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渭西河图与山地、海经的关系--兼论河图的地学与文学价值_山海经论文

论渭西河图与山地、海经的关系--兼论河图的地学与文学价值_山海经论文

论纬书《河图》与《山海经》之关系——兼谈《河图》的地学与文学价值,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纬书论文,河图论文,山海经论文,地学论文,价值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两汉时期,谶纬学说盛行,建构了以河图、洛书、七纬为主干的神学思想体系。“七纬”指《易》纬、《书》纬、《诗》纬、《礼》纬、《乐》纬、《孝经》纬、《春秋》纬,是儒家“六艺”及《孝经》七部经书之纬书。《隋志》称之为“七经纬”①。在汉代谶纬体系中,河图与洛书是“七纬”之外的特殊存在。其特殊性在于,河图、洛书本是作为祥瑞而出现,是预言未来之谶书,故它们不存在可以依附的“经”。但是,汉代出现了一批以“河图”、“洛书”命名的纬书,使之既有“谶”的性质,也具有纬书的特点。由于魏晋以后对谶纬的禁绝,现存《河图》并不多,但历代典籍遗留的篇目却不少。据安居香山与中村璋八辑考,目前可见《河图》篇目有四十二种②,陈槃又辑出三十一种,共计七十三种之多③。那么,这些以“河图”、“洛书”命名的纬书是否也如“七纬”那样是依“经”而立义呢?抑或仅仅是汉人向壁虚构的产物?明代学者胡应麟《四部正伪》言:“纬之名所以配经,故自六经、《语》、《孝》而外,无复别出,河图、洛书等纬皆《易》也。”④清代学者徐养原《纬候不起于哀平辨》也持相同观点。本人在细读汉代谶纬文献时,发现以“河图”命名的纬书确实有其依附的“经”,但这部“经”并非《易》,而是《山海经》。⑤兹不揣浅陋,论之如下。

      一、《河图》非《易》纬

      首先要弄清楚的一个问题是,汉代《河图》是否为纬《易》之作?在汉代谶纬学说体系中,远古“河图”是谶纬学说的源头,其地位远远高出七纬。《周易·系辞》言:“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⑥又言:“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⑦汉代学者据此创造了一个经典的帝王神话:伏羲氏取河图而作八卦。如孔安国传《尚书·顾命》曰:“河图八卦,伏羲王天下,龙马出河。遂则其文,以画八卦,谓之河图。”⑧刘歆也认为“虙犧氏继天而王,受《河图》,则而画之,八卦是也”⑨。

      因为河图孕育了“八卦”神话,使其成为谶纬学说中重要的思想支柱。故汉代学者在造“纬”的过程中,将一些纬书冠以“河图”之名。这些“河图”系列的纬书在汉代往往与“七纬”并称。如《后汉书·樊英传》说樊英“善风角、星算,《河》、《洛》、七纬,推步灾异”⑩。谢承《后汉书》云“稚少为诸生,学……《河图》、七纬”(11),又言赵典“学孔子七经、《河图》、《洛书》”(12)。《三国志》记载众臣上书刘备,也有“臣闻《河图》、《洛书》,五经谶、纬,孔子所甄,验应自远”(13)之言。可见,在时人的思想观念中,纬书《河图》与“七纬”是并立而行的,《河图》并不隶属于《易》纬。

