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与社会的共变:以动态范畴视角看当代汉语语法的新发展
代宗艳
(上海师范大学语言研究所,上海200234)
[摘 要 ]当代汉语语法的宏观变化主要体现在五个方面:名词性词语的形容词化、动词性词语的形容词化、不及物动词的及物化、普通话与方言的互动与渗透、新兴语法化与词汇化现象的普及。语言与社会的“共变”,以及崇尚“简洁高效”与“新颖独特”的心理认知是其发展演变的动因,词汇与句法界面的双向互动、临界语境的高频使用,以及语言的非范畴化机制都为当代汉语语法的发展与演变提供了动力与可能。当代汉语语法呈现出由限定性走向非限定性,由临时创新走向约定俗成的发展趋向。
[关键词 ]动态范畴,当代汉语,宏观,社会,发展
引言
语言与社会的相互作用与影响从语言产生就已经开始了,并贯穿在整个语言发展中。美国学者W.Bright提出“共变论”来解释语言与社会的相互关系,“共变论”简洁而明确地指出“语言受到社会变量的影响”[1]。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随着网络运用的开放化与普及化,世界面貌与社会生活被大大地改变了,导致语言的发展面貌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朱德熙曾指出,汉语语法的特点主要有两个重要方面:一是汉语词类具有多功能性,它们与句法成分之间并非简单的一一对应关系;二是汉语句子与词组的构造原则是基本一致的[2]。纵观近20 年来的汉语语法的发展演化,我们发现,当代汉语的各个层面都发生了或隐或现的变化,经过时间的积累,正在由量变转向质变。汉语中的修辞方法与搭配方式正在不断突破各种既有语法限制与陈式束缚,大量新的组合、搭配与用法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形成与发展。不论是汉语,乃至整个世界语言体系,语义与形式之间的对应关系都是当代语法研究的重要主题之一。纵观已有的研究成果,对于当代汉语语法的宏观变化亟待全面深入地探究和充分有效地揭示。
本文的研究视野在于当代汉语语法的变化、发展与变异,关注汉语的最新发展趋势。所谓“动态范畴”,我们采用广义的理解,包括三个方面:1.历史的语言演变,打通当代与近现代,甚至古代汉语的演变历程,构造汉语语法演变的连续统;2.共时的语言变化,关注社会文化、科技网络等对语言带来的变化;3.语言的接触、借用与交融,包括外来语、民族语和方言。本文将从宏观的动态范畴视角切入,讨论以下几个问题:第一,当代汉语语法的宏观变化与发展;第二,当代汉语语法演变的动因与机制;第三,当代汉语语法的发展趋势与走向。
2.2.1 宣传教育不够,缺乏对秸秆综合利用方式的认识 由于农民传统的秸秆处理根深蒂固,加上受教育程度低使得对秸秆所拥有的经济价值和环境保护重要性的认识不足,从而对秸秆如何利用没有深入思考,不能从秸秆中的获得更多收入[4]。部分农户甚至对政府秸秆禁烧政策产生的抵触情绪,在夜间偷偷焚烧秸秆,焚烧所产生的二氧化碳、二氧化硫等气体,污染环境。
一、当代汉语语法的宏观变化与发展
在当代汉语语法的发展变化当中,最为突出的就是汉语词类(特别是几大实词)的功能扩展与变化。一些在具体语境中使用的临时用法,在高频临界使用下导致词性分化,新的义项与用法逐渐趋于稳固与定型,使用频率甚至超过了其原本的用法。
(一)名词性词语的形容词化
名词形容词化现象是当代汉语语法变化的突出特点,其表现形式就是越来越多的名词可以凸显其修饰功能,实现其陈述功能,走向形容词化。
So L3=950×I3+475+475-200=950×I3+750,L4=Ls-A1-220-200-(950×I3+750)=Ls-A1-950×I3-1 170
(1)我得站好最后一班岗,退休前再为中国女排努力一把。(《郎平 敲响世界的“铁榔头”》,载《人民日报海外版》,2018-08-21)
(2)报刊投递到农家书屋似乎更理想一些,但农民不能把书屋的报纸拿回家读,这也给阅读带来一定不便,影响了读报用报的热情。(《把报刊送进读报用报的农家》,载《中国报业》,2013-10-17)
