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性起源的初步研究_心理学论文

先天性起源的初步研究_心理学论文

先天性的原初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先天性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N0 文献标识码:A DOI:10.15994/j.1000-0763.2015.06.007

      “先天性”概念在认知科学中被广泛使用,通过各种先天性假设,它在理论建模中发挥了重要的解释性作用并产生了丰硕的理论成果,由此也引起了当代关于先天论的争论,其中有两种先天性学说及其研究策略最为流行,一是认知科学哲学家理查德·塞缪尔斯(Richard Samuels)提出的原初论,二是基于发展生物学家沃丁顿(Conrad H.Waddington)的渠化论假设,由哲学家安德雷·阿瑞(André Ariew)倡导的“生物化心灵”策略。本文通过分析原初论的背景和基本观点,表明原初论在当代先天论争论中的重要理论意义。

      一、原初论提出的背景与动机

      先天论的思想背景可以回溯到柏拉图、笛卡尔、莱布尼兹等历史上著名哲学家以及关于人类具有先天知识或先天观念的看法。但我们应该在当代争论的背景中理解原初论的动机:一方面,当代先天论争论涉及的问题与哲学史不同,很大程度上独立于认识论问题;另一方面,正是当代争论使得为认知科学提供一个满意的先天性学说成为亟须解决的理论任务。

      哲学史上,先天论主要涉及人类知识的来源和标准或辩护问题,所以先天论者通常是认识论唯理论者。直接在哲学史中理解当代先天论争论,不但容易在先天论者与其对手的区分上造成混乱,而且认识论先天论者所说的“先天”概念也无助于澄清和理解认知科学的先天性概念。乔姆斯基自称为“唯理论者”,就是前一种情况的例子。为了避免这种混乱,大多数当代认知科学家和认知科学哲学家谨慎使用限定性的术语来区分当代先天论及其对手,例如,讨论认知发展问题时,区分先天论与发展经验论;涉及概念获得问题时,区分概念经验论与概念先天论。

      当代先天论争论主要讨论人心是怎样组织构成,又怎样发展成熟的。一般意义上说,这是关于人心包含先天认知结构的丰富程度问题;特殊而言,是认知结构在什么意义上是先天的,或者具体认知结构是怎样获得的问题。塞缪尔斯用“广义先天论问题”和“狭义先天论问题”来区分上述两种情况:前者要求在认知科学中作出先天论与非先天论(经验论是其中的典型)的一般区分;后者要求说明应该怎样来理解关于具体认知结构(如概念,信念,模块和学习机制)的各种先天性假设([1],p.234)。相应地,塞缪尔斯区分“整体先天论”与“局部先天论”。整体先天论者关注人心总体构成的性质以及先天结构的丰度和广度即广义先天论问题,一般坚持两个共同承诺:“人心包含有大量的先天心理结构(概念,信息体,心理机制,偏向等等)”;“这些心理结构多数是域特殊的……专门用于解决各种特殊领域的问题”([2].p.323)。相反,整体经验论主张人心包含很少的先天结构,“人心不过是利用先天知觉系统和少数域一般学习机制(如归纳和联想学习)装备起来的”,心智的专门化结构很大程度上是一般学习过程的产物([2],pp.323-324)。至于局部先天论,则是关注具体认知结构获得的先天机制,回答所谓的狭义先天论问题。

