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台州王门派诗人吴嘉吉及其诗歌_江苏泰州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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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儒学学派纷繁,若以王门学派派别分野而言,清儒黄宗羲以地域区分为七派,即“浙中王门”、“江右王门”、“南中王门”、“楚中王门”、“北方王门”、“粤闽王门”及“泰州王门”。吴嘉纪的祖父吴风仪,早岁师事泰州王门学派鼻祖王艮,嘉纪本人受业于风仪的弟子刘国柱,因此,嘉纪可以说是泰州王门的四传弟子,虽然如此,嘉纪并不醉心于理学,而终日“以诗为活计”。但其诗多能发挥泰州王门简朴自然风格。清儒引符骧在《俞其武诗序》数举泰州有名的才艺代表谓:“吾州之荒鄙而代有闻人,今即不遑远引,如王心斋之理学,沈风岡忠谠,华南畹之天官,吴陋轩(嘉纪)之诗,黄童之奕,柳敬亭之说书,与俞公之制艺,皆卓卓名家,海内承学者未之或先也。”①嘉纪虽为泰州传人,然以不以理学见显而以诗歌名世,本文拟就嘉纪的生平行藏事略及其诗的内容与特色作一探述,以见其在清初诗壇之成就。

一、生平行藏事略

吴嘉纪字宾贤,号野人,江苏泰州东淘人,生于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四世祖名“显卿,仕元为提举,至正间,归隐安丰。”②至七世祖汝宁时始家道式微,祖父吴风仪(字守来,号海居)少从王艮次子王襞(字东厓,1511-1587)游,醉心于理学,父名吴一辅,生五子,叔兄名嘉经,四兄字宾国,仲兄名嘉绅,俱能学,喜化排得最幼,聪颖异常,“习举业,操觚立就,见地迴出人意表”③,为州试第一人。稍长,即受业于刘国柱(字则鸣)。国柱“博涉群书,自经史子集,旁及医卜,无不通晓,”④对嘉纪早年学问思想影响极大。

明亡,清兵大举南下,嘉纪因怀亡国之痛,毅然自绝仕进之途,并自勉谓:“男儿自有成名事;奚必青紫为”⑤,自此隐居家乡东淘,“笃行潜修,甘心穷饿,一卷冰雪文,初终一致”⑥,因其居土室极其简陋,故名为“陋轩”。东淘是两淮重要盐场之一,其中泰州安丰场,更是淮南中十大盐场。居民皆以煮海力田为业,生活极为艰苦,加上连年水灾,“庐舍污窪,每岁水至,常及半扉,井灶尽塌”⑦,但嘉纪却不以生活困苦为意,“独喜吟诗,晨夕啸咏自适”。由于嘉纪自幼即好读书,不事生产,其诗作“多自写其性情”⑧,是故境愈穷而诗愈工。在这段期间,士子多喜相率结为诗社以切磋诗艺,嘉纪虽在性格上较孤狷,不喜“交当世郡人”⑨,然而与当时名士季来之(号绮里)、王大经、周庄(字蝶园)、沈聃开(字亦季)、王言纶(字鸿宝)、王衷丹(字太丹)、王剑(字水心)、傅瑜(字琢山)、徐发荚(字蓂阶)、周京(字洊吉)等过从甚密,并结诗社于淘上,将伤时忧国之情,寄托于诗文。上述十人中以嘉纪的诗最为孤冷,亦自成一家。此外,流寓郡人汪楫(字舟次)、孙枝蔚(字豹人)亦与嘉纪友善,并为延誉与扬州推官王士禛(字子真,1641-1711)。士禛对嘉纪的五言诗甚为激赏,如他在《居易录》中所言:“泰州布衣吴嘉纪,居东淘,苦吟,不交当世,余见其为五言诗,清冷古淡,雪夜被酒,为其诗序”⑩。嘉纪得悉士禛为其诗作序,大喜过望,因买舟至扬州谒谢定交,由是四方名士相与唱和。

