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研究的新趋势，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辩证法论文,马克思主义论文,英美论文,新趋势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世纪之交，英美马克思主义学者掀起了一个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新高潮，特别是对辩证法理论的研究呈现出繁荣的局面，一批具有重要理论价值和学术影响的研究辩证法的著作先后问世，如杰姆逊的《晚期马克思主义——阿尔多诺或辩证法的韧性》（1990）、奥尔曼的《辩证法考察》（1993）、巴斯卡的《辩证法：自由的脉搏》（1993）、斯密斯的《辩证的社会理论及其批判》（1993）、莫兹罗斯的《超越资本：一种过渡理论》（1995）、舍曼的《重建马克思主义》（1995）和塞凯英的《资本辩证法论纲》（1997）。
美国研究马克思主义的著名杂志《科学与社会》为了推动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研究的深入发展，还于1998年推出了一期辩证法研究专刊——《辩证法的新前沿》，展示了英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理论研究的最新成果。因此，美国著名马克思主义学者奥尔曼在其新著《辩证法的舞蹈：马克思方法中的步骤》（2003）中总结道：“辩证法的研究成为当代英美马克思主义研究中最有活力和争论最激烈的领域之一。”[1](P2)
一、英美马克思主义的五种辩证法解读模式
什么是辩证法？今天讨论马克思的辩证法有什么意义？辩证法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地位和作用是什么？当代英美马克思主义试图对这些问题作出回答，围绕这些问题英美马克思主义学者展开了激烈的理论争论，在对马克思辩证法的解释上形成了许多不同的学派和观点，但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五种辩证法解读模式。
（一）奥尔曼的黑格尔马克思主义辩证法解读模式
奥尔曼对马克思辩证法的解读主要是捍卫马克思辩证法的理论地位，回击后现代主义和后马克思主义对辩证法的否定和抛弃。他致力于解决三个问题：（1）什么是马克思的辩证法？（2）今天我们研究马克思的辩证法有什么意义？（3）如何在实际中应用马克思的辩证方法？
首先，奥尔曼指出，辩证法实质上是一种内在关系哲学，辩证法的研究对象是变化和相互作用。“但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有效地思考事物的变化和相互作用，如何在思维中把握它们？如何不误读我们认识到的真正的变化和相互作用？”[2](P3)这是辩证法提出的关键问题，也是马克思的辩证法要解决的根本问题。
其次，奥尔曼认为，马克思的著作绝对不是片面的，马克思在反映世界的永恒运动方面并不困难，相互联系、互相渗透在时间维度上是世界的法则，转化常常在大的范围内发生。内在关系哲学是马克思从黑格尔那里继承的哲学遗产，内在关系哲学把各种关系看成是事物本身的重要组成部分，一切事物都在关系中存在。因此，在这些关系中任何一个重要变化，都表现为系统中一个部分的质变。辩证法认为，构造实在的基本材料是关系而不是事物。
最后，奥尔曼指出，在讨论马克思辩证法的大量文献中，内在关系哲学相对来说被忽视了。马克思的几个主要解释者，如卢卡奇、萨特、列斐伏尔、科西克、歌尔德曼、马尔库塞等，好像都没有意识到马克思对黑格尔的抛弃并不包括内在关系哲学。内在关系哲学不仅仅是一种哲学，它还是奠定研究基础的辩证方法，这一辩证方法使对世界内部的探究、解释以及组织所发现的理论成为可能。[3](P4)但是，有效的使用这种方法要求同时注意辩证法的其他因素，特别是抽象过程。
奥尔曼把对马克思的抽象过程的考察放在内在关系哲学的核心位置上。奥尔曼将内在关系哲学和抽象过程结合在一起，把二者的共同使用作为他研究马克思辩证方法的重心。奥尔曼认为，这一方法可以推进对当代资本主义的研究，可以帮助人们更好地掌握和理解马克思本人的理论发现。
（二）杰姆逊的历史叙事学辩证法解读模式