      那么,如何在当代先天论争论中把握原初论提出的背景和动机?首先,一般背景是这样的科学活动事实:自乔姆斯基语言学以来,各种具体的先天论假设(如人类具有先天语法知识的假设)以及有关争论在认知科学的发展中起着重要作用。尤其是,各种先天性假设解释了大量认知现象,如人类的语法能力,关于物理客体和生物行为的推理能力,大众心理学能力等等。然而,问题在于,如何理解这些先天性假设?它们是否预设多种用法和含义的先天性概念?其次,先天论假设并非是认知科学理论基础的全部,还有许多在非先天论特别是经验论立场上发展起来的认知模型、理论和学说,对于推进认知科学的发展同样具有重要作用。我们应该怎样评价两类立场完全不同的理论学说,甚至做出必要的理论选择?此外,当代先天论争论还有两方面的背景理由,使得先天性概念的满意说明成为当前的急迫任务:第一,“新的实验技术,特别是发展神经科学技术的出现,使得确定什么可以当作是支持或反驳先天性的证据日益变得困难”;第二,“许多著名学者,特别是发展系统理论的学者对先天论的融贯性和理论意义提出了严峻挑战,认为先天性概念是非必要的(好的方面而言),甚至是极其混淆的概念(坏的方面而言),对于认知发展的研究极其有害”([1],pp.233-234)。

      原初论目的就是要为认知科学提供一个满意的先天性学说,具体理论动机主要体现在:第一,为“先天性”这个心理学术语提供必要的概念分析,依据这种分析为先天性概念在认知科学中的合法运用作出辩护,从而回应发展系统理论的支持者特别是所谓先天性概念消去论者的挑战;第二,阐明心理学解释的实质,肯定心理学解释水平在整个科学解释层次结构中的合理性,对认知研究的生物学化进路给予批评性的回应;第三,对广义和狭义先天论问题以及整体先天论和局部先天论的论证,作出原初论的澄清性解答。

      二、原初论的基本观点

      按照原初论,先天性概念大致可以理解为:某种心理特征(以及知识体或表征结构,心理过程、认知机制或模块,认知偏向等等)是先天的,如果它是心理原初的;某种心理特征是心理原初的,如果原则上没有科学的心理学理论解释它的获得。从心理学观点看,原初论认为先天性是心理原初性(psychological primitiveness),而“心理原初性”指的是,先天的认知结构不是通过心理过程获得的。从科学哲学角度看,原初论主张“先天性”概念是心理学的基本词汇,用“心理原初性”来规定其确切含义,目的在于表明任何先天认知结构的获得,都不是科学的心理学所要解释的问题。这两种说法是等价的心理学表述和科学哲学表述。

      把握先天性概念的理论角色,首先就是把握这个理论术语的含义。在这个方面,认知科学与生物学有很大的反差:认知科学较少关注先天性概念本身。相反,生物科学在“先天性”的理论含义上发生激烈的争论,生物学家和哲学家先后提出了各种先天性学说,包括洛伦兹的本能理论、高度可遗传学说、常态反应学说、“生殖壕沟”论、先天倾向论,以及当前流行的渠化论,它们可以归类为两条研究进路:遗传决定进路与发展不变性进路,由此得到两种先天性概念即“作为遗传决定的先天性”与“作为发展不变性的先天性”(innateness as genetic determination vs.developmental invariance)。按照遗传决定学说,某种表现型特征对于特定生物是先天的,仅当它被遗传因素决定。遗传决定学说在研究方向上又有两种次级学说:因果学说,认为生物特征如果被遗传因素以合适方式引起,就是遗传决定的;表达学说,主张生物特征如果是在基因中被表达的特征,就是遗传决定的。按照发展不变性学说,我们可以利用发展不变性来理解遗传决定概念,不必诉诸于基因水平上的因果引起方式或基因表达的编码方式;也就是说,相对于一定合适的环境范围,先天生物特征在发展上是恒定不变的。([3],pp.137-138)但是,正如保罗·格里菲斯(Paul Griffiths)等学者指出,生物学的这些先天性学说用一个术语混淆了几种不同性质,这些性质并非共外延;用一个词项为多个指称命名,严重威胁到科学理论的体系化和融贯性,所以不应将“先天性”当作科学词汇来使用。[4],[5]

