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发展代价理论建构的四个哲学维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维度论文,社会发展论文,代价论文,哲学论文,理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919(2002)04-0062-09
在社会发展理论这一当今中国哲学界研究的热点领域中，发展的代价是引起人们极大 关注的一个问题。围绕该问题，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哲学界发表了大量的文章， 出版了不少相关著作，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但在对社会发展代价本质的界定、社会发展 代价认识论模式的确立、社会发展代价价值论层面的深层挖掘、社会发展代价方法论上 的建构等关键环节上，还存在着诸多问题。有鉴于此，本文试图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 上，进一步进行反思，以期把代价问题的研究推向深入，以期为建构科学的社会发展代 价哲学理论提供借鉴。
一、关于对社会发展代价进行本体论考察的几个问题
从哲学上讲，代价是与社会发展(社会进步)相关联的一个范畴，是指在社会发展过程 中所付出的成本以及所造成的消极后果或负面效应。由于该范畴是历史观领域的一个范 畴，所以，对社会发展代价进行本体论考察，实际上是指从历史本体论的角度进行的考 察。其主要任务是确定社会发展代价的本质及其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地位与作用。
(一)关于社会发展代价的本质问题
在本体论考察中，首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把握社会发展代价的本质。在该问题上， 我国学术界通常的思路是围绕发展与代价的关系来加以界定。这种思路是存在问题的。 因为，与社会发展代价的本质相对应的是社会发展的本质，而不是社会发展本身。至于 一些学者从社会发展的某一侧面，如从社会发展的目标出发来界定代价本质的做法，则 更是存在问题的。
笔者认为，社会发展代价的本质的秘密存在于社会发展的本质之中。由于实践活动是 社会的本质，所以，社会发展的本质就是人的实践活动及其能力的发展。
问题是怎样把握作为社会发展本质的实践的特征。对这个问题，我国权威的历史唯物 主义教材一般是从三个角度加以把握的：(1)实践是感性的物质活动；(2)实践是能动的 活动；(3)实践是社会历史性的活动。上述看法是正确的，但还不够全面，它忽视了实 践活动的另外一个基本特征，即实践活动是人类有意识地付出体力和智力以及消耗先前 所创造的各种成果的活动。脱离了这个基本特征，其他三个特征就不可能真实地存在。
黑格尔指出：人类社会的“发展原则包含一个更广阔的原则，就是有一个内在的决定 、一个在本身存在的、自己实现自己的假定作为一切发展的基础”[1](P95)，而所谓自 己实现自己的过程，就是“一种严重的非己所愿的、反对自己的过程”[1](P96)。黑格 尔的上述思想是深刻的，它告诉我们，人类社会之所以能够呈现出发展状态，自身内在 的否定机制是基础。针对我们的论题来说，如果实践活动中不包含着这一内在机制，就 不可能呈现为一种发展过程。在笔者看来，实践活动是一个由肯定方面和否定方面组成 的矛盾统一体，其中的社会历史性、能动性、直接现实性的综合体就是肯定方面，而代 价付出则是其否定方面。正是由于这两个对立面之间的矛盾运动以及肯定方面总体上的 主导地位，才推动了实践活动不断由低级向高级的发展。
从对实践的基本特征的分析中就可以把握住社会发展代价的本质。所谓社会发展代价 的本质，根本上指的就是实践活动的否定性方面，是指实践活动中主体对自身能力及其 成果的否定。不言而喻，这个方面是实践活动得以可能的条件之一，是人的存在方式的 重要方面。
不能把上述否定仅仅理解为对实践活动能力及其成果的消极否定。实际上，否定有积 极的和消极的之分。积极的否定主要指的是成本，即主体在实践活动中对自身体力和脑 力以及对已有实践活动成果的消耗。这种否定之所以是积极的，是因为这些消耗会转化 在新的发展成果之中。比如说，要制造一部机器，主体就需要进行劳动和消耗生产资料 ，这些消耗不会丢失，而是物化在所要制造的机器之中了。消极的否定指的是负面效应 ，或者说指主体的付出不仅没有获得预期的收获，反而造成了危害性的结果。