      《河图》是否为《易》纬,也可从《河图》的内容来进行判断。河图作为预言易代帝王的谶书,本只存于远古祥瑞神话之中,其内容秘而不宣。桓谭《新论》曰:“谶出河图、洛书,但有兆朕,而不可知。”(14)《隋志》言:“《易》曰:‘河出图,洛出书。’……盖龟龙衔负,出于河、洛,以纪易代之徵,其理幽昧,究极神道。先王恐其惑人,秘而不传。”(15)但在汉代纬书中,《河图》的内容却昭然于世。《尚书璇玑钤》曰:“《河图》,命纪也,图天地、帝王终始、存亡之期,录代之矩。”(16)《春秋命历序》云:“《河图》,帝王之阶图,载江河、山川、州界之分野。”(17)《春秋运斗枢》又云:“《图》……中有七十二帝地形之制,天文官位度之差。”(18)概言之,《河图》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记录帝王易代之谶,即史事谶;二是记载天文星辰之变化,即天文占;三是载地形、州界之分野,为地理书。前二者为谶类,后一为纬类。而“纬”才是配“经”之作,故探讨《河图》是否为《易》纬,应考察《河图》中的纬类内容,这也是本文的立足点所在。再看现存的《河图》文献,如《河图括地象》,郑玄注曰:“广被不遗之谓括。地,犹貌也。审诸地势,措诸河图。”宋均又注之曰:“括地象者,穷地仪也。”(19)又如《河图始开图》,郑玄注曰:“始,犹初也,辟广之谓开,均谓溯水之原而图之也。”(20)可知此类《河图》重在记载地形地貌、山川河海、州界分野,与《易》并无关联。

      那么《易》纬的主要内容是什么呢?因为“纬”是配“经”之作,尽管纬书对经书的思想有很大扭曲,以至古文学家皆欲焚之而后快。但是,纬书立说并不能完全脱离相应的经书,七经纬皆是如此。如易纬《稽览图》“其书首言卦气起中孚,而以坎、离、震、兑为四正卦,六十卦卦主六日七分。又以自复至坤十二卦为消息,余杂卦主公卿、侯、大夫,候风雨、寒温以为征应”(21)。《通卦验》“其书大率为卦气发”,“上明稽应之理,下言卦气之征验”(22)。比较《易纬》与《河图》的内容,可知二者完全不同,《河图》并非纬《易》之书。

      二、《河图》对《山海经》昆仑山神话体系的继承与发展

      汉代《河图》建构了一个宏大的世界地理框架。这个世界地理框架由天、地及地下世界组成。唐徐坚《初学记》引《河图括地象》曰:“天有九道,地有九州,天有九部八纪,地有九州八柱。昆仑之墟,下洞含右,赤县之州,是为中则。”(23)指出昆仑所在的赤县是地理中心,地上九州从四方环绕之。《河图》又云:“凡天下有九区,别有九州。中国九州名赤县,即禹之九州也。上云九州八柱,即大九州,非《禹贡》赤县小九州也。”(24)战国邹衍认为:“所谓中国者,天下八十一分之一,名曰赤县神州,而分为九州。绝陵陆不通,乃为一州。有大瀛海圜其外,此所谓八极,而天地际焉。”(25)《河图》所论与之合若符契,故陈槃据此认为《河图》“大九州”之说源于邹衍之学说(26),这是很有见地的。

      汉代谶纬学说与邹衍齐学有千丝万缕之关联,这点毋庸置疑。需进一步说明的是,《河图》对“大九州”说的发展及创新,具有更丰富的时代特征。在《河图》建构的世界地理框架中,有一个核心——昆仑山。上文所引邹衍“大九州”说并没有提及昆仑山,而《河图括地象》则明言;“地部之位,起形高大者,有昆仑山……其山中应于天,最居中,八十城市绕之。”(27)已将昆仑山视为大九州的中心。纵观《河图》,昆仑山是沟通天、地、地下的中心枢纽所在。《河图括地象》言:“地中央曰昆仑,昆仑东南,地方五千里,名曰神州。”(28)又言:“昆仑者,地之中也,地下有八柱,柱广十万里,有三千六百轴,互相牵制,名山大川,孔穴相通。”(29)《河图始开图》云:“昆仑山北,地转下三千六百里,有八玄幽都,方二十万里。”(30)而在《河图玉版》等篇目中,其记述殊方异域时也以“昆仑”为地理中心向四方辐射而去,往往以“从昆仑以北”、“昆仑以西”、“昆仑之东”等语引起叙述。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那么以昆仑山为世界中心的地理观念,其渊源何自呢?我们知道,先秦记载地形地貌、风土风物的作品主要有《禹本纪》、《山海经》及《禹贡》。《禹贡》是《尚书》中专论九州即“赤县小九州”的地理性文章,该文仅在介绍雍州时提到“织皮昆仑”,然此“昆仑”乃是西戎部落之名,而非山名。《禹本纪》、《山海经》约成书于战国中后期,其名最早见于司马迁的《史记》。史迁云:“《禹本纪》言:‘河出昆仑。昆仑其高二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瑶池。’今自张骞使大夏之后也,穷河源,恶睹《本纪》所谓昆仑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矣。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31)可知《禹本纪》也是地理博物类作品,书中有许多怪诞的内容。但《禹本纪》在《汉志》中不见著录,而《汉志》又是采自刘向、刘歆父子之《七略》,故可以断定《禹本纪》在西汉末年就已亡佚。因而,纬书《河图》其依据的经典事实上只可能是《山海经》。