杰姆逊对辩证法的解释与众不同，他认为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的本质特征，但要理解辩证法的本质特征必须从历史叙事学的角度来思考。在辩证法性质的界定上，杰姆逊提出了一个非常新颖的解释：辩证法是和现代性进程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辩证的思维方式是现代性的产物。他指出：“在这种情况下，下列推测似乎是有道理的，除了黑格尔和马克思著作中的开创性探索（还有其他人陆陆续续的探索）外，辩证法并不是关于过去的事物，也不是哲学史中的某一章节，而是对尚未实现的未来的某种思考，是对未来的推测性解释。像哈贝马斯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尚未完成的规划’，一种把握尚未以集体习惯方式存在的形势和事物的方法，因为与它相适应的具体社会生活形式还没有产生。”[4](P365)
由此可见，杰姆逊是从现代与后现代的关系角度思考辩证法的，把辩证法产生与现代性的发展联系在一起。哈贝马斯认为现代性“是一个尚未完成的规划”，借用哈贝马斯的观点，杰姆逊认为辩证法就是一个“尚未实现”的“有待完成的规划”[5](P366)，也就是说，辩证法是一种关于现代性的尚未完成的思维方式。
为什么辩证法是“尚未完成的思维方式”？
杰姆逊认为，对许多人来说，辩证法在目前来说意味着有很多的含义，意味着是一种新的思维方式、一种研究方法或者一种理论解释模式。辩证法的思维方式目前还仅仅是一种没有完全普及的思维追求，或者说在人们正常的思维过程中还不具有必然性，只是一种或然的添加的思维方式，这意味着大多数人并不能自觉地运用辩证的思维，而且它也意味着辩证法并不是某种具体社会类型直接导致的思维形式。在当代社会，实证主义和经验主义的思维方式以及各种非辩证的理论主张看上去更流行、更受欢迎。
当然，辩证法思想认为，不同的社会形态，或者更具体的讲，各种生产方式都具有自己的结构，抽象思维的秘密形式就存在于这些具体的结构中。这些抽象思维的秘密形式、结构及其功能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具有自己的起源与演变的历史。假设那些不同种类的思维形式确实具有某种真理性，那最好是把思维形式的展开看做是一定历史阶段生产方式的展开。既然这样，作为抽象的思维方式，辩证法的秘密就应该从具体的生产方式中去寻找。可以肯定，辩证法和当代其他发展着的哲学思潮有血缘关系。辩证法具有历时形态与共时形态。根据马克思的生产方式理论，从历时形态看，杰姆逊认为，黑格尔的辩证法是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的产物，而马克思的辩证法则是资本主义劳动力被普遍商品化的产物。[6](P360)
杰姆逊指出，作为一个有待实现、尚未完成的现代性理论规划，辩证法仍然在三个领域富有生命力：（1）在自我反思领域。辩证法理论需要回应当代世界的多元化和主体身份多重化趋势的挑战。（2）在历史领域。辩证法不是一种哲学立场，而是应用于传统历史叙事中的一种批判性运作，要对历史的因果关系与历史的重大变迁进行批判性解释。（3）在矛盾领域。矛盾范畴仍然是辩证法的中心，当代思想与理论的鲜明特征就是以矛盾的形态出现，黑格尔、马克思、德里达、巴特尔、布洛赫都是矛盾中心观辩证法的代表人物。多元化的当代理论充满差异与矛盾，这是多元化的当代世界充满差异与矛盾的表达，矛盾的“总体化”、“对立的统一”与“差异中的同一”的辩证法原理仍然有效，矛盾中心观的辩证法仍然是在实践中解决矛盾与改变世界的有效方法。
（三）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辩证法解读模式
美国的马克思主义学者霍华德·舍曼是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人物，其《重建马克思主义》一书对辩证法理论提出了一种新的解释，引起了国外学术界的重视。舍曼认为，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重要的方法论，对马克思主义的反思必须从辩证法开始。他反对把辩证法看成是过时的观点，特别是反对分析的马克思主义抛弃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错误观点。
新批判马克思主义对辩证法解释的另一个观点是：辩证法是社会科学研究的一个方法与工具，辩证法和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有着本质区别。舍曼指出，为了恢复辩证法的批判功能，必须明确辩证法的应用范围，努力纠正把辩证方法绝对化的错误倾向，重新阐明辩证法属于社会科学方法论的范畴。[7](P215)对辩证法正确的解释与理解是什么呢？舍曼认为，从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观点来看，作为批判方法的辩证法，既不陈述规律，也不给出答案，更不做出预言，仅仅是帮助提出问题。[8](P250)辩证法作为一种批判的“有用的方法”，它的基本含义是什么呢？舍曼指出，一种方法不能用事实去证实或证伪，也不能用其他的方法来检验，因为方法并不对任何事实做出判断。那如何去检验一种方法呢？很简单，需要用实用主义的观点来回答。对一种方法的检验主要是看它是否“有用”，而不是看它是否在事实上是真实的，因为它不陈述事实。换句话说，看它在研究实际问题过程中能否产生任何实际的效果。
