代，无产阶级革命作为直接实践问题提上日程的时候，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内部出现了一股以伯恩施坦为代表人物的修正主义逆流。在改良主义和修正主义思潮泛滥的同时，各国社会民主党内的革命左派并没有放弃同他们的斗争。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内部和各国党内逐渐开始出现新的分化现象。特别是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由于各党内右派集团的背叛，党内左派和右派之间的斗争更趋尖锐，特别是各国党内出现的左派组织，为社会党共产党化奠定了组织基础。因此，当俄国取得十月革命胜利以后，欧洲也随之出现了革命的高涨形势，党内各派别之间的斗争变得日趋尖锐。在这种情况下，革命的左派从各社会党中分裂出来，建立共产党，也就成为顺理成章之事。
其次，从客观上看，这是当时欧洲出现革命形势高涨的结果。
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使处于灾难之中的欧洲各国人民深受鼓舞。工人运动中开始出现向左转的倾向。在这种情况下，从1918年到1923年，欧洲掀起了无产阶级革命的高潮，其重要标志是1918年的德国革命和1919年的匈牙利革命。
欧洲革命形势的高涨，特别是俄国布尔什维克党的实践，促使各国社会民主党左派认为他们也能够像俄国那样通过暴力革命推翻本国资产阶级统治，建立社会主义共和国。基于这种认识，各国左派便决定与右派最终分道扬镳。这时，刚刚成立的共产国际也通过不同的方式对社会民主党左派施加影响，促使社会民主党分化、瓦解，最后共产党化。
再次，从主观上看，这是列宁和共产国际影响和干预的结果。
国际成立大会通过的《共产国际对全世界无产者的宣言》开宗明义地指出：“我们在此集合的目的是：总结工人阶级的经验，清除共产主义运动中起腐蚀作用的机会主义和社会爱国主义，从而促使并加速共产主义革命在全世界的胜利。”[①]然而，此时国际共产党人的力量还十分弱小。正像有的学者分析的那样，“除在前沙皇帝国之外，仅仅有几个国家存在着比萌芽状态稍强一些的共产党，而且，它们即使存在的话，也仍然非常软弱，如在德国、奥地利和匈牙利的情况。”[②]而其他许多国家则主要是一些左派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小组。这种组织状况与它要在一年之内建立“国际苏维埃共和国”的宏伟志向极不相称。因此，共产国际成立以后的主要任务就是加速共产党建立的步伐，促使社会民主党进一步分化、瓦解，直至最后完全实现共产党化。关于这一点，本文拟通过对意大利社会党这个最具有代表性的例证进行剖析，研究一下列宁及共产国际是如何影响乃至干预它的共产党化进程的。
二
在欧洲社会民主党共产党化的进程中，意大利社会党的共产党化进程是比较独特而又始终引人注目的。它是通过社会党首先加入共产国际，而后来由于党内在接受加入共产国际的条件问题上发生分裂，左派退出并成立共产党而完成的。
意大利社会党，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意大利最大、最有势力、最有影响的政党，也是欧洲较有影响的大党之一。自从1892年成立以后，意大利社会党的一个十分重要的特点是，党内始终存在派别矛盾和斗争，即革命派和改良派之争。在共产国际成立前后，意大利社会党出现共产党化正是左派在同右派的斗争中逐渐居统治地位的结果。
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社会党内盛行的是改良的思想。然而，同许多其他欧洲社会民主党不同的是，随着大战的临近和爆发，意大利社会党的领导权则逐渐由左派控制。当欧洲其他国家的各党纷纷支持本国政府参战时，意大利社会党则变得非常激进，反对本国政府参战。而且，从1915年到1916年，意大利社会党还积极地先后参加了伯尔尼、齐美瓦尔德、昆塔尔等国际反战会议。在这些会议上，以塞拉蒂为首的社会党领导人，深受列宁的影响，逐渐接近并支持列宁的观点。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爆发，以塞拉蒂为首的社会党人深受鼓舞，决心寻找一条把俄国布尔什维克经验实施到意大利的道路。