      在《山海经》中,昆仑山虽非世界地理之中心,却是《山海经》神话体系中最重要的神山。《西山经》曰:“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32)《海内西经》云:“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33)在《山海经》的世界里,昆仑山是天帝处于下方的都苑,陆吾是主管昆仑山之神,又有“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的开明兽守护着昆仑山,而且“开明北有……不死树”(34),“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窫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35)。

      在昆仑神话体系中,除陆吾、开明兽及众神巫外,还有一位更重要的神人,这就是《大荒西经》所记述的西王母。在早期神话中,西王母的居所有三处,除昆仑外还有玉山和弇山。《西次三经》云:“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36)《穆天子传》则记载“天子遂驱升于弇山,乃纪其迹于弇山之石,而树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郭璞注曰:“言是西王母所居也。”(37)但是,三山中唯有昆仑山上有不死树及不死药,这就使它的地位、名气远远高于玉山和弇山,故在后世仙话中,西王母长居昆仑山,成为主宰昆仑神域的大神。

      《河图》继承了《山海经》中的昆仑神话体系,除了将昆仑山视为世界地理中心进行描述外,还以汉代神仙学家的思想对之进行了诠释。《河图括地象》言:“昆仑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围三千里,周员如削。下有仙人九府治之,与天地同休息。”(38)“有昆仑山,广万里,高万一千里,神物之所生,圣人仙人之所集也。出五色云气,五色流水,其泉东南流入中国,名曰河也。”(39)“昆仑之弱水中,非乘龙不得至。有三足神乌,为西王母取食。”(40)由此可见,在纬书《河图》中,昆仑山已失去了《山海经》原始神话所特有的古朴、粗犷的气息,代之而起的是一个云蒸霞蔚、流光溢彩、仙人云集的仙境,其所涂抹的神仙思想色彩是相当浓厚的。

      三、《河图》对《山海经》所述“异域”的引申与阐释

      四库馆臣云:“纬者,经之支流,衍及旁义。”(41)刘师培说:“夫谶纬之书,虽间有资于经术,然支离怪诞,虽愚者亦察其非。”(42)的确,纬书的编撰者是在经书的基础上进行引申与敷衍,努力体现自己的思想,并不为经书内容所束缚。《河图》与《山海经》的关系也是如此。

      《河图》有大量关于殊方异域的描写。这些描写是对《山海经》所述神奇异域进行的引申与阐释,充分体现了“纬”的特点。《河图》在叙述殊方异域时,依然表现出了以“昆仑山”为地理中心的观念,并在此基础上对《山海经》中一些“异域”进行了引申。如《山海经》多次提到的“大人国”,《海外东经》言:“大人国在其北,为人大,坐而削船。”(43)《大荒东经》云:“有波谷山者,有大人之国。有大人之市,名曰大人之堂。”(44)《山海经》对“大人国”的描写非常简略,而《河图》作者则对此展开了恢弘的想象,进行了更详细的叙述。如《河图》曰:“昆仑之东十万里,有大秦之国,人民长三十丈,亦寿万八千岁,不知田作,但食沙石子。”(45)《河图玉版》则言:“从昆仑以北九万里,得龙伯国,人长三十丈,生万八千岁而死。从昆仑以东,得大秦国,人长十丈。”(46)又言:“昆仑以北得无路,人长二千里,足间相去千里,围千五百里。好饮酒,常游天地间,不犯百姓,不干万物,与天地同死生。”(47)相比之下,《河图》对“大人国”的国名、地理位置、身高都进行了更具体的说明,比《山海经》的记述要丰满得多。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大人国”的人或寿“万八千岁”,“或与天地同死生”。这些话语正体现了两汉时期人们追求长生、养寿的思想,深深地烙上了神仙方术思想的印痕。

