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亲属语言、方言的比较了解语言的历史发展,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语言论文,亲属论文,方言论文,历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亲属语言即同源语言,也就是说,现存的两个亲属语言在几千年前的某一个时段是同一种语言,但是后来说这个语言的族群有部分人迁徙到另外一个地方,那么说该语言的人就分散到了两个或更多的地方,由于语言经常在变化,虽然他们原本说的是同一种语言,但是,经过一段漫长的岁月,该语言在不同地方就有不同的发展,演变成两个或更多不同的方言或者独立语言。因为是同源的,我们可以针对现存的亲属语言进行分析比较而拟测(构拟)原始的“母语言”。除了这个目的以外,我们还可以用比较方法来了解个别语言或方言本身的发展。
本文以缅甸北部卡钦州的日旺语为例,透过日旺语与其亲属语言的比较来了解日旺语本身的发展。日旺语是藏缅语族语言,跟中国云南省的独龙语有密切的亲属关系,而且独龙语在语音和语法的某些方面比日旺语保守,就是说,在某些方面,从原始母语言到现在的独龙语变化没有日旺语那么多,因此我们可以通过与独龙语比较来帮助我们了解日旺语内部的历史演变。我们这里讨论日旺语受益结构和非过去时标志的来源。在另外一些方面日旺语比独龙语保守,因此在那些方面可以通过与日旺语比较来帮助我们了解独龙语内部的历史演变。我们这里讨论独龙语长元音的来源。
一 日旺语的受益结构
日旺语有一种受益结构(benefactive construction)。在这个结构中,后缀出现在句子中的动词后,使句子多出一个受益者论元(注:日旺语不及物动词与及物动词在形态上分得很清楚,所以我们可以看得出这个受益结构能增加动词的价 (valency),就是说,不及物动词变为及物动词,而两个论元的及物动词变为三个论元的及物动词。因为增加的论元是直接论元,而且是非施事者的论元,所以这个结构是一种applicativc结构。参看LaPolla2000a。)。请看例句(1)(2):
茶存在 如果茶舀-(受益)-(及物非过去时)
如果有茶,就给他们舀茶。(Courage:29)(注:这篇文章里所用的日旺语资料是Mvtwang方言。都来自自然的长篇语料,因此每个例句后面都加上了长篇语料的名称和行数或出版页数。)
人话 说-(受益)-(及物非过去时) 虽然
一-(量)=(处所) 做-(反身) (非末句)
虽然你可以为别人说话,但不要偏袒。(Courage:79-80)
在描写语言的时候,我们要尽量解释各个结构的来源,但是在探究日旺语受益结构来源的时候,如果单看日旺语的语料,我们看不出这个受益结构和后缀的历史来源。可是如果看独龙语独龙江北部方言的语料,我们就会发现独龙语北部方言也有一种受益结构,但是其形式与日旺语的不一样:结构的主要标记方式不是后缀,而是独立的词:(注:独龙语受益结构的主要动词都是及物动词。在日旺语的受益结构里,及物、不及物动词都可以。)
1单(施事)3单 柴 背(受益)-1单
我替他背柴。(LaPolla 2003a:678)
3单 穿=(名物) (使动)-大(受益)
他为了给他穿,把衣服弄大。(LaPolla 2003a:678)
日旺语和独龙语的受益结构在标记形式上不一样,乍一看,看不出这两种受益结构的对应关系,好像这两个结构之间毫无关系,可是查看独龙语独龙江中部方言的语料,发现独龙语独龙江中部方言也有受益结构,其受益结构跟北部方言的结构很类似,差别只在标志的形式上,独龙语独龙江中部方言的形式主要是wā:
衣服 (非1)(注:所谓的“非1”标志出现在有第二人称或者第一人称非施事者的参与者的情况下。)-洗(受益)-1单
