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社会政治思想的总问题及其开端
张 娜
(上海师范大学 哲学与法政学院,上海 200234)
[摘要] 阿尔都塞通过认识论断裂说与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经济主义马克思主义划清界限,从而在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侵袭中保卫了马克思,但认识论断裂说也造成了对马克思的人本质与实践、意识形态与科学、历史唯物主义等理论问题的不当理解。当前的主要问题不在于对阿尔都塞认识论断裂说的批判,而在于对其“以马克思的方式研究马克思”的方法的扬弃,阿尔都塞找到了马克思思想的总体却错失马克思思想的总问题。社会现实是马克思社会政治思想乃至整个思想的开端甚至全部,不仅是马克思自始至终的问题域,而且建构了马克思思想的主体内容,并最终开启了思想领域的哲学变革。
[关键词] 阿尔都塞;认识论断裂;社会现实;总问题;意识形态
政治问题是现代世界的重要问题,马克思早在《论犹太人问题》中就指出政治解放的重要意义。近年来政治哲学再次成为学术界研究的热点问题,然而,问题的存在领域并不等同于问题的解决领域。当更多人将注意力集中于政治领域之时,马克思早已走到政治领域的深处,从其所生成与决定的领域——社会现实——展开讨论。本文借助阿尔都塞“以马克思的方式研究马克思”的理论方法,从总体上讨论马克思社会政治理论的总问题及其思想开端。
一、阿尔都塞的认识论断裂说与总问题论
阿尔都塞以1845年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为界,将马克思分为青年马克思与老年马克思、不成熟的马克思与成熟的马克思两部分,认为“在马克思的著作中,确确实实有一个‘认识论断裂’”(1) [法]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顾良译,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15页。 。阿尔都塞认为1845年之前,马克思的思想在费尔巴哈的总问题之中,体现为以“异化”为核心的不成熟的意识形态思想;1845年之后,马克思的思想才具有了新的总问题,体现为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核心的成熟的科学思想。这种划分并不是无的放矢,阿尔都塞之所以将提出这一论断的著作称之为《保卫马克思》,充分说明了他的理论动机。正是通过认识论断裂说,阿尔都塞将真正的马克思主义与当时兴盛的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划清界限,阿尔都塞认为以“异化”、“类本质”、“人的本质”等为核心概念范畴的人道主义思想,并不能代表马克思思想的核心。对马克思人道主义的解释方式导致的是对阶级与阶级斗争的否定,以致于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留下空间。因此,阿尔都塞的认识论断裂说是特定历史时期社会思潮论争的结果。
目前学术界在研究马克思思想的时候,如果抛开认识论断裂说论争的目的性不论,仅看其对于马克思思想的解释力,就会发现其中的不足之处。认识论断裂说的重要依据是马克思自己的一段学术总结:“把我们从前的哲学信仰清算一下”(2)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93页。 。阿尔都塞认为,马克思在这里指出的思想上的自我清算,就是马克思思想的断裂。让我们来看一下马克思这句话的上下文语境:“当1845年他也住在布鲁塞尔时,我们决定共同阐明我们的见解与德国哲学的意识形态的见解的对立,实际上是把我们从前的哲学信仰清算一下。”(3)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93页。 尽管这里的“清算”是马克思学术思想的自我批判,但同时有其明确的外在目标——“德国哲学的意识形态”,并且马克思用“我们从前的信仰”与“我们的见解”将二者区分开来。虽然“从前的信仰”仍然包含在马克思的思想之中,但是马克思明确用“我们的见解”把这些思想划出了自己思想的核心范围,视之为来自外部的、曾经被他视为信仰的思想。因此,确切地说,这个所谓的“断裂”是马克思与自己头脑中他人思想的一次断裂,而不是马克思个人思想内部的一次断裂。再进一步,我们来看马克思关于自己学术历程的整体描述:“1842—1843年间,我作为《莱茵报》的主编,第一次遇到要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为了解决使我苦恼的疑问,我写的第一部著作是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性的分析。”(4)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91页。 