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类哲学的几个问题——读高清海先生《关于人的类生命、类本性与类哲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哲学论文,几个问题论文,于人论文,本性论文,生命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高清海同志的《关于人的类生命、类本性与类哲学》的文章(下称高文)发表后,引起了哲学界一定的反响,我同高清海同志虽然在观点上有些分歧,但我们都关心人的哲学问题,讨论一下也许对人的哲学问题的研究有所促进。但我对类哲学素无研究,只能就高文提出一些问题向高清海同志请教。
一、关于“类哲学”这一概念。高文在使用“类哲学”一词时,没有明确讲“类”是一般的类还是人这个类,因而也没有明确讲“类哲学”是一般的类的哲学,还是人这个类的哲学,但从题目《关于人的类生命、类本性与类哲学》来看,“人的”显然包括“类哲学”在内,类哲学就是人的类哲学。又从后面区别种本性与类本性来看,类专指人这个类,因而类哲学也是人的类哲学。所以,我们可以认为类哲学是人的类哲学的简称。这样,对于内容接近的学科,我们今天就有了几个概念或术语:人学、人的哲学、人的类哲学、哲学人类学,或者还有其它。读者有权利要求作者对这些含义相近的术语作明确的区分或解释,然而,高文在提出这个术语时没有这样做,颇令人遗憾。
在我看来,人学、人的哲学和哲学人类学是有区别的,因而是可以成立的,而人的类哲学则无必要,因为它无法与人的哲学或哲学人类学相区别。人学包括人的哲学,人的哲学是关于人的哲学理论,即一般理论,是人学的导论,而人学除人的哲学而外,还应包括关于人的比较具体问题的内容,关于人学与人的哲学的关系问题这里不必展开论述。本文主要要研究人的类哲学与人的哲学、哲学人类学的关系。人的哲学以人为对象进行哲学研究,哲学人类学以人类为对象进行哲学研究,人和人类是有区别的,人的哲学与哲学人类学当然是有区别的。人的类哲学是以人这个类还是以人类为研究对象呢?如果它是以人类为研究对象,那么,它就是哲学人类学;如果它是以人这个类为研究对象,那么它就是人的哲学,因为人的哲学尽管离不开具体的个人,但它的研究对象不是个人(马克思学、毛泽东学才是以个人作为研究对象)而是人这个类。我们经常说人的哲学的研究对象是现实的具体的人,只是说它是从现实的具体的人那里去获取资料来进行概括,得出关于人的一般性论断,决不是说它要研究一个个的人,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必要的。其实,一般的科学都是通过具体的事物去研究一般的东西,即研究类,何独人的哲学?所以,人的哲学当然是研究人这个类的,人的类哲学这个名词是多余的。
二、关于种与类、种本性与类本性的关系。高文的核心思想是反对以对物的思维方式来研究人,而主张以对人的思维方式来研究人,前者是人们业已习惯的“物种的观念”(指把人看成具有不同于其他动物的人性的动物),后者是“类的观点”。那么,二者的根本区别何在呢?高文多处谈到这种区别:物的种本性是自然前定的,人的类本性是自为规定的;种依赖环境生存,类依赖自身生存;种是环境的组成部分,环境是类的组成部分;……总之,人的出现“属于生命根本性质的飞跃,由于这一变化,赋予了‘生命体’以完全新的本性和特质”。“人的生命所体现的关系,应当看作是内含了种而又超越了种的全新的关系。”如果以上简略的概括没有歪曲高文的思想的话,我想谈几点想法。
(一)高文一开头就强调认识、思维方式的不同,后面又从哲学史的角度比较了两种思维方式的不同,作者把它们概括为“以种为观念方式的哲学(可以叫做种哲学)”和“以类为思考方式的哲学(可以叫做类哲学)”,并具体比较了这两种思维方式的差异。在高文看来,物是种,人是类,过去把人也看成种,所以弄不清楚什么是人。高文把类只用于人,种只用于物或动物,实在令人难以理解。种与类都是表示共同性的概念,这类概念极多,除类、种而外,还有门、属、科、纲、目、级、层……等等,生物分类学有一套规定,但在日常语言中用什么来指哪一个层次,随意性是很大的。人固然可以叫类,但也可以叫种,即人种,人种范围小于人类,物种范围则大于人类。类与种都是相对而言的,赋予类与种的差别的人与物的差别的含义,不一定有多大意义。