（四）体系学派辩证法研究解读模式
辩证法体系学派发展非常快，观点也非常鲜明，他们坚持认为辩证法就是构造《资本论》理论体系的方法，其他的方法不能称之为辩证法。体系学派的重要代表作有：阿瑟的《劳动的辩证法：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关系》（1986），《资本的循环：（资本论)第一卷研究》（1998）；关根的《（资本论)第二卷的辩证法概论》（1997）；史密斯的《马克思的资本逻辑》（1990）。根据奥尔曼的研究，辩证法体系学派的基本观点可以概括为三点：第一，马克思的辩证法表达的是对资本主义资本逻辑的理解策略；第二，马克思使用这一策略的主要地方是《资本论》第一卷；第三，辩证法是马克思从黑格尔那里继承过来的建构概念的逻辑方法体系。[9](P236)
具体分析，体系学派内部对辩证法的解释也有一些差别。（1）关根认为，黑格尔的辩证法是超越形式逻辑的分析基础，这也是构成马克思辩证法的核心部分。关根认为，把马克思的辩证法与黑格尔的辩证法之间的区别看做是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区别是一种误读，二者的根本区别是：黑格尔的辩证法处理形而上学；马克思的辩证法处理经济学。马克思的辩证法是资本辩证法，用辩证方法表达经济学。[10](P434)（2）阿瑟认为辩证法有两种形态，即历史辩证法与体系辩证法。马克思的辩证法是体系辩证法而不是历史辩证法。马克思的辩证法与黑格尔的辩证法在性质上是一样的，表达的是概念之间的逻辑关系，研究概念的意义以及相互联系为整体的条件。（3）史密斯则认为，马克思的辩证法既是体系辩证法又是历史辩证法。作为体系辩证法，它研究整体的意义及其条件；作为历史辩证法，它阐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化发展的过程。
（五）批判实在论的辩证法解读模式
批判实在论是一个迅速崛起、在国际上影响日益扩大的哲学学派，出版了许多重要的著作，其中《辩证法：自由的脉搏》、《批判实在论与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就非常大。批判实在论的创始人是英国哲学家巴斯卡。巴斯卡认为，西方哲学流派繁多，主张各异，但是他们却存在一个共同的错误，那就是把本体论还原为认识论。“西方哲学的整个传统，就是试图把存在还原为知识，把本体论还原为认识论。”[11](P11)因此，批判实在论强调两个区别：其一，思想与存在的区别，强调存在先于思想；其二，本体论与认识论的区别，强调本体论先于认识论。巴斯卡的《辩证法：自由的脉搏》一书，被批判实在论的追随者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哲学著作”。在这部著作中，巴斯卡表示他要完成马克思没有完成的遗愿，写一部关于辩证法的大书。巴斯卡的辩证法由四个部分组成：非同一性；否定性；总体性；社会转变实践。巴斯卡把这四个方面称为1M、2E、3L、4D。1M的辩证法是分层的辩证法，强调本体论与认识论的非同一性，肯定与否定的非同一性，结构与事件的非同一性。2E的辩证法是变化的逻辑，认为不在场、缺失是辩证法的实质与核心，认为变化就是不在场，不在场优于在场。3L是开放的总体性的辩证法，把分散的现象看成是统一性总体的组成部分。由于不在场的存在，总体性永远是开放的、尚未完成的。4D是实践的辩证法，强调社会实践就是对社会的再总体化。实践辩证法的主要作用是确保历史永远不会终结。
巴斯卡认为辩证法的真正定义是“缺失中的缺失”（the real definition of dialectic as absenting absence），后来他把辩证法进一步定义为“缺失限定在缺失的缺失中”（absenting constraints on absenting absences）。[12](P233)这个复杂而抽象的定义是一个四重否定。英国学者约瑟夫把其具体化为如下公式：
1.失业就是工作的缺失；
2.工作就是缺失的缺失；
3.通货膨胀是对缺失的缺失的限制；
4.消除通货膨胀就是缺失这种限制。[13](P234)
批判实在论的辩证法强调缺失（absence），用四段论的辩证法取代黑格尔的三段论辩证法。黑格尔的三段论辩证法是：肯定（从某物开始）→否定（发现了自身的缺陷）→否定之否定（克服这些缺陷）。巴斯卡的四段论辩证法是：缺失（开始于不完善）→缺失原初的缺失（修复这些不完善）→缺失之缺失的限制（修复过程遇到障碍）→缺失这种限制（克服这些障碍）。辩证法是关于人类解放的辩证法，自由就是人从社会与自然的限制中独立出来，“这个过程就是辩证法，辩证法是自由的脉搏”。[14](P385)