      在认知科学中,虽然很少有心理学解释水平上阐述的先天性概念,至今也没有完全满意的先天性学说,但在塞缪尔斯看来,这不是将认知科学与生物科学相提并论的依据,认知科学的先天性概念完全有可能既不等同于先天性的常识观念,也不是从其他学科(如遗传学或发展生物学)借用而来的。更为重要的是,认知科学家使用的先天性概念应该体现出他们在理论建模和科学解释中的关注以及认知科学本身的理论承诺([3],p.136)。

      塞缪尔斯用心理原初性来分析说明先天性,一个理由是认知科学现有文献频繁提及“原初性”这个词项,它通常涉及结构复杂性概念,表明复杂结构的原始组成。以福多的概念先天论为例,人类具有先天概念,先天概念是没有结构的原子式概念(不同于概念心理学家所主张的、由一组典型特征或者加上原理构成的分子式的概念),本身没有构成,其含义就是指称。此外,先天概念的原初性还体现在福多的思想语言假设中,按照这个假设,概念是思想的构成要素,组合句法和语义学可以说明基于先天概念的思想生成性和系统性。但是,塞缪尔斯使用的“心理原初性”则涉及解释性概念,用于说明原初的(因而先天的)认知结构的获得问题,原则上是没有心理学理论能够加以解释的。这种用法不仅澄清了先天性概念作为心理学术语的理论含义,而且表明了先天性概念在认知科学中的理论角色的另一方面:从心理学理论解释的系统化上看,先天性概念是认知科学的基本词汇,具有解释性的但没有被解释的理论角色。

      要理解先天性概念作为心理学基本词汇的角色,就必须合适地理解原初论观念的心理学表述和科学哲学表述,说明怎样理解“原初的认知结构不是通过心理过程获得的”这个表达式所包含的两个词项“获得”和“心理过程”,以及怎样理解“科学的心理学解释”的含义。塞缪尔斯指出,满意的先天性学说应当受到实质性和非实质性两方面的许多限制;实质性限制与科学内容有关,非实质性限制与形式分析有关;就先天论争论而言,首先涉及到非实质性的概念限制。概念限制,指满意的先天性学说必须保全认知科学业已确立的概念真理,不能与已被认知科学家广泛接受的观点发生矛盾。虽然不少学者一直追求统一的认知科学纲领,但这类概念真理事实上很少。在塞缪尔斯看来,满意的先天性学说能够接受的概念真理,涉及认知科学家关于“习得”和“环境因素”在理解先天性概念方面的基本看法。他将涉及“习得”的概念真理称作“基础概念限制”,表述为:认知结构如果是先天的,就不是习得的;相反,认知结构如果是习得的,就不是先天的。涉及“环境因素”的概念限制,称为“否定性概念限制”:认知结构是先天的,这不意味着环境因素对于先天认知结构的获得没有影响([1],p.236)。

      考虑到“概念限制”这条先天性学说的合适性标准,塞缪尔斯认为我们的确可以利用概念“获得”(acquisition)来对心理原初性作出否定理解,这是基本概念限制的要求,换句话说,某种关于“获得”的观念是公认的概念真理,合适的先天性学说必须保全之。史迪奇(Stephen P.Stich)早期对先天性病症出现的概念分析提供了公认的“获得”概念[6],[7],塞缪尔斯称之为获得的“底线概念”(the baseline conception)或“极小化概念”(minimal notion)([1],p.240;[3],p.136),泛化表述为:一个(殊型)结构S被特定对象O(如一个生物)获得,仅当O在时间t拥有S且在t之前没有S。“作为非获得的先天性”(innateness as non-acquisition)是先天性概念的常识含义之一,生物科学家和认知科学家也都普遍接受。因此,按照基础概念限制,我们应该采用“底线概念”含义的“获得”概念来理解上述心理学表述。但是,这种含义的概念至多提供“日常语言的概念分析”,不能为认知科学提供合适的先天性学说。作为先天性概念的科学语言分析,塞缪尔斯阐述了先天性概念的如下认知科学用法:“对于某个认知结构,是原初的,指的就是没有某种理论解释它的获得。特别地,某个心理结构S(如某个概念,信念,学习机制或模块)是心理原初的,仅当,第一,S是某个正确的科学的心理学理论假定的结构;第二,没有正确的科学的心理学理论解释S的获得(在“获得”的底线概念含义上)”([1],p.246)。这是原初论更为详细的科学哲学表述,可以为合适理解“心理过程”和“科学的心理学解释”提供线索。

