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际整合方法在行政学研究中的运用:机制、路径及限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限度论文,路径论文,行政学论文,机制论文,方法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对行政学发展历程的简单考察表明,行政学从政治学中独立出来,成为一门分支学科,本身就是行政实践和科技发展所带来的科际整合的结果。行政学是综合的、科际整合的,研究行政学必须有政治学、心理学、法律学、经济学、管理学、统计学、历史学等相关的知识,中国行政学未来发展的一个重要取向就是强化科际整合与跨学科研究。①科际整合研究是人文社会科学、自然科学、横断科学以及综合科学发展到当今时代形成的方法论原则,并在各学科领域得到普遍运用,表现出共同的方法论倾向,展现了整体、系统思想方法的风采和魅力,对行政学研究有十分重要的方法论意义。
科际整合方法的历史演进与基本理念
1.科际整合方法的历史演进
在国外的相关文献以及实践活动中,科际整合(Interdisciplinarity,原译“跨科际制度”)的术语不是单一的,一般是多个术语交替使用以描述这一“超越学科”的现象,其中包括了“crossdisciplinary”、“interdisciplinary”、“transdisciplinary”、“multidisciplinary”和“pluridisciplinary”。1998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在有关科技领域的跨学科研究问题的报告中对这些术语所代表的不同研究类型作了如下描述:“‘interdisciplinarity’的一个简单定义就是‘两个或更多不同学科之间的相互作用’,它既不同于‘multidisciplinarity’,也不同于‘transdisciplinarity’。‘multidisciplinarity’是指来自不同领域的人员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进行合作和一起工作,但是这些人仍然留在他们自己的领域范围内;由于他们学科的局限性,他们的研究可以达到某种程度,但是不能取得更进一步的发展;他们可能被迫在自己研究领域的边缘工作,并创造新的领域……一个‘interdisciplinarity’小组由不同知识领域或是拥有不同概念、方法、数据和术语的学科所培养的人员组成,他们组织起来致力于一个共同的问题,而不同学科的参加者之间保持持续的交流。‘transdisciplinarity’这一术语指的是学科之间的、跨越学科的和超越所有学科的研究。”②可见,多学科(Multidisciplinarity)是低层次的、利用多门学科的知识进行研究;科际整合(Interdiseiplinarity)是中等层次的、多门学科间相互作用与相互补充的合作研究;超学科(Transdisciplinarity)则是高层次的、不存在学科界限的统一研究。
但是,究竟什么是科际整合,如何跨越学科边界在学科之间实现有效整合,一直以来却缺乏明确的界定。克拉(Julie Thompson Klein)指出,“科际整合”指称的是一系列活动:(1)学科间互借相换;(2)合作解决问题;(3)保持独立分隔的学科之间的沟通桥梁;(4)发展在不同学科之间运作的综合理论;(5)在各分隔的学科之间共同交叠的范围中开发新的领域。③G.伯杰则认为,“科际整合”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不同学科之间紧密或明显的相互作用,包括从简单交换学术思想,直到全面交流学术观点、方法、程序、认识、术语以及各种资料。从这一界定我们不难看出,科际整合的特征在研究内容、研究主题和研究方法上都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它涉及的课题及研究内容大多是总体的、复杂的、多系统的问题;它的研究以问题为核心,需要依靠跨学科、多学科的专家智慧来解决;从研究方法及分析技术体系来看,它基本上采用跨学科和多学科的研究方法和手段。④
从科学发展的历史来看,科际整合是对学科制度化反思的产物,是学科自身发展的必然结果,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18世纪以来,西方学说一直是沿着分科治学的途径迈进的,并呈现出一种日趋精细化和逻辑严谨的科学文化形态,而科际整合研究恰是现代科学的发展促使研究观念发生重大转变的结果。随着现代科学的发展,人们越来越认识到,许多社会现象和问题不是一门学科的学者所能单独解决的,而是需要会同相关学科的学者,并以此为基础才能发展出相关学科间所谓共同的工作假设、共同的理论模型、共同的研究方法和共同的语言,这便构成了科际整合的基础,也使得科学研究取得了更令人满意的成绩。诚如莫兰所言,“只囿于一个学科内部来认识与之有关的一切问题是不够的”,“当人们在一个学科内找不到解决办法时,解决办法来自学科之外”。