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性哲学与简单生活的“伦理学”——从简单性维度解读维特根斯坦哲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维特根斯坦论文,单性论文,哲学论文,简单论文,维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维特根斯坦哲学中,简单性既体现了其哲学理论的构建原则,又代表着其构建哲学
的基本方法,还凸显了其对时代问题的新解答、对哲学本质的新理解。从简单性维度解
读维特根斯坦,才能获得维特根斯坦哲学的本真意义。
一、维特根斯坦哲学构建的简单性原则
弗雷格对维特根斯坦早期思想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有人甚至认为:“维特根斯坦的 《逻辑哲学论》中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来自弗雷格的逻辑和语言哲学。”[1](P31)在这里 ,我们重点考察弗雷格在哲学基础构建上对维特根斯坦的影响。
我们知道,康德从考察人的认识能力出发,把客观真实性定义为现象要符合我们的认
识,并以自然科学中的基础学科——数学为例论证了他的这次“哥白尼革命”的可行性
;但是,康德在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的同时,却在哲学大厦的地基深处放置了物自体这
个定时炸弹,物自体成为了我们认识的界限,形而上学在这里又一次找到了容身之所。
弗雷格继承了康德哲学中的科学性构建,他从数学出发,把主体性的论说方式从传统的
对认识能力的考察转换到了进行语言分析。在他一步步澄清数学基础构建中的那些谬误 之后,在新的语言中,上帝这种物自体的存在变成了语言滥用的结果,研究物自体刺激 感官产生的现象成为了数学语言的分析,康德体系中认识能力造成的二元对立不复存在 ,哲学的基础只剩下了现象。作为耶鲁大学的数学教授,弗雷格的工作实际上只限于一
个问题,就是为数学提供坚实的逻辑基础。他最终并未能将数学推理还原为逻辑推理,
但是他的工作却给维特根斯坦提供了在逻辑领域解决哲学问题的思想和方法。维特根斯 坦进一步指出,逻辑是先天自明的,语言本身能防止各种逻辑错误,不存在“非逻辑” 的思考,因而在语言中对思想(思想的表达)进行“划界”成为可能。维特根斯坦在早期 建立了一套逻辑语言,并认为逻辑语言对哲学问题的回答先天地构成了一个自足的系统 ——逻辑领域,在这一领域中遵从着这样一条规则,即“简单性是真理的标志”[2](§ 5.4541)。用这种“简单性原则”来处理传统的哲学问题,维特根斯坦对传统的哲学问 题作出了“有意义”与“无意义”的区分,从根本上实现了对传统形而上学的“拒斥” 。
维特根斯坦为逻辑问题的解决设立了简单性的标准,简单性从而成为其哲学理论的出 发点。在《逻辑哲学论》中,维氏把具有鲜明层次性、高度复杂性和无限丰富性的世界 理解为“一切发生的事情”,并认为事实(发生的事情)就是诸基本事实的存在,而基本 事实是对象的结合。通过在“逻辑空间”对世界的层层还原,他找到了构成世界的基本 元素——对象。维氏始终没能够给出一个对象的实例。总之,在他看来,对象是简单的 ——既是现实世界的最小单元,又是逻辑空间的最小单元,还是想像世界的最小单元。 维特根斯坦指出,简单的事物最具有必然的真理性——“我们必须在这里提及的最简单 的东西,不是类似于真,而是完整的真本身”[2](§5.5563)。也正是从简单元素出发
,维氏建造了实在的一种模型(逻辑图像),并构建了一套语言和世界的对应同构关系:
一套语言,一个世界,语言的本质就是世界的本质,命题与事实,语言与世界的关系,
是严格的单一关系,即事实只能这样说。在这种关系上,简单性表现为对应关系的确定
性——“最简单的命题,即基本命题,断言一个事态的存在”[2](§4.21)。
后来,在拉姆西、斯拉法等人的影响下,维氏看到,世界并非“本来”就是按照某一 特定方式组织而成,然后再把它的结构用语言正确或错误地描述出来;而是有多少种描