嘉纪“赋性孤介,不喜奔競”(11),更不愿攀权附贵,他之所以受到王士禛的知遇,是由于士禛爱才,而并非嘉纪主动攀附士禛以求获一官半职。嘉纪虽蔑视富贵,却非“不干名,又耻藉时流延誉”(12)。而不“不妄与人交”(13),不妄受延誉,若遇知音,则相相结社唱和,甚至结为莫逆。在另一方面,嘉纪“性笃孝友”兼“重气谊”(14),经常出访探友,或抱病扶仗送友,兄弟衣食不继,嘉纪则以所得修脯资其兄,至自食不能给,又“歙人程琳死扬州,东淘王丹死虎墩,皆无后”(15),嘉纪皆经理其丧葬。可见嘉纪为人极重情谊,能济友之急难。

从顺治二年(1645)乙酉十七年(1660)庚子的十五年间,嘉纪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诗歌创作上,友人周亮工(字元亮1612-1672)在《陋轩诗序》叙述其生活状况称:“野人每晨起,繙书枯坐,少顷起立徐步,操不律,疾书,已复细吟,或大声诵,诵已复书,或竟日苦思,数含毫不下,又善病咯血,血竭髯枯,体仅仅骨立,终亦不废,如是者终年岁”(16)。上述是嘉纪在故乡东淘过着艰苦生活的真实反映,由于他体弱多病,患咯血之症,身心饱受煎熬,年仅四十余即已“髯尽白”(17)。故有“肺病天涯常独眠”之悲叹。

顺治十八年(1661)辛丑,周亮工南还至扬州,嘉纪应亮工之邀,催舟赴扬,时有《古意寄周元亮先生》诗之作,诗云:

灯烛照寒夜,华堂忽生春,堂中诸美女,

颜色如花新,含情挟琴瑟,各向君子陈,

繁响樽酒,顾盼齐纷纭,谁知赏音者,

脈脈亲一人,一人调如何?古音自清真,

一奏再三奏,彼此意俱伸,豈惟旦夕欢,

皓首犹殷勤,感子怀中义,高如孤云,

思为三秋雁,翱翔与子群。(18)

亮工又出资襄助嘉纪刊印了六卷的《陋轩诗》,从“感子怀中义,高如孤云”二句,更显示出嘉纪对亮工感激之情。

从顺治十八年(1661)辛丑至康熙二十一年(1682)壬戌。嘉纪绝大部分时间留在扬州,余暇与好友游山玩水,酬诗唱和,其乐不可言喻,然而久居扬州亦非嘉纪所愿,他常忧心家中妻小于饥寒交迫之中渡日,由是思乡之情无时或释,他在《送孙豹人》诗道出了这种情怀:眼暗我行路,头白君问津,同是衣食计,

天涯成老人,咫尺会面难,况隔晋与秦,

寻常一壶酒,斟酌情倍亲,瘦马饥嘶野,

枯蓬转入尘,离别何足道,悲君多苦辛!

又云:关河霜月在,槭槭黄叶飞,雁行傍游子,

西风凋布衣,豈不惮行役,同气人久违,

下鞍逢菊花,香醴慰渴饥,晚岁骨肉重,

家贫聚会稀,鄙人有老兄,来朝亦东归。(19)

“晚岁骨肉重,家贫聚会稀”二句,道尽了诗人离乡之苦及思乡之情。嘉纪长年跋涉于扬州、东淘两地,对人民生活的困苦,有极深入的了解与体会,大大拓展了他的诗作题材,而嘉纪生当于明清鼎革之际,故其诗作多伤时感事,他所写的诗篇大都能反映盐民、灾民的疾苦,清兵的暴行及兵燹所带来的灾祸等,这些诗篇的深刻与写实,使嘉纪步入了清代最优秀的诗人行列。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嘉纪卒于家,终年六十七岁,葬于梁垛场开家舍,好友汪懋麟为懋其墓,有《陋轩诗集》六卷存世。

