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曾侯编钟铭文前半详解,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铭文论文,正月论文,详解论文,前半论文,编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55,K876.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5669(2015)04-0016-05 湖北随州文峰塔一号墓,墓主为春秋晚期的曾侯[1]。墓内出土编钟三组,简报分称作A组、B组和C组。A、B两组铭文都明确记载系曾侯所作。依青铜器命名惯例,试据其铭中历日的不同,称为“正月曾侯编钟”和“十月曾侯编钟”,以便于引述和记忆。 正月曾侯编钟铭文长而完整,内容关涉重大历史事件。特别是追述曾国始封经过的铭文前段,真正称得起补充了周初古史的空白,意义非常重大。2014年5月,我有幸观察该组编钟,将陋见写成《曾侯编钟铭文前半释读》(以下简称《释读》)小文[2],但语焉未详。随后读到学术界有关讨论,反复思考,略有进益。现再就这一部分钟铭,提出一些想法以及问题,向大家请教。 为了方便起见,这里先将钟铭一部分的释文录写出来,尽可能用今字,有关字形的分析,下面随文说明: 惟王正月,吉日甲午,曾侯曰:伯筈上(庸),左右文武,达殷之命,(抚)(定)天下。王遣命南公,(营)宅汭土,君坒(庇)淮夷,临有江(夏)。…… 午、武、下、土、夏等字,押鱼部韵。 让我们逐句讨论这段铭文: (一)惟王正月,吉日甲午: 记月称王,是用建子的周正。吉日意即朔日,《周礼》或称吉、月吉,郑玄注均解释作朔日。贾公彦疏云:“知吉是朔日者,《论语·乡党》云‘吉月必朝服而朝’,是吉谓朔日;《礼记·玉藻》云‘诸侯皮弁,听朔于大庙’,或云吉,或云朔,听朔在月一日,是知吉为朔日也。”有关问题,我在《夏商周年代学札记》中曾有详述[3]88-93,并列举安徽寿县西门蔡侯申墓器铭为证[3]101-102,和曾侯编钟一样,也是春秋晚期的。 钟铭这一段的后面,记载了吴国伐楚入郢的事迹,时为公元前506年。我在《释读》小文中已指出作钟必在其后。查《中国先秦史历表》,公元前497年周历正月甲午朔,恰同钟铭吻合,应即作钟之年。 再看十月曾侯编钟,铭首历日为“惟王十月,[吉]日庚午”,凡国栋先生已查明,公元前473年周历十月庚午朔[4],合于铭文。 由此我们知道,公元前506年曾侯已经在位,直到公元前473年仍然生存,跨度有30多年。吴国伐楚时,曾侯已有武功,试估计为25岁,那么到十月编钟时,他便大约是60岁上下,业已进入老年了。 (二)曾侯曰: 作为器主曾侯之名的这个“”字,在古文字中首见。看简报公布的同出铭文材料,字的结构是统一的,即从“肉”从“攴”,从“與”得声。鉴于从“肉”的字多与膳食有关,我推测“”相当于典籍里的“举”字。 《周礼·膳夫》云:“王日一举,鼎十有二,物皆有俎。”郑玄注:“杀牲盛馔曰举。”这样讲的“举”又见于《国语·楚语》:“祀加于举。天子举以大牢,祀以会;诸侯举以特牛,祀以大牢;卿举以少牢,祀以特牛;大夫举以特牲,祀以少牢;士食鱼炙,祀以特牲;庶人食菜,祀以鱼。”韦昭注:“举,人君朔望之盛馔。”其说可与《膳夫》郑注印证。 著名的曾侯乙墓所出器物铭文,除乙以外还有曾侯和曾侯,学者已从有关器物的类型学比较,推断和是乙的上两代[5]246~248。徐少华先生对、、乙三代的在位年作过估计[6]。他根据曾侯乙的骨骼鉴定,其于公元前433年死时约为42至45岁,“若以其20岁即位,在位20到25年,则曾侯乙约即位于公元前455年前后。以曾侯乙为基点,再向前推两代,若以50年计算,则曾侯当继位于公元前505年前后;若以60年计算,则当即位于公元前515年前后。” 现在学者大都认为曾侯乙墓所见曾侯就是文峰塔一号墓主曾侯,但这种看法存在一个尚待解释的疑点,即曾侯乙墓所出皆作从“辵”的“”;另有曾子簠和缶,应为其嗣位之先所作,也作“”,没有作“”的。不过上文已经推算,曾侯从公元前506年到公元前473年都在位,他可能即位于公元前510年前后,这同徐少华先生关于曾侯的估计可谓重合,曾侯即曾侯之说还是可信的。 (三)伯筈上庸: 对“筈”字的认识,立足于字形的辨析。该字在铭文中上方从“竹”是明显的,中间是《说文》从“氒”声的“昏”,只是“氒”写得较横,并且左右分开了。至于“氒”右上的“爪”与“口”、左下的“止”,都是增加的饰笔,或如有的著作所说是“繁化”[7]第4章第2节。“”后来混作“舌”形,所以这个字实即“筈”字。按箭筈的“筈”字见《淮南子·兵略》,《国语·鲁语》作“括”。 《论语·微子》:“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汉书·古今人表》以为文王时人,都列于“中上”。梁玉绳《人表考》云:“案《逸(周)书·克殷解》有南宫百(伯)达、南宫忽,杨升菴据之以八士为南宫氏,当是也。而《逸书·和寤》《武寤》两称‘尹氏八士’,注:‘武王贤臣’,《国语·晋语四》称文王‘询于八虞’,注:‘八士皆在虞宫’,则实文武时人。”[8]624~625按《晋语》云文王即位“询于八虞”,韦昭注引贾逵、唐固说:“八虞,周八士,皆在虞宫。”但原文“八虞”是和“三虢”相对的,贾、唐的见解恐不可据,况且“八虞”“二虢”后面还有“谋于南宫”,从而“八虞”是否就是《微子》的“八士”而且都是南宫氏,仍然值得怀疑。然而曾侯编钟的出现,确实证明了“伯适”便是《尚书·君奭》的南宫括。 “庸”在铭文中结构比较复杂,也需要辨析。字的上方从“”,其字见于殷墟甲骨[9]47。以“”作为偏旁,西周不其簋(《殷周金文集成》4328、4329)有从“各”声的“”字,是大家熟悉的。钟铭这个字,和“”字一样,“”旁在其上方,中间则是“甬(用)”字,只在其上下各加一小横,作为饰笔。最下方又加“口”,也是饰笔。这是一个以“用”为声的字,是没有问题的,在铭中当读为“庸”。 我在《释读》文里已说明:“‘上庸’与《尚书·尧典》的‘登庸’、《舜典》的‘徵庸’同义,都是为君上录用的意思。”黄凤春等先生则读之为“上通”,引《礼记·儒行》“上通而不困”郑玄注“上通,谓仕道达于君也”[10],也很恰当,只是含义稍有差异。 关于伯适即南宫括与周王室的关系,我已有《试说南公与南宫氏》一文讨论[11],这里就不多说了。 (四)左右文武: “左”字在钟铭中原从“”,下从“口”,实即“差”字,这种写法在古文字中习见。至于铭中“右”字也从“”作,则是受上面“左”字的影响,即一些学者说的“类化”。 “左右”意云辅助,南宫括确实服事文武两朝,典籍所述与此符合。 (五)达殷之命: 本句可与《尚书·顾命》“用克达殷,集大命”,以及墙盘“达殷”、佐盘“达殷,膺受天鲁命”等对勘,是显而易见的。句中的动词“达”,近年学者多释作“挞伐”的“挞”,这样讲在“达殷”即以“殷”为宾语时可通,然而如钟铭“达殷之命”,说伐殷之命便不通了。 《顾命》云:“昔君文王、武王……肄不违,用克达殷,集大命。”“达殷,集大命”句,汉石经作“通殷,就大命”,“达”与“通”,“集”与“就”都是同义字,《孔传》即训“达”为“通”,说:“通殷为周,成其大命。”不过什么是“通殷为周”不很清楚,以此解释钟铭,尤不可通。 《逸周书·世俘》说:“武王成辟四方,通殷命,有国。”注释者有种种猜测性的解说,庄述祖引《顾命》对比,得到孙诒让的肯定[12]411~412。现在看来,“通殷命”应即钟铭的“达殷之命”,也是以“命”作宾语。 我揣想“达”在这里最好读为古音同属透母月部的“彻”[13]233。“达”和“彻”不仅同音,在典籍中还常互训,如《左传》昭公二年杜预注:“彻,达也。”《楚语》韦注:“彻,通也。”也与“达”同训。“彻”还有一层意义,就是废除,如《礼记·丧大记》郑注:“彻或为废。”《礼记·大射》注:“彻,除也。”这刚好与“黜”字同义,如《周语》韦注:“黜,废也。”《书序》孔疏:“黜与除,其义一也。”《书序》有“成王既黜殷命”,“达殷之命”如读作“彻殷之命”,含义与之相当①。 “彻命”见于周初的何尊(《殷周金文集成》6014)。尊铭称何之父“有毖于天彻命”,“毖”意为功劳,“天彻命”就是黜除殷命,有如《尚书·康王之诰》“皇天改大邦殷之命”。 (六)抚定天下: “抚”原从“网”“無”声;“定”原从“攴”“土”,以“奠”为声。 《说文》:“抚,安也。”“抚定”有如《尚书·盘庚》的“安定”。 (七)王遣命南公: 钟铭上讲到文王、武王,都用谥法,所以这里的“王”最可能是成王。 “王遣命南公”,承上言“伯筈上庸”,有功于文武之世,足见“南公”就是“伯筈”即南宫括。随州叶家山111号墓出土的犺簋,铭云“犺作剌(烈)考南公宝彝”②,看其形制、纹饰,非常近似利簋,后者记甲子克商而有武王谥法,肯定是成王初年所作,这也证明犺簋在成王时,而“南公”只能是南宫括。 这样,我们便知道西周晚期南宫乎钟(《殷周金文集成》181)所说“先祖南公、亚祖公仲必父”的“南公”正是南宫括。 (八)营宅汭土: “营”原作“”,下从“心”。《诗·黍苗》“肃肃谢功,召伯营之”,郑玄笺:“营,治也。”“营宅”意为建立都邑,此即曾国的初封。 “汭”下原从“土”,系具体地名。查西周金文,凡称某土的,都是具体地名,如《殷周金文集成》2654“杞土”、“麇土”,2785“土”,4140“集土”,6002等“望土”,10360“毕土”,并无例外。这里的“汭土”也应一样,不可把“汭”训为水曲。不过看“汭”字从“水”,还是应同河流有关。 我怀疑这里的“汭”可能读为“”。“汭”本从“内”得声,从“内”与从“出”的字可相通假,如“豽”或作“貀”、“讷”亦通“屈”,而“屈”又通“厥”,这些字古音都在物、月二部[14]322,523,553。《水经·涢水注》有水,云“出桐柏山之阳”,注于溠水[15]2640-2641,这正是周代曾国的核心地区。南公受命建国于此,和考古发现相互契合。 (九)君庇淮夷: “庇”字原作“坒”,从“比”声,我在《释读》文中,由于字的笔划未能明辨,说是从“匕”声,是不对的。现知字从“比”声,读为“庇”似更顺适。 伐淮夷是成王、周公东征的重要环节,《书序》云:“成王东伐淮夷,遂践奄。”又说:“成王既黜殷命,灭淮夷。”据王应麟《诗地理考》、胡谓《禹贡锥指》,淮夷实分布于淮水南北的广大地域[16]1051~1053。 西周晚期宣王时兮甲盘(《殷周金文集成》10174)铭文称:“淮夷旧我帛晦(贿)人,毋敢不出其帛、其积、其进人,其贾毋敢不即次即市。敢不用命,则即刑翦伐。”可知淮夷承担周朝沉重的贡纳义务,矛盾是尖锐的。“君庇淮夷”,“君”是统治,“庇”是荫护,实质即是对淮夷的控制,这是王朝封南宫括于曾国的一个主要目的。 (十)临有江夏: “临”字原从“见”,突出监临的意思。“夏”字从“水”,是夏水用的专字。汉水于受夏水后通称夏水,大家是熟悉的。因此,我在《释读》小文中说“江夏”就是指江汉地区。 江汉一带,介于中原王朝势力与南方荆蛮民族之间。据《史记·楚世家》的记载,“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楚国当时是周朝“南土”的一部分,但如钟铭所说,建立曾国是要监临以至占有江汉地区,这是王朝封南宫括的又一个主要目的。 建立曾国即后世典籍中的随国,是周初经营南土的谋略的关键性环节。到昭王伐楚及南巡时,曾国曾起过重要的作用,但当时的行动系以失败告终。进入西周中晚期,淮夷多次为患,楚人也北上江汉。到了周室东迁之后,如钟铭后段所述,曾即随国竟然逐步归顺楚国,洞开楚人北侵的大门。 最后还应提到,正月曾侯钟铭文开端追叙先祖事迹,是当时一些铭文中流行的格式。例如《殷周金文集成》10342晋公,其铭文是这样开始的:“惟王正月初吉丁亥,晋公曰:我皇祖(唐)公[膺]受大命,左右武王,□□百蛮,广四方,至于大庭,莫不事[王。王]命(唐)公,(安)宅京师,□□□邦。……”与钟铭类似,是很显然的。该器为晋平公嫁女于楚时所作,时间在公元前537年上下,也属春秋晚期。 ①此点受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魏栋同学启发。 ②黄凤春、胡刚:《说西周金文中的“南公”——兼论随州叶家山西周曾国墓地的族属》,图版一、二,拓片一,《江汉考古》2014年第2期。犺与同墓所出簋(《随州叶家山》060)铭曾侯(戾)恐非一人。“戾”字读释见《古文字研究》第30辑宋华强文。曾侯第一个月钟铭文前半部分的详细说明_编钟论文
曾侯第一个月钟铭文前半部分的详细说明_编钟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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