(二)就算把类用于人,种用于物,或明确一点,用于动物,那么,种和物的关系是什么呢?或者说,动物和人的关系是什么呢?高文承认人来自动物,但始终不提人仍是动物。动物是大种,人是小种,动物包括人。人确是超越了动物,人与动物有根本区别,但这种讲法是不很确切的,严格讲,只能说人有超越动物的一方面,人与其他动物有根本区别。人并没有摆脱动物界,而且永远也摆脱不了,人永远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体。高文并没有否认这些,但含糊其词,而在许多提法上有夸大,有片面性。例如只讲人超越物的一方面,不讲人没有超越、不可能超越的一面(人毕竟是物,而不是神);只讲新的一面,不讲旧的一面(所谓全新);只讲环境是人的组成部分,不讲人仍然是环境的组成部分。环境是人的组成部分、宇宙在人的心中这类提法,如果从某种意义讲,当然也是说得过去的,但是,如果说环境是人的组成部分,人不是环境的组成部分,宇宙在人的心中,人不在宇宙中,那就荒谬了。高文没有这种观点,但从他的话中可以引申出这样的意思,即说环境是人的组成部分是类哲学,说人是环境的组成部分是种哲学;说宇宙在人的心中是类哲学,说人在宇宙中是种哲学,而类哲学高于种哲学。这就把主次颠倒了。在我看来,只能在承认人是环境的组成部分的前提下,承认环境是人的组成部分,因为人的身心都是从环境那里获得生存和发展的资料,从而包含着环境的因素。高文在有的地方就比较全面,例如讲物是自在的,人是自在的和自为的,可惜高文这样全面讲的地方少,而片面讲的地方多。我认为说人不仅是自然物是对的,但不能说人不是自然物,而高文在许多地方都把“不仅”夸大成“不”了。
(三)同理,不能把种本性与类本性绝对对立起来。高文说“‘种本性’是自然的自在规定,‘类本性’则是人的自为规定。”问题在于类本性是否包含自然的自在规定的因素?类本性能否完全排斥种本性?按高文的理解,种本性即动物的生命活动,这应该是指动物的本能活动,而类本性是实践活动,即马克思所说的自由自觉的活动。实践活动当然不是动物的本能活动,尽管人也有许多本能活动,但这不属于类本性,而是属于人作为动物的种本性。但在实践活动中是否存在人不能随意肯定或否定又必须加以肯定或否定的自在的规定呢?高文没有深一步提出并回答这个问题,而停留在一个是自在的,一个是自为的绝对对立的水平。对实践来说,这是实践能否成功的关键问题,即掌握、服从和运用客观规律问题,人不掌握、服从和运用客观规律,实践必然失败,这是人不能随意而为的。这样,类本性中就包含了被动的自在的客观的成分,承认这一点就是唯物主义。因此,类本性不仅是实践,不仅是自由的,而且是自觉的,即掌握、服从和运用客观规律。
三、关于类哲学与哲学的关系。谈到高文关于这个问题的观点,这就同高清海同志的一贯主张联系起来了。他历来主张哲学就是人的哲学,或现代哲学应该是人的哲学,当然也就是人的类哲学或类哲学,这里不过是通过类哲学再一次重申他的一贯主张而已。一般说来,哲学当然是人的哲学,这是不言而喻的,因为至今我们不知道除人以外还有什么东西有自己的哲学。哲学以及其他一切精神产品都是人创造的,当然是属于人的,即人的。高清海同志说哲学是人的哲学当然不是指此而言,而是另有其深意。他的意思是:哲学就是关于人的哲学,不可能真正存在关于客观物质世界的哲学,因此,本体论,确切点说,物质本体论是19世纪机械论自然观的产物。在这里他再度表述了他的观点。
我关于这个问题的观点已多次发表过,这里不必详述。简单说,我认为哲学不是一门学科,而是一个学科群,其核心是宇宙观,即本体论,而人学或人的哲学只能是这个家族的成员之一,不能把哲学归结为人的哲学,从而以人学来取代哲学。这里我只想分析一下,高文的观点和论证。我认为,高文有两个问题值得提出来研究和讨论。
(一)怎么估计中西哲学史二千多年来的成就?高文对哲学史的估计有两个方面,一方面完全否定哲学对认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方面的成就,不谈它在改造世界方面的积极作用,另一方面把哲学史的成就仅仅归结为对人的意识,尽管他多次引用马克思的词句作为他的理论根据,但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哲学史中的地位和作用问题完全在他的视野之外。在他看来,“哲学,可以说对什么问题都研究过,探讨过,也什么角色也都尝试过,充当过,然而到头来好象什么问题也未能真正地解决”,就是说虚度了两千多年,到头来一事无成。但是,哲学在“不得不放弃一个又一个阵地,不得不转换一种又一种思考方式”之后,终于觉悟到“人是哲学的真正的主题和核心的内容”,认识到哲学就是人的类哲学。他说,“如果说‘哲学’是人的自我意识理论,那么,达到了类意识的哲学,也就可以看作是‘人’的自我意识达到了自觉形态的理论”。因此:“哲学是发展的历史,实质也就是人及其类本质的生成、演进历史的一种理论映照”。
