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文学的世界之路--“马桥词典”的英译与接受_文学论文

民族文学的世界之路--“马桥词典”的英译与接受_文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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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少功的小说《马桥词典》以马桥土语为标记,将其中的历史、地理、人物、民俗、物产等115个乡土符号进行词条格式的编目,一一解读、引申、阐发,构建了一个由马桥村落演绎而来的中国文化寓言。自1996年出版以来,《马桥词典》即成为讲述民族及时代集体记忆的代表作之一;值得关注的是,2003年该书的英文版“A Dictionary of Maqiao”一经推出,便得到了英语世界的高度评价与赞赏。这样一部书写中国独特本土经验和社会现实的小说能够在殊异的文化语境中获得新生,让本土文化的价值立场融入世界文学的观念与标准之中,既归功于文学译介、传播过程中各个主体的运作,也和《马桥词典》作为民族书写本身所具有的超越历史情境、民族语境的文学观念、艺术风格、人文理想密切相关,同时也揭示了文学文本中的差异性和不可通约性并不会成为异域接受中不可跨越的障碍,相反会构成丰厚、鲜明、独特的文学印记,彰显民族文学文本自身的价值和力量。

一、以“创造性直译”为原则的英译本

2003年,《马桥词典》的英译本“A Dictionary of Maqiao”由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推出后,就得到了英语世界的广泛热评,这与译者——英国汉学家蓝诗玲(Julia Lovell)——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她对原文本的忠实阐释以及文本生命在新语境下的创造性延续与再生造就了一个成功的译本,该书扉页上援引《泰晤士报文学副刊》(Times Literary Supplement)的评价,认为“《马桥词典》是一部杰出的、多层次的小说,聪明、富有同情、有趣……蓝诗玲的翻译是了不起的成就,精细地反映了这本复杂的书。”①《出版周刊》(Publishers Weekly)认为“蓝诗玲完美地翻译了这本小说,爱好文学的人绝不能错过它。”②

译入语读者对译作的认同接受程度决定了翻译成功与否,《马桥词典》的英译个案为中国当代文学走向世界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翻译策略和操作路径。蓝诗玲曾总结自己在翻译过程中信守“忠实化再创造”(faithful recreation)的原则,即“忠实于原文,但在一些特别的地方,绝对的忠实会严重伤害英文的流畅度。”③换言之,她的翻译强调以原文为基点,追求最大化地传承和再现原文的意义与风格,同时努力调试译文,使之适应西方读者的认知能力、阅读习性和审美感受。

《马桥词典》不以典型人物的塑造为小说的根本,相反将语言作为全书的本体和主体,作者捕捉并编纂的词条汇聚了马桥当时当地的人情、社会、政治、经济等众生相。这些鲜活、独特的语言构成了浓重的马桥乡土社会,讲述了人类在震荡的历史变革中的思想、情感和民族文化心理,同时也成为翻译中是否能够再现原作风味的焦点和难点问题。其中人、事、物的专名与术语勾勒了马桥的地理环境和历史传统,如九袋(Nine Pockets)、津巴佬(Old Forder)、亏元(Kuiyuan)、马同意(Agreed-Ma)、马疤子(Bandit Ma)、红花爹爹(Red Flower Daddy)、打车子(Riding a Wheelbarrow)、枫鬼(Maple Demon)、满天红(Light the Sky Red)、莴玮(Lettuce Jade)、荆界瓜(Bramble Gourd)、朱牙土(Purple-Teeth Soil)、清明雨(Qingming Rain)等等;指代马桥风俗习惯的民俗用语揭示了马桥的文化传统和民族渊源,如蛮子(Savages)、三月三(Third of the Third)、同锅(Same Pot)、撞红(Striking Red)、煞(Clout)、晕街(Streetsickness)、背钉(Nailed Backs)、走鬼亲(The Ghost Relatives)、嘴煞(Mouth-Ban)、结草箍(Knotted Grass Hoop)、磨咒(Curse-Grinding)、飘魂(Floating Soul)、放藤(Presenting the Vine)、隔锅兄弟(Separated-Pot Brothers)等等;反映马桥人思维方式的日常用语沉淀了马桥的价值观念,如乡气(Rough)、下(Low)、不和气(Rude)、龙(Dragon)、打起发(On the Take)、归元(Beginning(End))、问书(Asking Books)、呀哇嘴巴(Hey-Eh Mouth)、肯(Ken/Will)、话份(Speech Rights)、宝气(Precious)、贵生(Dear Life)、贱(Cheap)等等。蓝译本在处理这些词语时,循着忠实为先的原则,不删除、不改写,多用音译、直译,充分地体认和尊重这些词语所代表的精神气质和民族特征。

