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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后危机时代的世界经济
1.美国次贷危机与经济衰退
近三十年来，美国出现了三次经济繁荣。第一次是在20世纪80年代，第二次是在老布什和克林顿时代即20世纪90年代，第三次是在小布什时代即2002-2008年。其中第二次经济繁荣时间是最长的，这也是人类历史上非常著名的一段经济繁荣期，因为当时很多世界重要的经济体携手共同实现了经济快速增长(也正是在这一阶段，前苏联解体)。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之后，美国房地产市场的泡沫开始破裂，经济衰退。
2007年8月9日和10日美国出现次贷危机，欧洲中央银行(European Central Bank，ECB)也遭受了非常大的提款压力，一天之内银行存款就减少了950亿欧元，这对世界经济具有非常大的影响。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很多银行都面临着新的严重的流动性制约。除此之外，美国的投资银行也陷入了困境。2008年9月份雷曼兄弟公司破产，给市场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导致整个危机爆发。其他许多美国非常重要的房地产贷款银行及其他金融机构都得到了美国政府的救助，美国国际集团(American International Group，AIG)也在其中。一般情况下，如果连续两个季度出现经济负增长就意味着经济衰退。在2007年12月份之后，美国经济一直没有经历过连续两个季度的负增长，虽然增长一直非常缓慢。在2008-2009年出现了经济萎缩。
在2008年以后，美国联邦储备局也进一步加强了政策措施，美元兑欧元的汇率出现30%的升值，黄金和石油价格也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黄金价格下跌30%，石油价格下跌70%。除此之外，美国月度通货膨胀率由2008年6月份的5.5%下降到2009年早期的2%。在这期间，美国通货膨胀率变化速度非常快，尤其是当人们考虑到货币政策会出现长期波动的时候，6月份通货膨胀率很快从5.5%下跌到0，之后甚至下跌为负数。美国的经济衰退是在2008年第一季度真正开始的，之后就开始放缓，一直持续到现在。直到2011年1月份开始，美国经济才出现增长势头，但是经济衰退的迹象一直到第三季度还非常明显。
2.欧洲债务危机
目前欧洲的债务危机也是大家热衷讨论的一个问题。最近许多国际银行都遭遇了评级下降，我们也拭目以待，看看这种降级会对市场产生什么影响。欧洲中央银行行长让—克罗德·特里谢(Jean-Claude Trichet)也提出了相应的建议：欧洲委员会应该控制冰岛和爱尔兰的预算，欧洲中央银行要采取统一措施，解决欧洲债务危机。他还进一步提出，对于欧洲委员会(Council of Europe)来说，明天或者后天，如果在经济领域某一银行甚至某一市场出现危机，对整个欧盟都会带来灾难性的影响，问题的关键在于财政部门如何来解决这一危机。
对于欧洲来说，其所面临的问题并不是一个财政部门就能解决的，它不像美国财政部有相应的预算权利，欧洲目前没有一个相应的机构能够发挥像美国财政部那样的作用，美国政府对于州债务有相应的主权监管权。欧洲虽然建立了自己的欧元区，但其所谓的财政部门只能控制GDP2%的预算权。特里谢也正在考虑能否成立一个类似财政部的机构，从而能够在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的层面上更好地承担起制定欧洲财政政策的任务。但是，对于美国和欧洲来说，其联邦结构有很大的不同。中央政府在美国的支出占到GDP的20%，而在欧盟政府的支出只占到GDP的2%。另一方面，在美国各个层面的政府支出总共占到了GDP的37%，而欧洲各级政府的支出占GDP的比例还不到37%，这在很大程度上也解释了为什么欧洲更具有福利社会的态势。