二、当代英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研究热的原因
英美马克思主义学者为什么在世纪之交这么重视对辩证法的研究呢？我们认为有以下几方面的原因：
首先，苏联解体后，对马克思主义历史命运的反思，对社会主义前途的坚持，引发了人们对辩证法的再思考。豪伍德·舍曼认为，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家，必须把马克思的方法放在重要和核心的地位上，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重要的方法论，对马克思主义的反思必须从辩证法开始，必须对一些马克思主义学者关于辩证法的错误解释加以纠正，对其他非马克思主义学者歪曲、否定辩证法的理论进行批判，以便恢复马克思辩证法的批判功能。[15](P215)
其次，对辩证法的研究是为了适应重新认识当代资本主义的需要。资本主义的深刻变化和经济全球化，呈现出许多新的特点，按照杰姆逊的说法，晚期资本主义正经历着从现代向后现代的结构转型，马克思主义也在努力适应与把握这一变化。当代发达资本主义面临着严重的政治与经济危机，各种应对危机的政策与措施困难重重，无法全面把握资本主义合法性危机的深刻根源。马克思在西方再度受到重视，再一次证明：马克思主义是关于资本主义的科学，是认识资本主义最深刻的理论体系，只要资本主义存在，马克思主义就不会过时。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分析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锐利武器，是马克思主义的本质特征，因此，发展马克思主义必须从发展辩证法开始。
再次，对辩证法的研究也是对分析学派马克思主义的批评。分析学派马克思主义为了“恢复”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用分析哲学的逻辑方法解释马克思主义，认为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中非科学的东西应该抛弃。分析学派马克思主义的一些学者错误地认为，重建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本质应该彻底放弃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因为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无用的成分。如分析学派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人物之一罗默说：“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的瑜伽”，“在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科学中，辩证法常被用来为一种懒惰的目的论推理作辩护”。[16](P39)许多马克思主义学者坚决反对这种错误的观点，认为放弃了辩证法也就是放弃了马克思主义，就是放弃了对马克思主义的重建。因此，英美马克思主义对辩证法声势浩大的研究，一大批重要理论成果陆续问世，也意味着对分析学派马克思主义放弃辩证法的批判。
最后，对辩证法的研究也是为了对抗与批判后现代主义的方法论。后现代主义提出了“反宏大叙事”、“反总体性”的多元与差异的解构策略，否定现代性的理论基础——启蒙理性和解放规划，认为马克思是启蒙运动之子，马克思主义理论是启蒙理想的最高代表。有些后现代主义者指出，马克思主义也许在现代资本主义时代是正确的，但是后现代、后资本主义时代就完全过时了，“历史已经终结了”，“马克思主义也同时终结了”。艾伦·伍德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后现代的时代，启蒙规划已经死亡，所有陈旧的信念和意识形态都失去了往日的威力，理性的老原则已经失去了作用。”[17](P4)后现代主义现在已经逐渐成为在英美有重要影响的潮流，与新自由主义在文化上对抗，在经济上却形成了共谋关系。新自由主义企图把世界推上不受任何控制的轨道，不受控制的资本扩张就是非理性。但是，当人们寻求批判新自由主义的武器时，后现代主义却在论证后现代批判的武器已经失灵。为了回击后现代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攻击与对新自由主义的掩护，辩证法成了最有利的武器；同时，捍卫马克思主义也必须从捍卫辩证法开始，因为“马克思主义从本质上说就是辩证法”。