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文艺理论中出现的一个应当重视的新问题——六论用“认知”取代“认识”问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文艺理论论文,新问题论文,认知论文,重视论文,六论用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笔者在认真地拜读《文艺理论与批评》1997年第5 期上发表的资民筠同志《论神话与科幻文艺认知功能》一文后,深切地感到,作者在有关问题的论述中使用的参考资料很丰富、对问题的分析很深刻,并提出了不少新的见解,受到很多思想启发。但同时也看到美中不足之处,就是作者不加分析和鉴别地把近年来心理学领域中普遍流行的用“认知”取代“认识”这种时髦倾向所造成的概念和术语、理论和思想的混乱引进了自己的论文中。笔者因联想到,近年来文艺理论中出现的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这篇论文中,而且还存在于不少其他论著中,在文艺心理学论著中表现得尤为突出。而文艺理论中出现的这个新问题来自所引用的心理学参考资料上,所以笔者在这里不打算对文艺理论观点作较多的分析和评论,而只是要把分析和评论的重点集中到有关的心理学问题上。旨在给文艺理论界,特别是文艺心理学理论界的同志们提供若干有关问题的心理学参考资料,不妥之处,请同志们批评和指正。
一
首先,要说明的是,在我国心理学传统规范概念和术语系统中,认识这个基本概念和认知这个专门术语的内涵究竟是什么?它们的相互关系如何?
众所周知,人是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主体。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是人的首要的基本的、经常性和普遍性的活动。认识这个基本概念指的就是: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活动过程中,人对世界的认识。根据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能动的反映论)的解释;认识是“脑的机能,外部世界的反映”〔1〕。说认识是脑的机能,这是从本体论方面讲的, 认识就起源来说是同脑联系着的。它是随着脑这一实现主体和客体相互作用的器官的出现而产生的。脑是认识的体现者。脑的活动或过程是认识存在的根本形式。说认识是外部世界的反映,则是从认识论(能动的反映论)方面讲的。认识就其内容来源来说是同外部世界联系着的。它是外部世界的反映。没有被反映者,就不能有反映,被反映者是不依赖于反映者存在的。认识是客观存在着的外部世界的主观映象。
认识是心理学(包括信息加工心理学)与认识论(哲学中的认识论、科学认识论、发生认识论),认识科学(思维科学)等从不同侧面共同研究的统一对象。认识(包括感觉、知觉、表象、记忆、想象、思维、学习、研究、创造等),以及由之派生的一般术语,如:认识过程、认识活动、认识机能(功能)、认识结构等并不是心理学所特有的专门术语,而是心理学与哲学和其他各种科学——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思维科学(认识科学),以及文学和艺术、社会生活和实践活动等各个方面共同统一使用的一个基本概念(一般术语)。这个基本概念来源于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社会生活和实践活动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这是个经过长期实践检验的、历史悠久的、生命之树常青的概念。它是以普遍性为特征的最基本、最常见、最平凡的概念。在我国它是以现代规范语中的认识这个基本的词表达的,与拉丁文cognition,英文cognition,法语cognition,德文Erkenntnis, 俄文познание的意义都是相同的。
认识虽然不是心理学专门术语,但是在心理学中则有自己的解释。西方国家(现以美国为例)出版的一些工具书中是把认识规定为一般术语(General Term)或基本概念(Basic Concept)。 其解释最有代表性的是:“认识是包括在求知活动(Knowing)中的一切过程”〔2〕,“认识是考察性求知活动(Seeknowing)”〔3〕, “认识指的是用来把感觉输入加以转化、简化、存贮、恢复和使用的一切过程”〔4〕, 如此等等。它们都强调认识是各个心理学派共同使用的一个基本概念或一般术语,是有普遍性的。关于认识这个基本概念的意义,在我国,在解放前基本上是根据西方心理学的理论观点作解释的。在新中国成立后则开始根据马克思列宁主义认识论(能动的反映论)的基本原理作解释的,而把认识理解为“脑的机能,外部世界的反映”,客观世界的主观映象。