这样，1918年8月，社会党在罗马召开代表大会。大会通过的纲领摒弃了1917年纲领中的温和内容，宣称要坚决向资本主义国家开战，“建立社会主义共和国和无产阶级专政”。[③]1919年3月2日，共产国际宣告成立，意大利社会党立即给予热情的支持并与之建立联系，同时宣布断绝与第二国际的联系。同年10月，党的波伦亚代表大会作出决定，加入共产国际。大会还以绝对多数票，通过一个纯粹是共产主义性质的纲领。党纲声称拥护俄国革命，称俄国革命是“无产阶级历史上最壮丽的事件”，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这个时代“必然导致用暴力推翻资产阶级的资本主义统治，由无产阶级夺取政治和经济权力。”[④]
然而，仅仅通过一个共产主义纲领及宣布加入共产国际并不意味着事情的终结。随着共产国际二大的召开，意大利社会党逐渐开始与列宁和共产国际发生激烈冲突。共产国际二大通过了关于加入国际的“二十一条”标准，要求意大利社会党将以屠拉梯为首的改良派清除出党，并抛弃“意大利社会党”这个旧党名，而接受“共产国际支部——意大利的共产党”这个新称号。列宁和共产国际认为，意大利的革命条件已经具备，党的唯一障碍是没有将改良派屠拉梯之流驱逐出党。塞拉蒂则拒绝服从国际的决定。他认为，意大利社会党内的改良派同法国和德国的右派不同，他们在战争中遵守党的纪律，欢迎十月革命，要求和各共产主义小组团结起来，并支持社会党参加共产国际。塞拉蒂在共产国际二大的一次会议上这样讲道：“我认为，需要考虑每个国家的特殊条件……同志们，我问你们：假如我们今天返回意大利就面临反动势力的疯狂反扑，你们能在这种形势下劝我们分裂吗？不能，尊敬的同志们，让意大利社会党自己来选择清党的时间吧！我们全体向你们保证，我们将进行清党，但让我们有可能以一种对工人群众、对党、对我们正在意大利准备进行的革命有利的方式进行清党。”[⑤]但是，这时列宁已经下定决心要立即改造社会党，因为他发现以葛兰西为首的“新秩序派”的观点同他本人非常接近。所以，他在同一次会议上回答塞拉蒂说：“我们应当向意大利的同志们说，同共产国际的方向符合的是《新秩序报》，而不是现在的社会党和它的议会党团的多数领导者……因此，我们应当告诉意大利的同志和一切有右派的党：这种改良主义倾向与共产主义毫无共同之处。”[⑥]
共产国际二大以后，共产国际进一步向塞拉蒂施加压力，二者矛盾更加尖锐。同时，列宁已开始支持波尔迪加和葛兰西另组建共产党。1920年10月，意大利社会党的共产主义派别在米兰集会，准备为即将召开的代表大会起草纲领，并开除改良派。他们在会后发表的宣言中称将把意大利社会党转变为一个新的、高度权力集中的党，并改名为意大利共产党（共产党国际支部）。意大利共产党初具雏形。
然而，即使这时，塞拉蒂仍然坚持反对分裂。他在1920年10月14日的法国《人道报》上写道：“我们大家都支持莫斯科的二十一条，问题是如何贯彻执行。我坚持必须把有害分子从党内清除出去，并建议开除屠拉梯，但我们不应该失去参加工会和合作社的群众。其他人想要彻底分裂。这就是分歧所在。”[⑦]而列宁则针锋相对，在1920年11月4日到12月11日撰写的《关于自由的假话》中作出回答。他反驳说：“意大利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为了争夺国家政权，就要进行决战……在这样的时候，不仅把孟什维克改良主义者、屠拉梯分子驱逐出党是绝对必要的，甚至把那些动摇和正在动摇的、要去同改良主义者‘统一’的优秀共产党员（这里指的塞拉蒂）从各个重要的岗位上撤下来，也可以说是有益的。”[⑧]由此可以看出，列宁和共产国际要求改造意大利社会党的决心。
迫于共产国际的压力及党内的尖锐斗争，意大利社会党不得不于1921年1月在里窝那召开代表大会就这一问题作出抉择。会上存在三个对立的派别：以波尔迪加为首的“纯粹的”共产主义者，赞成全部接受“二十一条”，包括开除右翼；以塞拉蒂为首的“统一派”共产党人，赞成加入共产国际并接受其总方针，但坚持主张党在策略上，特别是在“清洗”右派问题上保持独立自主；以屠拉梯为首的“集中主义者”，反对开除任何人，并继续维护党的统一。列宁和季诺维也夫委托拉科西·马蒂阿斯（匈牙利人）和克里斯托·卡巴克奇耶夫（保加利亚人）代表共产国际的名义讲话。他要求代表们无条件地接受“二十一条”，开除右派。当多数人表示拒绝服从时，他便大骂他们是机会主义者和社会叛徒。[⑨]大会表决结果是，塞拉蒂派得票98028张，“纯洁共产党人”得票58183张，屠拉梯派得票14696张。表决后，“纯洁共产党人”代表退出会场，在共产国际代表的陪同下去圣马科剧院，自行成立共产党。