二、诗作内容与特色

(一)以史为诗,凄急幽奥的写实风格

嘉纪生当于改朝换代之际,毅然以晚节自存,而“笃行潜修,卒甘心穷饿以死”(20),其品格何等高洁,可以想见。由于嘉纪一生主要生活在贫穷的家乡泰州东淘,对民生疾苦有极深刻的体会,故其诗篇“多严冷危苦之词”(21),而“凄急幽奥”更形成了他在诗作方面的独特艺术风格。康熙四年(1665),苏北沿海一带海潮猛涨,酿成大灾,漂没垛场庐舍无数,淹死沿海居民数万人。海潮之灾发生时,嘉纪正在扬州,写了《海潮叹》一诗以记述事故,诗云:

飓风激潮潮怒来,高如云山声似雷;

沿海人家数千里,鸡犬草木同时死。

南场尸飘北场路,一半先随落潮去。

产业荡尽水湮深,阴雨飒飒鬼号呼。

堤边几人魂作醒,只愁徵课促残生;

敛钱堕泪送总催,代往运河陈此情。

总催醉饱入官舍,身作难民泣阶下。

述异告灾谁见怜?体肥反遭官长骂。(22)

此诗不仅记述了海潮给苏北沿海地区的居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并真实地揭露了官府催逼赋税的虎狼面貌,“总催”官吏的冷酷凶残,在“总催醉饱入官舍,身作难民泣阶下”两句,道尽了嘉纪对官吏的愤恨之心及对百姓的爱护之情。如前已提及,嘉纪的诗以写实为主,以性情胜,不事雕饰而自然真切,这首《海潮叹》便是他纯用白描手法来反映盐民的实际生活,由于语言真朴,读来恻恻感人。此外,嘉纪另一首描写江淮人民饱遭兵燹之苦的《忆昔行·赠门人吴麐》诗,与《海潮叹》作一比观,都充分反映嘉纪的诗作常对低下层百姓的困苦生活寄予深切的关注与同情。

清顺治十一年(1654),清廷派大兵征郑成功,大兵路过扬州、泰州,烧杀掳掠,其暴行不亚于南下之时。嘉纪在《过兵行》诗中作了深刻揭露。诗云:

扬州城外遗民哭,遗民一半无手足;

贪延残息过十年,蔽寒始有数椽屋。

大兵忽说征南去,万马驰来如疾雨;

东邻踏死三岁儿,西邻掳去双鬟女。

女汝母汝难相亲,城里城外皆飞尘。

鼓角声闻魂已断,阿谁为诉管兵人;

今下养马二十日,官吏出谒寒慄慄。

入郡沸腾曾几时?十家已烧九家室。

一时草死木皆枯,昨日有家今又无。

白发夫妻地上坐,夜深同羡有巢鸟。(23)

嘉纪的诗篇重于写实,具有现主义的特征,而他本人早年在北方参加过抗清活动,故其诗作多喜以史入诗,基于这个原因,清儒陆廷抡在《陋轩诗序》中称嘉纪“以诗为史也,虽少陵赋《兵车》,次山咏《舂陵》,何以过?”(24),而(清)陈田《明诗纪事》亦说:“陋轩古诗,序事得之史公,沉痛得之少陵。”(25)上述清儒皆以嘉纪写实诗作与诗史杜甫相提并论,诚非过誉。而嘉纪的许多反映低下阶层人民的诗篇,大多出于他的亲身体验。

嘉纪年少时曾从事煮盐的艰苦工作,故反映盐民生活及描述水灾兵役的诗篇尤为生动深刻。同时亦是他的作品中最值得重视的部分。如他在《朝雨下》诗中概括了盐民艰苦的生活方式,诗云:

朝雨下,田中水深没禾稼,饥禽聒聒啼桑柘。

暮雨下,富儿漉酒聚俦侣,酒厚只愁身醉死。

雨不休,暑天天与富家秋,檐溜淙淙凉四座,座中轻薄已披裘。

雨益大,贫家未夕关门卧,前日昨日三日饿,至今门人无人过。(26)