事实上,“忠实”并不仅仅意味着字词之间的全盘复制,一部译作成功与否取决于文本在全局视角的忠实度,这其中包括语调,语域,清晰度,吸引力,表达的优雅度等等多个层面的审视。要实现这个意义上的忠实度,就不能止于不加修饰的简单移植,必须在忠实原意的前提下承担起对读者的责任,加入再创造的考量和策略,对译本的接受环境作出合理性和普遍性的考虑,避免译文因晦涩难懂而丧失可读性和审美性。在蓝译本中,带有“忠实化再创造”的巧译比比皆是,试举一例:

县城里的小贩有时为了招揽顾客,就特别强调地吆喝:“买呵买呵,荆界围子的荆界瓜呵……”有人把这种瓜写成“金界瓜”,写在瓜果摊的招牌上。

Sometimes,in an effort to drum up customers,the peddlers in the country capital would yell with particular vigor,"Get your Brambleland Embankment Brambleland Melons!"

Some people wrote this as "Baubleland Melons" on the sign for their melon stalls.④

从“荆界瓜”到谐音异义的飞白修辞“金界瓜”,蓝诗玲的翻译处理是以直译而来的“Brambleland Melon”变字化入“Baubleland Melons”,Brambleland与Baubleland音似形似,而“bauble”一词带有“闪耀、美丽”的意思,和“金”意义也十分贴合。这样具有等值效果的创造性处理在译本中随处可见,流畅的译文既实现了高度的忠实,同时也使译语充满了文学所特有的生动、睿智的美感。

不过,单纯依靠字词层面的创造性直译并不能完成有效翻译的艰巨使命。中国在特定时代中的民俗、人情与社会构成了英语世界对文本理解的困难,语言与文化的陌生化和障碍性给英语读者带来了巨大的阅读困惑。为了让外国读者群更好地接受这些陌生的文化意象,蓝译本的“创造性直译”同样也体现在对语言信息的适当增补解释和说明上,将确实必要的信息巧妙地融入正文文本。值得注意的是她并没有在译本中诉诸解释性的脚注,因为“那会使小说读起来带着社会政治的道德意味,而不是一部文学作品。”相反,在正文中补充原著文本中隐含的文化内涵,使得读者无需中断阅读,翻到页面底部的脚注来寻求解释。在蓝诗玲看来,“对大多数非中文读者而言,将真正必要的信息融入正文更能再创造出近似母语读者阅读原作的感受。”⑤这样的处理方法使遥远而又别具异域特色的异质他者融入英语的言说方式之中,让原著对特定时代中中国乡村的描写,对个体和社会面貌的展现都较为忠实地呈现在在译者的笔下,再现了极具地域文化性的中国文化风貌。

