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需要及其一种价值原则,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原则论文,价值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本世纪后期,人的需要问题的讨论再度升温,其实质是为了更深刻地把握人类以往和当今的实践活动对人类生存与发展的需要的制约和影响。人类对自身需要及其满足需要方式的把握是不断发展的,尽管人类不可能达到对自身的生存与发展需要和满足这种需要方式最终的、完全意义上的把握,但是,毫无疑问,基于人的需要问题的进一步把握,也日益成为人的价值实现的重要一环。
一
在理解何谓“人的需要”的问题时,我们首先面对的是学界关于需要的主体即需要者是谁的问题上的两种意见:一种是把需要的主体泛指为生命有机体,把需要看成是一切生命的普遍属性;另一种是把需要主体特指为人类,把需要仅视为人的特性。我们认为,既然人的需要是从动物乃至生物的生存状态那里获得生长点的,人的需要自然与动物的需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里并不是要在一种非此即彼的逻辑之间进行选择,同样正确的是,人类的产生并不是给自然界添加了一个新的物种,演化到今天,人的生存方式毕竟和普通生命存在有着本质的区别。因而,在需要的主体问题上,我们既不能割裂,更不能将其混淆。
对人来说,本质重要的是属于人所独有的“人的”需要。如果说,一切生命存在物都有其特殊的需要以及满足自己需要的能力,它因而与众不同或出类拔萃,那么,我们就要问什么是人特有的需要?
从价值维度看,人的需要既然是“人”的需要,那么,这种需要应是符合人的本质或本性的需要,而不是“非人的”。那么,何谓“人的”和“非人的”,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说,一条被水里移到它所不能适应的环境中的鲸鱼,如果它具有意识的话,那么它必然感到它生存的环境是一种“非鲸鱼”的环境,是和它的鲸鱼的“本性”发生悖逆的环境。马克思以此喻说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工人的境遇,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工人对资本家来说不过是“物”,虽然,在自然面前人第一次站立了起来,在资本面前人却仍是奴隶。所以,工人的存在是一种违背人的本性的“非人的”存在。结果,人只有在运用自己的动物机能,满足自己的生理需要的时候,才觉得是人,而在运用人的机能满足人的需要时,反而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动物。
尽管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等著作中,用人的本性与环境(主要是指社会条件)的互相适合与否来区分“人的”和“非人的”需要,这称不上是对人的需要的科学定义,甚至只是一个解释学循环,但它对于排除一切对人的需要动物式规定,坚实地引导人们一步一步地接近人的需要本身的意义,而不是动物式的情欲的确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人的需要之所以不是一个容易予以确切规定的定义,不正在于“人的”需要超越了动物性的狭隘需要,因而也超越了并永远超越着它自己么?人的需要甚至超过了人为的满足这种需要而能够计划和想出的一切。不过,在这里马克思的如下思想是明确的:所谓“人的”需要即符合人的本性的需要,是有利于增强人的本质力量和巩固人在世界中的主体地位的需要。
最能体现人的本性的需要,使人成其为人,是人的劳动的需要。随着人类社会各种物质与精神财富的迅速发展,经济学已经充分证明了商品的价值源泉只是普通的劳动(包括一切具体的劳动在内),这时人们就发现劳动才是人之为人异于其他动物的最根本之处。随后,人类学又证明,人类从猿类进化而来的基本原因和动力就是劳动。这样,劳动就成了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最基本的标志。而且,“动物只生产它自己或它的幼仔所直接需要的东西;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支配才进行真正的生产”。(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96页)可见,真正的人的需要只是在不受肉体需要的直接支配时才有可能。真正的生产使人的存在对象的自然日益成为“人化的自然”,因而作为“自然存在物”的人日益成为作为“人的自然存在物”的人。正是在这一意义上,马克思甚至说,人们的“需要即他们的本性”(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514页),“你自己的本质即你的需要”(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34页)。因此,马克思把人的需要视为生产内在而不可分割的要素和推动力,强调需要像劳动一样,体现着人的能力、人的自由发展的水平,这就凸现了人的需要概念的一个重要侧度,就是人的存在和发展状态的问题。
二
