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教学的四种对话关系考察,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四种论文,阅读教学论文,关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教育部颁发的《全日制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实验稿)》指出:“阅读教学是学生、教师、文本之间对话的过程。”这也就是师生以文本为中介的阅读活动过程。所谓文本,这里指以话语为表征的一种语义交往形式,既具有物质形态性质,又具有意识形态特征。就阅读教学而言,应包括四种文本:一是课文文本,经由编者整理(或有删节、改动、标点)和读解(说明、提示、注释、练习)的文本;二是作者创作的、未经诠释的原作品文本;三是与作品文本相关联(直接或间接)的其他文本,简称互文本;四是非线性的、交互的、跳跃的电子超文本。与之对应,阅读教学构成四种对话关系:与课文文本对话,理解编者的意图,是教学的基础层次;与作品文本对话,独立自主地读解文本,是教学的拓展层次;与互文本对话,把阅读应用于生活,是教学的实践层次;与超文本对话,由课内走向课外,追赶时代潮流,是一种解构阅读,由阅读转向写作。
下面试分而论立。
一、与课文文本对话
课文文本是经国家审定的教材文本,有确定的阅读目标、内容和训练序列。对话从阅读编者对文本的说明、提示、注释与练习开始,先须虚心涵泳,倾听。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伊格尔顿说:“人的存在是与世界的一个对话,而更为虔诚的活动是听不是说。”(注:[英]特里·伊格尔顿.文学原理(刘峰等译).文化艺术出版社,1989)只有承认自己“无知”,虔诚地倾听,文本才会向你敞开,编者的教学意图才能得以理解。相对于初次接触文本的学生,术业有专攻的教师是阅读的指导者,有责任提供阅读的背景资料,展现文本对话的具体语境,引导学生设疑发问,解其疑惑。教师所采用的是黑格尔式的理性独白,自问自答,肯定否定,借此启发学生进入文本,表现为传递式的说听关系,师生偶尔也有问答,可用下图示意:
与课文文本对话,不仅对话的话题是教材编者或教师预先设定的,而且对话方式也是确定的,甚至最终的阅读结论,也是早有定论的,这是传统的教学对话模式。举凡以客体身分接受前人知识、接受他人(编者或教师)设定的知识为目标的,不论是口述的、书面的,还是通过计算机在网上的对话,均属传统的教学对话。其优点是知识经过整理,接受快捷有效,能在几年、几月、几日甚至数分钟内,将前人千百年实践所聚积的知识成果继承下来,也就是一下子把学生扶到巨人的肩上。这正是传统教学的魅力所在,今日它仍是我国基础教育的基石与根底。
但传统的教学对话,在封闭圈内运行,追求统一性与共同性,周而复始,重复着固定不变的结论,消解了阅读的个人性和创造性,别人嚼过的馍不香。阅读应是个体与文本对话、交流和融合的过程,是个体的创造性体验。编者或教师传授的即使是千年不变的真理,个体也须有切身的体验,经过同化或顺应,才能存贮在自己的认知结构中,不然死记硬背、水浇鸭背难以奏效。因此,在学生熟知或理解编者或教师的教学目标之后,必须以主体身份独立自主地与原作品文本展开对话。
二、与作品文本对话
与作品文本对话有两个意思:一是阅读未经编者改动或删节的课文或全文,如《荷塘月色》《社戏》《雷雨》《茶馆》等;二是暂时搁置编者或教师设定的话题,以个人的视界向文本提问,获得属于自己的个体体验。本文原是作者精神的凝结,具有特定的对话语境,但随着时间流逝、空间易位,特定的语境转化为普遍的语境,其内涵必定远远超出作者原初确定的意义。所以法国文论家巴特尔在《作者的死》中说,是文本的“语言在说话而不是作者”。作者在写作过程中,自身生命对象化,一切都融入作品文本。文本向所有的读者开放,处于不同时代、不同社会语境中的读者,均可在阅读中获得自己所企盼的东西。文本不是作者的代言体,而是一个有生命的主体。与作品文本对话是两个主体间的对话。
