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183;天问》之“阳离”与楚人太阳崇拜,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楚辞论文,崇拜论文,天问论文,太阳论文,楚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2491(2011)02-0008-05
一 “阳离”困惑
《天问》云:“天式纵横,阳离爰死?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此数语历来不得其解,关键是“阳离”之内涵及屈原问之所指给学界带来极大的困惑。
王逸注云:“言天法有善恶阴阳纵横之道,人失阳气则死也。言崔文子取王子乔之尸,置之室中,覆之义弊篚,须臾则化为大鸟而鸣,开而视之,飜飞而去,文子焉能亡子乔之身乎?言仙人不可杀也。”[1](P101)王逸以为此四句诗是问王子乔化鸟之事,且训“阳离爰死”为“人失阳气则死”。此说对后世影响甚大。王夫之、蒋骥、丁晏,乃至当代闻一多、孙作云诸人虽偶有差异或稍有发挥,但对释“阳离”为“人失阳气(或魂魄)”的说法却一脉相承。
此说之谬显而易见:王子乔化鸟之事于典无出。闻一多已开始生疑,闻氏云:“《左传》昭七年:‘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说文》:‘魂,阳气也。’‘阳离爰死’者,犹言魂与魄离,则人死耳。‘大鸟’二句注以为王子乔事,以汉世所传王子乔事证之,似无不合。”[2](P64)“似无不合”说得极其勉强。闻先生所言“汉世所传王子乔事”是指应劭对《汉书·郊祀志》的一段注文。《汉书·郊祀志》应邵注引《列仙传》云:“崔文子学仙于王子乔,王子乔化为白,文子惊,以戈击之,俯而视之,王子乔之尸也。须臾则为大鸟,飞而去。”须知,应邵注《汉书》的时间在王逸作《章句》之后。对此,游国恩先生曾质疑曰:“《章句》并以王乔崔文事为说,而不言所出;《礼注》以为见《列仙传》,然考今本《列仙传》,王子乔、崔文子二传均无此文。”“《章句》之说,或即应氏所本。”[3](P247)
黄文焕云:“仙术仰发乎天,所当纵横自如,如今被击而佯死;‘阳死’者,佯死也。‘离’者,魂离而魄坠也。阳死之后,乃始化为大鸟。其后既能化鸟以飞,其先又何坠体而死乎?”[4](P205)钱澄之云:“天式纵横,言神仙游戏也。阳离爰死,言阳为遭伤而死也。后乃化鸟飞鸣而去,其始何以不即变化而至丧厥体乎?”[3](P245)林云铭云:“纵横天上,此蜕茀之发式,被击而分离其萦绕,乃佯死耳,既死化鸟,何曾似乎?”[3](P245)此外尚有李陈玉、周拱辰等训释亦与此相类。不难看出,此类观点仍是从王逸之王子乔成仙化鸟之典故而来,只不过是将“阳”释为“佯”,认为人之成仙实为假死。为了附会王逸之说,不惜割裂句意,随意并凑,此说之谬,自不待言。
刘梦鹏《屈子章句》云:“阳,显也。离,丽也。谓鲧显丽于法而死。大鸟,青鸐也,鸣则为太平之瑞,尧时则鸣于羽山。原问天法纵横,鲧乃殛死,大鸟何为鸣呼?既鸣鸟瑞应,何以黄熊一化,巫不能活,竟丧厥躯?”[3](P246)在《天问》中,屈原以诗的形式提出一系列涉及宇宙、自然、历史、社会起源等问题,共有一百七十多问。从结构上可分为问天、问地、问人三部分。问人又分为问人类开始,问夏事,问商事,问春秋事等四个部分。有关鲧之神话传说在《天问》中占有极重要的分量,因此紧接问天部分之后,置于问地部分之首,从第十四章起,共有九章三十六句之多。其中,“应龙何画,河海何历”后缺二句,三十八、三十九章系错简,应置于十四章后(从孙作云先生观点),而“阳离爱死”二章四句在诗中之位置乃处在问夏、商事部分,故而与鲧事无涉。再者,鲧死鸟鸣之事同样于典无征,鲧化熊求巫之事前已有问,可见此说实难成立。
