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诗歌教材与诗歌教育_诗歌论文

论诗歌教材与诗歌教育_诗歌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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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教育的贫困已是大陆教育诸种弊病之突出顽症,而诗歌教育的准缺席更令有识之士深深为之忧思。1999年以来,由各种专刊所引发的关于诗歌教材沸沸扬扬的争鸣,其实反映了诗歌界和教育界人士对诗歌教育相对滞后的不满和对新世纪诗歌教育的热切期待,同时也给文教界提供了重新审视诗歌教育及其与现代化历史进程关系的契机。

一、关于诗歌教材

被誉为“文学中的文学”之诗歌,首先是一种精妙的语言艺术,是诗人对“语言魔方”独具匠心的把玩。诗人当然要讲究谋篇布局,要营造清新可人的意象与意境,要酝酿使心灵沉浸乃至陶醉的浓郁氛围,而这一切毫无例外地都要凭借诗人灵动、机智和富于感染力的语言。这就注定了诗歌的生命力取决于言语的反流俗和反平庸,即使是人皆眼熟的寻常语,也因被置于特定的语境中而焕发超常组合的新颖性和独创性,宋诗人黄山谷所谓“点铁成金”是也。这样,诗人骨子深处对言语的追求就成为诗歌魅力的外部标记。由是观之,诗歌教育的第一个层次就是对其别出心裁的言语组合的把玩,对其袅袅流动的音、韵、味的真切体验。这种对言语的审美无疑是语文教育的独特使命,也是“五育”之一的美育的重要内容。然而以是标准来观照大陆语文教材所入选的诗歌,编者对诗歌言语的创新性审美要求是欠缺的。编者比较偏重文学史上已有定评的诗人诗作,疏忽了历史新时期以来崛起于诗坛、并为文艺界所公认的诗人诗作,客观上疏离了诗歌审美的新潮流。一方面,我们无意否定在诗歌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名篇佳作,应充分理性地认识这些诗歌在言语艺术上的独特审美价值和它们不可为后来诗歌所完全替代的独特历史地位。从新诗发展史看,以贺敬之、郭小川为代表的史称“革命浪漫主义”的诗歌作品,依然具有特定时期青春勃发的艺术风采,不论操持何种新式诗歌法则也不能更替之。为他们所娴熟驾驭的那种铺陈排比、气势恢弘的诗歌型态,那种节奏整饬、音韵铿锵、同时诉诸视觉和听觉的音乐魅力,至今仍感珍稀。作为传统诗歌教材的《桂林山水歌》与一些尚未入选教材的“小川体”诗歌,对于我们这个注重炼字锤句的古老的诗歌国度,确乎不妨列为诗歌教材之一种。另一方面,我们不能无视近20年来诗歌审美主潮的迭变,不能无视背弃“刚性语言”而致力于“弹性语言”的诗界革命性变迁。言语指向的多维性,常规组合的极度变形,想象空间的立体拓展,催生了众多填补空白意义的“新诗”,从而使诗歌创作的前景呈现了更多的可能性和可变性。以舒婷、江河等人为代表的“今天派”诗歌,诸如《土地情诗》《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纪念碑》《我歌颂一个人》等传颂一时的具有新美学形态的诗歌,还有艾青、牛汉等为代表的风格一新的“归来诗歌”,昌耀、孔孚等人风格迥异、个性突出的“异质诗歌”,等等,多年来均未能入选中学语文教材,这既反映了教材编写与当代新文学之间的隔膜,也暴露了对学生提升诗歌欣赏水平这种审美期待的漠视。静静翻阅这些年来装璜愈来愈考究、印刷愈来愈精美的语文教材,确有诗歌新风吹不进的深长感触。既然,新诗歌艺术的诞生并非以传统的彻底“消亡”为前提和代价,那么,新与旧、既往与现在只不过是一种时间概念罢了,这些具有不同时期审美特质的诗歌,完全可以在语文教材中按序入座,相安无扰。教材的编写者完全应该保持对传统诗歌教材之精华的审美自信。唯有这样多种风格诗歌的并存,才能拓展学生诗歌阅读的视域,丰富学生对诗歌言语的审美体验,并促进学生在对诗歌客体的鉴赏中发展具有个性特色的主体性审美能力。语文教育能如是赋予学生以审美个性,则于民族审美精神的现代化幸甚,于东方现代化历史进程幸甚。