一些学者把代价仅仅理解为发展的负面效应，这是不全面的。首先，这不完全符合人 们对代价的通常用法。例如，当某人说，这件东西是我用5元钱的代价买来的，这句话 中的代价指的就是成本，而不是消极后果。其次，如果把代价仅仅理解为消极后果，那 么，就会把代价与发展看成是绝对对立的，因而也就无法从根本上解释清楚成本转化为 负面效应的现象，这显然就违背了辩证法的对立面相互转化的基本观点和事实。
对于社会发展的代价，我们可以从多个角度加以把握，但从性质上而言，可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成本代价，即可转化到发展的成果之中，并与发展具有同一性的代价；第二 类是由发展的局限性或人为失误所导致的代价，也可称之为发展的负面效应。
(二)关于代价在社会发展中的地位与作用及代价与社会发展的辩证关系问题
从上述对代价本质的界定中可以看出，代价的本质实际上是社会发展本质的一个重要 方面，它同时也说明，代价现象本身就是社会发展现象的一个重要方面。具体地说，代 价作为一类既普遍存在又相当重要的社会现象，它渗透在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对社会 发展的可能性、现实性、具体状况等起着极大的作用。离开了代价作用的发挥，社会发 展就是不可思议的。在《北京行政学院学报》1999年第1期，笔者对这一点已经做过论 证，但谈得不是很清楚，现在再简略地作一下说明。
首先，代价是使发展具有可能性和成为现实性的根据。具体地说，发展要成为可能， 其前提条件是付出劳动或代价。而发展要具有现实性，其标志是主体付出的劳动(包括 死劳动和活劳动)小于所取得的劳动成果(包括有形的和无形的)。如果所得小于付出， 就会导致衰退；如果所得等于付出，其结果便是停滞。
其次，代价影响着发展的具体状况。所谓发展的具体状况，指的是发展的方向、速度 、内涵、结构、战略等内容，在这诸多方面中，代价都有体现，并发挥着作用。比如说 ，发展的方向性就是由代价规定的。具体地说，人们在哪一方面付出劳动，就可能在哪 一方面得到发展或获得收益。当然，这种关系会呈现出种种复杂的形态，但不管如何， 投入与产出的正相关性是确定无疑的。
再次，代价显现着发展的局限性。由于发展本身就是矛盾，所以，它自身总会存在着 这样那样的局限性，而这些局限性本身就是发展的代价。比如说，在资本主义社会里， 无产阶级的受剥削就是该社会之发展的重要代价。这里需要提及的是，在发展的局限性 中，人为失误所造成的代价或发展的非理性表现得是比较突出的，不少影响到历史发展 进程的关键事件，往往就与决策者的失算有着密切的关系。
代价之所以在社会发展中占据重要地位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其根据在于它与社会发 展的辩证关系。由上可知，作为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代价与社会发展形成了整体 与部分的辩证关系。而如果我们把发展与代价并列起来看待，那么，这种意义上的发展 就是狭义的发展，它与代价就形成了互相渗透、互为中介、互相创造又互相对立的辩证 关系。在这种辩证关系中，社会发展总的来说居于主导地位，起着支配作用，由此也使 二者的矛盾运动过程总体上体现为广义的社会发展过程，而代价也就成为发展的一个内 在环节。
如果可以这样看问题的话，那么，我们就必须围绕着代价与发展的相关联性，来对发 展本身进行更深层次的研究。同时，我们再也不能对社会发展的实现方式熟视无睹，而 必须认识到，社会发展不是无缘无故地实现的，而是通过付出代价和克服代价的方式实 现的。
二、关于对社会发展代价进行认识论考察的若干问题
从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角度来看，社会发展过程就可归结为人的认识能力和实践能力 的发展过程。而对主体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过程中所付出代价的考察，就是社会发展 代价的认识考察。当然，这种考察是广义的认识论考察，它不同于以人们的代价意识为 对象所进行的狭义的认识论考察。迄今为止，这种考察是亟待引起学术界重视的一个薄 弱环节。
(一)关于实践活动的探索性代价问题
在主体正确地按照客体自身的本质和规律改造客体之前，首先要进行探索，即从事探 索性的实践活动，并付出不少代价。由于篇幅的限制，这里只研究一下探索性实践活动 的一种最重要的形式——创新活动的代价问题。