通过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马克思意识到法的关系只有通过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才能完成,于是,“我在巴黎开始研究政治经济学……1848年和1849年《新莱茵报》的出版以及随后发生的一些事变,打断了我的经济学研究工作,到1850年我在伦敦才能重新进行这一工作”(5)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91页。 。我们在这里并没有看到马克思思想上的断裂,而是看到一个源起于物质利益问题的困扰而进入黑格尔哲学的研究,再到经由黑格尔哲学研究开展黑格尔哲学批判,随后进入黑格尔哲学批判的成果“市民社会”研究,最后进一步终生深入到政治经济学的连贯的思想历程。其中,马克思自称的唯一一次的“打断”出现在1848和1849年,然而也仅仅是工作的打断,而不是思想的打断,马克思在1850年继续着手这一被打断了的经济学研究工作。
事情的全貌还得从几天前说起。王祥老家在乡村,他本人在兄弟里排行老大,家里有地有田还有山泉,生活倒也自在。不过年岁增长,乡间的生活不再能满足王祥的野心,他开始向往起到城里去大干一场。不过想归想,生活还是得过,而且王祥的想法也和农家人一样质朴踏实,至今都没有扔下家乡独自出外去闯荡。前几天老王家修葺老屋时,翻出上辈人留下的旧箱子,发现里面竟藏着一些玉器。
因此,就认识论断裂说来说,阿尔都塞的观点缺乏更有说服力的论证。但是,就思想贡献来说,阿尔都塞在这次论争中提供了具有启发意义的思想,那就是我们要以马克思的研究方法来研究马克思思想本身。阿尔都塞认为马克思理论有三个基本原则,这些原则使马克思思想与其他思想区别开来,这三个基本原则同时也是马克思从事学术理论问题研究的根本方式,因此也应该是我们研究马克思思想的最适当的方式。其首要原则是对思想整体性的强调:“每种思想都是一个真实的整体并由其自己的总问题从内部统一起来。”(6) [法]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顾良译,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48页。 某一个人的思想始终是一个整体,马克思的思想是一个整体,费尔巴哈的思想是一个整体,黑格尔的思想也是一个整体。这些思想整体真实而独特,通过各自的总问题将思想内部的各个部分有机统一起来。那么,与这一原则相比照,将马克思的思想断裂为青年期和成熟期就无法逻辑自洽。马克思的思想既然是一个真实的整体,青年期的马克思与成熟期的马克思就都是马克思思想整体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它们之间可以存在差别,却无法断裂。因为一旦断裂,一个整体就不复存在了。对此,阿尔都塞本人也并不否认,他肯定青年时期的马克思与成熟时期的马克思之间存在着无法割裂的关系。与其说青年时期马克思的思想与成熟时期马克思的思想发生断裂,不如说青年时期的马克思思想是走向成熟时期马克思思想的重要过程,在经过了自身艰苦的理论和实践探索之后,马克思最终得出了自己的理论主张。总之,尽管阿尔都塞找到了马克思思想的总体,并提出了马克思思想包含有总问题,但却错失了马克思总问题的内容。“阿尔都塞的错误在于他在马克思那里找到的总问题与马克思本人提出的总问题发生了偏差。”(7) 李惠斌:《解蔽与创新——从阿尔都塞的所谓“认识论断裂”谈起》,《哲学研究》2013年第11期。 对马克思总问题的澄清,既是阿尔都塞认识论断裂说的有益提示,也是留给我们的理论任务。
二、马克思社会政治思想的总问题 (8) 之所以说是马克思社会政治思想的总问题,是为了凸显马克思思想的根本属性。事实上马克思社会政治思想的总问题也就是马克思思想的总问题,同样,马克思社会政治思想的开端也就是马克思思想的开端。这种等同关系在澄清马克思思想的总问题之后可见分晓。
所谓激活课堂是指创设良好的课堂学习氛围,让学生自觉地投入到学习活动中去,积极主动地探索知识,使课堂充满生机和活力。在学习中,兴趣是学生主动参与学习的基础,有着定向和动力作用。但兴趣并非天生,需要教师对学生的学习情绪进行创造性地激发,如果能将知识创设在多个学习情境中,学生便会在不知不觉中,一次次入境,又一次次心动。
1.3 调查内容 调查内容包括烟农的基本情况,如性别、年龄、文化程度、烟草种植面积等;烟农的用药情况包括农药相关基础知识、农药品种的选择、用药态度、施药行为、对农药残留的认识、安全间隔期、施药器械管理和技术培训等[10]。