里窝那代表大会后，社会党已经分裂，共产党成为共产国际的成员。但是，意大利社会党仍然一如既往地认为自己是真正的共产主义政党，继续努力争取同共产国际执委会取得谅解。它派自己最受尊敬的元老康斯坦诺·拉查理出席共产国际三大，希望国际向社会党敞开大门，但仍未能如愿。
社会党感到它被排斥于共产国际之外毫无道理，因而在米兰代表大会上比过去更加猛烈地谴责在议会中同资产阶级政党的任何勾结，重申拥护共产国际，并声明，即使“在它被毫无道理地排斥在第三国际之外以后，也完全保持同第三国际的团结一致。”[⑩]但是，这并没有取得共产国际的谅解。
直到1922年夏，意大利发生一系列政府危机，国王召见屠拉梯，希望听取他就政府危机提出意见。这便给处于绝望之中的社会党提供了开除右派的理由。被开除的一派在屠拉梯、莫迪扬尼和特雷韦夫的领导下建立意大利社会主义劳动党。于是，意大利社会主义运动一分为三：意大利社会党、改良主义统一社会劳动党和意大利共产党。
意大利社会党开除改良派以后，重新作出加入共产国际的决定，并派由塞拉蒂率领的代表团参加共产国际第四次代表大会。这样，意大利事实上有两个政党并存于共产国际。这时，共产国际认为，社会党已完成了开除改良派的工作，两党并存已失去意义，因此，建议两党重新合并，但同时遭到两党的反对。因此，两党的裂痕进一步扩大，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一直相互攻讦，互挖墙角。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1934年两党签订《联合行动公约》以后才重新开始出现缓和与合作。
三
通过上述对欧洲社会民主党共产党化的背景分析，特别是通过对意大利社会党共产党化的典型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既有当时复杂的客观因素，又有人为的主观原因。那么，当事隔70余年之后，我们究竟该如何评价这一历史现象呢？
首先，我们必须肯定的是，这次欧洲社会民主党共产党化是一种进步现象。随着十月革命的爆发，欧洲出现革命风暴，而对战争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的社会党右派是难以承担起领导革命的重任的。这时，深受俄国革命影响的社会党左派，欢迎并积极加入共产国际，支持苏联革命并希望在各自国家内实行社会主义革命，应当说是适应形势所作出的必然选择。特别是像意大利社会党那样，由于缺乏统一的政策纲领，党内派别林立，矛盾重重，党的领导人整天高唱革命的调子，但却没有实施革命的具体措施，只是相信革命一定会到来。这样，纵然国内一度出现革命的形势，也难以发挥自己的领导作用，结果降低了党的威信，最终被无产阶级所抛弃。而党内一些具有坚定共产主义信念，对当时形势和任务有清醒认识的左派，渴望摆脱处于犹豫徘徊、动摇不定的社会党的领导，建立共产党，无疑是值得肯定的。
然而，我们在肯定这次社会党共产党化这一现象进步作用的同时，也不能忽视它所带来的消极影响。下文仍然以意大利社会党的共产党化进程剖析一下应总结的经验教训。
第一，当共产国际和社会党内左派完全致力于社会党的共产党化时，放松了对反革命势力的警惕，给法西斯以可乘之机。意大利社会党的共产党化进程自始至终一直陷于严重的内部纷争之中。事实上，正当社会党内围绕共产国际“二十一条”进行激烈辩论之时，一些法西斯分子已经开始向革命势力不断发起进攻。但这并没有引起党内任何派别的高度重视。社会党内的塞拉蒂派消极地认为，法西斯分子的进攻是国家瓦解的迹象，正好为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创造了条件，无产阶级则应耐心等待这一时刻的到来；弃权派也认为，暴力的频繁发生，是资本主义社会分崩离析的一种表现，不应过高估计反对派暴力的作用；而改良派则认为，暴力无非是一种暂时现象，是战争的后遗症。结果，面对法西斯分子的进攻，社会党领导没有及时采取应付措施。更令人痛心的是，正当需要社会党团结一致时，它却无情地分裂了。社会党的分裂，从整体上削弱了意大利社会主义力量，使法西斯得以顺利上台，为建立法西斯政权造成可乘之机，葛兰西后来在总结这一教训时曾沉痛地指出：“里窝那的分裂（意大利无产阶级的大多数脱离国际）对反动势力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胜利。”（11）