      《河图》还对《山海经》中一些殊方异域的形成原因进行了阐释。相对《山海经》之简短,甚至言之不详的叙述,《河图》中的阐释似乎是以细腻的笔触在为其作“传”了。如《海外南经》所记“贯匈国”,仅言“其为人匈有窍”(48)。而《河图玉版》则细致地阐释了“穿胸国”的形成原由,文曰:

      禹平天下,会诸侯会稽之野,防风氏后到,杀之。夏德之盛,二龙降之,禹使范成光御之。行城外,既周而还。至南海,经防风,防风氏之二臣,以涂山之戮见禹,使怒而射之,迅雷风雨,二龙升去。二臣恐,以刃自贯其心而死。禹哀之,乃拔其刃,疗以不死之草,是为穿胸氏。(49)

      这是一则叙述完整的小故事,与志怪小说的描写并无二致。但是,这则故事与《山海经》客观、纯粹地记载“贯匈国”在叙事主旨上又完全不同。《河图玉版》的叙述重心是大禹这位圣君,“穿胸国”只是塑造大禹威严仁慈形象的一个道具,而“不死之草”又寄予了人们死而复生的愿望。

      类似的例子还有“三身国”,《海外西经》记载:“三身国在夏后启北,一首而三身。”(50)《大荒南经》也云:“有人三身,帝俊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国,姚姓,黍食,使四鸟。”(51)在《山海经》中,“三身国”是天帝俊的妻子所生,具有神性。而《河图括地象》则云:“庸成氏实有季子,其性喜淫,昼淫于市。帝怒,放之于西南。季子仪马而产子,身人也,而尾蹄马,是为三身之国。”(52)对“三身国”的形成原因做了全新的解释,将“三身国”视为人与畜淫乱的产物,其国人也成为半人半马的怪物。其道德批判之意味显而易见。又如《海外西经》有“丈夫国在维鸟北,其为人衣冠带剑”(53)之说,《河图括地象》则如此解释“丈夫国”的形成,曰:“殷帝大戊,使王孟采药于西王母。至此绝粮,食木实,衣木皮,终身无妻,而生二子,从背间出,是为丈夫民,去玉门二万里。”(54)其“采药于西王母”、“食木实”等话语为丈夫国增添了浓重的仙话色彩。

      《河图》与《山海经》虽然在主题思想和思维方式方面存在很大差异,但二者在语言文字、表达风格上却极其相似。显然,《河图》的作者是有意模仿《山海经》,甚至直接化用《山海经》中的文字。如《海外东经》言:“君子国在其北,衣冠带剑,食兽,使二大虎在旁,其人好让不争。有薰华草,朝生夕死。”(55)《河图括地象》则云:“君子民带剑,使两文虎,衣野丝。土方千里,多薰华之草。好让,故为君子国。薰华草朝生夕死。”(56)模仿、剿袭之迹了然于目。除了对《山海经》所记“异域”进行补述、阐释和直接化用之外,《河图》也赓续《山海经》的作法而创造了一些新的殊方异域。如《河图括地象》有化民、越俚、孟亏、无咸、细民,《河图玉版》有佻吐凋国、焉波国、一脚人等国。《河图》对这些国度进行叙述时,其语言风格与《山海经》极其相似。兹从《河图括地象》中略举一例:

      羽民有羽,飞不远,多鸾鸟,食其卵,去九疑四万二千里。孟亏人首鸟身,其先为虞氏驯百禽。夏后之末世,民始食卵。孟亏去之,凤皇随焉,止于此山。多竹,长千仞。凤皇食竹实,孟亏食木实。去九疑万八千里。无咸民食土,死即埋之,其心不朽,百年复生。去玉关四万六千里。细民肝不朽,死八年复生,穴处衣皮。(57)

      这些叙述在语言风格上竭力模仿《山海经》,得其古朴渊雅之至,在内容上也是“序述山水,多参以神怪”(58),但其思想主旨却是体现了神仙方术思想,与古神话大异其趣。

      四、《河图》的地学与文学价值

      为什么《河图》要依附《山海经》进行创作?这需要从《河图》的作者及《山海经》的性质两方面说起。《河图》的作者现今难以考证,但从《河图》的内容及两汉谶纬发展的特点来看,《河图》可能成于众方士之手。张衡言:“图谶成于哀、平之际。”(59)桓谭云:“今诸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李贤注曰:“伎谓方伎,医方之家也。数谓数术,明堂、羲和、史、卜之官也。图书即谶纬、符命之类也。”(60)可知图谶是由西汉末年至东汉的方士伪造而成。刘勰也云:“原夫图箓之见,乃昊天休命,事以瑞圣,义非配经。故河不出图,夫子有叹,如或可造,无劳喟然。”然而后世“伎数之士,附以诡术,或说阴阳,或序灾异,若鸟鸣似语,虫叶成字,篇条滋蔓,必假孔氏”(61)。陈槃直言:“邹衍为方士魁首,秦、汉间方士胥为邹之传人;作谶纬者方士,其书由于方士所依托之《河图》、《洛书》衍变而出,内容与邹衍之学说一一切合……然则谶纬为书,虽直接原于‘海上燕齐方士’,谓间接出于邹衍,或邹衍学说之化身变象,无不可也。”(62)

      自秦始皇以来,海上燕齐方士孜孜不倦地追求飞升成仙之术、长生不老之方以进献帝王。然而,徐福入海不还,少翁、栾大等人被汉武帝所杀,使得东汉时期海上寻仙已成为无人效仿的历史。燕齐方士幻想中的蓬莱、方丈、瀛州三仙山也失去了核心地位。因此,当方士们要造谶纬,又要宣扬神仙学说,他们就必须要寻求另一种“神”的体系。在方、仙、道盛行的社会背景下,《山海经》中记载的天帝、神巫、昆仑神境、西王母及各种不死树、不死药、长寿民等非常契合方士们的理论需求。而且,在东汉人的心目中,《山海经》本身就是一部“数术”之书。《汉志》“数术略·形法类”就著录了《山海经》,言:“形法者,大举九州之势以立城郭室舍,形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数、器物之形容以求其声气、贵贱、吉凶。”(63)因是之故,众方士将多种学说融为一体,在邹衍“大九州说”的前提下,以《山海经》为依托编撰了纬书《河图》。

      虽然自魏晋以后谶纬学说被历代统治者所禁毁,但谶纬文献的历史价值却得到了后世学者的认同。刘师培在《谶纬论》中对谶纬文献的价值与功能进行了归纳,认为谶纬文献具有“补史”、“考地”、“测天”、“考文”、“征礼”、“博物”六大价值。对于《河图》而言,因其依附于《山海经》,“图载江河山川州界之分野”,“中有七十二帝地形之制”,其“考地”功能更强于其他纬书。刘师培云:

      《河图》括地,《遁甲》开山,铜柱辨形,《河图括地象》。铁山稽数。《孝经钩命诀》。流州、玄州释其名,《龙鱼河图》。大秦、中秦辨其地。《河图玉版》。嵎夷、禺铁,同实异名;《尚书帝命验》。赤县、神洲,居中御外。《河图括地象》。天皇被迹,地徵无热之陵;《遁甲开山图》。王母献环,境隔昆仑之阙。《尚书帝命验》。州土,则域区内外,不数邹衍之谈天;《河图括地象》。水泉,则性判刚柔,《河图始开图》。已启夷吾之释地。恒、岱、嵩、华,既辨方而正位;河、淮、渭、洛,亦思义而顾名。《春秋说题词》。凡兹图录之遗,《尚书璇玑钤》言《五帝受录图》,又屡言《河图》之用。《河图》者,即古代之舆地图也。足补《山经》之缺。是曰考地,其善二也。(64)