伽达默尔说:“它像一个‘汝’(Du)一样从自身说话。……它更像对话中的另一个人。”(注:参看[美]D.C霍埃.批评的循环(兰金仁译).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师生与文本的关系,不是“我—它”关系,不是主体与客体的关系,而是“我—你”关系,是主体与主体间的伙伴关系,可用下图示意:
或问:文本缄口无言,又如何与师生展开对话?文本是具有意向性的主体,它总是指向某个对象或目标;而阅读是一种思索、一种追问。读者顺着文本的意向发问,它就会作出应答。师生翻开文本,第一步是寻疑,是问题叩击文本。譬如读《孔乙己》,会问孔乙已是科举制度的牺牲品么?带着困惑仔细倾听文本诉说,属于我思阶段,即“问此”。第二步是“应答”,文本接纳问题,并作出回答。文本中有个暗含读者在指路,有一种声音在轻轻地向你解说。在《孔乙己》里你发现孔乙己的悲剧确是封建科举制度造成的,但你又发现举人老爷也是科举的产物,对应答又生疑问,属于反思阶段,即“设此”。第三步是融合,师生与文本的视界相互沟通、交汇。两个对话主体有了共同的接触界面,相信文本所表达的是一个悲剧,但不仅仅是科举的悲剧,从短衣帮对孔乙己的冷漠,可以说这是社会悲剧,反映人们的麻木与愚昧。这是主体双方相互认同阶段,即“构此”。但对话并未结束,原有的问题解决了,新问题又会接踵而至。譬如说,孔乙己的悲剧有个人因素么?今天读《孔乙己》有何意义?师生与文本的对话就这样问题一个接一个,是一个持续交流创造的过程。这就是现代阅读教学的问答对话模式。
阅读教学不应该让一种声音淹没众声大合唱。凡有阅读就有不同。师生、生生之间的认知结构、阅读经验和性格爱好相异,对文本的提问与找到的答案也必然不同。在多声部的合唱中,必有不协调的音符,甚至出现严重的分歧,这是阅读的正常现象,说明没有完全达成共识,需要扩大阅读范围,由单一文本转向多文本,让师生、生生展开碰撞式的对话,在展现自我的同时,接纳他人,认识自己的局限,这就是与互文本对话。
三、与互文本对话
世界上没有一个文本是单一、孤立的。所谓文必己出,不蹈袭前人一言一语,这是一种天真烂漫的幻想。自亚当、夏娃以来,就不存在未被使用过的词语,作者总是囚禁他人的文字,以展示自我。法国文论家克里斯蒂娃第一次提出“互文性”(intertextuality又译文本互指性、文本间性)概念。她说:“任何文本都位于若干文本的交汇点,它是这些文本的阐释、集中、浓缩、转移和深化。”(注:转引[法]让—伊夫·塔迪埃.20世纪的文学批评(史忠义译).百花文艺出版社,1989)文本之间相互指涉,构成了互释、互训与互通的交会网络。刘勰《文心雕龙·隐秀》说:“文生义外,秘响傍通,伏采潜发,譬如爻象之变互体,川渎之韫珠玉也。”也是这个意思。阅读任何文本,都会与其他文本发生互指性关系,并影响文本的意义诠释。譬如读杜甫的《登高》,你自然会联想到《水经注·江水》(郦道元)、《早发白帝城》(李白)以及其他作品《九日》《登楼》等,因为这些文本的题材、内容或词语与《登高》有内在联系。千百年来,古今中外的各种文本,互相交叉、影响,构成了庞大的、众多的文本家族体系,甚至与音乐、绘画、舞蹈与建筑等非话语文本发生交互关系,阅读成了名符其实的多文本对话,阅读教学也成了多主体的众声合唱,可用下图示意:
其实互文、互训我国古已有之,但限于词语,未扩及文本。语文课讲读《荷塘月色》,自然会联系到《爱莲说》与《荷花淀》等;阅读中的一篇带多篇,也是一种互文对话。现行语文教材按文体或内容组成单元,也包含有互文本对读的意思。阅读产生分歧,就必然要把单文本置放于多文本的关系网络中展开阅读。浙江金华市教研室特级教师朱昌元讲读《鸿门宴》,师生论及项羽席间不杀刘邦是“妇人之仁”还是“君人之度”,就引进了司马迁的《项羽本纪》《高祖本纪》以及杜牧的《题乌江亭》、苏轼的《范增论》、钱钟书的《管锥编》等有关项羽的评论,相互对读,扩大了师生的视界,便于各抒己见。(注:参看:特级教师教学案例精编.语文出版社,2003)在碰撞式的交流中没有主宰话语、权力话语,对话是平等的、自由的;也没有胜负、高下与优劣之分,每一方在坚持我见的同时,又吸纳对方的合理内核,同中求异,异中求同,寻求合作与统一,这就是对话教学的唯物辩证法。