述世界的方法,就有多少种把世界分解为个别事态的方法。但是,在后期哲学中,他仍
然把简单性当作是某种现成给定的、理所当然而无需追问的前提——作为哲学探究对象
的逻辑形式为世界和思想提供了一种先验的秩序,“但这种秩序似乎必定是最简单的。
……它倒必定是最纯粹的晶体。但这种晶体却不是作为抽象出现的,而是作为某种具体
的东西,简单是最具体的,就像是世界上最坚实的东西。”[3](§97)。不同的是,他
放弃了语言和世界关系的确定性立场,开始重视个别性、差异性和相对性,从而实现了
所谓的“非本质主义转向”。这一转向从哲学构建原则上就体现为从追求惟一确定性的
“绝对简单性”向追求包容差异性的“相对简单性”的转变。从“相对简单性”出发, 他“发明”了“语言游戏”这一概念。维氏认为,即使日常语言的内部结构和应用条件 也是非常复杂的,我们不能一下子就看出它起作用的方式。我们可以设想儿童一开始使 用的那种语言,或原始部落使用的原始语言,惟其简单,可以作为我们研究语言的开端 。显然,简单性体现着维特根斯坦思想发展的内在理路。
二、包纳复杂性方法的简单性方法
维特根斯坦对哲学性质的理解决定了他的哲学方法。维特根斯坦认为哲学在本质上是 简单的,在《逻辑哲学论》的前言中,他就认为当哲学问题获得解决时,“所做的事情 是多少地少”。对于什么是哲学与哲学何为?维氏用一句话进行了概括:“哲学只把一
切事物摆到那里,既不解释也不推论——既然一切都公开摆在那里,也就没有什么要解
释的。而我们对隐藏起来的东西不感兴趣。也可以把一切新发现和新发明之前的可能性
称作‘哲学’。”[3](§126)显然,对于维氏来说,哲学问题不是知识或者科学的问题
,严格地说,并不真的存在着哲学问题,成功的哲学所导向的却是非哲学的问题。哲学
不是解释,而是描述。这些描述从哲学问题中得到它的启发力量——即它的目的。诚然
,我们也看到,即使最伟大的近现代哲学家也并不比亚里士多德、柏拉图更高明。就这
一点,维特根斯坦给出了最好的解释。他说,哲学问题不是经验的问题,哲学问题的解
决不是靠增添新经验而是靠集合整理我们早已知道的东西,解决哲学问题的办法在于考
察“我们语言是怎样工作的”。也可以说,哲学实际上是一种消除哲学问题的分析活动
。哲学错误实际上是语言使用的错误,是由于我们不理解语言的正确使用。维氏坚信,
处理一个哲学问题就像治疗一种疾病,哲学并不改变任何一种事实而只是改变看世界的 方式。
哲学的结论是简单的,但是达到简单哲学结论的过程却是复杂的,哲学家们苍蝇一样
把自己关在瓶子里而为找不到出路而苦恼。维特根斯坦指出:“为什么哲学这样复杂?
哲学毕竟应该是十分简单的。哲学解开我们思想的纽结,这些纽结是以荒谬的方式结成
的;而为了做到这一点,哲学必须从事像结成这些纽结同样复杂的活动。哲学的结论虽
然是简单的,但是哲学用来达到结论的方法却不可能是简单的。”[4](P52)哲学是一种
阐明的活动,只追求思想的完全明晰;哲学把我们引向一个简单的终点,那就是哲学问
题的完全消除。在维特根斯坦看来,在哲学中复杂的印象是由于曲解我们的语言而造成
的,他把这个过程称为“拔高”(to sublime):通过各种各样的误解,普通语词被“拔 高”为哲学概念[3](§94)。多数哲学问题具有复杂的外貌,但它们实际上并不是真正 的问题,而是一种理解力的疾病,它表明我们的思想走入了迷津。为了走出迷津,我们 的思想必须重复走过的全部路途,这个困难的过程对我们显示为复杂性。换句话说,复 杂性是追求简单性所付出的代价。正如维氏在《逻辑哲学论》的末尾中说:“我的命题 应当是以如下方式来起阐明作用的”任何理解我的人,当他用这些命题为梯级而超越了 它们时,就会终于认识到它们是无意义的(可以说,在登上高处之后他就必须把梯子扔 掉)。他必须超越这些命题,然后他就会正确看待世界。”[2](§6.54)
和胡塞尔现象学还原相类似,维特根斯坦提出了哲学还原的方法来处理哲学问题,哲
学还原的过程就是走出复杂性的过程。维氏的哲学还原方法从根本上说由两个步骤组成
。第一个步骤可称之为“思想治疗”。人们已经充分意识到心理障碍的普遍性并了解心 理治疗的重要性,实际上思想障碍至少是和心理障碍一样普遍的一种疾病,哲学观念的 混乱正是一个例子。这正是维氏所力图纠正的。对于维氏来说,解决一个哲学问题在于