马克思不会停留在一般的意义上去谈人及其人的需要,即从绝对抽象的角度去规定人和人的需要。要使人的需要成其为人的需要,必须使劳动按照最符合人性的方式进行。这实际上就是作为同一个过程的人的解放和自然的解放,亦即通过建立人与人的平等和自由的社会关系和运用科学技术提高生产力的过程。由于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和人与自然的关系相互制约,因而,作为表征着人与自然关系的科学技术的运用,必然成了人与人的社会关系的“指示器”。正如卢卡奇所说:“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物化)剥夺了人作为人的本质,他所拥有的文化和文明越多(即资本主义和物化),他就越不可能是一个人。”(注: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第152页,重庆出版社,1989年)不过,卢卡奇等西方社会批判思想家,往往把资本主义社会产生的人的异化归罪于科技本身的进步,把科技本身与它的资本主义应用之间的关系混淆起来,将科学技术看成是“魔鬼为了消灭人的价值而铺设的道路(哈贝马斯)”。对此,马克思早就说过“利用机器的方式和机器本身完全是两回事。火药无论是用来伤害一个人,或者用来医治创伤,它终究还是火药”(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第481页)。
可见,在科技与人、社会的关系上,马克思不仅强调科技对社会的决定作用,同时还强调决定科技形成和发展的社会基础。强调科学技术对人有什么价值,最终还是取决于人类自己的需要和能力发展的程度。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发展,既可以成为人类福祉和建立真正平等社会的凭藉,也可以造成新的问题:文化断裂和人性戕害。人本身的发展越全面,科学技术对人的价值就越丰富,越能与人的需要相适应。所以,要想认识科学技术对人究竟有什么样的价值,有哪些价值,除了要了解科学技术的属性,更重要的是了解人本身的需要和能力。不仅要真正理解符合人性的需要是什么,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知道如何合理地满足需要。
对人的需要及其合理地满足需要的方式的把握,既是一种事实性认识,又是一种价值判断。人因其需要的无限性和广泛性区别于其他一切动物,表明人的需要是复杂的。从结构上看,人的需要可分情感的、理性的、生理的、心理的;也可分为物质的、精神的;长远的、眼前的;长久的、短暂的等。这里实际上表明的是人的“具体需要”可以分解为抽象程度不同的各种“抽象需要”,人的“具体需要”向着“更抽象的各种不同需要”的可“分解”性,这样就形成了错综复杂的人的需要体系和轻重缓急的人的需要满足的价值顺序。例如,人的饮食的需要就可以“分解”为人对粮、肉、油、菜的需要,对炉灶的需要、燃料的需要,对各种炊具、餐具的需要,对烹饪技术、美食的需要等等;而上述任何一种需要又都可以“分解”出多种需要,例如,对炊具、餐具的需要就可以“分解”出人对冶金、铸造的需要,制瓷制陶的需要,木器加工的需要,冷藏防腐设备的需要等等;同样的逻辑,冶金、铸造、制瓷制陶、木器加工、冷藏防腐设施等需要,还可以分别“分解”出更多的“特殊化”了的需要。这种需要系统形成了一个由简单到复杂、由低级到高级、由具体到抽象逐渐递升的需要体系。对不同的主体和相同主体的不同发展阶段,处于不同层级的需要具有不同的价值。再从需要的特性看,人的需要具有新新不滞的超越性。“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这种新的需要的产生是第一个历史活动”(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32页),“新的需要的产生”被马克思强调为“第一个历史活动”,是因为新需要的产生使人的需要和动物的需要从质上区别开来。动物和它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它并不把自己与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人则能够把自己的生命活动作为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因而,作为人的感性的生命活动的观念上的起点,即人的需要总有以意义的选择和理性的权度为内涵的意识寓于其中,使人的需要最终脱开了自然系列中的动物的本能需要。这充分表现在:人的需要的产生和实现不仅依赖于他周围环境的某些条件,而且还依赖于某种每当他要求实现,就在他面前消逝的东西。从此一意义而言,人的需要的产生和实现是以一种处于一切世界体验彼岸的对象为前提的。确切地说,人的需要并非仅仅在动机过剩的情况下才去超越世界上一切可能的事物,去创造一个向往和敬畏的幻想对象,甚至可以说,人在自己的无限追求中,以至于在一呼一吸之*
,始终以一个相应无限的、并非有限的、彼岸的对象为前提,即使他并不知道怎样来称呼它。这实际上正是建基于人的物质需要之上的人的精神需要的最大特性,这种精神需要的无限性总是涉及到人类的无限使命(表现在艺术、宗教、道德之中)。
人要努力超越他在世界上所遭遇到的一切,这就意味着:人注定会被一个颇具悲剧色彩的难题所困惑,这就是:个体想要完成的社会行为的时空范围,总是远远地超出他在世间生活的时间限度;而且,一个人愈是出于社会道德的要求而尽职尽责,积极行动,上述难题对他来说便愈突出,愈使其感到人之有限,愈带有悲剧色彩。因此,从个人的需要的立场来看,历史的确有些像“愚人的故事”。然而,若是从整个人类的需要的立场来看,这个表面看来毫无价值的故事便不乏伟大的精神意义了。
三
