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两次被流放的时间及第二次流放的出发地和流放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屈原论文,出发地论文,两次论文,时间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文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89(2001)02-0125-003
屈原流放汉北是不争的事实。《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说:“屈原既之,虽放流,眷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欲之一改也。”屈原在《九章·抽思》中写道:“有鸟自南兮,来集汉北。好姱佳丽兮,牉独处此异域。”“望孟夏之短夜兮,何晦明之若岁?惟郢路之辽远兮,魂一夕而九逝。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与一列星。”这首诗记述的是屈原初到汉北时独处异域度夜如年悲凉愁苦的心情。时间是孟夏,即四月份时间。那么屈原流放到汉北是哪一年的孟夏呢?这个问题学术界观点很不一致。有怀王二十四年(前305)说、怀王二十五年说等[1],主要根据是怀王二十四年秦昭王初立,秦楚和亲,楚迎妇于秦;怀王二十五年怀王与昭王会盟于黄棘。一向主张联齐抗秦的屈原必然反对,于是被流放到汉北。其实这两种说法都难以成立,因为怀王三十年,屈原仍在怀王身边,向怀王进谏。论者以为屈原此时已从汉北招回,但史料并无记载,在屈原自己的著作中也找不到证据。我断定屈原流放汉北的时间是在怀王三十年。其理由如下:
据《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记载,屈原因草拟宪令一事遭到上官大夫的陷害,“王怒而疏屈平”。怀王疏远了屈原,不再信任重用他,自然免去了他左徒的重要官职,但仍在朝廷做官,大约降为三闾大夫(屈原任左徒前曾任此职,参见《九章·橘颂》),《渔父》篇中的渔父称他三闾大夫却不称他左徒,于此可证。尽管怀王不再重用,但此时却没有流放他。因为怀王十七年,楚秦战于蓝田,魏乘虚而入,楚国大困,此时屈原又被派遣出使齐国;怀王十八年,屈原从齐国返回,谏怀王杀张仪。怀王三十年,秦攻取楚八城后,昭王遗书怀王,约怀王会盟于武关,在怀王犹豫不决之际,屈原和昭瞧同时谏怀王:“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毋行。”结果怀王还是听信了稚子子兰的话,赴秦会盟。这说明怀王三十年怀王赴秦前,屈原仍在朝中,在怀王身边,而且怀王二十九年楚太子熊横入质于齐,很可能是屈原陪同前往的。因此,我判断屈原是在怀王三十年春末赴秦,临行前被流放到汉北的。所以屈原在初到汉北所作的《抽思》中说:“望孟夏之短夜兮,何晦明之若岁?”从此,屈原便开始了流放生活,再没有回到朝中做官。我这样判断的另外一个证据是,屈原的第二次流放不是从郢都出发,而是从汉北流放地出发的(详见后文)。因此,有人断定屈原在怀王二十四五年被流放汉北,此后又被召回朝中做官的观点是不正确的。
屈原流放江南的时间,有的学者断为顷襄王七年或迟至十二三年之间[2]。这个判断是不对的。事实上屈原被流放江南是顷襄王初年。如上文所述,怀王三十年,怀王没有采纳屈原的谏言而听了子兰的话赴秦会盟,把屈原流放到汉北,结果自己被骗遭拘禁,于三年后的顷襄王三年病发,客死于秦。“秦归其丧于楚,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在国败君亡举国哀痛的气氛中,抱怨子兰怂恿怀王入秦是很自然的,屈原当时正流放在汉北,怀王入秦的结果证实了他当初持反对意见的正确,此时的心情和态度不言自明。