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人重视白马补证——以一则重要缀合为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为例论文,白马论文,重视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由于历史原因,甲骨残断破损,文辞不全,使许多甲骨学和商史研究课题扑朔难解。残断甲骨通过缀合,则能使其“价值倍增,成为新材料”①。笔者在整理甲骨文的过程中,新缀一例,补足《合集》3410与《合集》11051的残辞,成就一段完整卜辞,为殷人特别关注生育白马的事实补充一条有力的证据。本则缀合纠正了学界对“白羌”的误读,“白羌”实为“白癸”。并且通过卜辞,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殷人的育马水平,他们已经能够估算马崽的预产期。 裘锡圭先生在《从殷墟甲骨卜辞看殷人对白马的重视》一文中阐述了殷人重视白马这一观点。在论述这一观点的同时,附带为读者解释了一条与之相比照的卜辞②: 丁亥卜□(王?):子白羌毓(育),不□(其?)白。 《合集》3410,《京津》2064(见图一) 由于此片残断,图一中右起第二行“子白”颇似“子白羌”,裘先生断读为“子/白羌”,实属难免的误补。只有经过缀合,才能印证拟补残文。笔者在整理研读卜辞时,发现《合集》11051③可拼于《合集》3410之下④,缀合后“王”字、“癸”字残断笔画相连,补全字形,辞例通畅。(见图二)释文如下: 丁亥卜王:子白。癸酉毓(育),不白。 可知“子/白羌”应断作“……子白。癸……”。鉴于裘锡圭先生论文在学界的巨大影响力,“白羌”误读也难免带来连锁问题。 其一,卜辞中是否有“白羌”? “白羌”见于以下两条卜辞“戊子卜,叀贞:叀今夕用三白羌于丁,用。[十二月]”(《合集》293)。“三白羌于……”(《合集》296+《合集》10048)。“白羌”指的是什么?姚孝遂先生在《商代的俘虏》⑤中认为,“白人”当指其肤色而言。或读为“百”,误。卜辞“白”与“百”区分极为严格。还有“白羌”和卜辞中的“白牛”“白马”“白豕”“白兕”等当属同一性质。并从瞿润缗谓“当如字读”。洛人⑥、李旼姈、刘书芬、刘新民等学者均持相同观点,其所根据不外乎认为「祭祀用羌数未见超过百人之例」,「卜辞中此二字用法判然有别」,以及另有以所谓「白人」进行燎祭的辞例,可与之相参照等意见。⑦张惟捷透过类似辞例比对分析,认为“三白羌”应释做“三百羌”为宜。裘锡圭先生在《从殷墟甲骨卜辞看殷人对白马的重视》一文的注释③中指出,卜辞中屡次出现“三白羌”,一般以为当读为“三百”。究竟是和卜辞的“白牛”“白马”“白豕”“白兕”等属同一性质的“白羌”,还是“三百羌”,由于未找到其他完整明确的卜辞做支持,裘先生认为这一点有待进一步研究。也许裘先生这样推论,是因为如果能找到“某+白羌”的卜辞,“某”又不能为“三”或其他数词,才有可能凿实“白羌”并非“百羌”。因索解未果,故非常审慎。而《合集》3410拓片上卜辞虽有残缺,但恰有“非数词+白的刻辞,“”形与“羌”和“癸”的上半部分字形十分相近,由于未发现卜辞中“白癸”的组合,因而裘先生以此条作为“白羌”不读为“百羌”的例证。⑧ 其二,“白羌”是否支持尚白问题? 一般认为,重视白马,是“殷人尚白”观念的具体体现。裘先生实事求是地认为,“殷人尚白之说究竟有没有真实性,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⑨。朱桢对这个复杂的问题从五个方面试作论证⑩。其中在谈到“白色人牲及白色人种问题”时,以卜辞中的“白羌”材料,说明“白羌”、“白人”之用为祭牲,正如“白牛”、“白羊”、“白豕”一样,当是基于“殷人尚白”、“殷牲尚白”的宗教观念。接着提出一个问题,“这‘三白羌’究竟是从普通羌族人中选出的三个肤色较白的作牲呢?还是本来就存在着一支白色皮肤的羌部族?抑或上古之时已有白色人种居住于殷商王朝疆域邻近不远的地方而与殷人发生了某种关系?”(11)并以裘先生对“子白羌”的分析作为佐证。由本则缀合看,“子白羌”在现存卜辞里不存在,《合集》3410一辞不能作为“白羌”的例证。