马克思曾经指出：从“个人本身对他所加工的物和对他自己的劳动才能的一定关系” 来说，“劳动是积极的、创造性的活动”[2](P116)。马克思的上述思想告诉我们，创 新性是人的劳动实践活动的本质特征之一(另一个是特征是重复性或常规性)。当然，这 不是说创新活动和常规活动的说法就不再成立了，而是说，如果某一实践活动中创新性 的一面占主导，这一实践活动就可以称之为创新活动；反之，则称之为常规活动。
创新活动与常规活动所付出的代价是大有区别的。首先，创新活动通常要付出更大的 精力、财物以及时间。其次，在直接性上说，创新活动面临的风险大。再次，创新活动 与常规活动的成本——收益比的发展趋势不同。常规活动的收益和收益率会越来越小， 并会导致收益小于成本的后果。创新活动则不然，其开始时可能只有投入而没有产出， 后来却能获得超额收益。
创新活动遭遇的阻抗，是要特别注意的代价。这些阻抗有内部的，也有外部的。内部 阻抗主要指创新者自身的惰性因素对其创新活动的制约，如怕风险和恐惧等。外部阻抗 主要指外部社会环境对创新者施加的压力，尤其是常规活动主体所进行的抵制。这种抵 制是必然的，因为创新性活动会使常规活动主体的社会地位下降和使其利益遭受损害或 无法实现。大致说来，其抵制程度与常规性活动主体的利益考虑成正比，与他们对创新 性活动真理性和先进性的认可程度成反比。
创新活动的负面效应也是值得关注的。科学技术的滥用问题就是其突出的表现。
需要注意的是，不同性质的创新所付出的代价是大不相同的。原始性创新经常要比继 承性创新耗资大、耗时长、风险大。以经济领域为例，美国学者曼斯费尔德等人曾对美 国企业的原始性创新与继承性创新的相对成本和耗时作过比较。结果为：继承性创新的 平均成本是原始性创新的平均成本的65%，而平均耗时前者则是后者的70%。我国学者施 培公对我国企业的研究结果为：继承性创新企业研究开发经费人均投入是原始性创新企 业的28%；技术开发的经费人均投入前者是后者的57%；技术改造经费的人均投入前者是 后者的87%。对失败率上的比较研究同样也显示出继承性创新产品比原始性创新产品要 低。[3](P37-49)由此可见，对于不同类型的创新代价问题，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二)关于不可避免的代价与必要代价的问题
主体的探索性实践活动完成后，就要进行正确地改造客观对象的活动。在这个过程中 ，对不可避免的代价与必要的代价作出区分是必要的。我国学术界对这一点重视不够。
不可避免的代价问题也可以称作必然代价，它一般指的是基于历史必然性而付出的代 价。在笔者看来，所谓不可避免的代价是从性质上讲的，而不是从程度上讲的。如果把 它在性质上和程度上都说成是不可避免的，这在历史观上就是宿命论的，就会犯代价问 题上的机械论的错误。
在现实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代价往往是通过必要代价体现出来的。也就是说，主体根 据对不可避免的代价的认识，有理性地付出的代价就是必要代价。
对必要代价的把握，不仅需要关注发展目标的可行性与正确性，以及发展方案、发展 手段的与发展目标的一致性与可行性，而且还要关注必要代价付出的可控性。所谓可控 性，包括两个方面的含义：一、主体在设计规划时要把减轻代价的问题放在适当的位置 ；二、对于那些经过充分论证也没有估计到的代价，要及时采取措施予以解决，必要时 应及早回头。可以说，在现实的实践活动中，主体如何把非必要的代价降低到最低限度 ，而仅仅付出那些必要的代价，这是一个如何使发展更具理性化的重大的认识论课题。
(三)关于主体付出代价的理想形态问题
一般地说，一个有理性的主体在改造外部世界以求得发展的过程中，必定会考虑最佳 地付出代价的问题。
所谓最佳的代价，指的是主体取得最为理想的发展成果时，仅仅付出了最为起码和最 有效的成本。可以想象，这样的代价付出最能展现人的本质力量。
最佳代价观念一般只是一个逻辑上的而不是事实上的存在，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就想当 然地把它看作是一个虚假的观念。实际上，确立这一观念有着重要的认识论意义。首先 ，主体有效地付出代价需要以如何付出得最少为指针，而确立这一观念就为我们落实这 一指针确定了方向。其次，确立这一观念为主体追求良性发展提供了精神动力。具体地 说，用最小的付出取得最佳的效果，这是主体实践活动所追求的理想，它激励着主体去 进行发明、创造和变革。再次，确立这一观念是主体追求良性发展模式的重要坐标。也 就是说，主体所采用的发展方案是否是较为有效的以及是否是逼近最佳的，这有赖于主 体对这一观念的认识。