      在以上列举的具有“考地”价值的纬书中,《河图》占有绝对地位,因之刘师培更是特别强调,《河图》“即古代之舆地图”,可补《山海经》之缺。

      《河图》对自然山川地理形势有较详细的描述,如其记载黄河之流向云:

      黄河出昆仑东北角刚山东,自北行千里,折西行于蒲山,南流千里,至文山。东流千里,至秦泽。西流千里,至潘泽陵门。东北流千里,至华山之阴。东南流千里,至下津。然河水九曲,其长九千里,入渤海。(65)

      为研究汉代黄河的走向提供了珍贵资料。《河图绛象》则对黄河“九曲”的地理形势有更具体的记述,将黄河九曲与天上星辰一一对应,在描述山川地理形势的同时,注入了浓厚的谶纬色彩,这是《河图》不同于其他地理博物书的重要特点。再如《龙鱼河图》记载:“东方泰山君神,姓圆名常龙。南方衡山君神,姓丹名灵峙。西方华山君神,姓浩名郁狩。北方恒山君神,姓登名僧。中央嵩山君神,姓寿名逸群。呼之令人不病。”(66)确立了中国五大名山即“五岳”在中国群山中的地位,具有重要的人文和历史意义。凡此种种,皆可考见《河图》之地学价值。

      《河图》的行文风格与《山海经》非常契合,但《河图》中的叙述更瑰丽、生动,其文学价值不可小视。挚虞言:“图谶之属,虽非正文之制,然以取其纵横有义,反复成章。”(67)刘勰认为纬书“事丰奇伟,辞富膏腴,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68).《河图》显然具备了这些文学特征。除此之外,《河图》的文学价值还体现在对中国古代志怪小说创作的推动。李剑国将此类作品视为地理博物类小说,认为正是《山海经》在两汉时期颇受人重视,从而导致“一些地理博物著作也出现了,其中如《河图括地象》、《河图玉版》、《洛书》、《遁甲开山图》等纬书,都侈谈神怪”(69)。

      相对《山海经》,《河图》中的神怪更丰富奇特、光怪陆离,显示了从神话到小说的发展轨迹。如《龙鱼河图》记载黄帝擒蚩尤事,曰:

      黄帝摄政前,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造立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诛杀无道,不仁不慈。万民欲令黄帝行天子事,黄帝仁义,不能禁止蚩尤,遂不敌,乃仰天而叹。天遣玄女下,授黄帝兵信神符,制伏蚩尤,以制八方。蚩尤没后,天下复扰乱不宁。黄帝遂画蚩尤形像,以威天下。天下咸谓蚩尤不死,八方万邦,皆为殄伏。(70)

      这是根据《山海经·大荒北经》中“黄帝擒蚩尤”神话改编而成的。作者成功塑造了蚩尤形象,确立了蚩尤的战神地位,使之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不朽的经典。《龙鱼河图》又说:

      帝伐蚩尤,乃睡梦西王母遣道人,披玄狐之裘,以符授之曰:“太乙在前,天乙备后,河出符信,战则克矣。”黄帝寤,思其符,不能悉忆,以告风后、力牧。曰:“此兵应也,战必自胜。”力牧与黄帝俱到盛水之侧,立坛,祭以太牢。有玄龟衔符出水中,置坛中而去。黄帝再拜稽首,受符视之,乃梦所得符也,广三寸,袤一尺。于是黄帝佩之以征,即日擒蚩尤。(71)