在我国心理学传统规范概念和术语系统中, 认知 (拉丁文recognition,英文recognition,
法文recognition,
德文 Wiederkenntnis,俄文узнавание)是一个用现代汉语的词的形式表达同世界其他各个国家用各种不同语言的词所表达的同一内涵的心理学专门术语。它并非由现代规范汉语中的基本的词表达的〔5〕。 因而是没有普遍性的、不常见的、意义很狭窄的、专业性很强的心理学专门术语。它被理解为认识过程的一个组成部分的记忆过程中的一个基本环节。关于认知过程的最简明的、最有代表性的解释是:认知又称再认,是“对曾经感知过的事物再度感知的时候,觉得熟悉,知道它是从前感知过的”〔6〕。认知这个心理学专门术语及其派生的专门术语, 如:认知过程、认知活动、认知机能(功能)等在我国心理领域中于新中国成立前后已经使用过五六十年了,而在这同时在哲学和其他科学(包括文艺学在内)、社会生活和实践活动中一般是不用的。
由此可见,根据我国心理学长期以来统一使用的传统规范概念和术语系统中的规定,“认识”与“认知”之间存在的关系是心理学同哲学和其他科学、文学和艺术、社会生活和实践活动等各方面共同统一使用的基本概念与心理学专门术语的关系、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一般与个别的关系。因此既不能把二者混为一谈,更不能用“认知”取代“认识”,而且也是取代不了的。这是我们文艺理论工作者首先应明确地认识到的一个具有重大原则性的理论问题。
二
其次,要分析和评论的是,在心理学领域中,用“认知”取代“认识”这种时髦倾向形成和发展的基本情况及其理论思想实质,以及究竟为什么不应当生搬硬套地从心理学领域中把用“认知”取代“认识”的模式引用到文艺理论领域中来?
在我国心理学领域中,用“认知”取代“认识”这一时髦倾向是从引进西方信息加工心理学(information processing psychology )开始的。这种信息加工心理学又称认识心理学(Cognitive psychology)。这里所讲的认识心理学这个术语是有些心理学者根据我国心理学传统规范译法译出的〔7〕。 而另外还有些心理学者则背离传统规范译法而标新立异地把这个术语改译为认知心理学〔8〕。 问题就是由这后一种译法产生的。
起决定性作用的是,1986年出版了译著《人类认知:思维信息加工理论》〔9〕。该书作者是美国著名心理学者、 信息加工心理学和人工智能的创始人之一司马贺(Herbert A.Simon)。 译者是荆其诚和张厚粲。这个译本是司马贺1983年在北京大学主办的信息加工心理学讲习班中用过的讲义。在这个讲习班中学习的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心理学者。笔者也参加了这次学习。由于信息加工心理学是现代西方心理学中新的学派之一,所以它的理论很有吸引力,对我国心理学者影响很大。应当指出的是,在这个译本中,译者不仅把根据传统规范译法应译为认识心理学而改译为认知心理学, 而且把英文中的Cognition 、
Cognitiveactiveity、Cognitive process 、 Cognitive System 、 Cognitivescience等,根据传统译法应译为认识、认识活动、认识过程、 认识系统、认识科学等也都统统地改译为认知、认知活动、认知过程、认识系统、认知科学等了。正是在这个译本中,译者实际上开始给我国心理学制定了用“认知”及其派生的专门术语取代认识这个基本概念及其派生的一般术语的系统译法。之后,这种系统的译法在我国心理学领域中起到了用“认知”取代“认识”的译法和用法的样版作用。正因为如此,所以在这个译本出版后,在我国心理学领域中便出现了愈演愈烈的用“认知”取代“认识”这种时髦倾向。
有些心理学者以信息加工心理学的特殊性作为用“认知”取代“认识”的理论根据。但是这种理论观点是根本站不住脚的。因为这种取代现象在世界各国心理学领域中都是不存在的。众所周知,认识是世界各国的各种不同心理学派共同统一使用的一个基本概念。信息加工心理学作为现代西方心理学的一个学派也不例外。信息加工心理学与其他心理学派一样,它所研究的认识(认识过程或认识活动)也是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社会生活和实践活动过程中人对世界的认识(认识过程或认识活动)。信息加工心理学与其他心理学派在认识问题研究中的差别,只在于所根据的理论和所使用的方法不同。