在笔者看来，主体付出代价的理想形态问题在认识论考察中的地位，类似于一般认识 论中“真理”的地位，它是对代价的进行认识论考察的根本任务。一旦我们展现出这一 观念，就可以找到一条认识论意义上的社会发展规律，即每一时代的人们通过追求各自 的最佳社会发展代价目标而不断获得发展和超越的规律。当然，正如现今确立的诸多社 会历史规律往往是作为一种趋势、一种平均数和理想模型而存在的一样，对于这条规律 也应作如是观。
三、关于对社会发展代价进行价值论考察的几个问题
从价值论的角度看，社会发展过程就是人们所进行的价值创造和价值实践过程。对这 个过程中的代价问题进行考察，就是社会发展代价的价值论考察。由于我国学术界对从 该角度的讨论是比较深入的，所以，这里只研究几个人们关注不够和有待深化的问题。
(一)关于主体确证自身的存在价值所付出的代价问题
这个问题之所以有必要从社会发展的代价角度进行把握，是因为社会发展过程往往表 现为各个个人追求自己的人生价值的实现过程的总和。
在该问题上，我国许多学者的共识是，人的某一或某些价值需求以及价值目标的满足 ，需要以别的价值需求以及价值目标的受抑制或暂时受抑制为代价。本文同意这种观点 。在此，笔者想补充一个看法，即人生价值的实现常常要以人的本质的暂时迷失或异化 为代价。
我们知道，社会性的实践活动是人的本质。(注：人的本质问题是我国哲学界仍在争论 不休的一个问题，本文所认同的观点是占主导地位的观点。)而要具体地把握住人的本 质，就要从其内在的矛盾入手。笔者认为，现实性与超越性(或称之为理想性、可能性) 、既定性与未定性、个性与社会性的矛盾就是人的本质中的三对基本的矛盾。这三对矛 盾决定了人本质的实现是一个自我否定的螺旋式上升过程。
先来看看现实性与超越性的矛盾。所谓现实性，指的是人的本质中体现人的现实的各 种关系总和的一面；所谓超越性，指的是人打破现实对他的限制，追求自己的理想的一 面。受历史条件的制约，在二者的矛盾运动过程中，现实性常常吞噬了超越性，以至于 人变成了没有理想的苟且的动物，这就是人的本质的异化和迷失，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 异化。从人的发展历程上看，没有人的本质现实性一面的充分发展，人就不可能有条件 实现现实性与超越性的辩证统一，因此，人的本质的充分实现要以人的本质的被否定为 代价。
再来看看既定性与未定性的矛盾。所谓既定性，指的是人的各种客观生活条件对他规 定的一面；所谓未定性，指的是人进行选择和再造自己的生活的一面。人的本质的未定 性的一面，说明了人在现实中找到生存的全部意义的不可能性和生存意义的创造性。然 而，处于现实状态的人，其大量的时间沉湎于日常事务，而未定性的一面却常常被淹没 ，以至于陷入了海德格尔所说的“沉沦”状态，结果严重地遮蔽了自己的本性，这就是 代价。可以说，“沉沦”是每个人实现自己本质时必备的阶段。
最后再来看看个性与社会性的矛盾。所谓社会性，这里指人的本质中所体现的社会对 他的塑造的一面；所谓个性，这里指个人体现自己特殊本质的一面。社会性的一面要求 人以社会的尺度去生活；而个性的一面却要求人以自身价值和利益的尺度去生活。二者 的冲突，就会导致代价。由于社会性的充分发展是个性充分发展的前提，所以，“个性 的比较高度的发展，只有以牺牲个人的历史过程为代价”[4](P125)。
(二)关于主体间关系获得发展所要付出的代价问题
考察主体间的关系在发展过程中的代价，可以从主体间关系所构成的总体以及主体间 的互动关系这两个角度入手。
主体间关系所形成的总体就是人类或人类社会。从价值论的角度讲，人类整体发展代 价的突出表现之一是，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人类整体的发展并不表现为所有人类个体 的发展，而是表现为一小部分人的发展，而大部分人则成为这小部分人发展的手段。也 就是说，小部分人的发展要以绝大多数的个人，以及一批又一批的阶级的牺牲和受苦难 为代价。马克思曾经指出：“在人类，也像在动植物界一样，种族的利益总是要靠牺牲 个体的利益来为自己开辟道路的，其所以会如此，是因为种族的利益同特殊个体的利益 相一致，这些特殊个体的力量，他们的优越性，也就在这里。”[4](P125)他还指出：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一切先前的所有制形式都使人类较大部分，奴隶，注定成为纯 粹的劳动工具。历史的发展、政治的发展、艺术、科学等等是在这些人之上的社会上层 内实现的”[2](P88)。“一方人的能力的发展是以另一方的发展受到限制为基础的。迄 今为止的一切文明和社会发展都是以这种对抗为基础的。”[5](P215)可以说，在私有 制社会里，伴随着社会进步的，是广大劳动群众的贫困。