夏天时节淫雨成灾,淹没了庄稼。贫苦的人民挨饥抵饿,而富家子弟却过着“漉酒聚俦侣,酒厚只愁身醉死”的糜烂的生活。嘉纪在诗中对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加以对照比观,使读者深切地认识到当时社会的不合理情况,从而引发出对贫苦人民的关注与同情。

(二)因题制宜,不拘一格

因题制宜,不拘一格是嘉纪诗作特色之一,他所写诗篇的可贵处,除了擅作写实的古典诗歌外,嘉纪还能用自己的语言和风格来表现写实的题材,所谓直抒胸臆,状难状之景,达难达之情。如他在康熙五年(1666)丙午岁暮赴金陵时所写的《登清凉台》,便是一首沉痛感人的忧民伤国的诗篇,诗云:

此地旧京华,登临落照斜,雄关空踞虎,

废殿只啼鸦,山脊明寒烧,江心长白沙,

来游吾独晚,搔首听悲笳。(27)

嘉纪在诗中对南京清凉台的物在人在,抱有无限的憧憬与感慨,诗中不油然地表现出他的故国忧思之情及异族亡国之恨,《过史公墓》及《谒岳武穆祠》两诗便是其中两首佳作。《过史公墓》诗云:

纔闻战马渡滹沱,南北纷纷尽倒戈;

诸将无心留社稷,一抔遗恨对山河。

秋风暮嶺松篁暗,夕照荒城鼓角多。

寂寞夜台谁吊问,蓬蒿满地牧童歌。(28)

又《谒岳武穆祠》诗亦云:

祠宇巍然俯一城,背人瞻拜泪纵横。

草荒石径牛羊乱,风急山门鼓角声。

河北当年轻与敌,中原今日复谁争?

檐前历历江南岫,怅望徒伤野老情!(29)

史可法墓及岳武穆祠分别在扬州梅花领及泰山墩,而史、岳二人同为忠贞死节之士,嘉纪以诗赁吊,托理想于古人,吊古伤今,然其诗哀多愤少,怨而不怒,表现出嘉纪恪守传统忠君思想的文人性格。

嘉纪一生最喜吟诗咏志,终成为一个“穷饿自甘,专工为诗”的一个苦吟诗人。考其一生,也曾写下了不少酬答的佳制名篇,如嘉纪于康熙四年(1665)乙已七夕在广陵禅智送别好友王士禛时所写的《七夕送王阮亭先生》诗二首皆能表达出他与亲朋好友的深厚情谊。其一云:

黄河新秋时,凉风吹去舫;

帆底宦游人,欲发重惆怅。

月高银汉斜,双星默相向。

回首望广陵,烟树浮新涨。

一鸟失其群,云霄自飘飏。(30)

又如《雪夜念为宪,希文云果村》诗云:

小屋拥衾坐,汵汵声暗闻;

羁縻同此夜,风雪更离群。

一艇宿何地?众村皆似云。

严寒在君处,愧我未能分。(31)

嘉纪性耿介高洁,与时流落落难合,他虽不妄交,但很怕孤独,因此与同里王鸿宝、王太丹等遗民结社唱和,又对激赏他的王士禛及王为宪引为“同调”,上述诗中“帆底宦游人,欲发重惆怅”及“严寒在君处,愧我未能分”等句,更可显示出嘉纪极重感情的一面。从顺治二年(1645)乙酉至十七年(1660)庚子的十五年间,嘉纪蛰居东淘,大部分时间都用于交游、唱和。他极重视友情,经常主动出访,或抱病扶杖送友,这种“两心不觉胶投漆,因诗与我成相知”的友谊,大量表现在嘉纪所写的怀友、访友、送友、谢友的诗篇中。