⑤在西方,科际整合兴起于20世纪60~70年代。当时在美国,为了解决某些超越了单一学科的复杂问题,各种科际整合研究机构纷纷成立,科际整合的研究文献大大增加,并涌现出大量交叉、横断和边缘学科。因此,20世纪60~70年代被称为“科际整合的时代”。进入80年代,随着科际整合研究的蓬勃发展,社会科学以及科学技术的杂交整体化趋势更加强劲,传统的社会科学学科边界日益模糊。在此背景下,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甚至传统的人文学科都开始面临“学科开放”与“科际整合”的问题,而“科际整合现象”本身也开始被一些学者作为一个专门的研究领域,从而形成了所谓“科际整合学”。90年代以来,科际整合继续受到西方学者的关注,尤其是在社会学、历史学、文化人类学的一些领域,涌现了大量研究成果。可以预见,面对日趋复杂的社会现象和各种问题,科际整合研究将成为21世纪非常重要的研究方法。
2.科际整合方法的基本理念
从现代哲学的观点看,科际整合是一种学术理论探索运动,其口号和特征是“回到亚里士多德”,其名称是“探索理念”。西方学者提倡科际整合研究的立论前提是分析理性,在这种背景下提出的整合研究其隐含前提是学科壁垒的预设。因此,提出“跨越”一词,其关注重点在于突破各个学科的“界际领域”。我国学者根据传统的“天人合一”的整体认识模式也提出整合研究,强调对问题进行整体的、联系的、辩证的思考。尽管中西学者关于科际整合研究或整合研究提出的文化语境不同,但他们对于科际整合研究的本质却持相同的解释。现代科际整合探索理念一方面承认各个层面及其有关学科研究的相对自主性,另一方面又从现代知性探索的角度尽可能客观地观察与各个层面有关的人文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学科之间的相互关联,并同时作宏观的哲学透视,以便随时代与社会的变迁或知性探索的新趋势,调整或修正既成科际整合的探索理念。⑥
概而言之,一方面,科际整合研究是研究主体基于学科整体视野对研究对象进行系统的、整体的、全面的考虑,而构建出的一套具有普遍意义的、介于哲学方法和具体学科研究方法之间的中间层次的认识工具和研究手段,使研究从技术层面转变为思维方式层面,从工具变为目的,从而满足“基础结构具体化”的需要,服务特定学科的研究方法和学科发展;另一方面,科际整合研究在实施中并非几门学科的简单综合,而是在坚持多个学科之间共同的工作假设、共同的理论模型、共同的研究方法和共同的语言的基础上,根据自身的概念、构架、研究方法和逻辑体系提出对问题的特定看法,强调对同一个现象或问题从不同的学科视野或侧面介入,在整合的基础上构成一个新的多维视野,从而使研究摆脱原有单一视野的限制,将参与的各个学科的学理融合成一套新的原理、原则,以打破学科壁垒,消解学科畛域,使该学科在方法论上有新的发展和突破。
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的形成机制与路径选择
罗伯特·达尔指出:“公共行政学的研究必须变成一门有更广泛基础的学科,不应将它束缚在一种狭窄地界定了的技术知识和过程之上,而必须扩展到变化着的历史、社会、经济和其他的条件因素上。”⑦从行政学的发展来看,行政学在其自身发展过程中,既有来自学科自身发展起来的内生型理论和方法,也有吸收、引进其他学科观点的外生型理论和方法。因此,讨论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要有一种客观全面的视野:一方面,行政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其科际整合研究应该具有内在的学理性;另一方面,行政学研究的现实境域正反映了行政学方法论仍处于发展之中,尚未完全成熟。
1.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的形成机制
索尔特和赫恩将科际整合研究活动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是基于知识的工具观点,即为了应对特殊的问题而借用其他学科的工具和方法,这类活动仅涉及工具和方法在学科之间的转移,而不直接产生综合的知识成果;第二种类型将科际整合视为概念性的,导向一种新的知识的综合,然而却是坚定地基于学科的基础,目的在于扩展学科的知识而并非挑战它们;第三种类型的科际整合是通过跨学科研究探索知识的统一理论,其益处在于打破传统,瓦解正统性,以开启新的探索主题。⑧马太·多甘和罗伯特·帕尔认为,从单学科研究到学科交叉或者科际整合研究的道路,是由概念、数据、方法、理论和观点等多个元素网状的相互作用而开辟的:概念的借用或交互使用,主要指发展水平相对较低的学科向水平较高的学科借用成熟的概念,或者两个水平接近的学科共用某些重要的概念,这种概念的借用和互用,往往有利于拓宽研究的视野,深化研究的内容,提升低水平学科的研究水平;数据(证据)的借用也有助于推进学科之间的交叉和创新,弗农·史密斯和丹尼尔·卡尼曼等人长期从事的心理学实验所获取的数据,对改进经济学若干基本假设有着重要的作用,是其中较为典型的事例;方法的借用被认为是交叉和跨学科研究最活跃的方面,自然科学实验的方法在经济学、政治学、心理学、管理学、社会学等学科中的借用,不仅产生了许多新的理论和观点,而且导致了实验经济学、实验政治学、实验心理学、实验管理学、实验社会学等新学科的产生与发展;最后是理论的借用和观点的借用,这种借用在各学科之间更是比比皆是。⑨李惠国、吴元梁认为,当代各门科学相互作用的机制是在下述一些层次上实现的:(1)理论层次上的渗透与结合;(2)经验层次上的渗透与结合;(3)方法论层次上的渗透与结合;(4)在一般科学和元科学层次上的渗透与结合;(5)学科功能结构层次上的渗透与结合;(6)在科学的目的、价值层次上的渗透与结合;(7)在科学研究组织管理层次上的渗透与结合。⑩