材料的物相表征采用X射线衍射仪(XRD,型号为XD系列)、傅里叶红外光谱仪(FTIR,型号为nicolet 5700);形貌表征采用扫描电子显微镜(SEM,型号为FEI Quanta 200F)和透射电子显微镜(TEM,型号为FEI Tecnai G2 20)进行测试。
作为一个语法范畴,名词本身就兼具指称功能与修饰功能,我们认为当一个名词的语义开始演变,其修饰功能逐渐转变为其主要语法功能时,这个名词已经开始走向形容词化,譬如“渣”“宅”等。“渣”原本是指“渣滓”之意,即“物质经过提炼或使用后的残余部分”,随着其使用的泛化,逐渐发展出了表示“差、烂”的情状性语义特征,功能上由指称化转向性状化与陈述化,构成如“渣男”“渣女”“渣像素”等;“宅”本义为“住宅、宅子”,现如今,“宅”发展出了形容词的义项,用于表示一种“长期足不出户”的生活状态,构成如“宅男”“宅女”等。随着高频临界使用,这些名词发展出的形容词用法逐渐成为其主要表达功能,甚至击败了其他符合逻辑意义的结构和用法。
该材料由世界上最高比例的植物基原材料-聚酯和聚氨酯制成。 “Ultrasuede BX”也是世界上第一种采用植物基聚氨酯制成的无纺麂皮绒面料。
一个礼拜之后,王祥拿着这10万元真做起了小本买卖,不过处境也没有比自己摆地摊的时候好多少,同样是人生地不熟,少了老道这样的主心骨,王祥这几招还是稚嫩了些。而且王祥也不了解做生意都是先亏后赚,才一个礼拜,就怀念起和老道一起骗人骗财的生活。
52岁的陈建华,2012年从四连职工转岗到热力公司当起了锅炉工。由于工作出色,2013年,单位便调他去负责维修工作。46岁才转行的人,工作成绩却很突出2015年西山农牧场第二届“学雷锋、颂道德、讲团结、树新风、我推荐、我评议身边好人”活动敬业奉献最美好人。
(1)我们学校的校歌十分正能量,很青春很阳光,也很适合我们,我们想把这首校歌唱给大家听,让大家知道我们学校是一个非常正能量的学校。(《成都航空旅游职业学校完胜音乐专业战队别人家的校歌好听又好看》,红网综合,2018-11-06)
(2)演林小娘皆因不脸谱化、很女人。(《在“知否知否”刷出存在感高露:林小娘最难演的是戏中戏》,载《信息时报》,2019-01-16)
据考察,目前能够进入“程度副词+N”结构中的名词包括专有名词、表示人物/动物/事物/国别/颜色/时代/抽象概念的名词等多个方面,随着使用的不断泛化,其适用范围还在进一步扩大。
通过调查问卷的方式,对不同年龄、职位、性别、收入等的人进行了调查。调查发现,从出行总体来看,出行旅客主要是青壮年,不管是乘坐高铁还是民航都是以男性居多,乘坐者大多在中等收入以上。出行的目的大部分是为了办公、出差。
3.“比N还N”结构
根据北大语料库(CCL)的检索,“比N还N”结构的用例全部标注为“当代”。因此,这一结构可以看作是当代汉语中产生的新用法。在“比N 还N”结构中,两个“N”在形式上相同,功能上却存在根本性的差别。第一个“N”是指称性的,第二个“N”是陈述性的,发生了形容词化。例如:
(1)夏天智说:人是一头的癞疮,但扮了旦了,走是走样,唱是唱样,一笑一颦比女人还女人哩!(贾平凹《秦腔》)
(2)最突出的毛病就是见异思迁比陈世美还陈世美,对那娇滴滴的母百灵合笼几天就腻就啄妻灭子,不换新的就跟四爷吊腰子不唱不叫——整个儿一花花公子纨绔子弟。(魏润身《挠攘》)
以上例(1)中第二个“女人”表示“具有女人的某种特征”,例(2)中第二个“陈世美”表示“具有陈世美身上的某种特质”,凸显了其描述性特征,发生了形容词化。
4.“(更/再)N+比较数量补语”结构
“(更/再)N+比较数量补语”结构也是当代汉语中出现的一种新兴结构。进入该结构的名词都表现出其描述性特征,具有连续性、可度量性的特点,意义上已经转化为形容词范畴的属性特征。例如:
(1)如果在管理的过程中,能够更理性更人性一点,何至于有此事件发生?(《“新闻碰瓷”的帽子不能随便扣》,载《长沙晚报》,2013-07-29)
2.“程度副词+N”结构
“N1+N2”结构在现代汉语中已经非常普遍,此时的N1修饰N2,N1通常表示其属性意义(这里排除领属意义),在意义和功能上相当于区别词(属性词),例如“木头家具”“水泥路”等。谭景春指出“在形容词化的名词中,经历区别词中转是名词形容词化的最主要的途径”[3]。N1 既可以为表示具体意义的名词,构成如“明星梦”“绿色食品”等,也可以为表示抽象概念的名词,构成如“文化市场”“电子产品”等。有时,N1与N2之间可以加“的”,譬如“白金的项链”等。