因此,即使是在早期,马克思的总问题也不是阿尔都塞所说的费尔巴哈的人本学,而是马克思观察到的社会现实。如果说阿尔都塞把马克思早期的思想理解为费尔巴哈人本学总问题在无意识思想方式之下的展开,我们同样也可以把马克思早期的思想理解为马克思观察到的社会现实总问题在无意识思想方式之下的展现。而确认社会现实是马克思思想的总问题意味着:第一,马克思思想的全部特征和本质都是由马克思的以社会现实为根基的总问题来决定的,这个作为根基的社会现实不仅是以马克思思想的素材形式存在,而且就其根本而言是以马克思思想的方式存在的,这种将社会现实作为政治国家的根基的思考方式,是马克思在同它所思考的对象之间所保有的真实的关系,并且在其理论中一以贯之。第二,马克思以社会现实为根基的总问题,不是一个简单的思想抽象,而是贯穿于马克思思想的各个具体内容中。包括《论犹太人问题》中以社会现实为根基的人的解放思想、《法哲学批判》和《〈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以社会现实为根基的政治国家思想、《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资本论》及其手稿中以社会现实为根基的经济思想、《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以社会现实为根基的哲学思想等。第三,马克思的社会现实总问题具有非自我意识的特征,我们同意马克思的思想不是一蹴而就形成的,而是经历了一个长期发展逐步形成的过程。青年马克思正是马克思整体思想发展的一个具体阶段,我们与阿尔都塞的分歧就在于青年马克思的思想到底承载的是费尔巴哈的总问题还是马克思自己的总问题,阿尔都塞认为是前者,而我们认为是后者。这个分歧恰恰说明了总问题的非自我意识性,正是因为青年时期的马克思并未意识到自己思想的谱系,后来的研究者才大都只能从马克思的文本和相关材料中加以推断。总之,以社会现实为根基的总问题意味着马克思所有的思想都以这一内容为核心而展开的,它是马克思所有理论的思想内核,是研究马克思思想须臾不可忽视、必须时时抓在手上的主题。
由此可以看出,马克思思想区别于其它思想体系的独特性正是在于他对于“社会问题”、“社会结构”的重视,而阿尔都塞语境中的“社会问题”、“社会结构”正是马克思语境中的“社会现实”。这是马克思在经历了物质利益困惑并对黑格尔哲学进行批判后得出的成果:“法的关系正像国家的形式一样,既不能从它们本身来理解,也不能从所谓人类精神的一般发展来理解,相反,它们根源于物质的生活关系,这种物质的生活关系的总和,黑格尔按照18世纪的英国人和法国人的先例,概括为‘市民社会’,而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应该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求。”(10)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91页。 一切政治的、国家的、理论的问题,都是对社会的、现实的、感性对象性活动的反映,这些政治的、国家的、理论问题的解决,不能在其自身范围内完成,而是要在社会的、现实的、人们的感性对象性活动之中寻找解决方案。对社会现实的关注正是马克思思想科学性和强大的社会解释力的原因所在。对此,阿尔都塞概括的马克思理论的第三个原则给予了进一步的佐证。阿尔都塞认为马克思理论的第三个原则是强调推动思想发展的主要动力不在这一思想的内部,而在这一思想的此岸——真实的“社会问题”和“社会结构”。马克思认为观念的对立面并不是与之相反的观念,而是真实的社会历史。这一原则似乎与马克思辩证法中常被提及的“事物发展的根本动力是内因而不是外因”的基本判断相矛盾。究竟是内因决定外因,还是外部决定内部?这两个原则之间产生矛盾的症结主要在于内与外的主体所指不同。如果内与外的主体是思想,则思想所处的外部世界决定思想的内容;如果内与外的主体是客观事物,则是事物的内因是事物发展的根本动力。思想不是客观事物,尽管思想自身有独立发展的进程,但是思想的发展是思想所依附的客观事物发展的反映。观念论正是把思想和思想所反映的客观事物相分离,认为思想是自行发展独立存在的,马克思则认为思想的发展只是它所反映的事物的发展,因此,对于思想来说客观事物正是思想的内因所在,思想只有与其反映的客观事物相结合才成为一个整体。
三、马克思社会政治思想的开端
费尔巴哈在1839年撰写的《黑格尔哲学批判》中矛头直指黑格尔哲学的绝对性。费尔巴哈指出,黑格尔哲学自认为是自然的哲学,实际上却只是模仿自然的哲学;自然是空间的自由主义与时间的专制主义的结合,而黑格尔哲学只是时间的专制主义;自然中的各个环节具有的是整体的意义,而黑格尔哲学却只承认特定的历史,将特殊的历史阶段视为绝对阶段。如果黑格尔哲学是哲学的绝对实现或者说绝对真理,费尔巴哈的第一个质疑是“类”在一个个体中得到绝对实现的可能性何在?即哲学在一个哲学家身上得到绝对实现的可能性何在?费尔巴哈认为时空是世界的限度,哲学同样受时间限制,哲学是属于自然的等级,没有永恒的哲学,也不可能有绝对实现的哲学。“一旦进入空间和时间,就必须受空间和时间的规律支配。限度之神站在世界的进口作卫兵。自制就是进入世界的条件。凡是成为现实的东西,都只是作为一个一定的东西而成为现实。类在一个个体中得到完满无遗的体现,乃是一件绝对的奇迹,乃是现实界一切规律和原则的勉强取消——实际上也就是世界的毁灭。”(16) [德]费尔巴哈:《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李金山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48页。 因此,黑格尔哲学从时间限度来说,已经是过去的哲学,准确地说,黑格尔哲学是一种一定的特殊的哲学,是在一个时代里产生的哲学,而非绝对或永恒的哲学。