      诚然,理论的正确性问题不是心理学哲学特有的,不过是科学哲学的一般性问题,塞缪尔斯可以不作讨论,他需要说明的是,怎样合适地理解“心理过程”和“科学的心理学解释”两个词项。这涉及另一个附加限制即所谓的“非实质性条件”(Non-Substantiality Condition):大意是,满意的先天性学说必须在某种意义上中立于任何现有的心理学解释框架来理解心理原初性。依据非实质性条件,原初论要求:第一,上述两种说法中的“获得”概念,必须在“底线概念”的含义上理解;第二,“心理过程”概念不能采用特定的心理学理论来把握,譬如,对于行为主义,皮亚杰建构主义,经典计算主义,休谟联想主义以及各种联结主义进路等等现有心理学解释框架,不应从中选择任何一个具有实质性理论内容的“学习”概念来理解“心理过程”的含义;第三,原初论不涉及依据实质性的理论内容判定哪个(些)心理学解释框架是正确的,因而根据正确理论所假定的心理过程和机制来理解获得问题,原初论只是主张行为主义,皮亚杰建构主义,经典计算主义,休谟联想主义以及各种联结主义进路,从非实质性观点看都是科学心理学形式,都属于心理学解释范畴;第四,心理学解释关注个体发生的获得问题。关于认知结构获得的进化论解释则超出了心理学解释范围,如果将种系发生的进化论解释纳入心理学解释范畴,原初论显然就不成立。

      上述理解方式也表明了原初论不同于菲奥娜·考伊(Fiona Cowie)的先天性学说。二者都主张先天认知结构不是通过任何心理过程获得的,主要差异在于先天认知结构的获得是科学问题还是哲学形上学问题。考伊认为,关于先天认知结构的获得问题,科学上不可能提供任何因果性解释,只能是形上学的任务。以福多的概念先天论为例,对于先天概念,她的论证依赖于如下三个前提:

      前提1 福多认为不存在概念获得的心理学解释。

      前提2 福多否定自然选择学说能够提供概念获得的科学解释。

      前提3 福多认为形上学能够解答所谓的“门把-‘门把’效应”问题。

      依据前提1,考伊认为福多表明了“解释概念获得不属于心理学的任务”([8],p.107);依据前提2,她推论说科学不可能解释概念获得问题。前提3所表明的,是福多利用概念的因果指称论来把握概念获得问题,其中,门把是我们日常生活中遇见的物体即“门把”概念的指称,遇见门把,因果上引起我们关于门把的概念,换句话说,我们从概念实例(如门把)的经验中获得有关概念(如“门把”)。总之,在考伊看来,上述三个前提得到的结论是:“正是形上学家,而不是科学家来解释概念获得”([8],p.111)。

      考伊对福多的观点作了极端和错误的解读。首先,生物进化论不是生物学的全部,基于自然选择的进化论也不是进化生物学的全部内容。福多否定自然选择学说能够提供概念获得的满意解释,仅仅是这个事实并不表明福多否定存在概念获得的生物学解释。例如,可能有概念怎样获得的神经生物学解释或分子生物学解释([1],p.249)。塞缪尔斯指出,虽然科学的心理学不能解释先天认知结构的获得问题,但不等于说这个问题不能在科学上解决,生物科学可以提供这种解释;换言之,先天认知结构不是心理过程的产物,但可以是基础生物过程的产物。