(三)即事写情,痛郁朴远

嘉纪的诗具有现实主义特徵,从上述诗作中可窥见一二。故(清)汪懋麟对他的诗予以极高评价:“至所为今乐府诸篇,即事写情,变化汉魏,痛郁朴远,自为一家之言,必传于后何疑欤?”(32)如嘉纪描写与妻子贫苦的一生,在《内人生日》诗中表露无遗,诗云:

潦倒丘园二十秋,亲炊葵藿慰余愁;

绝无暇日临青镜,频过凶年到白头。

海气荒凉门有燕,溪光摇荡屋如舟。

不能沽酒持相祝,依旧归来向尔谋。(33)

该诗叙述嘉纪在他的妻子王睿生日时,因家贫潦倒,无钱买酒替她祝寿,只好向她商量,诗中真挚生动地描绘了他们夫妻间之深情,这是嘉纪写实诗中深厚功力所在。此外,嘉纪亦抒写了《哀羊裘为孙八赋》诗真实地表露了好友孙枝蔚一家生活贫困的情况,诗云:

孙八壮年已白头,十年歌哭古扬州;

囊底黄金散已尽,笥中存一羔羊裘。

晨起雪霏霏,取裘覆儿女。

亭午号朔风,儿持衣而翁。

风声雪片夜满牖,殷勤自解护阿妇。

裘之温暖诚足珍,不得众身为一身。

吁嗟乎!长安天子今非故人,羊裘冷落对邗水。

他年姓字齐严光,今日饥寒累妻子。(34)

孙枝蔚与嘉纪一样,家境甚为困苦,据嘉纪在诗中所述,孙氏家中仅有一件旧羊裘,早上给儿子穿,中午儿子给孙氏穿,夜里孙氏又把羊裘披在妻子身上,所谓“不得众身为一身”,写来真挚感人。全诗使用白描手法,明白晓畅。

嘉纪某次从东淘去邵埭,途经邵伯湖,拟舟人所唱的船歌,撰写了十一首《船中曲》,其一云:

侬是船中生,郎是船中长;

同心苦亦甘,弄篙复荡桨。(35)

船歌往往是男女青年表达爱情的一种方式。故歌的内容多以抒写爱情为多。“同心苦亦甘,弄篙复荡桨。”两句直把男女双方诚笃的爱情活现纸上,暗喻两人同心协力,自可同舟共济,闯过各种生活急流,诗虽短,但诗意朴远,自然真切,所谓“诗以性情胜”,读来恻恻感人,回味无穷。清儒认为嘉纪之诗应属“天赖”(36),是指其诗作自然质朴,如出水芙蓉,清新可爱,这十一首《船中曲》诗当为其中之佼佼者。

由于东淘地近海滨,常有暴风雨至。嘉纪一家居住在“年久半倾圯,圯者不复问”的陋室中,自感生命缺乏保障,于是不得已携妻女至草丛,坐等黎明始返,嘉纪在《破屋诗》中道出了其中苦况,诗云:

避喧数椽在谿北,苔巷荜门意自适;

邻舍无繇窥我贫,几年全赖此四壁。

壁老土柔力渐微,或倾或侧纷狼籍。

野狸黠鼠恣来往,青天色冷接床席。

妻子常驚瓦砾声,劝吾修葺苦逼迫。

昨夜雨歇天作霜,烈风怒号落吾宅。

宅舍压倒存一半,其下儿女声唶唶。

仓卒提携出户来,草中坐待朝日白。

日高举室喜重生,虽失栖迟翻不惜。

君不见昔日巍巍公与侯,朱门画栋云霞流。

转眼蓬嵩生甲第,身死还为当世羞。

何如野老断垣柱下,骨肉因依无所求(37)。

嘉纪自幼生长在“以鱼盐为业,驵侩杂居”的穷乡东淘,其身受盐、水患之苦自不待言。他在《破屋诗》中不只是描述了一家生活的贫困情况,其实是明代末期整个社会的缩影,官吏催收粮税的手段凶残,对盐民毫无体恤之心,加上年年暴涨的海潮给苏北沿海地区带来空前的灾难,生灵涂炭,屋庐为墟,种种惨状,嘉纪把这幅满目凄凉,阴深可怖的景象引入诗中,写来入木三分,深刻动人,这是嘉纪深谙盐民生活疾苦的缘故。此外,嘉纪所写的吟友诗如《王太丹死不能葬吴次汪次朗赠金发丧感泣赋此》、《郝羽吉寄宛陵棉布》、《赠孙八豹人》等篇亦属一时手笔。