这时,造成把怀王推上断头台客死他乡的罪魁祸首子兰已做了权倾朝野的令尹,他必然感到大伤面皮,十分尴尬;此人又心胸狭窄,偏执贤,一肚子无名火无处发泄,当他听到一些小人传言屈原也和国人一道非难他时,“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于是屈原就从汉北又被流放到江南。这里需要略加说明的是,子兰为什么对已遭不幸的屈原仍下井投石,并且指使上官大夫到顷襄王面前去说屈原的坏话?据我分析,屈原在任左徒之前曾任三闾大夫,按王逸的说法,三闾大夫是主管王族子弟培养教化的教育管理官员,子兰幼时很可能是屈原的学生(“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余既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奈着师生的脸皮,自己不便出面。另一方面,国人的不满情绪和言论主要是对他来的,他更不便于自己出面,于是指使以前曾陷害过屈原的小人上官大夫以别的事为借口再次到顷襄王面前诬陷屈原,以达到惩一儆百平息舆论的目的。关于“顷襄王怒而迁之”的“迁”字,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意思是贬谪,放逐;另一种意思是迁移。无论哪种解释,对于屈原再次流放到江南来说都解释得通。我以为在这里解释为从汉北流放地迁移到江南流放地更为贴切,是加重惩罚,因为江南黔中郡地处湘西,山高林密,人烟稀少,生活条件更中艰苦。
子兰嗾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屈原的命令是顷襄王三年秋冬之际下达的,当时屈原正在汉北流放地,不在郢都。他接到王命后,于顷襄王四年初春从汉北起程向江南进发。上述观点最可靠的证据便是屈原的著作《招魂》。
关于《招魂》是否屈原的作品,《史记·屈原列传》中说:“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沈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在这里司马迁已作了明确的回答,但自东汉王逸以来,却把《招魂》的著作权给了宋玉,并且认定是宋玉招屈原之魂。此说影响一千多年,直到本世郭沫若先生撰文肯定《招魂》为屈原的作品,所招为楚怀王之魂,学术界才基本上取得了一致的认识。但郭老主张所招为怀王之生魂,时间是在怀王囚秦的三年之内,当时怀王还活着。这一观点至今仍为很多学者所赞同。我以为“招魂”断为怀王囚秦时,招的是生魂之说是错误的。我认为《招魂》作于怀王尸体已运回楚国,安葬以前,是把怀王死后离开躯体在异国游荡无依的魂魄招回楚国来。这可以从《招魂》中得到有力的证明。
屈原于顷襄王三年末接到迁往江南的王命后,于顷襄王四年刚过年后的初春天气整装南行。行前,他办的最后一件大事是为怀王招魂。屈原在身遭不幸并且即将遭遇更大不幸之时,感慨万千。他想到自己青年时期曾受到怀王信任和重用,为建立美政奔走先后,做过一些大事,而自己却反遭陷害屡受打击。怀王虽昏庸,屡屡失误,但最后还保持了君王的节操。如今人死了,躯体已归故土,而魂魄仍在异国游荡。趁尸体尚未腐烂,魂魄尚未离散,托上帝的旨意,借巫阳的口吻,把游荡在异国的怀王魂魄招回来,使其附在尚未腐朽的躯体上。他借巫阳之口大声呼唤道:“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接着屈原历数东、南、西、北、上、下各方都有凶险,均不可去,还是快快回到自己的故土来,享用往日的幸福和快乐。做完了这件大事后,屈原就向江南进发了。屈原出发的时间、地点和南行路线,在《招魂》的乱辞中有明确的交待:“献岁发春兮,汩吾南征。绿蘋齐叶兮白芷生。路贯庐江兮左长薄,倚沼畦瀛兮遥望博。”从这里我们得知,屈原是在顷襄王四年刚过年的初春时间匆忙上路的,当时绿色的蘋草已长齐叶,白芷刚刚生出来。屈原的出发地是汉北庐江上游,即今湖北省襄樊市西南一带地方。他是坐着小船顺庐江而下的,所以说“路贯庐江”。有的学者认为诗中的“庐江”是指安徽的庐江,显然是错误的。屈原沿庐江而东入汉水,换大船顺流南下,到汉水下游即夏水河段已进入云梦泽地区,沿岸水田万顷,目极千里,所以诗中说“倚沼畦瀛兮遥望博”。他触景伤情,联想起当年随同怀王田猎云梦的壮观场面,如今旧景依然,人事全非,心中无限感慨:“目极千里兮,伤春心。”再次发出“魂兮归来哀江南”的哀叹。我们把这句话译成现代汉语就是:大王啊,您的魂魄快快归来吧!罪臣又被放逐到江南,您同臣一起到江南去看看那里可怜的黎民百姓吧!《招魂》一篇写于(或构思于)流放江南途中,从上文引证乱辞中的诗句,可以清楚的了解屈原这次流放的时间、出发地、行走路线。而最后一句“魂兮归来哀江南”,则更加明确地告诉我们,屈原这次南征就是流放江南。