此外,尚有胡文英之“阳离为日消说”,张惠言“伤怀王客死于秦说”[3](P246),蒋天枢“阳离喻楚说”[5](P212)等,均属枉自臆测,缺乏依据。
二 “阳离”新解
《周易·说卦》云:“离为雉”;《尔雅·释鸟》云:“离,怪鸟属也;”李善注《文选·大人赋》:“前长离而后鸾皇”曰:“长离,凤也。”可见,离是鸟之一种无疑。那么,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鸟呢?《周易·说卦》云:“离为火、为日。”《周易·旅卦》上九:“鸟焚其巢……”虞翻注云:“离为鸟为火。”因此,离是一种火鸟。又火色为赤,赤即朱,故又有称离为“离朱”或“朱离”、“赤离”、“火离”、“阳离”者。离为鸟在《山海经》中也有确载。《海外南经》:“狄山,帝尧葬于阳,帝喾葬于阴。爰有熊、羆、文虎、蜼、豹、离朱、视肉。吁咽、文王皆葬其所。”郭璞注“离朱”曰:“今图作赤鸟。”清代郝懿行在《山海经笺疏》中云:“(郭)云‘今图作赤鸟’者,赤鸟疑南方神鸟焦明之属也。”《山海经》最初乃述图之作,其原型乃周王室手中控制的“九鼎”上的图像,除此以外,还取法了巫祭图、《穆天子传》和复合神兽图案,[6](P134)后经不同人增补累积,改铸而成文本,故而《山海经图》比文古老而可靠得多,既然图作赤鸟,则必为鸟也。其次《海外南经》文中离朱前后六物熊、羆、文虎、蜼、豹、视肉均为动物,则离朱自然也是动物无疑。今人袁珂先生进一步论证,认为这里的“离朱”就是日中跋乌,即日中三足乌。他在《山海经校注》中更加准确地说:“离朱在熊、羆、文虎、蜼、豹之间,自应是动物名。郭云木名,误也。此动物维何?窃以为即日中踆乌(三足乌)。《文选·思玄赋》:‘前长离使拂羽兮’注:‘长离,朱鸟也。’《书·尧典》:‘日中星鸟以殷仲春。’传:‘鸟,南方朱鸟七宿。’离为火,为日,故神话中此原属于日后又象征化为南方星宿之朱鸟,或又称为离朱,《山海经》所记古帝王墓所有奇异物中,多有所属离朱者。”[7](P204)
“阳离”为鸟,古籍中多有记述。《论文》卷四隹部说“离”是黄仓庚;《文选·头陀寺碑文》李注引《春秋元命苞》云:“火离为风”;《史记》作“陆离”。“阳离可能就是凤凰属的神鸟火离、长离、离、陆离。”[8](P52)《山海经·海外东经》中郭璞注“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云:“羿之铄明离而毙阳鸟”,故而阳离就是神话传说中太阳里的离鸟。
日中有鸟神话在我国古代典籍中多有发现。《尚书·尧典》的“日中星鸟”,《淮南子·精神训》的“日中踆乌”,《王充·论衡》的“日中有三足乌”等等;篆书“日”字外为圆圈,即太阳,中间横写的“S”为象征太阳中的神鸟。与此同时,离为太阳神鸟之说也被考古学的新发现所证实。马王堆一、三号汉墓《帛画》天空部分太阳里有一只黑色的鸟。“这是很古老的日中神鸟”,“更为重要的是,洛阳西汉壁画墓星象图太阳画像里除了常见的飞翔的日鸟而外,下面的方格还有一只飞鸟,有力地证明太阳神鸟除‘日乌’之外还有一种,而这一种极有可能便是‘阳离’。”[8](P55)此外,文物方面如临洮马家窑——瓦家坪下层出土陶片,庙底沟类型出土有“日中跋乌”,汉代马王堆帛画的日旁金鸟等等。[9]连云港将军岩A组岩画,“其中有五个头像明显作尖咀鸟啄形,并与芒状禾苗纹相联,鸟啄人面是表示‘日中有跋乌’的太阳神。”[10](P565)