他为我洗衣服。
关键是在某些情况下,wā会变成(看例句(6)),因此我们可以判断北部方言的受益标记很可能来自wā。
衣服 洗(受益)-3sg
他为他洗衣服。
此外,独龙语北部方言的动词wā~wà“做”在某些情况之下也会变成:
那 玉米碎末 (工具) 也做+1复 粉(工具)也做+1复
(为了做酒)我们用玉米碎末做,也用玉米粉做。(LaPolla 2001:4)
我们从类型学和语法化的研究知道受益结构通常是从主要动词加上“给”“做”“得”这类动词的连动结构演变出来的。我们也知道在其他一些藏缅语族语言中有来自“给”“做”“得”等动词的受益结构。由此我们可以推测独龙语受益结构中的wā和原先是动词 wā~wà“做”出现在主要动词后面表达受益的意思,然后慢慢语法化,变成固定的受益结构。虽然wā和在受益结构句子中不是主要的动词,可是它们仍然是独立的词,而且形式跟动词“做”的形式相同。由此可见其语法化过程的痕迹还比较明显,也就是说其语法化的程度不高,语法化的时间可能不长。
看了独龙语的资料以后,再回去看日旺语。日旺语也有动词“做”,但是日旺语的“做”不变,因此,如果日旺语的受益结构跟独龙语的受益结构是同一个或者同样的来源,就是说,都来自“做”,那么日旺语现在的受益结构标志形式应该是,可是日旺语语料显示日旺语没有以为受益结构标志,而只有后缀。我们知道在语法化的过程中一个符号的自主性(autonomy of a sign)会逐渐消失,符号的语义和语音重量(semantic and phonological weight)也会逐渐消失,而且在语义和语音重量消失的时候,凝结化(cohesion)以及固定化(fixation)等语法化过程也同时出现(Lehmann 1985:305-309)。由此我们可以推测日旺语表示受益结构后缀的来源很可能跟独龙语受益结构中wā和的来源一样:是动词“做”出现在连动结构里,然后慢慢演变为固定的受益结构,同时,其语义和语音重量也开始逐渐消失,凝结程度和固定程度也逐渐增加,因此就逐渐变为,而且从独立的词逐渐演变成动词后缀。由此可见独龙语和日旺语的受益结构应该是属于同一个来源,差别在日旺语受益结构的语法化程度比较高。
二 日旺语的非过去时标志
日旺语的非过去时、非命令式肯定句都有句末附属词ē。在例句(8),非过去时的附属词出现在系词后面:
这-(量)为了 只来:1单(向心)-1单-(1/2过去时) (名物) (系词)-(非过去时)
可能我只是为了这个而来的。(Just Chatting 2:8)
单看日旺语的语料,看不出非过去时标志的来源。但是从日旺语和独龙语开音节词比较研究的结果,我们知道在开音节词里,日旺语的e和独龙语北部方言的ε对应,而日旺语的i和独龙语北部方言的i对应,日旺语的i和独龙语北部方言的ε不对应。因此我们知道日旺语的系词í与北部方言的系词没有对应关系,可是日旺语的非过去时标志ē与独龙语北部方言的系词很可能有对应关系(例句(9)是北部方言的系词的例子)。从语法化的研究我们知道系词有时候会演变成非过去时的标志(参看Bybee,Perkins & Pagliuca 1994),因此我们可以推测独龙语和日旺语原来共同的系词,在日旺语中已经演变成非过去时标志。
牲口/家畜中(处所)话 说 会 (名物) 狗(系词) (听说)
听说在家畜中会说话的是狗。(LaPolla 2001:19)
三 独龙语的长元音
以上我们用独龙语的资料来帮助我们了解日旺语的历史发展,可是,同样的,我们在某些方面也可以用日旺语资料来帮助我们了解独龙语的历史发展。我们这里用独龙语的长元音为例。独龙语的词汇如果单独出现,就没有长短元音之分,但在句子中出现的时候,为了表达某些语法范畴,有的元音就变成长元音。比如,在独龙语独龙江北部和中部方言,如果句子中有第一人称复数的参与者,动词的元音就会变成长元音(例句是北部方言;参看杨将领2000,LaPolla 2003a):