我认为这样评估哲学史的成就是不公平的。哲学也离不开人为的实践史和认识史,它是实践史与认识史的最高概括,又推动了实践史和认识史。其具体过程,在中国和西方略有差异。在哲学的幼年,它同各门学科的界限是不清楚的,它几乎是各门学科的总和,但其中总包括了概括性极高的一些内容,如宇宙观、自然观、历史观、认识论、逻辑学等等。在西方,自然观、宇宙观发展得较早、较充分;在中国,政治哲学、道德哲学发展得较早、较充分。在近代西方,正是由于自然科学的发展,认识论才较充分地发展起来。社会科学在近代,特别是19世纪才高度发展起来,再加上社会发展的因素,科学的历史观——唯物史观终于诞生,以后,科学的宇宙观和认识论——辩证唯物主义也出现了。哲学一直表现为各个流派,甚至每个哲学家的哲学体系,彼此之间共同性很少,远不及实证科学,特别是自然科学。在哲学史上只有一种哲学,即马克思主义哲学——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被作为一门科学来建设,在许多哲学家中有较大的共识,这是因为非马克思主义哲学主要依靠思辨方式,而马克思主义哲学则要求事实和实践的根据,虽然它也使用思辨。对人自身的认识,确实比较晚,首先有人类学在19世纪发展起来,但它偏重于研究古代人和人的体质,对现代人和人的社会本质的研究兴起于20世纪后半叶,马克思主义者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并力图在马克思主义宇宙观和历史观的指导之下总结和概括各种关于人的分支学科的成果,建立科学的人学或人的哲学。可以说,人类的认识史,从而哲学史,确有一个由远及近,即从自然、社会及人的认识过程,但决不能把这个过程理解为过去的成果一钱不值,人学就是一切。其实,人对自然和社会的认识决没有结束,不可能结束,也不应该结束。高文对哲学史的评估不仅不符合哲学史本身的事实,而且也低估了人的认识能力以及实践能力,难道人真的不能跳出自己的圈子去认识自然和社会吗?难道人类对自然和社会的认识都是一场虚幻的白日梦吗?这不是高扬人的精神,而是压低人的精神。
(二)哲学的阵地究竟在那里?高文认为哲学不断转移阵地,漂泊了两千多年,最终才在类哲学中找到了人类的家园、归宿,即人之为人的根本。那么,探寻宇宙的奥秘、社会的本质不是哲学应该坚守的阵地吗?高清海同志曾经讲过,客观世界的领域已经一个个被实证科学占领了,哲学在此已无用武之地,而高文则强调哲学对客观世界的探索是本体论,是种哲学,即旧的物种思维方式,今日在全世界已被抛弃而让位于类哲学。如果这真是全世界哲学的主要趋向,这种趋向必然是会改变的,因为它把人自身看作人的家园,未免太狭窄了,太封闭了,难道地球不是人类的家园?太阳系不是人类的家园?整个宇宙不是人类的家园?高文不否定各种实证科学,没有责备天文学研究遥远的天体和宇宙的起源,没有责备生物学研究生命在地球上的最初的起源和远古的生命体,何独责备物质本体论(宇宙观)研究物质世界及其一般规律呢?在这个世界上,哪一门学科,哪一种知识不是自觉或不自觉、直接或间接地为了人呢?何必一定要钉在人身上才能说是对人的关心呢?高文明确指出人来自动物,动物来自物,我则认为不仅来自物,而且至今离不开,永远离不开这个生我养我育我成我延续我的社会、地球、宇宙,不了解人类赖以出现、生存和发展的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怎么可能弄清楚人或人类自身呢?如果说对社会和自然自有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以从事研究,不必劳动哲学的大驾,哲学可以从这里退出了,那么,总有一天哲学将从人或人类这个领地退出去,因为人的一切,包括人的心灵,无不可以直接或间接地进行实证研究。事实上,实证地研究人的学科已经很多,研究人体的已经是一个庞大的学科群,研究人的社会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学科也很多了,按照高文的逻辑,哲学也将从这里被驱逐出境,走投无路,只好逐渐死灭了。在我看来,不会有这一天,因为无论是就自然、社会或人类来说,乃至就整个宇宙来说,总有一个领域需要一门学科来研究,那就是对整体及其一般规律的研究,它就是哲学,具体说,就是本体论(宇宙观)、自然哲学、社会哲学、人的哲学以及从事各种分支的综合研究的部门哲学(应用哲学)。所以,在我看来,哲学并没有漂泊,哲学在上下求索,左右探寻,在曲折反复中发展和前进。
我对高文反复读过多次,尽量给以客观的理解,但我不敢保证没有误解甚至曲解的地方,坦率陈词,难免有失言之处,欢迎高清海同志和广大读者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