找到放弃这个问题的理由(胡塞尔则相信关键是各种朴素的、主观的态度阻碍了对本质
的直观),而找到这种理由首先必须停止使用各种偏见进行想当然的解释,他指出:“
我们的错误是,在我们应当把这些事实看作‘原始现象’的地方寻求一种解释。”[3]( §654)特维根斯坦的哲学还原的第二个步骤是:穷尽证明。这是维氏哲学中最有特色和 最重要的方法。维氏指出:“的确会有证明,但是证明总有终端。”[4](§196)对于任 何一个事实,一个命题,我们总是给予解释,给出证明,再给出解释的解释和证明的证 明,然而这允许存在一个无穷的证明(这只意味着尚未被证明),事实上所能给出的证明 和理由很快就会被穷尽,于是,“一旦我穷尽了证明,我便到达了最终的基底”。很显 然,维特根斯坦力求一种绝对无可怀疑的明显性,这一点和整个哲学传统是相吻合的。 只是在维氏看来,获得绝对明显性并不意味着达到哲学的真理;相反,意味着哲学分析 的完成和哲学问题的消失,因为一切都已经明显可见了。在对明显性的追寻上,胡塞尔 同样和维特根斯坦走着相反的道路。胡塞尔在本质的界限内对直观进行考察而获得内在 的明显性,发现了“自我——我思所思”这个纯粹绝对的领域。维特斯坦则在生活事实 之中对解释和证明的全部可能性进行分析而获得实践性的明显性,发现了“生活形式” 这个最基础的层次[5]。
三、哲学简单性与简单生活
不可否认,维特根斯坦的哲学分别影响了现代分析哲学中逻辑实证主义和日常语言学 派,而且两派互相攻击,但是我们不能因此把维特根斯坦不同时期的思想截然对立起来 。除了哲学构建基础的一致性之外,对生活意义的关注是其全部哲学的旨趣所在。后期 维特根斯坦从关注逻辑语言转向关注日常语言,用“语言游戏说”代替“逻辑图像论” ,则是从更深一层去研究解决前期哲学遗留的和未解决的“伦理学”问题。
在与非生命物质相区别的意义上,人类的存在是一种生物性的存在即“生存”;而在
与其他生物相区别的意义上,人类的存在则是一种特殊的人类存在即“生活”。“生存
”与“生活”都是“生命”的存在方式,二者的根本区别在于“生活”是创造生存“意 义”的生命活动。现代社会物质文明的高度发展促使人们在众多物欲诱惑的条件下重新 反思生活的意义,追求真正的幸福。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的观点是“伦理学”的 ,他所探讨的正是生活的意义问题——“探讨什么使生命值得活下去,或者说是探讨生 活的正确方式”。这一问题包含着一系列终极问题,比如:绝对价值(绝对善和绝对美) 何在?如何获得绝对自由?如何享有绝对安全?如何获得绝对幸福?如何生活于永恒之中? 等等。生活于世界中的任何正常人,都必然会受这些问题困扰。维氏通过揭示世界的结 构来探索人生的意义,因为在他看来“世界和人生是一回事”[2](§5.612)。维氏最终 并未能够在不可能现实世界或者可能世界中找到问题的答案,而认为答案只能存在于现 实世界与可能世界“之外”的某个超验的神秘领域中。“进入”这种超验的神秘领域的 途径只有一条,即无条件地接受已经、正在和将要发生于你身上的一切事情。在前期哲 学中他断言:对世界的本质结构(本质)问题和人生问题的回答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它们 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似是而非的问题,因为其答案均不可言说。语言或者命题(基本命 题)本质上只言说偶然的东西、可能是其他样子的东西,或者与其具有相同结构的东西( 世界中的事实),而世界的本质结构是必然的、不可改变的;为人生问题提供答案的超 验的神秘领域,是没有任何结构的、不可分析的[6]。
后期维特根斯坦的哲学观发生的突出变化就是试图尽力说出“不可说”的那部分。这 一思想主要是通过“语言游戏说”来阐发的,语言游戏的要旨在于:语言表达式的意义 在于其使用,语言游戏是人类活动的一部分,或者是“生活形式”的一部分。必须看到 ,语言问题只是维氏哲学的一个入口,在他看来,哲学就其本性而言完全是一种内在于