除了正文内部的增补之外,正文之前的“译者前言”、“翻译说明”、“音译汉语的发音指南”,以及正文之后的“词汇”和“主要人物指南”都对译本进行了必要的补充和说明,这些对于接受环境的考虑使得译文避免因晦涩难懂而丧失可读性。《纽约时报》的评论文章认为“在这本主题为理解失落的书中,译者蓝诗玲面临一个特别重要的任务;她的前言、发音指南和其他辅助手段增加了这本小说在英文中的力量。……翻开书本就进入了一个满是土匪和鬼魂的世界,在那里‘不和气’是‘漂亮’,‘同性恋’是‘红花爹爹’,人们不是‘死’,而是‘散发’。意义的相互对照比比皆是,小说慢慢地浮现为一则恢弘的习语。这是对语言界限和词语中微历史的思考。”⑥很显然,这些翻译处理能够在一定层面上去除英语读者的阅读障碍,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韩少功小说中的异国情调,从而领会并欣赏原著中奇特的中国世界。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中文所特有的文学修辞和文化内涵使得原文文本带有一些极致的语言特征,给翻译过程造成巨大的困难。《马桥词典》的英译也遭遇了这一困境。蓝诗玲在“翻译说明”部分特别解释“小说原文中有五个词条在方言和普通话之间存在强烈的双关,如要翻译的话,就必须在英语中增加语言学方面的大量解释性词语,而这将分散读者在阅读过程的注意力。因此在得到作者的允许之后,我决定在译本中略去以下词条:‘罢园’、‘冷相’、‘流逝’、‘破脑’、‘现’以及最后一个词条‘归元’的最后一段。”

对原著的删减是十分危险的行为,中国当代文学的英译往往因此而遭到诟病。德国汉学家顾彬曾评价说,有些译者“只用了头脑中的几把‘剪刀’就完成了他的‘秘密使命’,即民主、文学和美国伦理观。”⑧这种“暴力改写”会大大地淡化、消解和改造汉语的陌生感、民族性及其背后所蕴藉的文化基因和审美方式。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译者总是要在原文的陌生化与译文的可读性这两难之间做出权衡和选择;从蓝诗玲的删减和她的说明可以看出,来自于原文的文化与语言差异有时会给译语系统带来巨大冲击,而过于激进的存异行为则会阻碍目的语读者的阅读和理解,不为他们所接受,这样也会违背译者对读者所负有的责任。毕竟要充分传达原文本异质他者的各个方面是不现实的,读者的感受和利益、目的语文化的规范和他者性一样是翻译伦理中必须实现的元素。在这种情况下,适度的变通和节制必不可少,否则通过翻译所移植的形象和概念就会沦为一纸空谈,甚至产生负面影响,使目的语系统变得混乱无序。另外,蓝诗玲与韩少功在翻译过程中的交流证明了删减词条得到了作者方的认可,这为消减差异的译法找到了合法的依据,同时也证明译者与作者之间存在着相互尊重与良好互动,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翻译能在可读性和陌生化之间获取平衡,让作者与读者彼此的写作观和阅读观在相异文化的碰撞中较为和谐地共处,从而创建了一个较为优秀的译本,帮助这部小说更好地走入英语视阈。

二、一部融合民族性和世界性的佳作

2012年底,《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向英语读者介绍了五本不该错过的中国书籍,其中一本就是《马桥词典》⑨。推荐词这样写道:“与众多陈腐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不同,《马桥词典》是一部清新之作。整部小说将史诗般的历史叙事融入一系列厚重的小故事中,结构紧凑,语言精警。”文中尤其着重指出“词典的叙事文体使这本书别具魅力。虽然很多中国小说都自诩继承了魔幻现实主义的传统,但《马桥词典》才算做得到位:将熟知的世界描绘成一幅异乡的模样,通过对每个词条进行耐心、细化的定义来深化语义的神秘意蕴,以这样的方式引领读者在字里行间探索领悟。”⑩

《马桥词典》的叙事方式以及对于魔幻现实主义的继承和发展成为了外媒关注的焦点。同样,在英语世界的多个专业书评中,这两点也被反复提及,如《出版周刊》(Publisher Weekly)认为“对于韩的魔幻小说来说,马桥,这个毛泽东共产主义帝国中一个不起眼的虚构乡村,就好比马孔多对于《百年孤独》的意义——在这里,各种残忍的故事和当代历史的演进在大众观念的‘化石层序’中变了形。韩把词典的规则套用进小说的规则里,在马桥版对词语的特殊定义中,韩讲述了乡村土匪、疯道士和形形色色毛泽东主义者的一个又一个小故事。”(11)