      以上我们只是分析讨论了原初论的基本观点。这个先天性学说还有其他附加观点和限制,特别是讨论发展问题时,原初论面临所谓的“过度泛化问题”(the over-generalization problem),对心理结构作出不正确的范畴化,将一些通过偶然的、非心理过程(如脑损伤)获得的心理结构也纳入先天认知结构范畴,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塞缪尔斯提出了实质性的“正常性条件”(Normalcy Condition)来限制原初论。鉴于篇幅所限,本文不作进一步的讨论,下面仅仅依据本小节的分析来讨论原初论的理论意义。

      三、原初论的理论意义

      原初论在当代先天论争论中有两个基本方面的重要理论意义。首先,它通过澄清先天性概念的含义,说明这个概念在认知科学中重要的理论角色,为先天性概念的合法运用作出了辩护。原初论至少表明了先天性概念在认知科学中的理论角色的三个方面。第一,先天性概念作为心理学词汇的、明确而非歧义的含义:心理特征是先天的,意思就是心理原初的,而心理原初的,指的是先天心理特征不是通过心理过程获得的。第二,先天性概念是心理学的原始词汇。原初论利用“底线概念”含义上的“获得”词项以及(心理学上)理论中性的“心理过程”词项来澄清“心理原初性”的含义,就是要说明先天性概念之所以是心理学的原始词汇,原因在于先天心理特征的获得问题没有心理学的理论解释。第三,先天性概念出现在认知科学的解释项中,它本身不直接解释具体的心理现象,但可以对原初性的结构和机制进行一致的范畴化,通过各种具体的先天性假设来解释认知现象。如果我们承认基于各种先天性假设的理论建模在认知科学中已经获得了成功,促进了认知科学的发展,也就不能否定先天性概念在认知科学中不可或缺的理论角色,必须承认先天性概念在认知科学中的运用是合理的。

      其次,原初论有助于澄清和加深理解当代先天论争论的多个重要方面和特征。

      第一,争论的问题:原初论将先天论争论的核心问题界定为认知结构的获得问题,进而区分广义与狭义的先天论问题,通过回答狭义先天论问题来回答广义先天论问题,不仅有助于我们理解先天论争论问题的实质,而且有助于明确争论涉及的科学问题和哲学问题。如上所述,狭义先天论问题要求我们说明应该怎样来理解认知科学关于具体认知结构的先天性假设,例如,“存在语言获得的先天模块”,原初论对这个观点的理解是,存在语言获得先天模块,等于说某种认知理论假定这种认知机制存在并用于解释语言获得,但这种认知机制本身是怎样获得的问题,是不可能有心理学解释的。这种理解方式提供了心理学问题、其他科学问题与形上学问题的相对明确的识别标准:对于特定认知结构,如果可以说明它怎样通过特定心理过程获得,是心理学解释的问题;先天认知结构虽然没有心理学解释,但可以探究它们是怎样通过基础生物过程获得的,因而属于生物学解释的问题;如果在形上学范围内讨论某种先天认知结构的获得问题,有关争论就涉及哲学问题。此外,这种理解方式使得我们可以明确地讨论“在什么程度上人心结构是先天特化的?”这个广义先天论问题,能够对先天论与非先天论作出一般区分:理论解释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特定先天性假设的心理学体系,是先天论立场的,理论上很少假定先天认知结构的心理学解释框架,是非先天论立场的;同样,主张存在大量先天结构的哲学观点,是先天论的,相反,是非先天论的。另一方面,广义先天论问题是程度问题,所以原初论对先天论及其对手的区分没有鲜明划界,它提供一个连续统,两个端点是极端的先天论与极端的经验论,绝大多数认知科学家和认知科学哲学家处于两个端点之间的某个位置,因而先天论和非先天论的观点又都有强弱之分。