不仅主体间关系的总体，而且主体间的互动关系的发展也是需要通过付出代价实现的 。
主体间的互动关系包含着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互为手段的关系，即主体间的关系成 为一种主客关系；一是互为目的的关系，即主体间的关系成为一种“我—你”关系。前 者反映着主体间相互争斗和克服对方的一面，后者反映着主体间相互协调共同发展的一 面。
正是通过人与人之间的主客关系的伸张，通过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争斗，通过人的各种 “恶”性的膨胀，人与人之间的“我—你”关系的一面才得以不断地丰富和发展起来。 康德就对人的各种丑陋的欲望和行为作过一些肯定性的评价，认为正是通过人的这些恶 的一面，才使人的能力发展起来，才有可能使人与人之间的美好的关系最终确立起来； 黑格尔也对人的恶一面予以了积极的评价，认为它是人类发展的动力借以表现的形式。 马克思恩格斯同样也有类似的评价，例如，马克思就认为，正是通过人类的种种罪行和 恶行，才使文明不断发展，人不断发展。[6](P415-417)
上述是思想巨人对人与人之间主客关系的一些的积极评价，并不是说这些巨人们就认 为人际关系中的种种恶行就是好的，而是说这些恶行有其客观的积极的效应，是说人们 向往的人与人之间的“我—你”关系只有借助主客关系才能形成。
马克思主义主张，人际关系的完美形态是主客关系和“我—你”关系的辩证统一。在 这种形态中，人既是目的又是手段，“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 件下，马克思主义一方面继续高扬这种思想，另一方面又主张，在把他人看作同志、伙 伴的前提下，展开竞争，并力图最终实现双赢或共同发展的目标。
(三)关于主体在改造自然界的价值活动中的代价问题
人与自然的关系大体上就是社会与自然的关系。依笔者所见，从价值论的角度看，这 种关系包括两个方面的基本内容：首先，人与自然界是改造与被改造的关系，即自然界 是人生存的手段，或者说，自然界的意义在于满足人的需要和目的。其次，自然界不仅 仅是一个客观的对象性的存在，它还对于人的生存具有前提性的意义，是人生存的家园 ，也就是说，人与自然界是存在者与其家园的关系。这两层内容构成了人与自然界价值 关系的结构性框架。
人与自然的手段性和家园性关系应该是辩证统一的，但实现这种统一是一个艰难的过 程。自从人在物质生产活动中取得了对自然界的支配地位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人类过 于片面强调对自然界的手段性关系，而忽视甚至遗忘了与自然界的家园性关系，由此导 致了种种反主体性效应或者说代价，诸如资源问题、环境问题等。
解决上述种种代价，就需要正确地弘扬人类中心主义。因为，从自然观的角度和历史 观的角度看，人类有权利和能力主宰这个地球，人类也不得不主宰这个地球。而从价值 论的角度上看，人类也必定要根据自己的内在尺度去驾驭自然界。当然，我们要弘扬的 是正确的人类中心论，而不是把自然界仅仅当作掠夺的对象的错误的人类中心论。在这 个问题上，国内外一些学者不加区别地反对人类中心论的观点是有问题的。可以说，如 果我们不弘扬正确的人类中心论和人的主体性，会付出更大的代价。首先，为免受自然 必然性的进一步惩罚，人类必须对遭到严重破坏的环境进行治理，这自然需要充分发挥 主体性；其次，如果放弃了主体性，人类就会退化为一个自生自灭的一个动物种群，这 是有悖于人类健康的理智的。
要解决上述种种代价，我们也不可像一些学者所说的那样，少发挥自己的主体性。首 先，如果这样做，那么，人类的主体性就发展不到按照自己生存家园的要求治理自然界 的程度；其次，人类也从根本上做不到少发挥主体性，因为一代又一代人在继承前人的 基础上总体上有所发展和有所创新，这本身就是人类的一种重要的社会性本性。我们不 能违背人的这个本性去考虑问题。