我国心理学传统规范概念和术语系统是我国前辈心理学者在我国心理学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在我国优秀文化传统中所固有心理学思想的基础上,而于引进外国心理学理论观点和研究方法的历程中规定的。其中最主要的基本概念和术语是从哲学中继承下来的。这些概念和术语是以把外文翻译成中文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因此既有国际的统一性,又有鲜明的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特色。在我国传统规范概念和术语系统中认识这个基本概念和认知(再认)这个专门术语是通过长期实践检验和严格审定保存下来的。我国心理学发展的历史事实证明,它们是能够准确地表达各自所反映的对象的本质的。这是我国前辈心理学者留给后代的宝贵的知识财富。然而不能不遗憾地指出,近年来有些坚持用“认知”取代“认识”的心理学者根本不考虑心理学传统规范概念和术语的社会历史继承性和延续性的重要性。他们力图割断历史地推翻我国前辈心理学者在我国心理学发展过程中科学地建立起来的心理学传统规范概念和术语系统,彻底否定其中的认识这个基本概念及其派生的一般术语(认识活动、认识过程等)的正确性。否定它们在心理学中存在的合理地位和价值,而要重新建立所谓认知主义的新的概念和术语系统。为此,他们提出一系列力图把认识这个基本概念及其派生的一般术语从我国心理学领域中彻底排除出去的论点。其中最主要和最有代表性的论点是:
其一,在关于认识(认识过程、认识活动)的研究中,心理学与哲学,首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认识这个基本概念的使用上分离,在心理学中要用认知这个专门术语取代它。这个论点是一些坚持用“认知”代“认识”的心理学者针对新中国成立后最初30多年间(50年代到80年代初期后),我国心理学在探索用马克思主义哲学——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方法论的指导原则时,而与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能动的反映论)共同使用认识这个传统规范基本概念这种情况提出的。关于这个论点,在张积家、杨春晓和孙新兰合写的《论“认知”与“认识”的分野》〔10〕这篇论文中作了系统的阐述。他们否定我国心理学在这个历史时期内与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共同使用认识这个传统规范基本概念的正确性,并说明这就是他们为什么主张要用“认知”取代“认识”的最根本原因。他们写道:我国心理学在50—80年代初是与马克思主义哲学共同使用认识这个基本概念的。“80年代初以后,随着意识形态的思想解放,西方心理学被大量翻译和引进,同时港台心理学也被广泛介绍。这时,大陆心理学家们开始意识到哲学中的‘认识’与心理学中的‘认识’在意义上的混乱,所以就逐渐用‘认知’取代了心理学中的‘认识’”。在这里,还应补充说明的是,笔者为着全面地理解为什么在我国心理学领域中会出现用“认知”取代“认识”这种时髦倾向呢,曾经到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了解情况,与笔者在中国人工智能学会中有不少学术交往的陈永明同志(研究员)很幽默地对我解答说:“这是由于有些人认为,认识这个基本概念的哲学味儿太浓的缘故。”这个解答在笔者的脑海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此外,还从其他一些心理学者那里听到不少与此相类似的关于心理学与哲学不再共同使用认识这个基本概念的说法。由些可见,心理学与哲学在认识这个基本概念的使用上分离,这是一些坚持用“认知”取代“认识”的心理学者所持的一个首要的基本的和最有代表性的论点。
究竟应当如何正确地看待心理学与哲学在认识这个基本概念的使用上分离的问题呢?不少心理学者是这样认识的:
说心理学与哲学共同使用认识这个基本概念有意义上的混乱,这是毫无科学根据的。因为心理学之所以与哲学共同使用认识这个基本概念取决于二者的研究对象,即认识(认识世界的认识)的同一性和统一性。心理学与哲学是从不同角度研究认识问题的。认识这个基本概念作为一种语言表达的工具是为所有从各个不同侧面研究认识问题的人们服务的。它能够表达各个不同学派的心理学和哲学对世界的认识提出的论点、作出的解释和规定的意义。正因为如此,从W·冯特开始, 心理学从哲学中分化出来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世界各国的各个不同学派的心理学(包括信息加工心理学)与哲学都始终一贯地共同使用着认识这个基本概念,至今在世界心理学的所有的文献中还没发现过有任何一个心理学派的学者讲过:由于心理学与哲学共同使用认识这个基本概念而发生过意义上的混乱问题,因为这种现象是根本不存在的。