总之,当代汉语中有很多名词的功能已经突破以前许多方面的限制:先是有条件的构成“名+名”或“副+名”结构,而后全面修饰各种类型的名词和名词性短语,最终不仅可以受程度副词修饰,而且能够充当句法补语。随着搭配泛化和语用类推,相当一部分名词已经演变为成熟的性质形容词。
(二)动词性词语的形容词化
2. 崇尚“简洁高效”与“新颖独特”的心理认知(心理动因)
我继续问宇轩:“你又看到了什么?”宇轩以为前两位说的都不对,想了想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全班同学都笑了,有的同学还指着黑点说:“明明有黑点,难道你看不见吗?”
(1)而我们的中后卫和门将表现出色,其他球员也都很拼,最终保住了胜利。(《“傲骨”轰世界波 国安擒“升班马”》,载《北京日报》,2019-03-02)
(2)最吸引人的就是故事中的励志热血感,非常燃。(《〈斗破苍穹〉:激发热血少年斗志》,载《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2018-09-19)
“拼”“燃”原本都是动词性词语,在以上例子中转变为表示性状的成分,“拼”表示“努力”义,“燃”表示“亢奋”义,明显已经形容词化。张谊生指出,“拼、扯、拽”可以接受各种量级与情态的程度副词修饰以体现其量幅特征,受副词修饰时可以充当定语,有时还可以带组合或粘合式补语,表明都已经是比较典型的形容词了[7]。随着使用度的提高,甚至形成了“蛮拼的”“太燃了”等一系列习语。
(三)不及物动词的及物化
动词有及物与不及物之分,一般来说,及物动词可以带宾语,不及物动词不能带受事宾语。而当代汉语中一个明显变化就是越来越多的不及物动词能够带宾语使用,实现其及物化。例如:
迄今为止,“程度副词+N”结构的相关研究已经屡见不鲜,邢福义[4]、桂诗春[5]、于根元[6]等学者都对“程度副词+N”现象有过较为深入的研究。如今,越来越多的名词引申出表程度义的语义特征,可以前加不同类型的程度副词,表现出不同程度的陈述功能。例如:
2.增强实践能力。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当代大学生应充分利用自己的课余时间和假期到企事业进行实践学习,增强实践能力,还可以通过加入学校的社团、参加学校举行的比赛和活动。在每一次实践过程中,都认真做好记录,而不是完成任务,要切实把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全面记录下来,请教领导或老师,研究解决问题的方法,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提高自己的能力和水平。 现在很多的用人单位在招聘时关注的是学历,但更为关注是大学生的实践经验和实践能力。所以大学生只有拥有实际的工作能力,才能为社会创造价值。
(1)要坚持移动优先策略,让主流媒体借助移动传播,牢牢占据舆论引导、思想引领、文化传承、服务人民的传播制高点。(《加快推动媒体融合发展构建全媒体传播格局》,载《人民日报》,2019-03-16)
(2)他1912 年考入清华学校(清华大学前身),1922 年留学美国,专攻美术。(《为国尽忠就是尽孝》,载《中国纪检监察报》,2019-01-18)
(四)普通话与方言的互动与渗透
网络平台的发展使得社交广度更加扩大化,促进了汉语普通话与方言之间的双向互动与交融。比如北京话中的正反问省略格式“VO 不VO”,曾经采用的是后省式“VO 不V”,这在20 世纪30 至40 年代的老舍作品中可以得到佐证,而在吴方言及粤方言中采用的则是前省式“V不VO”,语言的接触、互动促进了语言使用的变化。一些形式与普通话相似,而表意与之相异的方言格式被人们发掘,逐渐进入到日常使用中,趋向固化,表达特殊的意义与情感色彩。譬如“不要太XP”表极性程度义的用法,来源于上海方言“勿要忒”格式。再如网络流行语“皮一下”,来源于吴语方言,表示“调皮、顽皮”之意,走红于游戏解说,后被网友广泛用于社交网络,进入了普通语言使用者当中,并一度成为2018年度热词之一。
(五)新兴语法化与词汇化现象的普及