受社会制度和国家间在发展问题上激烈竞争状况的制约，目前在世界范围内还不可能 真正做到协调地处理人与自然的家园性关系与手段性关系的辩证统一问题。只有到了共 产主义社会才能真正解决这一问题。在共产主义社会里，人类在真正把自然界当作家园 和自己的无机及有机的躯体的同时，又能够彻底高扬自身的主体性，并去充分实现每个 人的、一切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四、关于对社会发展代价进行方法论考察的几个要点
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是有着紧密的联系的，当人们以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为 指导去认识和改造世界时，这三者就会变换为方法。而对这些方法加以考察，就是方法 论。应该说，社会发展代价理论涉及到许多的方法，但其中的一种是社会发展代价理论 所独有的，这就是发展与代价的辩证关系分析法。
(一)关于发展与代价的辩证关系分析法问题
发展与代价的辩证关系分析法是考察和把握社会发展问题的基本方法，它包括着诸多 具体的方法，这些方法之间存在着层层递进的逻辑联系。
首先是学费——收获分析法。
代价起源于人的探索性的实践活动，在这个过程中，显然要交不少学费。在如何交学 费的问题上，一是要注意付出的学费不能大于或等于所得到的收获。花钱仅仅买了个教 训，这种学费交得不划算。二是要注意付出的学费不能损害发展的潜力。所谓不损害发 展的潜力，是指不能对主体所具有多次探索的能力和探索成功后继续发展的能力造成伤 害。
其次是成本——收益分析法。
探索性实践活动一旦取得成功，主体就会把所取得的成果运用于正确地改造客观对象 的自觉的实践活动中，以满足自身及社会的需要。从方法论的角度切实地把握住这一过 程，需要运用成本——收益分析法。该方法的最基本的原则是，获得的收益应该大于付 出的成本或代价。达不到这个原则，主体的实践活动就是失败的。
在这个最基本的原则基础上，我们还应掌握效率最大化与效益最大化这两个原则，并 力图使二者兼顾起来。我们认为，发展的根本目标并不是发展成果与成本代价比值的最 大化，而是二者差额的最大化。在效率最大化与效益最大化不一致的情况下，应该以谋 求效益最大化为目标，并在此基础上力图通过创新来提高效率。
第三是发展的正负效应分析法。
主体在付出代价时，显然的目的是收益的最大化，但是，收益最大化也有可能同时带 来负面效应的最大化。同样，危害性的最小化可能同时意味着收益的最小化。所以，主 体要想方设法地把危害性最小化和收益最大化结合起来。
为了尽量减少发展的负面效应，主体就应遵循预先规避与及时补偿相结合的原则。这 就要求主体在选择发展目标时，不能单打一，而应把两点论和重点论结合起来，也就是 说，除主导价值目标外，也要兼顾到其他目标的实现或部分实现。在落实发展方案时， 要同时兼顾到解决方案所存在的问题。而在解决方案所存在的问题时，需讲求中庸之道 ，即不能太过，太过等于否定了方案，或者使方案执行不下去，也不能不及，不及等于 对问题放任自流，最终也会导致方案的失败。在把握发展结果的代价时，则要找到实现 进一步发展所要解决的问题，以便科学地确立新的发展目标，从而保持发展的良性运转 。
第四是发展代价的支付方式上公平性与补偿性相结合的方法。(注：丰子义先生对该问 题作过极好的论述，这里是对他的思想的补充和发挥。参见丰子义：《现代化过程中的 矛盾与探求》，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242-246页。)
发展代价的支付方式讲的是发展的负面效应的分配问题。这里所说的支付方式上的公 平性方法或原则，指的是在平等的主体之间贯彻谁导致谁承担的原则。但是，由于主体 之间常常不是对等的，一些主体比另一些主体更为强大，并能形成控制与被控制、剥削 与被剥削的关系，由此也就造成了一些主体的发展以另一些主体的发展受抑制为代价的 局面。在这种情况下，贯彻代价支付方式的公平性原则事实上是不现实的，更为可行的 原则是补偿性原则，即既得利益者要对给别人造成的代价予以适当补偿。
第五是发展代价的主客原因分析法。
一般地说，没有纯粹由主观因素所造成的代价，也没有由纯粹客观因素所造成的代价 ，代价的形成总是由主客观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就需要我们恰当地确定主客观因素 各自在代价形成中的地位，以尽量避免由主观因素所造成的代价，从而使发展沿着合乎 理性的轨道前进。在笔者看来，避免主观原因所带来的代价，无非是从两个角度着手， 一是提高主体素质，一是加强决策的科学性。
(二)关于判断代价付出的两个基本尺度问题
笔者认为，恰当地运用发展与代价的辩证关系分析法，需要确立两个标准或尺度，并 要处理好二者之间的关系。按两个尺度分别是生产力标准和人民群众的基本物质需要标 准。