认为心理学与哲学共同使用的认识这个基本概念原来是从哲学中继承下来的,便觉得它的“哲学味儿太浓”,所以就要把它从心理学中清除出去。这种说法是很不明智的。因为哲学——古希腊文是ψιλοσοψια,拉丁化为philosophia, 按其词的来源来说是爱智慧的意思。爱智慧、尚思辨、求真理的精神是哲学的基本特征。恩格斯讲过:“一个民族要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性思维”〔11〕。须知,不重视智慧,不重视理性思维,即不重视哲学是不利于心理学向科学的最高峰发展的。还应当着重指出的是,有些坚持用“认知”取代“认识”的心理学者力图使心理学与哲学,首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认识这基本概念的使用上分离,以便研究与哲学不沾边的所谓纯粹的心理学,就更不明智了,因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就整个心理学发展史来说,从以W ·冯特为主要代表的构造心理学到现代兴起的各个新的心理学派,始终都存在着与哲学的不可分割的联系。就以上所讲的司马贺的关于思维信息加工理论的著作来说,其中也还是谈到关于科学哲学的问题。因为这是由于心理学研究的问题与哲学研究的最基本的理论问题——物质和意识、存在和思维的问题有着不可分割的本质联系决定的。任何心理学派在关于认识问题的研究中总是要受一定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即哲学思想制约的。其差别只在于所接受的哲学与思想不同(好的或坏的)罢了。应当明确地理解,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心理学开始走上了一条在理论思想上有划时代意义的崭新的发展道路。其具体表现是把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方法论指导原则,这在大方向上是正确的,无可非议的。而关键的问题则在于,我国心理学者是不是能够全面和准确地理解构成马克思主义哲学科学系统的一系列基本原理?是不是能够与具体国情、时代特征和心理学的规律性相结合,而科学地和创造性地使用和发展这些基本原理?马克思主义哲学是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它是随着时代、实践和科学的发展而不断发展、不断丰富、不断提高理论水平的严密的科学。它是我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认识思维(认识)和改造思维(认识)的强大的和锐利的武器。试问:心理学与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认识这个基本概念的使用上分离,不用共同的语言说话,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何况,认识并不是一个心理学专门术语,它是心理学与哲学和其他各种科学、文学和艺术、社会生活和实践活动等各个方面共同使用的一个有普遍性的概念。认识这个基本概念的普遍性包括在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社会生活和实践活动所涉及到的各个领域中,并且渗透到与之有联系的每一个个别现象中,从这个基本概念与各个方面的普遍联系看,心理学(包括文艺心理学在内)如果不使用认识这个有普遍性的基本概念,而要用认知这个心理学专门术语取代它,那么所产生的严重后果必然是:在这个基本概念的使用上,心理学不仅存在着与哲学分离(分割、分裂)而失去原有的规范性、联系性和统一性的问题,而且同时也存在着与其他各种科学、文学和艺术、社会生活和实践活动等各个方面分离而失去原有的规范性、联系性和统一性的问题。在这样的场合下,心理学实质上是在语言文字(概念和术语)上为自己建立了一个用“认知”取代“认识”的“独立王国”,而与其他各个方面使用的认识这个基本概念割裂开来,对立起来,彼此不能相互接轨,实质上采取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从而使自己在这个基本概念的使用上孤立化,陷入自我封闭的误区。
其二,为着说明用“认知”取代“认识的合理性,在给“认知”这术语作解释时,提出了“认知(cognition)旧译认识”〔12 〕的论点。这个论点与上述的论点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这也是用来说明为什么要用“认知”取代“认识”的原因的。把心理学与哲学,首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其他科学、文学和艺术、社会生活和实践活动等各个方面共同普遍使用的认识这个基本概念贬低为旧译,这就意味着认识这个基本概念是过时的、陈旧的、不宜再用的。因此必须用认知这个新译取代它。不少心理学者对这个论点是持否定态度的:
认识这个有普遍性的基本概念扎根于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社会生活和实践活动的深厚的土壤中,扎根于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广大人民群众的意识和语言的结构中,它有强大的生命力。现在不论是在哲学和其他科学、文学和艺术中,还是在社会生活和实践生活中一直都在普遍地和经常地使用着它。一个很显著的例子是,在《人民日报》的每一天每一个版面上都可以看到认识这个基本概念的多次出现,怎能说是旧译?是过时的,不宜再用的呢?何况现在还有不少心理学者也还是在继续地使用着它。
把认识这个基本概念贬低为旧译,不言而喻,相对地是把认知这个专门术语当作新译使用的,这是完全不符合于历史事实的。因为认知这个专门术语在我国心理学中是早已有之的,并且已使用过五六十年了,怎能说是新译?它只不过是从记忆心理学中挪用过来而加以曲解罢了。显而易见,在这种说法中关于什么是新和什么是旧,在观念上存在着是非不清的问题。
心理学是一种历史科学,是研究关于人的心理(认识、感情、意志和个性的辩证统一的联系系统)的历史发展的科学。心理学中所使用的认识这个基本概念及其派生的一般术语是在与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社会生活和实践活动相适应的文化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和固定下来的。它们有社会历史的继承性和延续性,以及与哲学和其他科学、文学和艺术、社会生活和实践活动等各方面的统一性和联系性。认识(认识过程)问题是心理学研究的最主要的、有决定性的和起核心作用的问题。在整个心理学发展历史进程中,认识这个基本概念及其派生的一般术语作为“社会记忆”的特殊表现形式,而承先启后地把所有关于认识过程(感觉、知觉、表象、记忆、想象、思维、研究、学习、创造等)的研究成果,所积累的知识财富保留和储存下来,并一代一代地传递下来。随意否定我国心理学基本概念和术语的形成和发展的优秀传统,把认识这个基本概念贬低为旧译,不再继续使用,而要用认知这个专门术语取代它。这种背离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观点,给我国心理学中关于认识问题研究所造成的不良结局是:割断了认识这一基本概念和认知这一专门术语的社会历史的继承性和延续性,使它们失去了原有的规范性,而本末倒置地改变了二者原有的相互关系,从而使得它们在过去和现在的联系上相互脱轨,所产生的消极影响是相当严重的。
总而言之,在一些坚持用“认知”取代“认识”的心理学者所建立的心理学理论系统中,认识这个基本概念被排除了,认知这个专门术语被曲解了。他们用认知这个失去本来意义的专门术语来说明一切认识活动。他们实质上是在脱离实际(心理学历史发展的实际和心理学与各方面联系的实际)地宣扬着这样的一种奇谈怪论:人们在世界中生活着,他们在改造世界的活动中不是认识世界——认识自然界、认识社会、认识自己和自己的思维(认识)。在这种理论系统中,使用着马克思主义哲学,首先是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能动的反映论)中所讲的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理论不统一的语言(概念)的表达方式。这是坚持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指导原则的文艺理论工作者(包括文艺心理理论工作者)不能认同的。
三
接着,就应当谈到文艺理论中出现的新问题了。近十多年来,用“认知”取代“认识”这种时髦倾向,由于得到心理学界某些怀有偏见的领导人的坚持、推行和控制,所以从信息加工心理学逐渐扩展到其他各个分支学科,占领了相当大的思想阵地。同时由于心理学是一门在哲学、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包括文艺学)交合点形成和发展起来的边缘科学,它与哲学和其他各种科学都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所以在学术交流的过程中用“认知”取代“认识”这种时髦倾向也在不同程度上渗透到哲学和其他各种科学领域中,在文艺理论领域中也不例外。在文艺理论领域中,特别是文艺心理学理论领域中,笔者看到,在近年来所发表的不少学术论文和出版的至少有二十多本著作中都在不同程度上存在着这一方面的问题。现在试列举最有代表性的一篇论文和两本著作作为例子,简要地作些说明:
其一、在理论和思想方面出现的问题,是以各自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的。
资民筠著:《论神话与科幻文学的认知功能》〔13〕。这篇论文,从题目上看,就存在着用“认知功能”取代“认识功能”的问题。这篇论文是从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反映论)的立场出发论述神话与科幻文学在人类认识活动中的作用问题的。作者在论述想象是客观世界的反映形式及其在人类认识活动中的作用时,写道:“想象……是对客观世界的一种特殊反映。这种反映体现了人类认知的一个重要属性——超前反映能力。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神话与科幻文学在人类认识活动中有其特殊作用。”在引证一系列具体事实用来说明神话的“认知功能”后,又接着写道:“上面的事实说明想象力是如何显示它的超前反映作用的,神话又是怎样借助于想象力的认知功能为人类对自然规律的认识作出自己的贡献。”从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观点讲,想象是认识过程的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它是在人脑中以映象、表象或观念的形式创造客观现实中不存在的新的东西的表象的认识过程。想象的来源是客观现实,但是它在某种程度上能够不受时间和空间限制地超越客观现实。超前反映(超前反映能力、超前反映作用)是以想象(想象力)的形式表现的认识过程的重要属性,而并不是认知的重要属性或“认知功能”。用后者不能取代前者,而且也取代不了前者。认识过程中以想象的形式表现的超前性与创造性(创造性不仅存在于创造性想象中,而且也存在于创造性思维中)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如果认识过程中的超前反映性不与创造相结合,那么它是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认识作用的。至于什么是认知的重要属性或“认知功能”呢?这是在前面已经讲过的:根据心理学传统规范概念和术语系统中对认知这一专门术语所作的解释,认知是认识过程的组成部分的记忆过程中的一个基本环节。它的重要的认识属性或“认识功能”是熟悉性,即对过去认识过的事物,以后再认识时有熟悉感。由此可见,想象的认识属性和记忆中认知的认识属性之间存在着本质上的差异。决不能把二者混为一谈。超前反映性(和创造性联系着的)并不是记忆中认知的重要属性或“认知功能”(熟悉性或熟悉感)。因此,神话和科幻文学并不是借助于认知的重要属性或“认知功能”在人类认识活动中起特殊作用和为人类对自然规律的认识作出自己特殊贡献的。这里存在着理论和思想上的失误。
许明著:《美的认知结构》〔14〕。这本著作,从书名上看就存在着用“美的认知结构”取代“美的认识结构”的问题。本书的“内容简介”中写道:“本书是以哲学认识论为指导的美学基本理论研究著作。作者力图以马克思主义认识论为指导……”。可是作者在从心理学中引用关于认识问题的最新研究成果时,则是不加分析和批判地把用“认知”取代“认识”的模式引进了自己的著作中。根据有些坚持用“认知”取代“认识”的心理学者的说明,他们之所以主张用“认知”取代“认识”,其目的在于心理学与哲学,首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认识这个基本概念的使用上分离。不言而喻,这种分离在这种取代的一开始便成为客观存在的事实了。显而易见,作者把用“认知”取代“认识”的模式引入自己的著作中,这是与自己在理论思想上力图以马克思主义认识论为指导的立场根本不符合的。加之,作者还从有些坚持用“认知”取代“认识”的心理学者的著作中引用了对认知所作的解释:“认知(cognition),旧译认识,指人认识世界的心理过程。”〔15 〕在这个解释中,对心理学与哲学,首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共同使用的认识这个基本概念作出如此贬低,即旧译的评价,这对于坚持以马克思主义认识论为指导的文艺理论工作者来说是不应当接受的。