我们来看看美国的经验。1792年，美国财政部长汉姆雷顿(Hamilton)推出了非常著名的三大政策，在很大程度上赋予了联邦政府非常大的权利。一是创建美元，建立了各个独立州之间的货币联盟；二是创建美国央行；三是规定要在美国政府债务中对各州债务进行整合。因此，各州在1792年把共同债务整合到美国联邦的债务中去，采取更为统一的措施来平衡债务及相应的预算。之后美国联邦政府的制度得到了进一步改善，而且各州同时对自己的预算和债务保留一定的主导权。在1840年，早期几个州出现了债务违约情况，英国的债权人也游说美国政府能够承担起各州的债务责任，并要求各州政府出手救助。但是当时没有州政府愿意提供紧急救助，每个州都与自己的债权人进行谈判，而且这种谈判在很大程度上促使美国的债务结构进行了成功的改革。对于9个参与债务改革的州来说，其中3个州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其他一些州与债权人共同分担了债务损失，同时还有2个州(其中包括佛罗里达州，当时它还不是一个完整的州)直接作出了决定，不愿意和债权人共同承担债务，完全否认了自己的债务违约情况。不同的州也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措施，包括征收财产税等，从而进一步化解自己的债务危机。
从以上可以看出，整个违约情况对于美元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没有人认为债务违约是美元本身的问题，而且那些违约的州都能够在几年后再次成功地回归到债券市场中去，况且当时在美国的这场债务危机中并没有出现任何政府救助行为。但如今情况是不是已经发生变化了呢？如果看看伊里诺伊州和加利福尼亚州的话，还有很多州未来在救助方面面临很多问题。我们目前还希望看到美国联邦政府及地方政府在救助方面进一步采取措施。如果没有这种救市行为，就有可能对未来的救市产生道德风险。
对欧盟来说，如何像美国那样在欧元区保持一种主权？其实，它是想要建立像美国财政部一样的部门，但做到这一点很难。不能让这些国家回到过去，每个国家都为自己的财政负责，像葡萄牙、西班牙、爱尔兰等，为它们救市，让它们回到过去是不可能的，而只能让欧盟的联盟更加深化。但事实上，欧元区有的人并不想要这种联盟的深化，就是不想让渡自己国家的主权。所以，在欧元区有一种反欧盟的情绪，债务危机使得人们更加重了这种情绪。意大利经济规模是希腊的6倍，西班牙是希腊的4倍，但是希腊的影响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8万亿欧元的债务，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如果不发生在希腊的话，也可能会发生在德国、法国或者西班牙，只要是在欧元区发生的，无论是欧洲央行还是其他机构都要为其负责任。这比美国整个债务的规模还要大，但是欧洲经济和美国经济的差别不是特别大，只要有这笔债务存在，就会影响到自身在全球其他地方的投资，美国的债务规模是GDP的100%，但其净债务只是GDP的70%，大约为10万亿美元左右，有一半都是对外欠的债。欧洲债务危机从外部融资其实是可以起到一定作用的，能够巩固欧元区的债务。德国和法国是个例外。
对于欧洲债务危机，也要考虑资本市场的作用，它也许能够帮助其渡过难关。欧元区的危机对于世界其他地方都有借鉴意义。欧洲对冲基金在全世界都会有很大的市场，美国流动性最大的是美国国家债券，但欧盟却不能存在这样的国家债券。世界外汇储备有一半都是美元，这也是一个比较大的市场。欧盟的金融稳定基金规模很大，如果能够建立一个欧盟债券，市场就会更大。所以，如果能够控制人们的支出，意义会很深远。同时，在财政方面还要避免主权交叠，就跟美国各州的情况一样，主权总是要存在于一个地方，比如由国防部或者其他部门掌管。美国把主权分立了，也就是说中央政府并不掌管全部主权，欧盟也可以这样做，它们可以有财务主权，这种救市尤其是对弱国的救市，它们就可以跟其他强国一样有财务主权。无论是在布鲁塞尔还是在欧洲其他地区，都在讨论怎样改善欧盟的结构，以建立像美国那样的机制。
二、全球的货币结构
关于全球货币结构，1933年建立了布雷顿森林体系，1944年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之下建立了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美元跟黄金直接挂钩，并一直持续到1971年。1978年美国拥有了全球最多的黄金储备，现在美国黄金的存储量不如欧洲多，已经演变为浮动汇率制，这种浮动汇率制跟美元、黄金挂钩的金本位制度是不一样的。目前的情况跟布雷顿森林体系不一样，我们并没有一个全球的储备货币，中国可以让人民币跟美元挂钩，在这个机制下可以有不同的货币，但这没有办法避免美元和欧元汇率的大幅度改变，而它们一旦改变就会影响到挂钩的货币，就有可能会影响整个体系甚至导致最后崩溃。