因此,《天问》中“天式纵横,阳离爰死?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四句问的应该是关于后羿射日的神话故事。这四句诗应该训释为:天道中经纬纵横,阴阳相调而滋生万物。太阳中的神鸟如此硕大,后羿为何能以一人之力而射下九日?后羿是中国上古最显赫的神话英雄,曾从天上带回弓箭到人间。《山海经·海内经》云:“帝俊赐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尚书·五子之歌》疏引《归藏》亦云:“羿毙十日”;《淮南子·本经训》云:“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貐,断修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天问》中涉及后羿之事共有六章二十二句,其中间及后羿射日事有二章六句:“羿焉日?乌焉解羽?”及“天式纵横,阳离爰死?大鸟何呜,夫焉丧厥体?”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六句原是连在一起的,由于错简,致使近本《天问》中屈子问后羿射日之事被分两处。“阳离爰死”中的“阳离”就是“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中之“大鸟”,也就是“羿焉日?乌焉解羽”中的日精跋乌。
三 “阳离”原型追索
神话是各民族在上古时代(或原始时代)的生活和思想的产物,是原始先民对自然和人类社会现象的一种幻想性解释。正如马克思所言:“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11](P306)原始先民为什么创造出日中有鸟(或乌)的神话的呢?这一定和某种与之相关的自然现象有关。中国神话是中华民族的原始信仰与生活状况的反映。[12]阳离为太阳神鸟的神话以及日中有三足乌的传说是我国古代人民对“太阳黑子”这种自然界天文现象的神话解释。
太阳黑子实际上是太阳物质在极高温度下的一种剧烈运动,是一个巨大的旋涡状气流,速度达到每秒1000多米,是真正的太阳“风暴”。因为剧烈运动消耗了一部分能量,所以这些区域温度比周围6000℃低一些,只有4500℃。当我们从地球望去,仿佛是光芒夺目的太阳表而有了暗斑,就是“黑子”。[13]
我国早在2000多年前的秦汉时期就观测到太阳黑子现象,并存有世界上最早和最详细的有关太阳黑子记录。而在更早的春秋时期就有日食的记载。成书于西汉初期《淮南子·精神训》有“日中踆乌”的记载,《论衡》的“日中有三足鸟”的记载。而《汉书》则说的更是清楚明白:“三月乙末[汉成帝河平元年(前28年)三月初四]日出黄(太阳呈现黄色),有黑气大如钱,居日中央。”这是人类最早的太阳黑子记录。
太阳黑子现象在中国古代极其常见,同时又与自然灾害密切相关,并且很多时候是可以用肉眼观察到的。据统计,从公元前165年至公元1643年,中国、朝鲜、越南、日本四国历代史书中记载的肉眼见黑子记录161次。其中,中国127次,朝鲜35次,越南2次,日本1次。而中国和朝鲜有四次相同记录。[14]仅仅在北宋167年中,当时天文工作者记录下来的太阳黑子活动,《宋史》中有10起,《东都事略》中另有1起,共有11起。[15]
太阳黑子活动会带来一系列的自然灾害,小到暴风骤雨、水涝干旱、瘟疫虫灾,大到火山爆发、地震、海啸、厄尔尼诺现象等等,给古代人民的生存和生活造成巨大的灾难。处于人类童年的原始先民当然不可能科学地理解太阳黑子这种天文现象的,便人为幻想出日中有鸟的神话。
四 “阳离”文化意蕴探析