作为马克思思想开端的社会历史现实就是当时德国的社会现状,马克思将其概括为德国历史的落后(经济和政治的落后)和意识形态的超前。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指出德国是当代的哲学同时代人,而不是当代的历史的同时代人。就德国的历史现实来说,当时较为先进的英法等国即将完成的任务,在德国却正要开始。在德国社会中大受欢迎、方兴未艾的政治与经济理论,承载的却是英法等国已经践行并正激烈反对的、被视为陈旧腐朽的事物。“我们的历史就像一个不谙操练的新兵一样,到现在为止只承担着一项任务,那就是补习操练陈旧的历史。”(13)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页。 就德国的意识形态来说,马克思认为德国哲学反映了那个时代最先进国家遭遇的中心问题,对德国哲学的批判触碰到的是那个时代问题的核心。“德国的法哲学和国家哲学是唯一与正式的当代现实保持在同等水平上[al pari]的德国历史。”(14)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9页。 因此,马克思对德国现实所做的工作是,就从德国超前的过分发达的意识形态的迷雾中返回到与德国落后的社会历史相一致的现实社会条件中来,从而清晰准确地把握德国的真实社会现实。
并且,不仅黑格尔的整个哲学没有超出时间的限度,黑格尔哲学的开端和前提正是与以前的哲学相联系甚至是相结合的。“每一种哲学,作为一种一定的时间上的现象,都是从一个前提开始的。它(黑格尔哲学)自己诚然自以为是没有前提的;它对于以前的各种哲学体系说也的确是没有前提的,但是以后的时代却认识到,它也假定了一个前提,也就是说,它假定了一个特殊的、本身是偶然的前提。”(17) [德]费尔巴哈:《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李金山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50页。 在方法上黑格尔哲学是费希特哲学的延续,强调“知识学”意义上的体系。作为一个封闭的圈,体系不是一种线性发展直到无限的直线运动,而是终点又回到开端、处处皆是终点亦处处皆是开端的循环运动。“对于我们是最初的东西,也就是那对于自身是最后的东西。”(18) [德]费尔巴哈:《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李金山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52页。 黑格尔哲学可以说不仅是曾经存在过的体系中最完备的体系,而且实现了费希特想实现而没有实现的东西。费希特只是以一个“应当”作为其体系的结束,黑格尔则在结束的地方回到了他体系的开端。在内容上黑格尔的费希特因素又是通过谢林作为中介的。黑格尔通过对谢林的“绝对”进行论战指出谢林哲学缺乏反映、理智、否定性环节,但这只是形式上的非难,在内容方面黑格尔又一次先在地加以肯定,认为谢林哲学本质上是一种真实的哲学。因此,自认为没有开端和前提的绝对哲学,实际上深深印刻着那个时代哲学思考的印记,号称绝对哲学的黑格尔哲学与之前的所有哲学一样,都只是在特定时代中以既有思想为自己哲学的开端。无一例外的,“它们直接假定哲学为真理,亦即假定自己的哲学为真理”(19) [德]费尔巴哈:《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李金山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64页。 。差别只在于,它们是在那个时代就被发现其前提,还是在后世中才能看到其所包含的前提与历史性的开端而已。因此,黑格尔的开端只是基于理念自身展开的过程,不仅不具有绝对性,而且是没有重要意义的、可以被舍弃的偶然性的载体。在客观唯心主义的立场中,绝对精神为黑格尔哲学赢得了最大的荣誉也遭到了最猛烈的批评。
之所以说阿尔都塞错失了马克思思想的总问题,是因为阿尔都塞所概括的马克思理论原则的第二条实际上已经触及到了马克思思想的总问题。阿尔都塞认为马克思的第二个理论原则是思想整体及其发展的意义在于与当时“社会结构”、“社会问题”的关系(9) [法]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顾良译,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48页。 ,某个思想的意义并不是由观念领域中某些所谓的真理给予的,而是由这一思想所处的现实社会问题和社会结构环境给予的。在某个思想的意义与现实社会结构、社会问题之间,如果说一定要经过一个观念的环节,那么作为中间环节给予思想意义的观念仍然只是那些反映出社会问题和社会结构的观念,阿尔都塞称之为“意识形态环境”。同样,促使每个独特的思想整体发展并赋予其意义的,也并不是某些观念领域中的所谓真理,而是这个独特思想与当时社会问题发展、社会结构变化之间的强弱关系。这里反映出一个三层关系结构:阿尔都塞意义上的“意识形态”处于中间层,顶端是各种具体的思想整体,底端是真正起决定作用的“社会问题”、“社会结构”。在“社会问题”、“社会结构”的影响下形成特定的“意识形态”层,而后具体的思想整体又受到“意识形态”层的影响。因此,从根本上来说,每个具体思想整体由特定的“社会问题”、“社会结构”决定。