正如这些外媒书评中提到的,以《百年孤独》为代表的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对韩少功创作《马桥词典》带来十分重要的影响。1982年,马尔克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让中国作家看到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契机。魔幻现实主义借用超现实主义等西方现代派技巧,用拉美特有的文学形式来反映拉美文化与生活,这一糅合传统文化、现实生活以及西方表现手法的文学模式给中国的许多作家开启了文学创作的新思路。《马桥词典》在叙事技巧和借文本反思历史文化方面都对魔幻现实主义有所借鉴。

《马桥词典》最迥异于其他长篇小说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叙事方式,小说并没有围绕某一个核心人物或某一个核心故事来展开艺术构思,而是作者韩少功通过当年插队知青和词典编写者的视角,把马桥的民俗、人物、故事等符号编撰成一本乡土词典,根据词条的排列和索引,再一一编排和阐释成一个个文学故事。在这种非个性化的叙事方式下,传统的人物情节被消解,事件的完整性、时间的连续性和情节的起承转合纷纷被打破,读者可以不再遵循传统长篇小说从头到尾的线性阅读方式,而是可以像翻阅词典一样,进行散点式的阅读。这样小说避免了单一的宏大或私人叙事的套路,避免了众多的人物纷繁出场带来的阅读压力,这也构成了这部小说在英语世界被成功接受的一大原因。

在借文本反思历史文化方面,《马桥词典》通过马桥这个乡村文化符号来体现对民族文化的思考。事实上,魔幻现实主义的艺术形式必须加载民族性的内涵,才能真正体现其艺术价值。如果只是在艺术技巧和创作思维层面停留在简单的模仿和因袭之上,作品很难真正取得立足之地。《马桥词典》虽然有着魔幻现实主义的筋脉,但是血肉气韵却都是地道乡土的中国文化。这和韩少功大力推广的寻根文学宗旨一脉相承:“文学有根,文学之根应深植于民族传统文化的土壤里,根不深,则叶难茂。”(12)在《马桥词典》的乡土词条背后,是传统中华民族的思想、情感以及文化心理;将马桥鲜明、深刻的民族性和地域性放大,就可以看到对于普遍人性的解读和揭示。应该说整部小说充满了作家对自己民族文化的历史和现状的思考和参与,这是任何西方文学形态或者意象所无法取代的,这同时也是小说吸引西方目光的一大缘由。

在英译本的前言部分,蓝诗玲这样评价韩少功和这本小说:“《马桥词典》和韩少功一样,既是国际的,也是地域的、独特的。韩把自己置身于从儒家到弗洛伊德的多种文化影响之下,在语言的探索中,他毫无畏惧地游走在不同国家和不同时代之间,他认为建立普适性、规范化语言是不可能的,这样做会带来各种荒诞与悲剧。他的文学参照体系包括中国和西方历史和文化——道家、十字军东征、美国反共产主义思潮,现代主义艺术和文学——这样产生的小说既有迷人的中国色彩,在艺术手法也被西方接受。无论是传统文学还是魔幻现实主义,哲学思辨还是讲述故事,他都游刃有余。韩笔下的马桥居民就像任何读者期待的那样具有普适意义,而且立体鲜活。虽然韩少功的人物住在马桥,‘这个小村庄,几乎在地图上找不到’,但是我们要记住爱尔兰现代诗人派屈克·卡范纳的断言:‘地域性文学具有世界意义;它处理人性的基本要素。’就像韩少功的字典所探索的,方言、生活和马桥人完全值得占据世界文学中的一席之地。”(13)

2011年,《马桥词典》获得了纽曼华语文学奖(Newman Prize for Chinese Literature)。蓝诗玲的这一段话被引作该小说得奖的具体理据,这也说明了《马桥词典》把自身的民族性和世界性的人性视角融合在一起,实验性和先锋派的叙事风格和对中国文化、语言与社会的深刻洞察构成了一部为世界所认可的佳作。

三、有关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思考

中国当代文学如何走向世界是目前热议的话题。步入新世纪以来,“越来越多的中国当代小说被译介出去,书写了中国小说翻译的繁荣景象。”(14)在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这一话题引发了更为广泛的关注与讨论。中国文学在世界总体文学的格局中应该占据什么样的位置?文学的民族属性与世界意识应该如何合作,完成文学自我更新、走向世界的历史过程?