面对复杂的需要体系,人们在追求需要的满足过程中,有时会遇到使人感到顾此失彼以至无所适从的价值冲突,甚至会使人感到“不知自己需要什么”,陷于一种价值迷失状态。豪克甚至对我们的时代作了如下描述:“今天,对于许多人来说,无论是本能还是传统都不能告诉他们必须做什么和应当做什么。他们甚至不再知道,他们自己究竟需要什么,于是乎就只好随波逐流了。”(注:豪克:《绝望与信心》,李永平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第25页)今天高度发展的物质文明,使我们的需要变得复杂和精致起来,给予我们许多享受的快乐。然而,当有些复杂和精致的东西对我们变得过于昂贵的时候,往往也是离开人的生活、人的生命的本源意义、人的能力的全面发展越来越远的时候。因此,黑格尔说,知道人需要什么,尤其是知道自在自为的意志即理性需要什么,是深刻的认识和判断的结果。深刻地理解各种需要的本质和共同基础,理解自己和他人、社会的需要是什么,理解合乎自己的能力的需要所依赖的社会条件是什么,是我们把各种需要统一起来,合理地解决追求需要的满足时所遇到的价值冲突的关键。
把握自己和他人、社会的需要的矛盾,之所以是把握人的各种需要的矛盾统一体的关键,就在于个人需要和他人、社会需要之间的矛盾,揭示了各种需要联系和发展的最深刻的本质,体现了人的需要问题上的主观和客观的辩证统一。
就个人需要和他人需要、社会需要之间的关系看,毫无疑问,个人自身的需要是有意义的,人的活动总是从自己的需要出发,而不总是按照别人的需要来发展和塑造自身。人应该实现自我需要,不然,就谈不上人的主体性。就是想从他人的需要出发,做有益于他人的事,首先要满足的是自身能力的发展的需要,如果个体自身都不能获得一定的能力发展,何谈有益于他人。这是不是说是“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别人”呢?是不是每个个体主体都主观为自己、客观上就能造成每个主体自由发展的状况呢?亚当·斯密等资产阶级思想家早就提出的这一社会设想与资产阶级的实践早已否定了这一观点。
实际上,作为社会的个体人的自我需要,并不是通常以为的,意味着自私自利的开端。(在语言逻辑上说,“我”是第一个具有最大普遍性的概念,是以承认一切人、甚至一切物都有一个“我”为前提的,否则,人无法使用这个单词),就其正面向度而言,不可能不涵贯“真”、“善”、“美”等价值期许,而满足需要的方式也便不可能没有“真”、“善”、“美”等价值尺度内在其中。这是因为,从个体而言,人的自我需要总是从他人的需要、社会的需要相联系并从属于社会的需要,归根到底由社会需要决定的。而从社会而言,一个务实的社会,总是在尊重和保护个人需要的前提下使所有个人发展的合理需要都有益于他人。当然,这还不是社会提倡“尊重、保护他人的需要如同尊重、保护自己的需要”这种崇高的理想,因为,这样提倡的前提是要像卢梭看到的那样,我们要采纳另一句格言:“你为别人做的,就是希望别人为你做的。”(注:卢梭:《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第156页,商务印书馆)
务实而不失理想的社会,所倡导的并力求协调自我与他人需要的关系的目标是温和的,温和的目标还不是一种高尚的目标。它是一种基于人的平和的天性或自发的善意,它所倡导的格言远不是完美的,但也许更有用,它倡导的是:“人们在追求自身需要满足时,不能妨碍他人需要和利益的实现。”这句温和的格言,没有崇高的色彩,更少令人激动,但它也少苛求,更容易做到,因而,它在现时代具有历史的普遍性和正当性。与过去的体制相比,市场经济体制确实为人的需要的实现和个性的扩展提供了更好的条件,因为对现代化大生产来说,既不需要政治主体,也不需要道德主体,它所需要的只是使现代化大生产得以正常循环的生产者或消费者。所以市场确实在一定程度上使人从政治层面和道德层面的重轭下获得解脱。在市场之中,政治与道德也被纳入市场的轨道,或者说成为一种市场需要,管理者不能简单地用道德律令和政治命令对人进行干预,市场的动力来源于独立的个体的利益需要,市场是一个彻底世俗化的社会,市场中的人由政治人或道德人转变为经济人,人似乎不必有政治理想的追求,也没有了崇高的道德意识的反省。但是,这并不意味市场中的人可以随心所欲,我行我素,毫不理会社会和政治的约束。更确切地说,市场不再像以往一样,把对人们的道德要求神圣化,而是作了温和的变通,这确是面对世俗化的现实的必要调整,没有了崇高,人能够生活,人类全部历史证明了这一点。但是,没有起码的温和则活不下去。这是因为温和与野蛮相反,因而大致上是文明的一个同义词。
当然,我们也并不是因为市场中的“现实不合乎理想的崇高”而否定“高远理想的真实性”。现实存在与理想之间的张力,为人类试图按照自己的理想改变世界的活动创造了广阔的空间和必要的前提——生产力前提,在不断提高生产力的同时,努力在社会关系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人类将获得自己历史的新境遇,在这样一种新的境遇中,我们找到了真正符合人的“天性”,找到了个人需要与他人和社会需要统一的真实的历史基础,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人类的天性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们只有为同时代人的完美,为他们的幸福而工作,才能使自己也达到完美”(《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第7页)的时代到来。
在此,马克思将人的需要与人性的完美有机统一起来,昭示了这样的一个价值真理:每个人在追求自身需要的实现时,都应该努力找到一个这样的着力点或出发点,以使在追求自身需要的实现时,自觉自愿地成为也是为他人、为社会的需要而工作。
标签:动物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