“白羌”问题,涉及了上古民族的种属问题,有待发掘新资料做进一步研究。 由本则缀合可知,该卜辞内容并非“白羌”问题,而恰恰是裘先生所要特别强调的白马问题。笔者认为,裘先生对殷人重视白马问题的结论十分公允确凿。本则缀合为这一观点提供了强证。 先谈谈裘锡圭先生是如何论证白马的重要性的。 殷人尚白问题,古已有之,众说纷纭,但是缺乏信实的证据。裘锡圭先生在《从殷墟甲骨卜辞看殷人对白马的重视》这篇文章中指出:殷人尚白之说究竟有没有真实性,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目前恐怕很难得出公认的结论。但是殷人最重视白马,在殷墟卜辞里却是确有证据的。裘先生的论证如下: 殷人用马不限于白马一种,在卜辞中有据可查的有赤马、鎷、驳、。 在占卜“取马”、“以马”、“来马”以及为马的灾祸、死亡等事占卜时,一般不指明马的毛色。反之,上述两类卜辞里出现的指明毛色的马名,确凿无疑的也只有白马。而其中对占卜是否生育白色的马崽情有独钟。为方便读者,摘引如下(12): (21)甲申卜:马隹(唯)白子。《合集》20085,《京津》3024 通过这八条卜辞来说明殷人特别关注不同毛色的马是否生育白马。由于这八版大多残断,辞例欠完整,每一条卜辞都不能单独表述一个完整的占卜生育的过程。只有通过彼此补足,才能形成相对完整的辞意,表达明确的占卜过程。一般而言,常见相对完整的一条卜辞有叙辞(前辞)、命辞、验辞。据此对八条卜辞辞例格式和字体分类情况⑤列表分析(见下面表格)。 由下表可知,殷人特别重视生育白马这一观点,是裘先生凭借八条卜辞的归纳互补推演得出的。由于卜辞残断,这一结论缺乏一条完整的卜辞作为支撑。笔者缀合的这版卜辞辞例相对完整,具有“叙辞”“命辞”和“验辞”。为裘先生论证殷人重视是否生育白马问题补充了一条完整的、有力的论据。 本版缀合后卜辞内容是说,在丁亥这天王卜问:(将要出生的)(该字用A代替,拓片中马字左面的偏旁用B代替)(18)崽的毛色是不是白色?过了四十八天,也就是癸酉这天,母马生育了。马崽的毛色不是白色。这段卜辞从占卜角度为殷人的养马、相马、育马技术的成熟提供确凿的证据。袁靖在《马到成功——马年说马》(19)谈到,动物考古学家考古发现,中国最早的家马出现于3700年前。殷墟西北冈发现大量马坑,坑中埋葬数百匹马。最早的史书记载,秦人是一个以养马为主要职业的游牧部落。而殷人用马的最早记载来源于甲骨刻辞。养马技术的成熟更体现在本则缀合中。这版卜辞是在小马崽出生48天前的丁亥日这天进行的占卜。母马妊娠期统计表明(20),纯种和杂交种母马的怀孕期平均为329.25±0.26天,其中最短妊娠期为296天,距离平均妊娠期约为34天。考虑到马的品种和马的进化等因素,殷人在平均妊娠期之前48天、或最短妊娠期之前14天进行占卜是合适的。因此本版缀合说明殷人掌握了丰富的育马经验,能够推算马崽出生的准确时段。也许这些是由商王朝干预养马事宜的“马小臣”负责的(21)。可见,商朝的养马业和育马技术有了突出的发展。 要之,甲骨边缘文字残断,信息有限,拟补释文间或有误。只有恢复甲骨原貌,才得以使诸多考证凭依有据,如本文“白马”“白羌”等问题才能有深入的研究。 附录:本文所引甲骨文著录及简称 《甲骨文合集》——《合集》(郭沫若,中华书局1978-1983年版) 《战后京津新获甲骨集》——《京津》(胡厚宣,群联出版社1954年3月版) 《殷墟书契续编》——《续》(罗振玉,影印本1933年9月,又1970年台湾艺文印书馆重印本) 《龟甲兽骨文字》——《林》(林泰辅,日本商周遗文会影印本1921年版,又北京富晋书社翻印本) 《殷墟书契菁华》——《菁》(罗振玉,影印本1914年10月,又重印本) 《小屯南地甲骨》——《屯南》(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中华书局1980年10月版) 《殷墟文字乙编》——《乙》(董作宾,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94年6月版) 《甲骨文合集释文》——《合集释文》(胡厚宣,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8月版) 《殷墟甲骨刻辞摹释总集》——《摹释》(姚孝遂,中华书局1988年2月版) 《甲骨文校释总集》——《校释》(曹锦炎、沈建华,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年12月版) 《殷墟甲骨刻辞类纂》——《类纂》(姚孝遂,中华书局1989年1月版) ①参见黄天树:《甲骨缀合的学术意义与方法》,《故宫博物院院刊》2011年第1期。 ②参见裘锡圭:《从殷墟甲骨卜辞看殷人对白马的重视》,该文是提交给1987年安阳中国殷商文化国际讨论会的论文。原载《殷墟博物苑苑刊》创刊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版),又载《古文字论集》(中华书局1992年版),亦收入《裘锡圭学术文集》(第一卷:甲骨文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307页)。 ③王宇信在《商代的马和养马业》一文中指出:“此为第一期卜辞(按:指《合集》11051),原骨现藏故宫。”烦请故宫管理甲骨的工作人员核实。 ④王红:《甲骨缀合第二十一则》,参见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先秦史研究室网站,2014年1月1日。http://www.xianqin.org/blog/archives/3542.html ⑤参见姚孝遂:《商代的俘虏》,《古文字研究》(第一辑),北京:中华书局,1978年,第378页。 ⑥参见洛人:《“三白羌”辨》,《史学月刊》1983年第3期。 ⑦转引自张惟捷:《说卜辞中「白羌」的有无与相关问题》,发表于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2014年1月19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2219 ⑧参见裘锡圭:《从殷墟甲骨卜辞看殷人对白马的重视》。 ⑩参见朱桢:《“殷人尚白”问题试证》,《殷都学刊》1995年第3期;该文亦收入郭旭东主编:《殷商文明论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236-255页。 (11)同上。 (12)这八条卜辞释文摘自《从殷墟甲骨卜辞看殷人对白马的重视》。 (13)黄天树先生在笔者提交缀合于先秦网之前提出,《合集》3412可能与本缀合为遥缀,笔者认为也可能与《林》1.14.19为一版之折。 (14)裘锡圭先生从孙海波《甲骨文编》和唐兰《殷墟文字记.释羽习騽》中释为“騽”,但释文仍隶写为“騽”。裘先生的隶写忠实于甲骨文,是客观严谨的科学态度。 (15)参见黄天树:《殷墟王卜辞的分类与断代》,北京:科学出版社,2007年。莫伯峰博士论文《殷墟甲骨卜辞字体分类的整理与研究》,2011年10月,待出版。 (16)参见黄天树:《殷墟王卜辞的分类与断代》,第9页,页下注释③。《合集》3412中“十一月”记录占卜月份,应属于叙词。叙词中的日期分为干支记日和数字记月两部分。干支日刻在卜辞最前面,数字记月刻在一段话的后面,类似于书信的落款。 (17)这八条卜辞的字体大多为师宾间类,应出于同一刻手,只有《合集》5729为宾组三类卜辞。字体所属类组依黄天树先生之说。 (19)参见袁靖:《马到成功——马年说马》,《文物考古周刊》2014年第111期。 (20)参见顾德章:《母马妊娠期的变化规律》,《青海畜牧兽医杂志》1987年第4期。 (21)参见王宇信:《商代的马和养马业》,《中国史研究》1980年第1期;该文亦收入《甲骨文献集成》(第26册),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369-372页。殷氏重视白马补足证&一个重要词缀的个案研究_裘锡圭论文
殷氏重视白马补足证&一个重要词缀的个案研究_裘锡圭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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