刘恒著:《文艺创造心理学》〔16〕。这本著作中,作者在对文艺心理学中的认识问题的分析中,从一些坚持用“认知”取代“认识”的心理学者的著作中引用了这样的一个论点:“现代认知心理学有广狭二义,广义指研究认知过程的心理学,狭义的是指信息加工心理学。今天人们所谈的认知心理学在习惯上主要指狭义的认知心理学。但是人们也经常从广义的意义上使用这个概念,而将研究认知过程的实验和理论也称为认知心理学。皮亚杰的著作是认知心理学方面一个重要收获”。这个论点是一些坚持用“认知”取代“认识”的心理学者为着扩大自己的理论思想阵地而提出的。他们不仅把信息加工心理学称为认知心理学,而且把整个心理学历史发展过程中所有研究认识过程(感觉、知觉、表象、记忆、想象、思维、学习、研究、创造等)的心理学都曲解为认知心理学,相应地就把用“认知”取代“认识”的模式推广到所有关于认识问题的研究领域中了。而最成问题的是,竟然把皮亚杰学说也说成是认知心理学了。众所周知,皮亚杰不仅是一位著名心理学家,而且还是一位著名的哲学家。他强调心理学与哲学的不可分割的本质的联系。由他创立的皮亚杰发生心理学派(日内瓦发生心理学派)对心理学的理解是同列宁所提出的心理学是“构成认识论和辩证法的知识领域”〔17〕的论点完全一致的。这个学派研究认识发生和发展的理论,综合个体发生(儿童智慧实验心理研究)和种系发生(科学史)的材料而创立了发生认识论,是把发生认识论这个哲学问题作为心理学基本问题来研究的。皮亚杰强调辩证法在关于认识问题研究中的重要性。他晚年研究辩证思维如何在人的意识中发生和发展的问题。他认为,辩证法是一种认识方法,属于认识论的范围。由于人的认识是从低级向高级发展的。所以,与黑格尔和马克思所讲的高级辩证法相比,表现在儿童认识活动中的辩证法就是初级形式的辩证法。他认为,通过对辩证法初级形式的研究,即“把辩证法的形成过程作为构建的依存关系的过程来分析”,不仅能够促进认识发生和发展的研究,而且也有助于高级辩证法的研究。他强调指出,辩证思维应该是发生认识论的首要研究对象。他在《辩证法的初级形式》(1980)〔18〕这本著作中对辩证法的初级形式作了全面的系统的分析和研究。在我国翻译出版的皮亚杰的著作中,不少译者是正确地把皮亚杰学派的学说理解为认识心理学。在译文中都是使用着认识这一基本概念及其派生的术语,如认识过程,认识活动,认识结构等。一些研究皮亚杰学说的著也是如此。遗憾的是,有些坚持用“认知”取代“认识”的心理学者则是生搬硬套地在把皮亚杰学说也规定为认知心理学之后,则教条主义地把用“认知”取代“认识”的模式也强加于皮亚杰的认识发生和发展的理论中了〔19〕,这是对皮亚杰学说的严重曲解。试问,说发生认识论的研究对象不是认识,而是认知,这种说法合乎逻辑吗?在发生认识论的理论系统中心理学与哲学在认识这个基本概念的使用上能够分离得开吗?尽管如此,但是这个用来扩大用“认知”取代“认识”的理论思想阵地的论点竟然在学术理论界得到了广泛的传播,出现在不少文艺理论著作中,同样也出现在《文艺创造心理学》这本著作中。
其二、在概念和术语方面出现的问题,就以上所讲的一篇论文和两本著作来说,作者在探讨和分析文艺理论中关于认识问题时,一方面,在引用哲学和以前出版的心理学著作中的理论观点的场合下,使用的是学术理论界共同使用的认识这一传统规范基本概念及其派生的一般术语,如:认识过程、认识活动、认识功能、认识方式、认识结构等。而另一方面,在引用信息加工心理学和近年来出版的一些心理学著作中有关问题的理论观点的场合下,则是使用着根据用“认知”取代“认识”的模式改定的认知及其派生的术语,如:认知过程、认知活动、认知功能、认知方式、认知结构等。这样把以两个不同名词——认识和认知所表达着一个同一内涵的基本概念——认识世界的认识及其派生的术语夹杂在一起用,失去了科学概念和术语的应有的统一性,表现得很混乱。
概括地说,科学是一个理论系统。理论是一个由反映其研究对象的概念和术语所表达的内涵系统。所使用的概念和术语的不统一必然会影响到理论和思想系统的不统一。由此可见,不能不承认,从心理学领域中引进用“认知”取代“认识”的模式所造成的概念和术语、理论和思想的混乱对文艺理论著作的质量所产生的不良影响。
四
最后,应当着重指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近十多年来,我国心理学(包括文艺心理学)历史发展的客观事实证明,用“认知”取代“认识”这种时髦倾向的出现从某种意义讲使我国心理学在发展方向上走上了错误的道路。这是我国心理学发展史上出现的一种具有重大原则性的失误。因为这种时髦倾向在我国心理学领域中所造成的前所未有的概念和术语、理论和思想的混乱是十分严重的,并且还在不同程度上扩展到其他一些学术理论中。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客观存在的铁一般的事实,而且是谁也否认不了的,用任何方式也掩饰不住的。关于这种情况,是学术理论界,特别是心理学界愈来愈多的同志们已经明确地认识到的〔20〕。