其实,证明屈原流放江南,在他自己的作品中还不只《招魂》这一篇,另外还有《九章》中的《涉江》。如果说《招魂》可靠地证明了屈原这次流放江南的前半部分,则《涉江》又可靠地证明了他这次流放的后半部分,而且这两篇诗章所叙述屈原此次南行的内容是前后紧密相接的。在《涉江》中诗人写道:“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步余马兮山皋,邸余车兮方林。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凝滞。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入溆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之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从上面引文“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中,我们知道,屈原顺汉水、夏水而下,下一步就要横渡长江,再上溯湘水,到那荒僻落后的南夷居住的地方去。“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告诉我们屈原已到达鄂渚(今武汉市),当时正是初春季节长江一带乍暖还寒时候。“绪风”就是“馀风”。这与《招魂》中的叙述正好衔接。“步余马兮山皋,邸余车兮方林”,告诉我们,诗人从鄂渚过江后是改旱路沿江向上游行走的。“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凝滞”,告诉我们屈原乘大船渡过洞庭后,又改乘小船溯沅江而上,由于是逆水行舟,船的行进很吃力很缓慢。“朝发枉陼兮,夕宿辰阳”,清早从枉陼(今湖南省常德市一带)出发,晚上便到了辰阳(今湖南省辰溪),这是夸张说法,实际上乘小船逆水上行,需要数日到达,诗人这样说是表明自己不违王命,不敢滞留,尽快到达流放地。“入溆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之所如”及以下各句,是说诗人到了辰阳后又转向东南来到溆浦,这里山高林密,人烟稀少,气候变化无常,是猿猴栖息的地方。屈原在这环境极端恶劣的地方住了下来,幽居独处,心中无限愁苦,但仍固守高洁的志向和品格,不肯从俗更改初衷。
综上所述,根据《史记》中的《屈原列传》、《楚世家》和屈原的《招魂》、《涉江》的记载,可以断定屈原在楚怀王三十年(前299)春末夏初被流放到汉北。顷襄王四年(前295)初春再度被流放到江南,这次流放是从汉北出发,贯庐江,入汉水,顺流而下,经夏水,达鄂渚。过长江后改旱路沿江上行,涉洞庭,改乘小船溯沅水,经枉陼,达辰阳,最后在溆浦住下来。溆浦一带地处楚国西南,属黔中郡,这是极偏僻荒凉的地方,流放到此地的自然被视为重罪之臣。此后数年内屈原一直在沅、湘一带过流放生活。然而从《九章·哀郢》中得知,在顷襄王二十一年(前278)前屈原确曾回到郢都,究竟是什么原因、哪一年回郢都的我们还不清楚,而顷襄王二十一年,秦将白起攻陷郢都时,顷襄王带领残兵败将退保陈城。屈原身为流放罪臣,已无资格陪王伴驾,只能随难民东出国门,发都去闾,于仲春二月沿长江顺流而下东逃至鄂渚。后来又辗转来到湘水支流汩罗江一带,因黔中郡已被秦军占领(顷襄王二十二年),屈原无法西行,于是在汩罗江边住了下来,直到投江而死,结束了不幸的一生。
[收稿日期] 1999-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