总的说来,嘉纪终日苦吟,亦终生苦吟,既吟己之苦,亦吟友之苦,比之李贺实有过之而无不及。其诗以“严冷危苦”、“凄急幽奥”见称,反映社会现实及揭露民生惨状,都能一一运用自己的语言及独特风格表现出来。所谓“状难状之景,达难达之情”,在近古诗人中实不多见。

注释:

①参看《吴嘉纪诗笺校》附录六(清)张符骧撰《俞其武诗序》页515。(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②(11)参看(清)张景宗《吴野人先生墓碑记》页509。

③④参看袁承业:《王心斋弟子师承表》叶90(东台袁氏排印本)。

⑤(14)(15)见(清)刘钤,陈道坦等纂修:道光《泰州志》卷二十六(隐逸·吴嘉纪》叶4。

⑥参看《吴嘉纪诗笺校》卷一〈吾庐〉诗页1。

⑦⑨参看(清)阮元:《国史文苑传·吴嘉纪传》叶10(台北,广文书局印清手稿本,1977)。

⑧参看(清)沈默:《发幽录·吴嘉纪传》页509。

⑩见(清)王士禛:《居易录》,收入《吴嘉纪诗笺校》附录五页504。

(12)(16)见〈陋轩诗序〉,清儒吴周祚评语,收入《吴嘉纪诗笺校》附录四页492。

(13)见(清)汪懋麟:《百尺梧桐阁集》卷五《吴处士传》叶14(上海:古籍出版社)。

(16)参看(清)周亮工撰《吴野人陋轩诗序》页487,收入《吴嘉纪诗笺校》附录四。

(17)见(清)陈鼎撰《留溪外传·吴野人嘉纪》页508收入《吴嘉纪》附录五。

(18)参看《吴嘉纪诗笺校》卷三《泛舟词·赠程临沧、飞涛》诗页78。

(19)同前书卷二《送孙豹人》诗二首,页44。

(20)见(清)沈德潜:《清诗别裁集》卷六《吴嘉纪》页114,〈北京中华书局〉(1975)。

(21)参看嘉庆《东台县志》卷三十七《艺文·吴陋轩小传》叶40。

(22)参看《吴嘉纪诗笺校》卷二《古今体诗·海潮叹》。

(23)同前书卷十五《过兵行》页453-454。

(24)(清)陆廷抡撰《陋轩诗序》,收入《吴嘉纪诗笺校》。

(25)见《明诗纪事》,收入《吴嘉纪诗笺校》页520。

(26)参看《吴嘉纪诗笺校》卷一《朝雨下》页25。

(27)同前书卷四《登清凉台》诗页108。

(28)同前书卷一《过史公墓》诗页12。

(29)同前书卷十三《谒岳武穆祠》诗页397。

(30)同前书卷三《七夕送王阮亭先生》其一页82-83。

(31)同前书卷十三《雪夜念为宪,希文去梁村》。

(32)参看(清)汪懋麟撰《陋轩诗序》页494,收入《吴嘉纪诗笺校》。

(33)见《吴嘉纪诗笺校》卷一《内人生日》诗页17。

(34)同前书卷二《船中曲》其一页65。

(35)见(清)林昌彝《海天琴思录》评语,收入《吴嘉纪诗笺校》附录六页520。

(36)参看《吴嘉纪诗笺校》卷二《破屋诗》页4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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