现在美元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普遍或者唯一，欧元也是美元的一个竞争对手，由于第三国的影响，美元的影响力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大了。当人民币跟美元挂钩时，比如1997年，那时美元还在上涨(全球经济增长，硅谷信息技术(IT)产业迅猛发展，使得美国经济蓬勃发展，美元也上涨)，中国就出现了通货紧缩现象。不管哪个国家，只要在20世纪90年代货币跟美元挂钩，它的货币都会出现紧缩现象，无论是中国、拉丁美洲还是其他国家和地区。到了2000年以后，尤其是2007-2008年，跟美元挂钩的货币地区都经历了通货膨胀。美国联邦储备局建立是在1913年，那时美国是世界最大的经济体，比英、法、德三国加起来还要大，所以美元当时主导了全世界的货币体系，成为世界经济的主流，这种局面从一战往后一直持续到1971年这一体系崩溃。从1971年开始，欧元、人民币、德国马克等都成为美元的竞争对手，1992年建立欧元，强烈冲击了美元作为主流货币的地位。
货币的能量是跟GDP挂钩的，如今美国的GDP是15万亿美元，欧元区的GDP是13万亿美元，中国的GDP是6万亿美元。美元和欧元汇率的大幅度转变也会对国际货币体系产生影响。2008年6月份一直到2010年，黄金的比例下降了很多，这对国际经济产生了很大影响，全球的股票市场分化，出现了大概5-10种主导货币。所以，稳定美元是推进未来发展一个非常重要的措施或步骤。如果能够稳定美元和欧元汇率的话，情况会好一些，这样才能改革这个体系。我们需要为国际货币体系寻找一个新的稳定因素。当然，在一个实际的货币联盟中不能有两个央行，所以对美元和欧元应该有协调的货币政策。人民币可不可能也成为解决方案的一部分呢？我认为是很有可能的，只要它是自由可兑换的。如果要让上海变成一个主要的资本市场，就需要这么做，而且中国的货币政策也需要进行协调，使得人民币也能够在全球货币体系之下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就像一个新的利息备付率(Interest Coverage Ratio，ICR)一样，如人民币跟美元、欧元共同主导，只需要确定两个汇率就可以了。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之下，44个国家所有的汇率都是固定的，这个体系的力量有赖于它的货币，中国现在是6万亿美元的GDP，将来会增长到10万亿美元，欧元区未来也会继续增长。
中国和日本从来都不想过多地修复汇率。在解决了美国20世纪90年代所面临的问题之后，中国更多地愿意采取灵活的汇率政策，而且我认为英镑也会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一定的作用。这会是一个欧元以及美元主导的时代，人民币也会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发挥重要的作用。对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IMF)系统来说，也需要一个更为合理的国际货币体系。
三、中国在世界经济中的作用
目前全球经济衰退，尤其是在2002-2007年之后住房市场过度扩张，在未来几年仍将继续保持疲软状态。欧洲现在面临着非常严重的问题。对于欧洲很多国家来说，希望进一步制订一个联合解决方案，我们可以看到欧洲在采取越来越多的政策措施，而且达成了更多的解决问题的一致意见。德国目前也已经显示出自己的决心，要进一步解决这些问题，如果默克尔想连任的话，就必须处理好欧洲欧元区及其他国家关心的经济问题。对于德国来说，必须朝着这个方向取得进展。目前德国主要考虑两个问题，一个是国内对于通货膨胀的担心，另外一个是现在有太多的贷款意愿。这会使得这些国家尤其是面临赤字的国家对压力进行进一步的调整。对于欧洲金融稳定基金(European Financial Stability Facility，EFSF)来说，也会进一步得到系列支持，得到来自欧洲中央银行高达数亿欧元甚至20亿欧元的杠杆支持。除此之外，对于欧元区来说还需要进一步控制预算，需要进一步采取政策刺激经济支出。很多经济学家都持悲观的态度，因为整个市场处在极度不稳定阶段，而且出现了非常大的波动。但是，在整个市场波动问题非常严重的背后，对于欧洲领导人尤其是像德国等这些在欧元区发挥主导作用的国家领导人来说，必须联手找到解决方案。德国及其他欧元区国家应该更好地进行合作(任何国家即便是德国都不应该在这个过程中为其他欧元区的国家经济埋单)，如果不联合寻找解决方案，其他方法的成本会过于高昂。