据此,根据研究视角的不同,我们可将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概要地分为方法交叉、理论借鉴、问题拉动、文化交融四个层次。(11)其中,方法交叉主要指方法的移植、渗透和融合等。方法的移植是指平行学科间一门学科的方法向另一门学科的转移,其具体途径主要有研究对象的转移和综合,科学理论或原理的推广、转移和综合,研究方法的转移和综合三种;方法的渗透是指数学方法及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等横断学科以及带头学科(指相当一个时期里整个学科进步的主导学科)的科学方法,向所有科学结构层次的横向拓展;方法的融合是指在跨学科研究中,实现多种知识、多种方法、多种研究手段的交叉与汇流,从而形成超越学科界限的跨学科研究方法。(12)理论借鉴主要指知识层次的互动,通常表现为新兴学科向已经成熟学科的求借和靠近,或成熟学科向新兴学科的渗透与扩张。问题拉动是以较大的问题为中心所展开的多元综合过程,有纯粹为研究客观现象而实现的多领域综合,也有为探讨重大理论问题而实现的多学科综合,更有为解决重大现实疑难问题而实现的各个方面的综合。文化交融是不同学科所依托的文化背景之间的相互渗透与融合,这种融合并不是一个单独的过程,因为学科间的任何互动都有文化的因素参与,但真正的文化交融是一个更深、更广的过程,是科际整合研究的终极目标。
从类型学来看,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包括分支化研究和融合化研究。学科的分化与融合,是学科创新发展的必然趋势和主要规律。任何一门学科的创新发展,都是通过分化—融合—再分化—再融合而不断前进的。所谓分支化研究,就是运用行政学的理论对社会科学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以不同的主题和取向进行探索、挖掘、开采,使抽象的行政理论不断分解到各个专业领域,使行政学在社会各个领域发挥其应有的影响。行政学分支化研究主要包括层级研究(跨国行政、国家行政、省级行政、市级行政、县级行政、乡镇行政等)、领域研究(工商行政、教育行政、军事行政、外交行政、卫生行政等)、要素研究(行政生态学、行政组织学、行政信息学、行政决策学、行政执行学、行政监督学等)、交叉研究(行政社会学、行政心理学、行政文化学等)、比较研究(国别行政比较研究、区域行政比较研究等)五个方面。这些分支学科的诞生和发展,成为推动行政学开展科际整合研究的新引擎和创新发展的新动力。所谓融合化研究,就是要进一步融合其他学科的最新成果来促进行政学的理论创新和学术发展。它既反映了行政学研究对已有知识和成果进行进一步科学地融化、整合的要求,又体现了行政学研究对其他学科知识的强烈渗透和合理移植所采取的一种宽容、开放的策略和姿态,是形成新的行政理论不可或缺的关键环节,也是推进行政学创新发展的必由之路。
2.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的路径选择
成中英把“科际整合研究”视为“今日人类开拓新知识、创造价值、实践文化改造与技术改良所不可或缺的智慧工程”,并提出了“找寻焦点、建立融合、挖掘共源、扩大境界、灵活应用”五个有机统一的科际整合研究的方法论总纲。(13)这对于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方法的运用与创新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从方法论角度进行探讨,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应该包括以下三个环节:
(1)寻找焦点,建立融合。即运用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方法与观点分析同一个行政现象或行政问题,了解和把握各学科之间的交叉点及汇通处,在互通有无的基础上为学术交流创造更方便、更规范的环境,以达到在行政学语境下探讨并运用相关学科的问题、概念和陈述方式的目的,推动行政学研究方法论的发展。