因此,在以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分析和评论当代中国文艺现象和外国文艺思潮的文艺理论系统中,当探讨关于文艺理论中的认识问题,引用心理科学(主要是认识心理学)、认识科学(思维科学)的最新研究成果时,一定要保持我国心理学传统规范概念和术语系统中认识这个基本概念的社会历史继承性和延续性,一定要保持心理学与哲学,首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主要是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和其他各种科学、文学和艺术、社会生活和实践活动中所使用的认识这个基本概念的同一性和统一性,一定要保持祖国语言——现代规范语中的认识这个基本词(基本概念)的规范性纯洁性,因而一定要坚决抵制和防御用“认知”取代“认识”这种时髦倾向的侵入和渗透,因为这种时髦倾向,除了给文艺理论带来概念和术语、理论和思想的混乱外,别无任何好处。文艺理论中出现的这个应当重视的新问题归根结底在于,把用“认知”取代“认识”的模式引进文艺理论中,对文艺理论的健康发展是有危害性的。
注释:
〔1〕参见《列宁全集》第18卷,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2版第87页。
〔2〕E·R·希加法:《现代心理学的意识》,1958年英文版。
〔3〕W·詹姆斯:《心理学原理》,1890年英文版。
〔4〕W·尼塞:《认识心理学》,1967年英文版。
〔5〕《现代汉语词典》所记录的普通词汇中有认识这个规范词, 而没有认知这个心理学专门术语。参见商务印书馆1996 年版第1066 —1067页。
〔6〕曹日昌主编:《普通心理学》,人民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 第102页。
〔7〕孙晔:《认识心理学》,见《自然辩证法百科全书》中国大 百科全书出版社,1992年版第425页。
〔8 〕荆其诚主编:《简明心理学百科全书》, 湖南教育出版社 1991年版第401页。
〔9〕司马贺:《人类的认知:思维信息加工理论》,荆其诚、 张厚粲译,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
〔10〕张积家、张春晓、孙新兰:《论“认知”与“认识”的分野》,见《中国社会科学》1995年第2期。
〔1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1971 年版, 第384页。
〔12〕孙新兰、谭云海撰,彭聃龄审:《认知》,见车文博主编:《心理学咨询百科全书》,吉林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28页。
〔13〕资民筠:《论神话与科幻文学的认知功能》,见《文艺理论与批评》1997年第5期。
〔14〕许明:《美的认知结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
〔15〕与〔12〕同。
〔16〕刘恒:《文艺创造心理学》,吉林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
〔17〕《列宁全集》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302页。
〔18〕丁·皮亚杰:《辩证法的初级形式》,巴黎1980年法文版。
〔19〕参见荆其诚:《现代心理学发展趋势》,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97—209页。
〔20〕参见周作云、张粹然、李明刚:《论用“认知”取代“认识”的是非——评〈论“认知”与“认识”的分野〉》,见《四川心理科学》1997年第3期。孟庆瑞:《“认知”取代“认识”非议》, 见《社会心理科学》1997年第1期。此外,以林秉贤、 张克荣著《法律心理学》(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为例:在1989年第1 版中引入用“认知”取代“认识”的模式。在1996年第2版中则作了彻底纠正, 一律改用认识这个基本概念及其派生术语了。
* 本文请敏泽、杨柄、杨远诸同志审阅过, 并且同心理学界的几位同志讨论过。根据他们的意见在文字上作了不少修改。谨向他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责任编辑注:赵璧如先生的文章《论用“认知”取代“认识”的问题》连续转载于本专题1994年第8期,1995年第3期,1995 年第5 期, 1996年第3期,1996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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