任何事物都有一个开端,“哲学家总要先在某天某地诞生,然后才开始思想和写作”(11) [法]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顾良译,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49页。 。这个开端的存在“既是不可避免地存在的,又是不能由人自己决定的。其所以不可避免,因为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开端。其所以不能由人自己决定,因为人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开端”(12) [法]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顾良译,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50页。 。从这种不可避免和不可选择性来看,任何一个开端都具有偶然性,马克思思想的开端同样如此,但是对马克思思想开端的理解却是对马克思思想整体以及马克思思想发展理解的重要支撑。社会现实这个总问题既不是马克思的独创,也不是马克思的顿悟,而本身就是由马克思所处的社会历史现实和意识形态背景共同决定的,这些社会历史现实与意识形态现实正是马克思思想的开端。
而一般的观念论停留在最顶端的层次,对某个思想整体的讨论实质上是在用一个思想整体的观念来衡量另一个思想整体。有时观念论的讨论方式会涉及到中间“意识形态”层,但这仅仅是因为意识形态也是一种观念的表现,观念论对这一层次的涉及首先是无意识的,其次是以非意识形态的方式来涉及的。也就是说,对于“意识形态”层,观念论并非有意涉及,而且也没有视其为意识形态,仍视其为其他任一观念中的一个而已。因此,在观念论的视域中“意识形态”这一层次并没有真正出现。至于最底端的“社会问题”、“社会结构”层次则是观念论不予涉及的部分,当然其中的原因也很明确,那就是它们不是观念。需要说明的是,对于黑格尔哲学来说,它不仅涉及到第二个层次,而且广泛地涉及到最底端的“社会问题”、“社会结构”层次。但与马克思理论方式不同的是,黑格尔理论大厦的基石是绝对精神,“社会问题”、“社会结构”的存在意义是由绝对精神所决定和赋予的。也就是说,黑格尔哲学思想反映的是一个颠倒的三层结构:最顶端是“社会问题”、“社会结构”,最底端是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在黑格尔那里,不是“社会问题”、“社会结构”决定绝对精神,而是绝对精神规定“社会问题”、“社会结构”,“社会问题”、“社会结构”均是绝对精神在社会历史进程中的展开形式。可以说,黑格尔哲学由于广泛地涉及到“社会问题”、“社会结构”而使其哲学具有前所未有的高度,同时又由于他最终返回到绝对精神,终究只能落入观念论的范围之内。
而这个超前的意识形态迷雾——德国古典唯心主义,特别是黑格尔哲学的解体——也正是作为马克思思想开端的意识形态背景。马克思所处的充斥着黑格尔哲学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的世界并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世界”,“严格地说,德意志意识形态的世界无可比拟地是最受意识形态压迫的世界,也就是离历史实际最远的世界,是欧洲各意识形态世界中受神秘主义和异化影响最深的世界。”(15) [法]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顾良译,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63页。 黑格尔哲学作为一种绝对哲学,成为包裹当时人们头脑的厚重的襁褓,马克思打破这个厚重的襁褓并不是轻而易举的,而是在经受一番痛苦折磨和艰辛探索之后,借助于费尔巴哈哲学才逐渐得以摆脱的。