(2)相互启示,挖掘共源。每一种行政现象必然处于历史的多重合力的交互作用之中,而不只是行政直接作用的结果。这里的历史合力当然包括社会、政治、经济、历史、文化、宗教、哲学等,它们在学科大家庭中存在相互参照、相互启发和相互注释的关系。就此而言,科际整合不是各分支学科的简单联合,不是一个无序的自发形成的过程,而是有着自身内在的逻辑规范和整合前提。在行政学研究过程中,我们要发掘每一种事物在其历史深处存在的共同因子,遵循整合推理过程中的逻辑原则。行政学通过“提问”为相关学科开辟了新的研究领域,相关学科同样把自己的问题提供给行政学,双方在提问中不断为对方提供新视角和方法论,在问答中不断成长。
(3)扩大领域,灵活应用。以行政问题为核心,将不同的学科范式在行政学研究领域内融合,进行“合理的抽象”,使不同的学科知识领域连成一片,扩大学科的知识领域,增加知识积累,为学科间的整合提供更多的可能性。与此同时,相关学科理论范式的运用创生出行政学特有的知识,既有助于解决行政问题,也有助于促进行政学知识的增长。总之,只有不同学科、不同理论流派、不同研究范式之间兼容并包,才能促进行政学的发展与繁荣。在行政学研究中,“和而不同”是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精神境界的体现,它理应是行政学科际整合方法论研究的最高境界。(14)
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的适用限度及立场坚守
科际整合方法对于行政学研究的意义是双重的:一方面,科际整合方法拓展了行政学研究的理论视野,丰富了它的研究途径,从而为行政学注入了新的活力;另一方面,科际整合方法又会在一定程度上造成行政学的重心位移,从而使行政学为其“新兴”付出自我泛化的代价,甚至面临自我消解的危机。
1.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的适用限度
首先,科际整合研究会招致科学性或有效性的诘难。学科的存在和发展更多地是为了知识精确性的进步,在涉及政府活动的因果分析中,在行政现象的本质研究上,如果行政学不能身挑重担而总是寻求其他学科的帮助,将势必使人质疑行政学是否有理由跻身于科学的殿堂。由于行政学与政治学、经济学、管理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且大量借用其他学科的研究成果,因而常常被认为是某一学科之次级领域(subfield),或是一门谋求“学科”(discipline)地位的“应用”“科目”(subject),其自身尚不能独立地反映或指导公共行政实践。(15)其次,科际整合研究会使学科之间产生紧张的关系,进而影响学科独立性。有学者指出,行政学的研究者们借用了大量来自于其他学科的术语外壳,如效率、公平、公共物品等,但却没有赋予其行政学上的独特涵义,因此招致其他学科的学者质疑这门学科的独立性。(16)行政学学科存在的基础、价值和意义就在于它对某些行政问题具有自己独到的洞察力和解释力,而过多的科际整合研究极易导致行政学的研究成果散落于各个学科之间,使得行政学和其他学科之间的边界愈加模糊,尤其是当行政学自身的内核问题尚未明晰之时,过度地引入科际整合研究更容易使行政学被其他学科同化或取而代之。再次,过多的科际整合研究会加重科学功利的风气,削弱科学精神。考察行政学研究的现状我们不难看到,科际整合在很大程度上成了一些行政学学者研究的捷径,通过科际整合研究而快速推出的各种新概念、新理论时髦新鲜、真假难辨,然而其中真正具有科学价值的却是凤毛麟角。倘若行政学理论界不能对科际整合研究做到趋利避害而滥用科际整合研究,不仅会降低行政学知识的科学价值,甚至会导致行政学的学科解构,从而反过来削弱行政学科际整合的意义。
事实上,早在1968年,沃尔多就指出:“行政学的性质与范围、研究方法与教学已发生问题。历经批判攻击20年后,认同危机(Identity Crisis)尚未完全解决,多数与此有关的公共行政重要理论问题迄今仍处危机中。”(17)此后,众多学者也指出,公共行政是“借用的学科”(18),并一直在遭遇“知识危机”(19)与“合法性危机”(20)。那么,科际整合研究会不会使行政学陷入自我迷失的境地呢?答案是否定的。这是因为,行政学的科际整合主要是从方法论层面来规制的,从逻辑上说,科际整合研究仍然是以学科或专业边界存在为前提的;反过来说,如果不存在既定的学科或专业的边界划分,就没有科际整合研究的问题。科际整合研究未必削弱学科或专业之间的边界,相反,却有可能强化这种边界意识。行政学的学科建设应采取开放的姿态,而不是试图去划出自己的疆域,抬高自己的门槛,以阻挡其他学科学者随意进入,减少学科边界纷争。