二、关于诗歌教育

完整健全的现代教育,是对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的有机整合。这两者中任何之一的缺失,都是教育可悲的偏颇。但是,以分数和升学率为最高价值追求的应试教育,以片面的价值观扭曲了学生的人性。技术至上的工具理性客观上戕害了现代科学精神,狭隘的政治标准第一、乃至唯一又斫损了现代人文精神。后者反映在语文学科教育上,不仅仅是上文所述诗歌选材的偏颇,还有对诗歌教学流程的异化和肢解、对诗歌考试的拒斥和偏废。首先是对诗歌教学流程的异化和肢解。一统的程式化教学,捣碎了诗歌原本具有的行云流水、浑然统一的审美境界。诸如时代背景→词语解释→段落大意→中心思想→写作特点之类放之各体皆可套用的机械教学流程,切割了诗歌所深蕴的精思、激情和韵味,教师中心主义式的滔滔演讲则阻断了师生双边心智与情韵的融通,剥夺了学生作为审美主体的感受、体味和领悟。其实,诗歌教育与其说是知识传授,不如说是个体生命之间的心灵交流,作为审美中介的教师,其作用不过是引导学生以赤子之心融入诗歌的境界和氛围中去,理解诗人的境遇及其对天道与人道的体悟,伴随他赤裸的灵魂飞翔在精神的自由天国里,寻觅现实生活中所残缺的人性人情美。这里,就教学方法而言,入情的美读胜于苍白的解说,入境的体验胜于枯燥的传授。其次是对诗歌考试的拒斥和偏废。包括高考在内的各级作文考试,一概毫无例外地拒斥诗歌,甚至规定:除诗歌以外其他体裁皆可。固然,一方面我们承认由于诗歌自身语言的限制,以及表达内容的个人化、主观化色彩,这些不确定性增加了量化评判的难度,并对评分者的审美素养和鉴赏能力提出了挑战;但是,另一方面,如果因此而不鼓励甚至压制学生发展抒情和想象的能力、超常驾驭言语的能力,那无疑是因噎废食,何足取耶?!关键在于我们要筛汰对诗歌的某些陈旧的偏见,树立面向新世纪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高迈的诗歌教育价值观。

诗歌教育是发展青少年人文精神的不可或缺的重要管道。除了培养学生对诗歌言语的审美能力外,更重要的在于通过优质的诗歌教育进一步升华其精神境界,优化其人文品质。凡是有口皆碑、经久不衰的拔萃之作,必然是一种富有深厚人文积淀、蕴含着生命的哲思和智慧的艺术,而不只是一种超越时空的纯粹的言语形式。诗歌言语的审美价值,不仅仅在于其清新超拔的动态组合,更在于这种言语组合是被“意义”指向所支配着,换言之,诗歌言语的深层次审美价值即是这种有意味形式所呈现出来的“内涵之美”。作为优秀个体生命的创造性精神活动之结晶,诗歌折射着灵魂深具穿透力的人文之光,常常不可抗拒地灼亮读者的心灵。因此,有论者说:“诗是语言的特别存在方式,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得通过语言深入到语言的核心中去,才能到达诗歌。”尤其是对处在青春成长期的学生而言,诗歌教育将能点燃其生命能量,激励其追求超越现实之上的不朽的精神价值。

首先,诗歌教育能培植青少年崇高的理想精神。优秀的诗歌往往凝聚着诗人对美好未来的憧憬,闪烁着充分诗意化的理想精神,而且这种理想又植根于特定的时代,是对时代精神的高度提炼。且不论传统诗歌教材《假如我们不去打仗》《雷锋之歌》《有的人》等所反映的特定时代背景下的民族理想和阶级理想,新历史新时期而言,新老诗人凝聚了人生血泪和智慧而筑起的壮烈昂扬的诗碑,就足以让青少年的心灵因汲取理想的力量而变得坚定崇高:“纪念碑默默地站在那里/像胜利者那样站着/像经历过许多次失败的英雄/在沉思/整个民族的骨骼是他的结构/人民巨大的牺牲给了他生命/他从东方古老的黑暗中醒来/把不能忘记的一切都刻在身上/从此/他的眼睛关注着世界和革命/他的名字叫人民”(江河《纪念碑》)。其实,诸如此类所谓“朦胧诗”凝重而激越、明朗而蕴藉,颇有唐诗人陈子昂推崇的“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这般风情。它以对信念和理想铿锵作响、掷地有声的传达而令人回肠荡气,热血如沸。新时期以来的众多新老诗人,艾青、牛汉、昌耀、杨炼、舒婷、江河等等,在历经民族浩劫和自身人生苦难后所表现出来的厚重的崇高感,寓个人理想于民族希冀中的博大襟怀,确能荡涤灵魂,洗礼生命,如果艺术地引入语文阅读教学中,将使承担中国现代化使命的21世纪新人增加多少生命能量。伟大的理想是人格结构的内核,为理想所激动和鼓舞着的生命自当焕发无限潜能、创造不可估量的人间奇迹。