近年来,随着多元文化的传播交流日益密切与新兴事物的不断产生,大量新兴的语法化与词汇化现象进入到当代汉语中来。一些新的组合与用法,在以往只是临时的,数量少、用频低,只能看作一种修辞手法,而现在却大量、经常、反复地出现在语言的使用当中,从汉语的语用、修辞范畴进入到语法范畴。以“V一把”构式为例,“V”的泛化与“一把”的词汇化共同构成了能产与定性的常用构式,这一组合的适用范围呈现出不断扩大的趋势。例如:
1.“N1+N2”结构
(2)相反,如果读者被一个吸引人的标题忽悠一把,会不会生气呢?(《新闻评论新媒体转型,先转“三态”》,人民网,2015-06-04)
此外还有“别提多X”“要不要这么X”“X得不要不要的”等新兴流行格式进入到汉语,大量的网络词群也进入我们的视野,譬如“裸X”“X 族”“X 门”“X迷”“X体”等。
总之,从语言发展的实际与汉语使用的现状来看,21世纪以来,我们的语言生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目前它还正处于方兴未艾的发展之中。
由于车次数一般少于车组数,因此,首先需将车组号对应的最佳匹配车次进行补全,依次加1,作为车组号最佳匹配车次参考。车组Ti与车次Fj的匹配度Cij的计算公式如下:
二、当代汉语语法演变的动因与机制
当代语言生活颇具动态色彩,具有多变性、互动性与自补性。其发展与演变受到语言内部机制与外部机制双重作用的驱动和影响。
(一)演变动因
1.语言与社会的“共变”(社会动因)
美国学者W.Bright 提出“共变论”来看待语言与社会的关系,陈元将“共变论”的命题看作为“语言和社会这两个变数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相互制约,相互接触而引起的相互变化”[8]。语言是反映社会文化与社会现实的,必须适应社会的变化与发展。任何一种语言,如果不能够适应社会的需要,则很有可能会被淘汰。当代社会是开放性、多元性、综合性的,语言也必然处于动态的变化发展中。随着网络使用的普及化以及全球多元文化的互动交融,新兴事物应接不暇,人们的思想观念也日新月异,这些社会动态反映在语言上表现为新的组合、新的义项与新的用法。汉语中语法结构的多变,实际上是为了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而做出合理的调整与改变。以“晒XX”结构为例,“晒自拍”“晒包包”等“晒”族新词大量涌现的主要动因就是能够比较集中地体现新时代背景下新的社会文化现实,彰显了与之相应的多种复杂的社会文化心理。同时,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趋势,语言的接触、借用范围不断扩大,大量外来词进入到汉语中来,譬如汉英融合词“打call”、日源词“佛系”等。汉语正是在与社会的“共变”中不断发展变化,永久地保持着强大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动词性词语的形容词化主要表现为动词陈述功能的性状化,用于表示某种性质或状态,具有程度义,最为典型的就是受程度副词修饰。例如:
随着社会的高速发展与多元文化的传播交融,人们的视野逐渐扩大,需要表达的内容日益丰富,使得汉语中固有的词形结构不能满足语义表达的需要,新兴的词汇化、语法化现象的产生是必然的。语言的使用不仅要体现新时代背景下新的社会文化现实,还要符合当代社会人们求新、求异、求变的心理认知,满足了人们追求时尚、自由、个性的表达需求,最大限度地挖掘汉语在语言表达上的可能性,使得表达变得更加创新时尚与经济有效。施春宏指出“在跟其他社会方言乃至普通交际语言比较时,网络语言这种新语体和新社会方言的最显著特征就是其游戏性质,其他很多特征都来自语言的游戏功能,体现的是一种娱乐色彩”[9]。代宗艳认为“通用性与生命力是网络词语能否进入汉语的最重要标准”[10]。在这个信息化的网络时代,大量的网络语言正在大步地走进我们的生活,进入到当代汉语中来,折射了当下的一些社会情趣和心理时尚,体现了当代社会人们追求“简洁高效”与“新颖独特”的心理认知。
(二)演化机制
1.词汇与句法界面的双向互动