“神话既不是骗子的谎话,也不是无谓的幻想物,它们不如说是人类思维的朴素和自发的形式之一。只有当我们猜中了这些神话对于原始人和他们在许多世纪以来丧失掉的那种意义的时候,我们才能理解人类的童年。”[16](P2)
在人类文化史上,太阳崇拜是最重要的自然崇拜形式之一。在“泛灵论”意识状态下生存的原始先民对以太阳为核心的天地、日月、山川、河流的崇拜构成了原始自然崇拜的主要内容。在人类原始时代的自然崇拜中,太阳崇拜最普遍、最持久。“太阳是人类的缔造者,是伟大的万有之父。”[17]。“凡是阳光照耀到的地方,都存在太阳崇拜。”[18]因为太阳是生命之源,是人类生存繁衍最重要的依托,所以,太阳崇拜是原始巫术和原始宗教的重要组成部分。太阳崇拜的遗迹广泛的存在于我国的考古发现中。仅就古代人类遗留下来的岩画中有关太阳崇拜的图像而言,迄今为止,在我国江苏、云南、广西、内蒙古、甘肃、新疆、宁夏、四川等18个省区的100多个县(旗)均有所发现。如,1979年在江苏连云港的将军崖发现的绘制于龙山时代晚期岩画“南北排作一列,看去颇似太阳从海面升起的样子,面部采用了变态的人面形,是对太阳人格化的表示”。[19]云南沧源岩画中的三个手举太阳的太阳神图案。[20]在考古资料发现的刻绘于器物上的有关太阳崇拜的图像则更多。如,河南舞阳贾湖裴李岗文化遗址出土距今8000多年的陶缸,外壁上刻有“光芒四射”的太阳纹。[21]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遗址出土距今7000年的骨匕和牙雕器上,均刻有栩栩如生的双鸟太阳纹。[22]内蒙古敖汉旗赵宝沟文化遗址出土距今约6000年的陶片上刻划一个鸡头正对着太阳的光芒,被称为“最古的金鸡拂晓图”。[23]这些刻绘于器物上的有关太阳崇拜的图像和古代岩画中有关太阳崇拜的图像成为我们研究中国古代的太阳崇拜丰富且生动的珍贵资料。
楚民族是一个崇火尚赤的民族,因此楚人有着浓重的太阳崇拜情结,他们把自己的始祖神多归于太阳神。《史记·楚世家》云:“楚之祖先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24](P1689)
高阳,是楚先祖颛顼的号,屈原《离骚》首句云:“帝高阳之苗裔兮”,王逸注云:“高阳,颛顼有天下之号也。”[1](P3)按《史记·楚世家》所记楚民族谱系计算,颛顼是昌意之子、黄帝之孙。颛顼称为高阳,这个称号也和太阳崇拜密不可分。阳,繁字作陽,字形从阝、从易。易,甲骨文作,是旦字的变体,“可见易的本义是指日初升时的光芒。[25](P291)阳是太阳初升之象,和昌字的含义是一致的。高阳,谓天上初升的太阳,体现太阳崇拜。[26]这里的“高阳”,就是太阳神。
关于颛顼之父昌意,《说文·日部》云:“昌,从日从日,日光也。《诗》曰:东方昌矣。”昌意之名也和太阳密切相关。昌,甲骨文作与旦同字。“昌和旦虽然同字,但取意不同,旦表示早晨,用为名词;昌表示日出,用为动词。《诗》曰:‘东方昌矣。’正用其本义。”[25](P290)昌意,《风俗通义》谓“青阳氏,青阳,黄帝子”,并引《国语》称青阳即少昊。《诗·小雅·巷伯》:“投畀有昊。”毛《传》:“昊,昊天也。”《初学记》卷一“天”条下引《五经通义》:“天神之大者,曰昊天上帝。”可见,少昊,也是天日。因此,昌是表示日出之词,是太阳升起之象。意,字形从音、从心,表示心中的声音,即心灵感应。由此看来,昌意之名是面对太阳升起所产生的心灵感应,是对太阳的崇拜。[26]