      第二,先天论的证据:原初论对先天论的现有支持证据与反驳证据作了澄清。塞缪尔斯首先分别从局部先天论和整体先天论的支持论证来讨论正面证据。局部先天论论证用于支持和确立认知科学各个领域中具体的先天性假设,如语言学先天论和大众心理学能力先天论。塞缪尔斯认为,支持局部先天论的许多现有论证中,如下三种论证应该与满意的先天性学说一致:第一,乔姆斯基式的刺激贫乏论证,用于表明特定心理结构(如语法知识)在某种意义上足够丰富,使得经验学习成为可能,所以必定是先天的。这类论证最初用于讨论语言获得,支持人类拥有先天的普遍语法,后来也用于其他认知研究领域,如先天的心智理论机制(ToMM)。就证据和理由而言,乔姆斯基式的刺激贫乏论证有两种完全不同形式,一是所谓的后验论证,基于关于获得过程的输入和输出的特殊经验主张,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经验证据的支持;二是先验论证,不依赖于任何经验材料,只是从获得任务本身的逻辑结构来提出理由,推论断定先天认知结构的存在。第二,早期发展论证,是发展心理学家利用实验证据来确立各种特殊先天性假设的乔姆斯基式论证的变体,用于表明如果不假定一定的先天知识体、认知机制或偏向,婴儿在出生后非常短的时间内获得相应的认知能力是不可信的。第三,公认的先天论论证,是哲学家布洛克(Ned Block)阐述的温和先天论论证,用于表明生物不可能在不具备任何相应机制的情况下从事有关学习,所以至少存在某种先天的学习机制,使得学习(以及获得其他学习机制)成为可能。在这个意义上,“即使是斯金纳行为主义者也必须(而且常常是)允许存在某种先天学习机制”([9],p.279)。对于整体先天论论证,重要的不是具体的经验证据——个别具体的经验证据不是此类支持论证援引的直接证据——而是认知科学中获得足够证据支持的先天性假设的丰富程度,获得辩护的先天性假设愈多,整体先天论获得的支持强度愈高。

      至于先天论的反驳证据,塞缪尔斯主要关注前面提及的发展神经科学技术提供的证据,他利用原初论来澄清和化解这类否证。人心模块观认为域特殊的认知结构和模块化处理与可识别的一定脑区相联系,按照这种思路,一些学者利用“先天的域特殊微回路”概念来提出皮层发展学说。这意味着,一定皮层区域具有认知上的重要性质(如域特殊的表征结构,计算域特殊的函数),将域特殊输入变换为域特殊输出;相应地,皮层呈现出与特定区域默认输入相一致的神经解剖和生理性质。但神经生物学最近对脊椎动物进行的皮层可塑性研究发现,如果研究者利用实验手段改变胎儿特定皮层区域接收到的输入的性质,如将视觉输入传递到听觉皮层,在这些反常条件下,胎儿皮层呈现出与接收到的信息相一致的神经解剖和生理性质,与在特定区域接收默认输入情况下呈现的性质极其不同。依据实验发现,一些学者提出了反驳先天论的神经生物学论证,大意是:如果我们具有先天的域特殊结构,那么胎儿皮层组织在认知上重要的性质——相应地,皮层组织呈现的神经解剖和生理性质,在实施改变默认输入性质的实验操作的情况下,就不会有显著改变。由于神经生物学的实验发现否定上述前提的后件,因此结论很可能是:大脑皮层是可塑性器官,其表征性质是高度可塑的,以回应环境的变化——这不太可能是先天表征的情形,所以从神经生物学观点看,先天论立场以及相关的模块性观点是极其不可信的。