正如是否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是判断社会发展的最根本的事实标准一样，是否有利于 生产力的发展同样也是代价付出是否科学、是否合理的最根本的事实标准。
生产力标准也可以看作是一种价值标准，但它是从整个社会的角度、人类的角度讲的 价值标准，也就是说，它的着眼点是人类，而人类这个抽象的概念有其具体的代表者， 这些人就是在某种程度上掌握着全人类命运的那些人。由于这些人迄今为止仍然是人类 的一小部分，所以，把全人类的发展看作最根本的价值标准，实际上就是把一小部分人 的价值标准看作全人类的标准。这个标准显然不是最根本的价值标准。
是否满足人民群众，尤其是劳动群众的基本物质需要则是判断社会发展代价的根本价 值标准。这是因为，满足人民群众的基本物质生活需要，是任何一个社会得以存在的前 提条件，是人类创造价值的活动得以顺利进行的前提条件。
需要指出的是，人民群众的基本物质生活需要标准不同于人民群众的需要标准，前者 是最根本的价值标准，而后者则是最高的价值标准。最高的价值标准包括着最基本的价 值标准，但不能取代最基本的价值标准。还需要指出的是，国内外不少学者认为人的发 展是最根本的价值标准。笔者不同意这种观点。笔者认为，人的发展标准实际上是本文 所说的最高的价值标准。
那么，代价付出的生产力标准与人民群众基本物质生活需要标准的关系是怎样的呢?
首先，生产力标准讲的是人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讲的是人创造财富的质与量 ；基本物质生活需要标准讲的是物质财富满足人生存的基本需要的程度，讲的是人的能 力如何满足人自身。其次，生产力的发展是人民群众基本物质需要满足的前提，它通过 生产关系这一中介决定了人民群众基本物质生活需要的满足程度，而人民群众基本物质 需要的满足又是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动力。再次，生产力标准与人民群众的基本物质需要 标准总体上是一致的。也就是说，生产力水平越高，人民群众基本物质生活需要的满足 程度也就越高。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第四，在这两个根本标准之间，生产力标准又 是最根本的，因为生产什么，生产出多少，生产得好坏，根本上决定着人民群众基本物 质需要满足的性质、多寡和好坏。
不能把人民群众基本物质生活需要标准与人民群众的物质需要标准简单地等同起来， 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后者既包括人民群众的基本物质生活需要，也包括非基本的物质 生活需要。不仅如此，前者适用于一切文明社会，后者则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无产 阶级政党的最根本的价值标准。而正是由于二者内涵的不同，导致了它们与生产力标准 关系的不同。
从人民群众的物质需要的角度来看，在人类历史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生产力的发展与 人民群众物质需要之满足始终处于一种不协调发展的状态。从人民群众的主体——劳动 群众的方面看，甚至是处于冲突状态。也就是说，要发展生产力，就要牺牲劳动群众的 利益；要满足劳动群众的利益，就要牺牲生产力的发展。由于生产力的基础地位和广大 劳动群众的无权地位，历史的必然性选择了生产力的发展，并以广大劳动群众某种程度 上的被剥夺为代价。
认识到无产阶级及其政党的最根本的价值标准不同于一般的最根本的价值标准的道理 ，对于中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实践也有重要意义。在现阶段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条件 下，发展生产力的任务与满足人民群众，尤其是劳动群众的物质生活需要的任务并不总 是同步的。无产阶级执政党的根本任务之一，就在于尽量缩小二者的距离，并使生产力 的发展与促进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提高这两方面统一起来。
收稿日期：2002-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