变凉 后 才 装+1复
(米)变凉了我们才撒(酒曲)。(LaPolla 2001:4)
此外,在独龙语独龙扛中部方言,表示施事者的一种标志是把第三人称单数代词或名词的元音变为长元音:
3单:(施事)(建议)-找:3单
让他找。(杨将领2000:40)
我们感兴趣的是,怎么解释独龙语中部方言动词标记第一人称参与者和第三人称代词施事者的长元音的来源?第一、第二人称单数代词的施事标志可能是个线索。第一、第二人称单数代词的施事标志不是长元音,而是在代词后面加后缀-i(第一人称单数代词的原形是):(注:除了这两种表达方式之外,在独龙语中部方言中,还可以在表达施事者的名词或代词后面用助词mǐ。加助词mǐ的时候元音不变长,因此助词mǐ不能给我们提供什么线索。)
1单:(施事) 也 好好(否)-知:1单
我也不是很了解。(约翰谈盖房子:39)(注:另外参看杨将领2004的一些例子。)
我们先看日旺语的情况。在日旺语中,施事者标志没有独龙语中部方言那么复杂,只有一种标志,就是在名词或代词后面加单独形成一个音节的附属词=í。(注:在独龙语北部方言同样只有一种标志,可是所用的标志是附属词=。)如果代表施事者的形式是第三人称单数代词或者其他的闭音节词,该词的元音就会变成长元音(看例句(13);第三人称代词的原形是)。此外,动词和动词后面表示体和时的一些助词,在加单独形成一个音节的第一人称复数附属词=ì或及物过去时附属词=或及物非过去时附属词=ò的时候,动词或助词的元音就会变成长元音;就是在句子中闭音节词后面加单元音附属词,会影响语调节奏,使代词、动词或助词的元音变成长元音:
上帝3单=(施事)(主题) 人那-(量)-双=(处所)
上帝让那两个人
一-家(使动)-建立 (使动)TMyrs(注:日旺语有四种过去时:几小时以内、今天以内、几天以内、一年多以前;y是一年多以前的标志。)(及物过去时)
建立一个家庭。(Creation Story §24:6-7行)
有钱-人-(复)-(施事) 多-多-做很用-(及物非过去时)-(非过去时)
有钱人(比别人)给得多。(Marriage,18行)
如果跟独龙语中部方言的情况比较,我们可以推测独龙语可能原来也有引起长元音的附属词,而后来附属词消失了,然后原来的非音位性的长元音变成了唯一的标志。比如,日旺语第三人称代词,加表示施事者的附属词=í的时候就会变成;可能独龙语的情况原来也一样(到现在第一、第二人称单数代词还有加-i的形式),后来-i消失了,留下了长元音。动词的第一人称复数标志的情况也一样:在日旺语动词第一人称复数标志是=ì,也使其前面的闭音节词的元音变成长元音,而独龙语闭音节动词第一人称复数的标志是长元音。可能独龙语的情况原来跟日旺语的一样(到现在开音节动词第一人称复数的标志除了长元音以外,还加后缀-i),后来-i消失了,留下了长元音 (杨将领2000)。(注:这样说把情况简单化了,请看杨将领(2000)的详细说明。此外,跟日旺语、独龙语有亲属关系的语言的第一人称复数标志也是-i(参看杨将领2000; LaPolla 2000b,2003b),因此我们可以肯定加-i的形式是比较古老的。)
四 结语
这里只举了几个简单的例子,说明在研究某一种语言或方言的时候,虽然我们的目的是要了解那种语言的发展而不是专门去构拟原始语言的形式,但有时候也可以用历史比较法对该语言和该语言的亲属语言或方言进行比较,来帮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该语言的历史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