      上述神经生物学论证如果是健全的,显然对认知科学的先天论传统就构成严重的挑战。但塞缪尔斯认为,这种反驳论证是不健全的,其依据的实验证据是否与认知科学的先天论争论相关,是模糊不清的[10]。塞缪尔斯提出如下两个问题来澄清这点:域特殊认知结构是否是心理原初的?生物是否在正常发展过程中具有域特殊的认知结构?神经生物学论证如果是先天论的反证,至少需要与两个问题之一发生关系。塞缪尔斯澄清指出,首先,有关证据与域特殊认知结构是否是心理原初的问题无关。神经生物学论证所表明的是,实验操作可以改变特定皮层组织的域特殊性质,但这没有告诉我们,域特殊认知结构是否通过心理机制或心理过程获得。因此,这种论证并没有解决域特殊结构是否具有心理原初性的问题。其次,神经生物学论证与域特殊结构是否是正常发展过程的产物问题也没有发生关系。显然,神经生物学家的实验操作并非生物发育的正常过程,人类发展的环境条件并不涉及实验操作中那种伤害性的、颠覆物种典型发展模式的手术过程。运用伤害性实验的结果来反驳先天的域特殊认知结构存在,就像根据人在子宫内受到镇静剂的药物伤害而没有发育出健全的双手,来反驳人有双手和十个手指的命题一样荒唐([1],pp.261-262)。

      第三,争论的实质:当代先天论争论实质上是关于科学的心理学理论体系化的争论。先天论争论常常演变为关于科学心理学解释之本质的论战,这是当代争论最显著的特征,不能简单地当作是先天与后天这个古老问题争论的再现。表面看来,当代争论的核心问题是认知结构的获得问题,实际上争论各方都持有一定立场和视角,这些立场和视角决定着各方关注的问题应该是:科学的、正确的心理学理论应该假定什么样的心理结构、机制和过程,用之于说明人类认知能力的形成发展,为人类行为提供合适的科学解释。不同的心理学理论可以用不同的资源,用于解释认知结构的获得,这影响到我们对于特定认知结构是否是心理原初的(即先天的)这个先天论问题的回答。诸如乔姆斯基这类早期认知主义者与斯金纳行为主义者之间的争论,常常演变为我们应该建构哪种理论来解释语言行为甚或人类全部行为的争论。斯金纳认为,客观的行为主义心理学,是我们应该追求的科学理论,其理论资源(有限的联想主义机制以及条件作用)足以解释人类行为。相反,乔姆斯基以及其他认知主义者则主张,科学的心理学需要在感觉输入和行为输出之间起作用的中介过程解释,因而需要假定内部的心理表征结构作为心理学解释的理论资源。福多作为经典认知主义的杰出代表,更是致力于论证科学的意向性心理学是可能的,在他看来,命题态度是常识心理学的核心,如果没有思想语言这样的心理表征结构,我们不可能在科学上解释人类的常识心理学能力。这样,倾向于先天论立场的早期认知主义与坚持经验论立场的行为主义之间的争论,后来又演变为认知的经典理论与联结主义理论之间的争论。认知功能是在人脑中实现的,依据人脑的显著特征,联结主义者认为像经典认知主义者假定心理过程是在离散符号结构上定义的算法过程那样的心理学解释是难以置信的,支持联结主义理论的消去唯物论者则进一步指出,将内部心理符号表征结构看作是命题态度的等价项,利用前者作为理论资源解释常识心理学状态,进而在科学上说明通过心理状态归属来理解人类行为的常识心理学能力,这种企图是错误的,科学解释不应假定等价于命题态度的理论实体。由于经典认知主义的理论资源中假定先天的表征结构和模块化过程,拒斥先天性假设,也就等于拒斥经典认知主义的心理学解释。所以在塞缪尔斯看来,联结主义者似乎力图通过拒斥先天论者关于科学心理学解释的观点,达到铲除先天论根基的目的。

      总之,上述三个重要方面都表明,当代先天论争论的解决在理论上是极其困难的。争论涉及的问题既有经验科学的事实问题,又有哲学的和概念的问题,我们缺少清晰的问题分类系统,认知科学中理论视角和研究进路的多样化,对各种证据和经验材料的解释有极大的差异,各种论证中证据与结论的关系因此常常含糊不清,科学哲学也无法提供关于科学的心理学,正确的科学的心理学理论和科学的心理学解释等等为认知科学家和认知科学哲学家所广泛接受的说明。面对这样的现实,塞缪尔斯的原初论对于我们理解认知科学的先天性概念乃至当代先天论争论,是有积极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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