为此,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必须遵循以下原则:(1)选择性原则。必须要经历一个理性选择的过程,根据行政学研究和行政学学科建设的实际需要确定从其他学科选择的理论、观点和方法。(2)相容性原则。必须考虑被选择的理论和方法与行政学是否相容。从知识论的观点来看,理论知识之间并非都相容,因为理论之间的不可通约性总是存在的。其他学科的理论与行政理论不相容的原因,主要在于双方的理论假设、逻辑、概念、方法等不一致。如果两种不相容的理论勉强糅合在一起,必然会出现“排异反应”,无法形成一种科学的理论。(3)创造性原则。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不仅是一个引进其他学科理论与方法的过程,更是一个根据行政学特点,对其他学科的理论与方法进行加工、改造,为行政学所用的过程。如果简单地把其他学科的理论方法照搬照套到行政学研究中,不仅不能有效发挥作用,而且会使行政学陷入僵化的境地。(4)有效性原则。有效性原则一方面指其他学科研究人员在利用所掌握学科的理论方法研究行政学时,必须深入了解行政学的基本理论和学科特点;另一方面是指行政学研究人员在借用其他学科理论方法进行研究时,也必须深入了解所借用学科的基本理论和方法。目前有些行政学研究人员虽然有从其他学科借鉴新理论的热情,但往往对所借用学科的理论方法还一知半解,就急于拿来为行政学研究所用,很多时候只能生吞活剥,套用一些新概念、新词汇,难以和行政学有效融合,也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而有些其他学科学者在利用自己学科理论和方法研究行政学的时候,也由于对行政理论不熟悉,导致其研究成果在行政实践中的适用性大受影响。
2.行政学学科研究与科际整合研究的有机统一
知识的发展经历了一个由整体化(古代)到专业化(近现代)再到整体化(当代)的过程。我国行政学的恢复重建正处于学科知识由分化走向综合的历史进程中,这种客观的历史进程为行政学采取开放的多学科视界提供了客观条件,但也正因如此,它使得行政学缺乏理论根基。因此,中国行政学作为一门学科仍处于起步阶段,它既需要“补课”(探索行政学的理论基础),也需要“升级”(走向跨学科结构的行政学),换句话说,行政学需要实现学科研究与科际整合研究的有机统一。
行政学研究一般分为三个层次;一是基本理论研究,主要揭示内在的本质规律,即基础研究;二是具体原理、原则研究,主要把基本理论加以推论和引申,运用基本理论具体分析行政的过程、方法和原则,即应用研究;三是研究成果的推广和应用,把研究成果具体运用到行政活动中,不断发现、研究、解决新问题,即发展研究。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发展研究是一个统一的整体,而这种统一正是以科际整合为契机,以学科和跨学科的统一为基础,展示的是科学内向化与外向化有机整合的精神。如果用数轴表示行政学的话,那么,垂直轴及其深度代表着行政学学科研究,而水平轴及其宽度代表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深度蕴含着相关学科、专业和跨学科研究能力,宽度包含着多视角、多变量的研究,垂直面的深度和水平面的宽度的综合就代表整个行政学,即学科研究与科际整合研究的统一。
行政学学科研究就是从学科角度出发,搜集和整理客观事实,发现基本规律,形成基本原理,揭示事实真相,为各门分支学科提供理论依据,进行基础理论研究。而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是以行政学为基础,通过对相关或相邻多个学科的分析、整合、综合来解决行政理论或实践问题,使之成为协调一致的整体的研究活动或过程。行政学跨学科研究有两个直接目的:解决问题与生成行政学分支学科,用隐喻的修辞方式表达即为搭建桥梁和重新建构。搭建桥梁表现为工具主义取向,主要目的是解决单一学科不能解决的复杂问题,发生在成熟与稳固的学科之间,通常有一个应用方向;重新建构则表现为认识论取向,即对问题的选择、学科所运用的认识论或学科的逻辑结构进行批评性反思,给学科带来部分变化,表现为对学科重构状态的批评(21),由此产生一系列交叉学科,填补各分支学科之间的未知领域,促进学科内部的综合化和整体化。由此可见,行政学学科研究代表了行政领域的知识及其规律,而行政学科际整合研究则通过对相关或相邻学科的知识和规律之间的比较、移植、类比、综合等,探讨行政学独自无法解决的问题,或形成行政学的分支学科,从而以更开阔的视野探索行政学领域更深层的知识和更具共性的规律,更深层次地把握其内在逻辑与特殊矛盾的关系,使行政学理论体系得以有效建构并不断走向成熟。
总之,行政学研究中的科际整合是一种有机的共生,而不是随意的“凑合”,主要是从方法论层面整体观照行政学发展。不可否认,科际整合打破旧的“一统”后会产生新的无序,多样化的学科理论体系在使行政学研究获得新的活力的同时,也会给学科带来许多歧义纷呈的混乱和对抗。但是,正如学者纪亚云(Gieryn)所言:“科学常常是漫长的边界纷争史上的赢家,可是又不完全因为它自己的努力。”(22)这就意味着,我们一定要正视行政学与其他学科之间的界限,承认行政学自身的学科特性和独特价值,在坚守行政学的学科立场的同时,树立科际整合研究的方法论意识,进而在科际整合研究的分析视野中,反思中国行政学的历史与未来发展趋势,反思西方行政学研究方法论的利弊,重新发现和挖掘自身思维方式的巨大潜在优势,实现思维方式和研究方法上的新突破,进一步推动行政学研究方法论的发展。
注释:
①张成福:《变革时代的中国公共行政学:发展与前景》,《中国行政管理》2008年第9期。
②Interdisciplinarity in Science and Technology,Directorate for Science,Technology and Industry,Paris:OECD,1998,p.4.