日常语言的文本样式,哲学与生活是直接相关的事情。通过日常语言分析维氏进入了日 常生活世界,再通过分析生活事实他发现了生活事实的本质结构——生活形式,通过回 归生活形式,最终把语言从抽象的逻辑王国拉回到日常生活世界之中的意义世界。
“生活形式”(the form of life)是维氏哲学最重要的概念之一,但是他并没有给“
生活形式”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从《哲学研究》中为数不多的几处论述,我们可以把握 以下几个要点:第一,“生活形式”首先是由我们日常的说话活动构成的,或者犹如奥 斯汀所说的那样,是由“言语行为”构成的,“生活形式”本身也是一种“语言游戏” 。在日常生活中,说话活动无时不有、无处不在,甚至也可以说,说话就是生活,生活 就是“游戏”。维氏把语言与“生活形式”联系在一起时,意味着只有在本质上把语言 理解为说话活动,它才能成为“生活形式”中的有机构成部分。第二,“生活形式”的 概念使公共性的准则具有了基础的意义。离开“生活形式”的一致性,我们根本无从谈 论“对”和“错”的问题。因此,语言游戏不可能“私人地”进行,规则也不可能“私 人地”得到遵守。游戏和规则本质上都是公共的、可交际的,任何说话活动本质都是一
种交谈。第三,维氏赋予了生活形式更宽的范围,那就是人类的文化模式。“我们的语
言游戏的特征依赖于我们做事的规则,它明确了生活形式”,而“属于语言游戏的是整
个的文化”,“人类共同的行为方式乃是我们据以解释陌生语言的参考系”。这种文化 模式既可以是整个民族的文化,也可以是其中的一个部分、某些语言游戏,“某个陌生 的部落”的语言。
所以,在维氏那里,“生活形式”决不是一个神秘抽象的概念,它包容着我们经验和 语言的全部现实和全部可能性。生活应该被理解为人类的历史性存在的全部内容,哲学 是它的一个组成部分。哲学简单性的根据就在于哲学与生活的完全一致:哲学是简单的 ,因为生活本身是简单的;用正确的方式说出的哲学命题,其价值与生活中的任何普通 事物全部相同。后期维特根斯坦还以自己的写作表明,借助于日常语言和常识展开的哲 学思考和黑格尔式的哲学思考同样高贵和深刻,同样可以获得有关世界、历史、人类精 神的可能结构的深刻理解。在维特根斯坦看来,复杂性是对生活的经历过程,或者说是 对规则的适应过程(只有当你看不清事物的内部联系时,它才显得复杂);哲学的智慧和 人类生存的意义往往隐藏在简单平常的日常生活之中,我们没有发现它是因为我们对它 “熟视无睹”——“事物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方面由于其简单平常而掩蔽着。(你不会 注意它——因为它一直都在你眼前摆着。)一个人的研究工作的真正基础对他并不瞩目 。除非有时候恰恰是这一点引起了他的注意。——这等于说:一旦看到了就是最触目最 有力的东西,我们通常熟视无睹。”[3](§129)维特根斯坦的一生,可以说是一个哲学 的传奇故事,他和苏格拉底、斯宾诺莎、萨特的一生一样,本身就构成了哲学的一部分 。“简单生活”是一种符合人的本性和生存法则的生活。“简单”不是一种外在表象, 而是一种生活观念和心态。维特根斯坦早年转赠遗产,放弃丰裕的物质生活条件而去做 园丁、搬运工。在《逻辑哲学论》发表后,声名如日中天时,却选择了去奥地利的穷乡 僻壤当一名小学教师,一干就是六年。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他一直在爱尔兰西海岸一个荒 凉的小屋居住,在冥思和孤独中慢慢消耗着自己的生命。然而,在弥留之际,他却由衷 地对看护说:“告诉他们,我度过了极为美好的一生。”我们是否可以说,维特根斯坦 用他的简单生活诠释着他的全部哲学,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说出了他一生所苦苦探 索的哲学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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