祝融,《楚世家·集解》引虞翻曰:“祝,大;融,明也。”又引韦昭曰:“祝,始也。”《左传》昭公二十九年杜注:“祝融,明貌。”《郑语》史伯曰:“夫黎高辛氏火正,以淳耀敦大天明地德,光照四海,故命日祝融,其功大矣。”《淮南子·时则训》:“南方之极,赤帝祝融之所司者万二千里。”高诱注:“赤帝,炎帝,少典之子,号为神农,南方火德之帝也。”《白虎通·五行篇》称:“炎帝者,太阳也”。可见,祝融就是炎帝,太阳是炎帝的化身,炎帝实指日神,因此祝融就是太阳神。《离骚》开篇云:“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肖兵先生认为“伯庸”就是楚先祖祝融,也具有太阳神格。[8](P4-5)杨宽先生也详细考证了楚人祖先神“祝融”原是日神与火神。[27]
《离骚》云:“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屈原自称是颛顼的后裔,他身上流淌的是以颛顼为始祖的楚族的血液,所以,他的作品所出现众多与太阳相关的神话,反映了古老的太阳崇拜习俗。屈原《天问》之“天式纵横,阳离爰死?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则是反映远古时代南楚先民太阳崇拜的难得著例。
由于原始先民不能科学地理解太阳黑子这种天文现象,便人为幻想出日中有鸟的神话,再加上太阳黑子现象给人类造成众多的自然灾害,严重地威胁了人类的生存,于是太阳黑子这种原始人类眼中的“跋乌”或“三足乌”便成了“妖孽”。出于对太阳神的崇拜,也出于对人类自身生存的维护,原始先民便幻想驱除日中之乌,于是各民族形形色色的征日神话便应运而生,许许多多的人征日类英雄从此走上了神话的舞台。如东夷族族雄后羿,壮族的大力士特康,侗族神话中的螟蛉,黎族神话中的山猪,瑶族神话中女神密洛陀,水族神话中女神伢。据陈建宪先生《神祇与英雄》一书统计的27个民族的征日神话,其中有20个民族的征日者是人类英雄,有24个民族征日手段是各式弓箭,而“后羿射日”则是原始征日神话最经典的篇章。
太阳崇拜作为一种原始的自然崇拜,在原始时代是永恒的。在中国乃至世界神话体系中,日神始终处于绝对尊崇的地位。“中国古代以太阳作为天的标志,太阳神是整个神界的代表。”[28](P160)郑玄注《礼记·郊特牲》云:“天之神,日为尊”,他注《礼记·祭义》又云:“日为百神之王”。[29]从某种程度上讲,华夏文化就是以太阳为核心的文化。太阳是人类生命与生存之必需。当太阳发生变异时,无论是太阳出现黑子的变化,还是日食引起的太阳的消失,亦或是幻日引起的日数的增多,都会被先民们看成是产生灭顶之灾的先兆而引起他们的恐惧,因而便产生了各种救日活动。如日食时的巫术救日(人们在巫师的带领下举行巫术仪式,运用魔咒诅咒恶魔使之死亡而使日再生)、祭祀救日(通过祭祀恶魔让它放弃吞日)或祈祷救日(祈祷神灵赶走恶魔而救日)。当天空的太阳出现黑子时,原始先民会像缺日(日食)一样处于惊异恐慌之中。他们认为日中的黑影是代表不祥的乌鸦,是“妖孽”,侵犯了日神的尊崇地位。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原始先民创造出各式各样的摒除“妖日”,以保日神尊崇地位的征日神话。因此,“天式纵横,阳离爰死?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所反映的后羿射日神话是一种救日行为,是中国原始先民日神崇拜的体现。有人认为,征日体现古代先民日神信仰的衰落,这是值得商榷的。我们认为,征日与太阳崇拜不仅不矛盾,而且恰恰反映了太阳崇拜的主题。一旦日神信仰在原始自然崇拜中地位开始衰落,即预示着真正的文明时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