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笔谈——通变思想的理论特点,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理论论文,笔谈论文,中国古代论文,思想论文,历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对历史变化的探索方面,古代史学家、思想家贡献出了积极的理论成果,通变思想 以鲜明的特色和丰富的内涵,成为古代历史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它的理论特点, 我们可以从先秦两汉的史学中就以下几个方面来认识。
(一)把握趋势的宏观器识。古人对于社会历史的运动有多种看法。他们或认为历史是 前进的、发展的;或认为历史是周期性运转的、循环的;或认为历史表面、局部是变化 的,本质是不变的。当然也有历史不变的看法。总的看,对动态的、变化的历史的认识 与把握,在古代历史思想上占据着主导地位。以此为基础形成的通变思想的一个最大特 点就是对历史变化有明确的分期意识,并由阶段性的把握发展为具有法则性的看法。
先秦时期人们对于过往的历史就有了明确的分期观念。《商君书·开塞》中把历史划 分为上世、中世和下世,说:“上世亲亲而爱私,中世上贤而说仁,下世贵贵而尊官。 ”这是从思想观念和社会行为方面讲各时期的不同。《韩非子》等书中讲,从上古之世 、中古之世到近古之世社会历史在不断发展,生活的物质条件在不断改善。这个认识与 历史发展的真实状况是一致的。
对于历史的运行,古人认为是有法则的,其法则是可知的,历史变化趋势可以预知。 《论语·为政》记:“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 ;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意思是说历史是损益变 化的,这种损益变化有迹可求,据此可以预知未来。孔子的另一段话说:“齐一变,至 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论语·雍也》)这指出了历史不断向前发展的光明前景。
从具体的历史演变,上升为规律性的认识,表现出古人对于历史具有很高水平的理论 把握能力。先秦时期的邹衍用“五德终始说”构建历史演化模式,“称引天地剖判以来 ,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用五行相胜的自然属性比附不同社会历史时期 不同政权秉赋的道德属性。这虽然离历史运行的实际有很大距离,但对纷纭复杂的历史 现象作出如此简明的概括抽象,至少在历史认识的道路上迈出了一步。这个学说产生了 很大政治影响,成为古代政权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汉代的董仲舒又提出“三统循环” 的历史演化模式。以历史上的夏、商、周为例,讲它们各自属于黑、白、赤三个统系, 各自具有忠、敬、文不同的属性。历史就在这三个统系之间作周而复始的循环运动。司 马迁试图从与时间的对应上揭示历史演化的规律:“夫天运,三十岁一小变,百年中变 ,五百年大变;三大变一纪,三纪而大备:此其大数也。为国者必贵三五,上下各千岁 ,然后天人之际续备。”(《史记·天官书》)此说受董仲舒影响,有神秘主义味道,但 把天人与古今结合为一体,显示出宏观把握历史的理论勇气。《春秋公羊传》中有“所 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的说法,被后世公羊家发挥为著名的“公羊三世说” ,不但有把握历史运行法则,指示历史进程的理论意义,而且成为历代改革家的思想武 器,在中国历史的重大转折关头产生了巨大推动作用。
(二)“备其变理”的深入探究。古人对历史变化的考察是从多角度切入的。他们不但 努力掌握历史发展的趋势与方向,而且试图探问导致历史变化的原因。“备其变理”( 《汉书·叙传》)的命题,明确道出了寻求历史变动张弛之故的理论要求,反映了一种 理论自觉。可贵的是变理的推求建立在对整体历史的把握之上,也就是在“通古今”( 《汉书·叙传》)的基础上,“究其终始强弱之变”(《汉书·诸侯王表序》)。
董仲舒系统阐述的天人感应学说,在古代思想界长期居于重要地位。这种神学目的论 尽管也有丰富的理论内涵,但总体上可以说是神秘主义的臆说,这里我们不作深入的解 析。需要指出的是:古代历史变化动因的具体解释往往具有朴素的唯物主义色彩。以人 为历史核心,从人事、人谋角度论朝代盛衰,实际上是大多数史家和有成就的历史著作 的主要着力点。“人事为本,天道为末”(《群书治要》引《昌言》佚篇),“夫论成败 者,固当以人事为主,必推命而言,则其理悖矣”(《史通·杂说上》)。这是进步史家 对历史变化之理的根本性回答。
由中国古代思想学说的根本特性决定,古代变理探讨的核心问题是治乱安危之故。围 绕这一中心,人们展开了广泛的历史思考。关于人心向背决定政权兴衰的观点;为政以 德的观点;以马上得之,不能以马上守之的观点;德刑并用,以霸王道杂之的观点;制 礼作乐,健全国家体制的观点;以农为本的观点;广求贤才,斥远奸佞的观点;虚心纳 谏的观点等等,都是带根本性的治国安邦方略,是在历史上变理中寻求到的现实启示。