句法是对词汇如何组合成更大语言单位的研究,词汇是句法的操作对象,词汇之间的组合体现了句法规则的运用,二者之间是相互作用的关系。刘丹青指出“语用在汉语中的作用更为重要、更为根本,汉语语法是语用优先的语法,句法——语用关系应该摆在首要位置”[11]。从语言类型学的视角来看,汉语是语用优先的语言,因此在语用的基础上探究汉语,才是合理的选择。当代汉语中词类功能的扩展与变化体现在句法上就是句法位置的改变,而每一次句法的变化又必然带来语义上进一步发展与变化。汉语中哪些词的功能可以扩展,能够形成新的组合与用法,在根本上受制于两个机制的作用:一是词性功能之间的关联。在特定的语境中,某些词的隐性功能能够被激活,从而产生充当其他成分的句法功能。譬如名词本身就同时具有指称功能与修饰功能,只是指称功能是显性的,修饰功能是隐性的,需要在特定的语境中才能激活,那么指称与修饰的关联就是名词能够形容词化的前提条件。二是语义演变驱动句法演变。在特定语境中,某些词汇的意义可以演变出表示其他功能的新语义,这就要求在句法上做出相应的变化,以达到语法形式与意义的匹配。譬如名词的形容词化,通过考察,我们发现可以形容词化的名词都具备一定的语义基础,这种语义性质可以被特定语境所激活,一旦某种语义特征得到凸显,名词就开始形容词化,在句法功能上体现为充当修饰性或陈述性成分。
2.频率与词汇化、语法化的关系
词汇化与语法化现象都是一种历时演变过程,最终导致新的词汇形式或语法结构的产生。一个新的意义的产生需要经过语用推理,而语用推理产生的意义是临时的,只有经过长期、反复的使用才有可能固定下来。彭睿提出,影响语法化的频率并不是指一个语言表达式所有出现次数的累积,而是进入可能发生语用推理的典型环境之后的次数,他称之为“临界频率”[12]。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看,一个词语的某个意义或功能的使用频率过高,会导致其原本的意义或功能受到磨损,最终造成新的意义与功能的形成。譬如本来已经语法化的词,在汉语的演变进程中发生了进一步的语法化,“的(助词)”“了(助词)”“个(量词)”等现代汉语中的常用词,在近几年来都被人们讨论过它们除上述用法之外的继续语法化的个案。由于汉语没有典型的形态变化,汉语中的词性变化只能依靠一定的句法功能体现,而词类活用又是汉语中的常态,导致词的活用与兼类之间没有清晰的分界线。因此,汉语中任何语法结构的“约定俗成”必须以高频临界使用为前提。
3.范畴化与非范畴化
温格瑞尔与施密特指出,对于语言学家来说,范畴化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因为它一般潜存于词的使用和语言的使用之中[13]。表明范畴化是人类的基本认知能力。Hopper、Thompson 最早提出了非范畴化的概念,其基本含义为“词类在一定的语篇条件下脱离其基本语义与句法特征的过程”[14]。刘正光将非范畴化定义为“在一定条件下范畴成员逐渐失去范畴特征的过程”[15]。在以往的研究中,非范畴化被分为历时研究与共时研究两个层面。非范畴化不仅是实词虚化的重要机制,在汉语实词的词性转类与功能扩展的研究中,非范畴化也是其重要的演变机制。譬如名词的形容词化就伴随着名词非范畴化的过程,而非范畴化的结果是范畴发生转移,衍生出新的表情状的义项。范畴化与非范畴化如同一枚硬币的两个界面,二者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过程。只是范畴化是追求共性的过程,而非范畴化是追求个性的过程。关于范畴化的渐进过程,我们可以给出如下图示:
因此,中国版南海争端国际意象的塑造和推广还需通过具体的外交政策和精准的国际舆论引导才能真正获得相关国家的认同。一方面,使建立在客观、尊重历史源流、符合国际法的公平公正基础上的“中国版”南海问题国际意象为各方所周知乃至认同;另一方面,对于在南海问题上的误导性意象必须予以坚决回应乃至驳斥以正视听。
图1 范畴化过程图示
由图1可知,非范畴化是一个连续统。它处于从一个范畴向另一个范畴演变的中间环节,对于原范畴而言,它是非范畴化,而对于新范畴来说,它又是重新范畴化。总的来看,非范畴化机制为词类的功能扩展与新兴词汇化、语法化现象的出现提供了可能。
总之,从语言发展的宏观视角来看,词汇与句法界面双向互动、临界语境的高频使用以及语言非范畴化都为当代汉语语法的发展与演变提供了动力与可能。而具体到当代汉语语法的个案分析,还需经过相应的认知转喻、隐喻、类推与重新分析的过程。
三、当代汉语语法的发展趋势与走向
在当代汉语中,各种新兴的语法现象都尚处于发展过程中,呈现出较为清晰的发展趋势与走向,主要有两个方面:由限定性走向非限定性,由临时创新走向约定俗成。