四、与超文本对话
阅读教学联系着社会生活与现实人生,不能局限于课堂和有限的线性文本。条件成熟,就要鼓励学生上网漫游、冲浪,与超文本对话,“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超文本可以快捷地满足你的欲望并辅以图像、声频、视频等多种成分,向你展示出一个五彩缤纷、无边无际的阅读世界。已有研究者指出:“‘超文本’(hypertext)是美国学者纳尔逊自选的英语新词(1965),由‘text’与‘hyper’合成。‘hyper’在古希腊语中有‘超’‘上’‘外’‘旁’等含义。意谓‘非相续著述’(non-sequential writing)。”(注:黄鸣奋.超文本诗学.厦门大学出版社,2002)即是说,超文本不再是一行行、一页页阅读,而是整体直观把握,可以自由选择切入点,可以多点展开、自由联想,也可以跳读,是非线性的立体性文本,一个文本网络。它无头无尾,本质上是一个信息数据库。如要借一把张开的巨伞来比拟超文本阅读,可用下图示意:
书面文本以印刷为媒体,相关互文本是内隐的、有限的,它以读者(学生)自身所及的阅读范围为界限,不熟悉的文本就无法进入阅读视界。超文本以电子为媒体,相关互文本是外显的、无限的,与读者的知识结构无关,网络交互链接,文本就像满天数不清的星星,指向各个不同的层面。超文本没有国别、地域的疆界,也没有文本自身的文本、流派和内容等的界限。阅读是无规则的,是自由的,就像游戏,随心所欲。但游戏规则要求参与阅读的游戏者关注文本的共同性,使本来无关的文本,具有相互联系。这是一个巨大的知识存储空间,几乎无所不包。超文本打破了自律、封闭和确定的阅读程序与内容,颠倒、插穿、中断、嫁接无所不可;同时消解了规范、禁令和权力监控,否定了作者、编者的权威性,遂顺个人的阅读意愿。超文本阅读实质上是一种解构性阅读,读者自由剪接、粘贴,并把自己的文本嵌入其中,可以在阅读、对话的同时,参与文本的写作,还可以隐匿自我,更换角色,充分展示自己的才华,由阅读转入写作,把阅读与写作结合起来。
有其利必有其弊。超文本无边无际掀动着的网页会淹死你,尤其是那些垃圾文本,会弄得你心烦意乱,空耗时间,却搜索不到所需要的文本。如果沉醉于网络,留恋于虚拟世界,成了网虫,也会影响你的身心健康。对于一个初入世的中学生来说,必须先掌握书面文本的阅读能力,接受教师的指导,遵守网上的道德与法律,这样才能在与超文本的对话中去弊除害,获得阅读的丰硕果实。
依据以上四种对话关系,我们把阅读教学中的对话行为宽泛地定义为理解、解释、应用和发展文本意义的一种理论。与课文文本对话,旨在理解编者设定的教学内容,完成教学的基础目标;与作品文本对话,旨在培养学生独立自主的阅读能力,体验个体创造的快乐;与互文本对话,旨在相互交流心得,举一反三,将所学知识应用于生活;与超文本对话,旨在走出课堂内的“半亩方塘”,转向社会的“天光云影”,为未来的发展埋下伏笔,这就是阅读教学对话的奠基、拓展、实践与发展四部曲。前三种对话界线是模糊的,教学也毋须依次展开,可以各有侧重,可以相互交叉,也可在一堂课里同时展开三种对话,根据教学内容与学生的实际而定,不宜板滞。后一种对话,宜在高年级进行,并加强课外指导,安全健康,文明上网。随着教育教学网站和网络信息的增多,以及教材与教学用书的进一步开放,在许多课文中编者鼓励学生独立自主地展开与作品文本对话,并主动提供与课文相关的其他文本,引导学生与互文本进行对话;许多教师鼓励学生在网上检索资料,并开展交流。这说明阅读教学中的四种对话关系已得到广泛的认同与应用,值得我们在理论上作进一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