我们不能忽视的是中国文学的世界化除了涵盖文本、创作主体、译者等各方元素,还必须包括接受群体的反馈,即读者的审美趣味、价值取向和阅读效应,而这也是检验世界化进程的一个重要标准。从英语世界来看,像莫言、韩少功等被成功接受的中国作家仍屈指可数,英语读者对于中国文学作品的接受不力是普遍事实。中国文学的海外接受曾经遇到过何种障碍?英语世界的读者需要并且能够接受什么样的中国文学文本?

美国翻译家杜迈可(Michael S.Duke)认为中国小说在世界接受不力的主要原因是“作家们太想对中国社会现实做出评价或影响,与此同时他们缺乏出色的艺术表现形式。”(15)而另一位翻译家詹纳尔(W.J.F.Jenner)对这一问题有过更为细致的论述,她认为中国小说普遍“书中人物太多;性与暴力的描写十分隐晦,不够明晰;叙事者采用全知视角;强调复杂情节,而不是人物或环境;对社会的展示胜过对人物的挖掘;不敢挑战既定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篇幅太长;叙事技巧多借用中国古代白话小说或者已经过时的西方文学模式。”(16)文学批评家李欧梵也曾早在1985年就批评过当时的中国现当代文学过分强调社会现实主义,缺乏文学想象,他呼吁中国作家寻求写作灵感时,可以求助于威廉·福克纳小说创作的神话范式,加西亚·马尔克斯等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米兰·昆德拉的东欧政治超现实主义作品。(17)

这些批评和建议在一定程度上总结了近百年来中国文学创作在世界化道路上所遇到一些问题。从“五四”到新中国建国前的小说创作背负着“以天下为己任”的儒家思想,感时忧世、文以载道的文学使命感融合于这种文化传统中,成为一种挥之不去的社会教化和道德功用的情结,虽然作品大多闪耀着为中华民族命运忧虑的人性光辉,但总体来说话题过于褊狭,缺乏文学审美的独特性,在艺术形式上充满了对西方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西方文学模式的简单模仿抑或改编。诚然这些作品是中国二十世纪文学面貌的重要构成的重要力量,但是如果把这些作家的作品呈现给英语读者,他们很难找到高昂的阅读兴趣,正如詹纳尔所言,“为什么一个对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不感兴趣的人要去读曹禺、茅盾或巴金?既然他们能读到伊夫林·沃的讽刺作品原著,为什么他们要费神去读钱钟书的《围城》?”(18)

相比于建国前注重表达意义,较少关注艺术形式的中国文学创作,建国后到新时期初的文学创作过分关注对政治意识形态的表达,话语言说方式太过高亢激昂,这种文学表达虽然能够振奋当时中国读者的情感与思绪,但是与英语世界习惯阅读的文学语言格格不入,再加上历史、政治的种种原因,中国文学充其量是被当作是阅读中国的政治信息,甚至是枯燥的宣传资料,在英语世界几近无声,而同期的日本文学却已经收获了一大批英语读者。“2000年英国一个主流文学评论期刊认为一部日本小说是‘对人性不屈精神的赞美诗’,而同时却将所有的中国大陆小说随意地贴上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标签。”(19)事实上,这一文学风格在八十年代就已经不能代表中国文学创作的主流了。