      这则故事贯注了浓厚的谶纬思想,显然是方士们特意进行的虚构。由此也可见方士在制纬的过程中是如何将荒诞无征、抽象深奥的谶纬思想与古圣帝王的神话结合起来,使之丰富生动。在这样的叙述中,“黄帝摛蚩尤”神话演变成了情节复杂离奇的志怪小说。

      就现存的谶纬文献来看,《河图》最集中地记叙了殊方异域的各种神奇风物。如《龙鱼河图》:

      玄洲在北海中,地方三千里,去南岸十万里。上有芝著玄涧,涧水如蜜味,服之长生。流洲在西海中,地方三千里。上多山川积石,名为昆吾石。冶其石为铁作剑,光明照洞如水精,以割玉,如土。□州在南海中,地方三千里。多檀木,可治为弓,鸟见之则号,弓之神名曰曲张。(72)

      此类记载与托名为东方朔的《十洲记》何其相似,行文秀丽简洁,读来趣味盎然。相较而言,“七纬”记载的神怪极少,内容主要是古代圣王传说,行文板滞枯燥,说教与政治的意味极重。而《河图》却容纳了各种神鬼灵怪、奇异风物,充分体现了时人丰富的想象力,其文风也更活泼清新。当魏晋政权开始禁绝谶纬,《河图》所记神话、灵怪传说、异域风物从谶纬的枷锁中解放出来,就成了文人创作的珍贵素材。而《河图》所激发的想象力、拓展的叙事模式不但对六朝志怪小说的发展与盛行具有重要的推助之功,也丰富了中国古代散文的创作风格。

      ①(15)《隋书》,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941页。

      ②(16)(17)(18)(19)(20)(24)(27)(28)(29)(30)(38)(39)(40)(45)(46)(47)(49)(52)(54)(56)(57)(65)(66)(70)(71)(72)安居香山、中村璋八辑《纬书集成》,河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67页,第378页,第886页,第711页,第1089页,第1105页,第1217页,第1095页,第1089页,第1091页,第1107页,第1092页,第1095页,第1092页,第1224页,第1146页,第1147页,第1146页,第1102页,第1094页,第1100页,第1102—1103页,第1106页,第1151页,第1149页,第1150页,第1155页。

      ③(26)(62)陈槃:《古谶纬研讨及其书录解题》,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373页,第127页,第129页。

      ④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上海书店2001年版,第295页。

      ⑤关于谶纬与《山海经》的研究,目前学界所见成果主要有王焕然《试论〈山海经〉对谶纬的影响》(载《沈阳师范大学学报》2013年第5期)。另,曹建国《谶纬叙事论略》(载《文艺研究》2010年第11期)、张泽兵《谶纬叙事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对此也有论述。

      ⑥⑦孔颖达:《周易正义》,阮元刻《十三经注疏》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70页,第74页。

      ⑧孔颖达:《尚书正义》,阮元刻《十三经注疏》本,第127页。

      ⑨(63)《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315页,第1775页。

      ⑩(11)(12)(59)(60)《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2721页,第1746页,第947页,第1912页,第960页。

      (13)《三国志》,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887页。

      (14)桓谭:《新论》,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28页。

      (21)(22)(41)(58)永瑢:《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46页,第47页,第47页,第1205页。

      (23)徐坚:《初学记》,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63页。

      (25)王利器校注《盐铁论校注》,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551页。

      (31)《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179页。

      (32)(33)(34)(35)(36)(43)(44)(48)(50)(51)(53)(55)袁珂校注《山海经校注》,巴蜀书社1996年版,第55页,第344页,第350页,第352页,第59页,第299页,第393页,第237页,第256页,第422页,第262页,第301页。

      (37)《穆天子传》,《汉魏六朝笔记小说大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4页。

      (42)刘师培:《国学发微》,《刘师培全集》第1册,中央党校出版社1997年版,第481页。

      (61)(68)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30页,第31页。

      (64)刘师培:《谶纬论》,《国粹学报》1905年第6期。

      (67)严可均编《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1906页。

      (69)李剑国:《唐前志怪小说史》,南开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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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渭西河图与山地、海经的关系--兼论河图的地学与文学价值_山海经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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