对于欧盟区的发展来说，我持乐观态度，但我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乐观主义者。欧洲的问题虽然看起来非常严重，但目前也有相应的解决方案，而且欧元区所面临的压力也使得它们不得不去寻找解决方案。欧元区也需要更多的增长，而且对于其他国家来说，它可以在帮助欧元区解决问题方面发挥自己的作用，作出自己的贡献。对于美国、欧盟、中国及日本这些主要经济体来说，要进一步调节其货币政策及经济政策。更为重要的是，在世界经济框架中，过去二十多年中国经济增长速度非常快，而且在出口市场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目前中国在出口市场中占的比例已经增长到10%，超过了德国，也超过了美国。在这段时间，出口市场所占份额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外部需求所驱动的。日本在20世纪60年代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时期，其在全球出口市场的比例也在大幅上升，而英国在这一阶段全球出口市场的比例却大幅下降。目前这种情况在中国重复出现，但目前全球经济出现了很大变化，需要谨慎对待。中国需要对欧洲及世界经济作出更大的贡献，需要进一步减少对进口的控制，需要进一步增加对其他国家商品的进口。目前的欧洲债务危机与2008年的危机相比是不是更严重呢？我的答案是否定的。2008年的危机是因为货币升值造成的，而这种货币升值不可能再重演。欧元区是不能崩溃的，欧元区崩溃对于任何一方都不会带来赢的希望。目前欧元区的确面临很大的风险，但我觉得欧元区崩溃的风险是20%，有80%的欧元区会继续存在下去。当然，如果说对于中国有什么经验教训需要汲取的话，那就是不要输入欧元区的社会模式，即福利社会的模式。欧元区的赤字、高额的债务以及没有充足的流动性偿债情况等等，使得欧元区面临金融方面的灾难。政客们关注更多的是能不能连任，正是由于他们希望取悦选民而不断地向选民承诺更多的养老金、更便宜的医疗保险。而对于很多国家来说，就是富国也没法承担这么慷慨、这么廉价的医疗和保险服务。
中国可以进一步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在欧元和美元之外，人民币也可以成为国际货币体系中非常重要的储备货币，INTOR①也可以进入国际货币体系，成为官方的国际货币，在这样一个国际货币体系中，每一个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成员都可以在其中占有一定份额。世界货币INTOR的创立需要更多国家的参与和支持，可能需要召开一次像布雷顿森林体系会议一样的全球性大会。只有当主要经济体同意并支持时，它才能够有生存的空间。也就是说，美国、欧盟、中国这些主要经济体都必须对INTOR提供支持，这将成为未来的主要趋势，INTOR的创建能够使美国不再遭受非常沉重的赤字负担，并且大大减少在供应全球国际性储备货币方面的负担，使全球经济更多地获得灵活发展的空间，而不仅仅取决于不稳定的美国货币政策。
中国经济在2012年有可能会进一步放缓，但表现还是会非常抢眼的。同时要记住，中国仍然是发展中国家，而且也会在发展过程中越来越多地出现发达国家在发展过程中的一些特点，比如基础设施、信息技术、公共交通以及大企业等会进一步发展。与此同时，要在人民币和美元汇率之间保持稳定性，中国需要制定更加扩张的货币政策，因为中国目前有着非常大的经常账户及国际收支平衡之间的盈余，中国还需要进一步提高消费水平，从而有效地拉动内需，同时进一步从国际市场进口更多的商品，欧洲和美国都希望有更多的商品出口到中国。
注释：
①这是蒙代尔近期在谈到解决欧债危机和改革国际货币体系时提到的一个概念，即世界货币INTOR。其具体建议是：第一，欧元区强化政治融合，创建事实上的“欧洲合众国”(United States of Euro)；第二，稳定美元欧元汇率在1∶1.2至1∶1.4之间；第三，随着人民币逐步可兑换，将人民币纳入美元、欧元的固定汇率机制中，创建美元、欧元、人民币三位一体的货币区；第四，最终创建世界货币IN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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