在对变理的研究中,人们看到了与历史变化相关的诸多因素。如时、势的影响,历史 运行的惯性,天时、地利、人和在历史转变中的作用,师古与循今的历史态度的不同结 果等等。仲长统曾分析:“大治之后,有易乱之民者,安宁无故,邪心起也;大乱之后 ,有易治之势者,创艾祸灾,乐生全也。”(《群书治要》引《昌言》佚篇)对于治乱之 势的作用说得非常明白。在对变故之理深入研究的基础上,产生的“承敝易变”、顺时 应变等理论认识与历史对策,可以使人们在历史变动面前掌握更多的主动权。司马迁在 《史记·高祖本纪》后论中分析:“周秦之间,可谓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罚,岂 不缪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虽然以三统说立论,但用历史事 实说明承敝易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还是很有理论力量的。“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 者其道变”(《汉书·董仲舒传》),也是一条重要的历史应对原则。
(三)“见盛观衰”的辩证色彩。历史变化是十分复杂的现象,对它进行准确的把握是 十分困难的。古代通变思想往往能透过复杂现象抓住历史的本质,或通过对诸多因素的 综合考察,条分缕析地解说历史动因,提出现实中的应对方略,因具有辩证思维色彩而 取得了应有的理论成就。
在《春秋公羊传》中,往往可以看到“经”和“权”的字样,书中阐述:“权者何?权 者反于经,然后有善者也。”(《春秋公羊传·桓公十一年》)所谓“经”就是对待事物 不变的原则性,所谓“权”就是因条件制约而需要采取的灵活性,原则性与灵活性是统 一的。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特别揭示“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 其权”的严重后果。在《史记》中人们常常可以看到对历史上“变”与“常”的精到理 解。这是司马迁过人的历史见识的一个重要体现。
《周易·系辞下》有“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说法,把事物由走到尽头而 生变化要求,由变化而取得新的生机,由新的生机而获得久远生命力这样一个发展变化 过程及法则说得很透彻。司马迁继承了古代辩证思维的优良传统,并有更精彩的发挥。 在对历史现象的观察中,他充分运用“原始察终,见盛观衰”(《史记·太史公自序》) 的方法,通过系统的历史考察,在盛世表象下揭示出潜藏的社会危机,显示出独到的历 史眼光。《史记·平准书》说:“至今上即位数岁,汉兴七十余年之间,国家无事,非 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 ,先行义而后绌耻辱焉。当此之时,网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并兼之徒,以武断于 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物盛而衰,固其 变也。”他用历史方法论证了物盛而衰乃自然之理,是很有说服力的。
(四)“为世典式”的致用特色。古代历史理论具有明显的经世特色,通变思想的逻辑 思路也是从观察社会入手,达到致用的目的。把握历史趋势,探寻变化之故,都是为治 国安邦这一根本目的服务的。《周易·系辞上》说:“通其变,使民不倦。”关注的是 民生疾苦。班固撰写《汉书》要“备其变理,为世典式”(《汉书·叙传》)。荀悦讲立 典有五志:“一曰达道义,二曰彰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曰著功勋,五曰表贤能。”( 《汉纪·高祖皇帝纪》)他们的立意是通过历史考察,提供一种让人遵循的社会准则, 促使社会走向好的方向。
上文所言“五德终始说”、“三统循环说”、“公羊三世说”,都有很强的政治实用 色彩,甚至成为王权(皇权)存在或政治行为合法性的衡量尺度,在古代社会发挥了巨大 作用。
在由古今之变探求社会准则方面,人们进行不懈的努力,积累了丰富的看法。董仲舒 在对大一统政权合法性的论证中说:“《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 。”(《汉书·董仲舒传》)使新生的中央集权制国家在天人合一的宇宙体系中得到准确 定位,具有不容置疑的理论力量,在政治格局巨变之际,起到了稳定人们思想的作用。 又如《汉纪》作为一部成功记述西汉历史的编年史书,主要因为在简明的历史叙述之中 ,“有法式焉,有监戒焉;有废乱焉,有持平焉;有兵略焉,有政化焉;有休详焉,有 灾异焉;有华夏之事焉,有四夷之事焉;有常道焉,有权变焉;有策谋焉,有诡说焉; 有术艺焉,有文章焉”,因而“质之事实而不诬,通之万方而不泥。可以兴,可以治; 可以动,可以静;可以言,可以行。惩恶而劝善,奖成而惧败”,于是成为“有国之常 训,典籍之渊林”。(《汉纪·序》)像这样由具体的历史之变中总结经验教训,指导人 们行为的例子,在古代史书中屡见不鲜。
收稿日期:2004-0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