费尔巴哈认为真正的开端是现实的存在,“为什么我就不能在开始的时候抛弃开端的概念,为什么我就不能直接以现实的东西为依据呢?黑格尔是从存在开始,也就是说,是从存在的概念或抽象的存在开始。为什么我就不能从存在本身,亦即从现实的存在开始呢?”(20) [德]费尔巴哈:《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李金山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51页。 “如果你放过了存在的确定性,你也就不给我留下任何存在了。……有多少种不同的事物,就有多少种不同的存在。存在与存在着的事物是同一的。如果你去掉了一物的存在,你也就去掉了它的一切。不要把存在孤立起来当做独立的东西。存在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概念:至少对于理智说来,存在就是一切。”(21) [德]费尔巴哈:《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李金山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62页。 黑格尔哲学以“存在”作为前提,然而“存在——逻辑学所理解的一般存在——的对立面并不是无有,而是感性的具体存在。感性存在否定逻辑上的存在。”(22) [德]费尔巴哈:《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李金山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63页。 费尔巴哈在此高举感性存在的大旗,指出“感性的、个别的存在的实在性,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用我们的鲜血来打图章担保的东西。”(23) [德]费尔巴哈:《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李金山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68页。 “黑格尔实际上并没有深入地观察过、思考过感性意识,感性意识之为对象,只是作为自我意识、思想的对象,它只是自我确认范围内的思想的外化。”(24) [德]费尔巴哈:《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李金山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70页。
新媒体的技术重组了新的社会网络并结成社会支持体系,使个体内在的伦理普遍性即德性的建构方式发生了重大改变,使人们跨越时空的异时异地聚合成为可能,身体与语言的分离使建构主体不断变换自己的身份或伦理角色成为可能[12],实现了伦理变革。
费尔巴哈的这些思想无疑为当时的思想界提供了巨大的解放力,马克思曾给予费尔巴哈极高的评价:“费尔巴哈的著作越是得不到宣扬,这些著作的影响就越是扎实、深刻、广泛和持久;费尔巴哈著作是继黑格尔的《现象学》和《逻辑学》之后包含着真正理论革命的唯一著作。”(25)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12页。 但马克思既没有止步于黑格尔,也没有止步于费尔巴哈。当费尔巴哈批评黑格尔甚至没有真正触碰到感性事物的时候,我们也可以说费尔巴哈实际上并没有走进黑格尔哲学的精神之内,而是直接从外部将黑格尔哲学抛在一边。这种批判方式既可说是釜底抽薪,也可以说只是以回避问题的方式躲开了黑格尔哲学。费尔巴哈将自己与黑格尔各自推向一端,自己站在感性事物的一端,将黑格尔推向理性绝对精神的一端,在把黑格尔逼上悬崖的同时,自己也立在了峭壁的边缘。而马克思则在这场思想争斗中,各方深入,既汲取了费尔巴哈的“感性存在”,又深入到黑格尔哲学的体系之内,剥离出绝对精神掩盖下的丰富的“现实”和充满活力的“历史”,最终落实到“社会现实”之中,并以此开启了思想史的哲学变革。
先进行白痢检疫,凡阳性者一律淘汰,同时选择无泄殖腔炎症、中等营养体况的健康母鸡3200只,分成5组,每组640只。
总之,认识论断裂说是基于当时社会思潮论战的思想结果,阿尔都塞晚期对此也有自我批判。当前,阿尔都塞的意义在于他对马克思理论方法的总结,这些原则对于马克思思想的研究甚至是对马克思思想核心的把握都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延续阿尔都塞“以马克思的方法来研究马克思”的思想我们会看到,正是对当时德国的社会历史现实以及意识形态状况的深入研究,马克思才最终找到社会现实这一总问题。马克思哲学同所有的哲学一样具有其思想的开端,却与所有局限于理论抽象的哲学不同,即它具有独特的问题域。马克思思想的偶然性在于他从开端处就要面对强大的德意志意识形态,而马克思思想的价值正在于他成功地从这个强大的意识形态中解脱出来,并形成新的思想开端。
收稿日期: 2019-03-06
作者简介: 张 娜,法学博士,哲学博士后,上海师范大学哲学与法政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社会政治哲学和价值哲学。
基金项目: 本文是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马克思主义与当代社会政治哲学发展趋势”(项目编号:12&ZD106)的阶段性成果。
[中图分类号] A8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4145[2019]11-0046-05
(责任编辑:周文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