习惯性的偏见使得中国文学的世界之路更加艰难。不过在当前中外文学交流日益频繁的大语境中,中国文学越来越多地加入了与世界各国的对话,越来越多的中国作家开始具有世界意识,世界眼界以及世界性的知识体系。包括魔幻现实主义在内的多个文学流派给中国文学创作带来了全方位、多角度的冲击与影响,也让中国文学走向世界在历史的经验基础上有了新的认识和内涵:既不能故步自封,圄于民族文学的自我发展;也不能丧失自我,简单地借鉴与模仿西方文学。一方面,诉诸中国传统小说叙事技巧、人物设置纷繁迭出的文学作品会因为艺术风格与英语世界普遍的写作手法大相径庭而阻碍接受效果,经过译介之后,小说语言独特的地域风格和情绪色彩会加大英语读者的阅读难度,其表达和理解的力度和美感也会大大消减。另一方面,简单的照搬和因袭所谓的世界意识和文学思潮只能使作品沦为西方文学各种形式的翻版,一旦作品再译回英语,就会失去了独特的生命力和表现力。如果中国文学作品不能给英语世界的读者提供新鲜的、迥异的、或者更好的作品,自然就无法得到异域读者的青睐和欣赏。而像《马桥词典》这样同时兼具民族特色和世界情怀的小说之所以能够得到认可,也就不难理解了。简言之,中国文学走向世界就应该兼具世界性和民族性,在独特性的基础上努力寻求人类共有的文学主题和艺术表现形式。

《马桥词典》在英语世界的成功为中国民族文学的世界之路提供了镜鉴和启示。自五四以来,中国文学在世界格局中一直面目模糊,近于无形;这既与简单因袭西方过时的文学模式相关,也与中国文学自身发展中的政治意识形态等多种因素相关。进入新时期之后,随着中外文化交流与交融日益频繁,中国文学话语在世界的缺席状态渐渐得到弥合,《马桥词典》等优秀文学作品在世界文学中获取了认可和褒扬,这为中国文学走向世界提出了一条可供借鉴的道路:文学创作应该兼具世界意识和民族本质,将文学的世界元素内化为民族写作的创新动力,在中国文学独特性的基础上寻求人类共有的文学主题和艺术表现形式,从而表达出中国文学的真正声音。

①②④⑤⑦(13)Han Shaogong,A Dictionary of Maqiao,Trans.Julia Lovell,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3.

③Eric Abrahamsen,"Interview:Julia Lovell",http://paper-republic.org/ericabrahamsen/interview-julia-lovell,2010-01-10.

⑥Katherine Wolff,"A Dictionary of Maqiao",The New York Times,31 August 2003.

⑧顾彬:《括号里的译者——对翻译工作的几点思考(在美国达拉斯翻译会议上的讲话)》,苏伟译,http://www.de-cn.net/mag/lit/zh4847519.htm,2009。

⑨这五本书分别为莫言的《天堂蒜薹之歌》,阎连科的《丁庄梦》,韩少功的《马桥词典》,余华的《活着》,北岛的“Endure”。

⑩"Found in Translation:Five Chinese Books You Should Read",The Wall Street Journal,15 Oct 2012.

(11)"A Dictionary of Maqiao",Publisher Weekly,16 June 2003.

(12)韩少功:《文学的“根”》,《作家》,1985年第5期。

(14)吴赟:《〈浮躁〉英译之后的沉寂——贾平凹小说在英语世界的译介研究》,《小说评论》,2013年第3期。

(15)Michael S.Duke."The Problematic Nature of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Chinese Fiction In English Translation",in Worlds Apart:Recent Chinese Writing and Its Audiences,Howard Goldblatt Eds.Armonk,N.Y.M.E.Sharpe,1990.

(16)(18)W.J.F.Jenner."Insuperable Barriers?",in Worlds Apart:Recent Chinese Writing and Its Audiences,Howard Goldblatt Eds.Armonk,N.Y.M.E.Sharpe,1990.

(17)李欧梵:世界文学的两个见证:南美和东欧文学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启示,《外国文学研究》,1985年第2期。

(19)Julia Lovell,"Great Leap Forward",The Guardian,11 June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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