其次,诗歌教育还能开启青少年的心智。有生命力的诗歌或以隽永深邃的意象启人遐思,或以不藏锋芒的精湛评议揭橥事理,即使是一些以横溢激情见长的诗歌也往往内蕴追逼苍穹、抵达深心的思辨力。我们认同雨果创作理念:诗人不是文字匠,首先当是思想家。使命意识和道义感使真正的诗人既能直面时代,聆听风雨,又能究天人之际,穷苍茫彼岸,并以其反复锻冶、炉火纯青的言语魅力而为众口所传,甚至世代流播。河南诗人王怀让的“新三吏”(即《东方吏》《邳州吏》《綦江吏》)以对腐败和官僚主义的愤怒鞭笞而振聋发聩,堪与杜甫“三吏”媲美,表现出犀利的批判力量;被诗歌界广泛推崇的昌耀那首《斯人》:“静极——谁的叹嘘?密西西比河此刻风雨,在那边攀缘而走/地球这壁,一人无语独坐”。这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与陈子昂《登幽州台歌》比较,因现代人的全球意识而更具哲思魅力。即使如孔孚那种“减而又减”的短制,因凝聚和沉淀了智慧生命的独特体悟,也渗透出启开心扉的绵远之力。

最后,诗歌教育能高扬青少年人生之旅的磅礴激情。诗歌在本质上是一种抒情艺术,诗人因心灵的震颤、激情的撞击而寻找生命畅快的宣泄,并将这种畅快的宣泄升华为深蕴审美价值的艺术创造。如果言语不浸透这种淋漓的情感力量,就无法掀起裹挟人心的壮美诗潮。因此,诗歌教育的感召功能就具体表现为使阅读者接受强烈的情感高峰体验,升腾起向往光明、追求真善美的不可扼止的激情冲动。如女诗人舒婷是这样发摅对“土地”的激情的:“血运旺盛的热乎乎的土地啊/汗水发酵的油浸浸的土地啊/在有力犁刃和赤脚下/微微喘息着/被内心巨大的热能推动/上升与下沉着/背负着铜像、纪念碑、博物馆/却把最后审判写在断层里/我的/冰封的、泥泞的、龟裂的土地啊/我的/忧愤的、宽厚的、严厉的土地啊/给我肤色和语言的土地/给我智慧和力量的土地”(舒婷《土地情诗》)。这些排比式长句带着诗人急喘的气息、沸热的血性,汹涌而至,怎不令人为这种热烈而深沉的爱国激情濯亮双眸。尽管诗歌摅情的具体形态因人而异,但诗人的浪漫魅力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源自这种显现着其人格特质的激情。无论是民族危难时刻,还是现代化建设时期,激情的诗歌是民族最可珍贵的精神财富之一,并与民族的青春、生机和活力同在,有时甚至言语本身的审美价值也降到了其次的地位——这就是遭到部分人非议的《黄河大合唱》《假如我们不去打仗》等诗歌教材至今依然葆有持久生命力的原因所在。因此,一个民族可以通过诗歌教育一代又一代来传递这种激情的力量,使后来者同样葆持亢奋、旺健、阳刚的前进式精神状态。

总之,诗歌具有他者不可替代的对人的理想、心智和情感的重要教育和激励价值,而这种教育和激励价值又因在一定语境和意境中展开,与审美活动有机融合在一起,从而必然对青春生命产生终生难忘的深远影响。现在,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已完成“中华古诗文经典诵读工程”,选编300篇古诗文经典之作,辑成《中华古诗文读本》以作青少年儿童日日诵读之范本,那么,旨在使审美价值与教育价值内在统一的新诗教材更理性、更具人文特色的建设,也理当摆上议事日程了。可以相信,以建设性和突破性的诗歌教材为蓝本,通过美读、吟唱、背诵等多种教学形式,且配以现代音响、录像、多媒体等教学手段,现当代诗歌的精华将以审美积淀而深入年轻一代的心灵,成为其精神结构中亮丽的人文底蕴,并为其身心健康、和谐、可持续发展提供丰富的人文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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