第二，共产国际的干预，妨碍了意大利社会党对本国社会主义道路的探索。意大利社会党最初加入共产国际，主要是深受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景仰俄国党的伟大成就。而共产国际给予经验不丰富的意大利社会党以帮助和指导也是它应尽的职责和义务。但是，这种指导和帮助必须遵循把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同各国的具体情况相结合，各国的事情应该由各国党自己来处理的基本原则。针对共产国际制定的“二十一条”，意大利社会党领导者提出要根据本国的实际情况贯彻执行，这应该说是合乎情理的，也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然而，列宁和共产国际却置意大利社会党的呼吁和请求于不顾，强行要求社会党开除屠拉梯为首的改良派，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而且，列宁和共产国际要求建立意共的出发点也是错误的。列宁错误地估计了意大利社会党的情况，过高地估计了左派的力量和影响。他坚信，塞拉蒂必定垮台，党内的大多数会拥护“二十一条”，先开除改良派，然后再实现党的合并。可是，代表大会的表决结果却事与愿违，支持塞拉蒂的反而是大多数。当1922年改良派被开除以后，当共产国际三大提出要求两党再次合并时，对于刚刚从社会党分裂出来的共产党来说，却是难以接受的。社会党分裂以后，共产党和社会党竞相争夺工人运动的领导权，陷入了长期的相互争斗，甚至是相互攻讦、相互敌视的状态，教训非常深刻。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上述分析的两条教训虽然是意大利社会党共产党化进程中出现的，但在欧洲其他国家的共产党化进程都有程度不同的体现，特别是俄国党和共产国际的干预，妨碍了这些党对本国社会主义道路的探索。今天，当欧洲许多国家共产党又逆向地出现社会党化这一新现象时，我们重新研究本世纪的共产党化现象，总结其经验教训，对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健康发展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
注释：
[①]《共产国际第一次代表大会文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312页。
[②]G·D·H柯尔：《社会主义思想史》，第4卷，上卷，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第287页。
[③]A·Rossi:The Rise of Italian Fascism(1918-1922),London Press,1938,P.15.
[④]W·Hilton-Young:The Italian Left:A Short History of Political Socialism in Italy,Longmans,Green and Co.1944,PP.100-101-155.
[⑤][⑦]转引自朱塞佩·费奥里：《葛兰西传》，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43—144—152页。
[⑥]《列宁全集》第31卷第220页。
[⑨]《列宁全集》第31卷第347—348页。
[⑩]胡瑾主编：《意大利社会主义运动》，山东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8页。
（11）尤利乌斯·布苏恩塔尔：《国际史》，第三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第24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