③(22)[美]华勒斯坦等:《学科·知识·权力》,刘建芝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29、23页。
④转引自韵江、林忠《管理学合法性的反思:基于跨学科研究的视角》,《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07年第3期。
⑤[法]埃德加·莫兰:《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96页。
⑥李政涛:《教育学科与相关学科的“对话”——从知识、科学、信仰和人的角度》,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140页。
⑦Robert A.Dahl,"The Science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Three Problems",in Jay M.Shafritz & Albert C.Hyde(eds),Classics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Moore Publishing Company,Inc.,Oak Park:Illinois,1978,p.125,p.132.
⑧Salter L,Ham A.,Outside the Lines:Issues in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Montrea Mc Gill University Press,1996.
⑨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社会科学与公共政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第142页。
⑩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论现代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结合》,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43~44页。
(11)刘啸霆:《当代跨学科研究的“式”与“法”》,《光明日报》2006年3月28日。
(12)鲁兴启、王琴:《跨学科研究方法的形成机制研究》,《系统辩证学学报》2004年第2期。
(13)刘仲林:《科际整合的哲学与方法——评成中英、傅伟勋的跨学科观》,《哲学研究》1999年第1期。
(14)参见李政涛《教育学科与相关学科的“对话”——从知识、科学、信仰和人的角度》,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128页。
(15)刘亚平:《公共行政学的合法性危机与方法论径路》,《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期。
(16)王乐夫、张富:《公共行政的价值范畴研究》,《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2期。
(17)Dwight Waldo,"Scope of the Theory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in James C.Charles-Worth(ed.),Theory and Practice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Philadelphia: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olitical and Social Science,1968.
(18)Freclerickson,H.G.,"The Lineage of New Public Administration",Administration and Society,8,1976,pp.144~174.
(19)Ostrom,V.,The Intellectual Crisis in American Public Administration,Alabama:The University of Alabama Press,1989.
(20)Denhard,R.B.,Theories of Public Organization,C.A.:Wadsworth,Publishing Inc.,1993.
(21)[美]朱丽·汤普森·克莱恩:《跨越边界——知识、学科、学科互涉》,姜智芹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3~1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