(一)由限定性走向非限定性
随着互联网的大众化与手机终端的普及化,以及微博、微信等社交平台的迅速崛起,语言传播的速度和广度愈加升级,突破了以往的时间限制与空间束缚,达到了“无界”的状态。一种新的词语、新的用法、新的组合,借助互联网,几乎所有人都能知晓。“网民们”不仅仅是信息的接受者与传播者,同时也是信息的制造者。在语言使用的过程中,词法的灵活性与句法的“宽容度”不断提高,一些曾经被认为是不合法的语法模式在高频临界使用下被人们所接纳,譬如不及物动词的及物化,近年来大量的不及物动词频繁的带各种宾语使用,一开始,它们大多只是作为标题语出现,这种表达模式比起运用介词引进宾语的方式,显得更加清晰简洁。例如:
(1)郎平大满贯!三次率队进军奥运决赛终夺冠!(标题,百度网,2018-05-30)
在单倍体加倍技术应用过程中,影响该项技术应用效果的主要因素是材料本身的遗传特征和外界环境因素。来源不同的材料,由于不同生长环境,使得单倍体加倍率存在较大差异性。在对单倍体进行加倍处理过程中,应该注意对材料和环境的选择。
(2)移民澳大利亚的这十年来,我所得到的和失去的那些!(标题,百度网,2018-02-11)
很明显,“进军奥运”比“向奥运进军”更为简洁,“移民澳洲”比“移民到澳洲”更为简洁。随着这种新型组合方式出现的高频化,逐渐成为一种定型与能产的组合模式。
此外,还有一些新兴的组合模式与搭配方式正在不断泛化,由限定型转向非限定型。譬如“被X”结构(如“被就业、被和谐”等),其中的“X”由原本的及物动词扩展至不及物动词、名词、形容词等。意义决定形式,新的理念、新的感受都会促使新的表达的产生,突破旧有模式已成为语言发展的必然趋势。为了满足多样化的表达需求,汉语正在突破固有的语法束缚,向自由组合的非限定形式不断扩展。
在进行位置分析时,用a、b、c、d来表示4个构件的长度,根据矢量方向和方位的选择(由箭头指明)如图3所示,得到了下面的矢量环方程:
(二)由临时创新走向约定俗成
任何一个规约化的语法形式都需经历“临时创新→固化的演变→完成的演变”的演化历程。临时创新是语言发生演变的必要条件,而临时创新具有很强的特异性与瞬时性,即使借助网络媒介等途径传播和扩散,但由于网络语言的多变性与多样化,绝大部分不会在言语社团中固定下来。不过某些临时创新也有可能流行开来,从而被大量接受和模仿。定型化的演变是正在进行中的演变,它促使一种新的表达模式的出现,但是并未形成新的语法范畴。固化的演变可能会变得规约化,也可能随着时代的发展不再使用。完成的演变是一种已经规约化的语法模式,它导致一种新的语法结构类型的出现。邵敬敏提出了“结构扩散理论”,即一种新的结构组合,首先是少量的使用,随着不断的复制与模仿,从部分人使用扩散到大多数人使用,达到一定频度就会从交际范畴进入到语法范畴[16]。对比近年来的现代汉语词典,我们发现相当一些新兴词群已经被收录,譬如“新X”(如“新常态”“新媒体”),“裸X”(如“裸考”“裸捐”)等。
总之,当代汉语语法呈现出丰富多样的发展趋势,这些语言现象能够体现社会生活的变化,也彰显出新时代媒体话语的开放化与民主化。
四、结语
现代汉语的面貌在近一百多年来发生过三次巨大的变化:第一次是1919年“五四”运动前后,汉语从白话领域扩展至书面语领域;第二次是1949年前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使得大量新词新语迅速取代了旧的词语与用法;第三次是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全球化加强了与世界接轨的进程,特别是近30年来,随着计算机、互联网与手机终端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世界面貌,改变了人们的思想观念,也改变了语言的风貌。我们发现,越来越多以前不合语法规则的话语竟然大量产生与存在,这使得我们不得不去深思对语言研究思路和方法上的改进。我们必须认识到,当代汉语正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汉语中固有的词形结构永远不能满足表达日趋变化的社会生活的需求,因此汉语词汇的功能扩展与新的语法结构的产生是必然的。随着网络使用的普及化与开放化,为了满足表达日益多样化的语用需求,汉语正在突破固有的语法限制。面对当代以来的汉语变化,我们应以动态的视角研究汉语,不但要遵从汉语的认知特点,更要结合语言类型学的研究方法来研究汉语,探索符合语言发展的规律和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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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variance between Language and Society:New Development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Gramma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ynamic Category
DAI Zongyan
(Institute of Language Studies,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34)
[Abstract] The macro-changes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grammar are mainly reflected in five aspects: the adjectiveization of noun words,the adjectiveization of verb words,the transitivity of intransitive verbs,the interaction and penetration between Putonghua and dialects, and the popularization of new grammaticalization and lexicalization. The coevolution of language and society,and the psychological cognition of advocating simplicity and efficiency and novelty and uniqueness are the motives for its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The two-way interaction between vocabulary and syntactic interface, the high-frequency use of critical context and the non-categorization mechanism of language all provide impetus and possibility for the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grammar. It shows a trend from restriction to non-restriction,from temporary innovation to conventional development.
[Key words] dynamic category,contemporary Chinese,macro,social,development
[中图分类号 ]H109.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7427(2019)05-0047-06
[收稿日期 ]2019-06-10
[基金项目 ]上海师范大学一流研究生人才培养项目“基于动态视角的当代汉语语法新扩展研究”(209-AC9103-19-368005101)。
[作者简介 ]代宗艳(1994—),女,四川南充人,博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现代汉语语法。
(责任编辑:寇 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