[18](P6)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回击后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解构。后马克思主义认同后现代主义的立场，认为马克思主义陷入了危机，确实存在着后现代主义所说的本质主义倾向，例如拉克劳和墨菲在《领导权和社会主义策略》一书中提出的后马克思主义纲领，主张清除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基础主义、还原论、经济决定论、历史目的论和总体论，认为这些都是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理论导致的理论缺陷。他们认为，马克思主义的本质主义辩证法主要表现为：在社会领域中的总体论社会观；在政治领域中的普遍主义的主体理论；在历史领域的客观主义目的论历史观。其中历史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的本质主义的集中体现。拉克劳和墨菲认为，由于本质主义的错误，马克思主义和“时代脱节了”，如果不对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进行解构，进行后现代范式转换与改造，就无法摆脱“马克思主义的危机”。
为了捍卫马克思主义的现代性，回击马克思主义“危机论”和“终结论”的理论挑战，英美马克思主义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辩证法的保卫战”，这场理论保卫战的广泛影响在多方面得到了体现。
三、英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研究的问题取向
英美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辩证法的研究呈现出这样几个特点，即观点多元、争论热烈、新意迭出、范围广泛。他们对辩证法的性质、辩证法的功能、辩证法的意义、辩证法的应用范围、辩证法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等问题进行了全面探讨。概括来讲，英美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辩证法的研究试图回答以下几个核心问题：
（1）什么是马克思的辩证法？马克思没有专门论述他使用的方法，研究者不同的理解引起了长期的理论争论。英美马克思主义学者主要通过三条途径进一步探讨这一问题：一是要回到马克思的文本，搞清楚什么是马克思本人所应用的辩证法；二是追根溯源，回到辩证法的源头，重新审视黑格尔的辩证法；三是寻求解释辩证法的新视角，从思想史的发展过程考察辩证法。奥尔曼就采取了第一条途径，多年来坚持不懈地反复阅读马克思的主要著作，揣摩马克思研究资本主义过程中所使用的方法。批判实在论采取的是第二条途径，重新解读黑格尔的辩证法，尝试建立新的、具有时代特点的辩证法体系。杰姆逊采取的是第三条途径，从现代与后现代关系的角度解释辩证法，认为辩证法是对抗后现代主义的重要方法，对辩证法的坚持就是对现代性的捍卫，就是张扬马克思主义的当代意义。
（2）辩证法的本质是什么？它是世界观还是方法论？是作为一种本体论，研究世界是什么，还是作为一种认识论，研究如何认识世界？或者，仅仅是一种思维方式？巴斯卡认为辩证法的本质是“思考区别与联系之间的一致性的艺术”。杰姆逊认为辩证法的实质是“尚未完成地思考未来的思维方式”。舍曼认为辩证法是一种提出问题的批判方法。奥尔曼认为，马克思的辩证方法是一个动态的展开过程，经历了六个阶段：第一是本体论阶段，关注世界的变化与相互作用；第二是认识论阶段，思考所关注的变化与相互作用；第三是研究阶段，分析变化与相互作用的具体特征；第四是思维重构阶段，发现事物发展变化的内在规律；第五是叙述阶段，以严密的逻辑体系介绍研究成果；第六是实践阶段，对认识的真理性在实践中进行检验。
（3）辩证法是否可以应用于自然与社会研究？或者是仅仅限于社会领域？英美马克思主义在这个问题上分歧不大，都认同卢卡奇与马尔库塞的观点：辩证法仅仅局限于社会领域，辩证法是社会辩证法而不是自然辩证法。新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认为辩证法是研究社会科学的方法。关根认为：“自然或物质不可能是唯物辩证法的主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什么是唯物辩证法的主体呢？我的回答是：只能是资本。”[19](P547)这就涉及马克思与恩格斯对辩证法的解释是否存在差异的问题。
（4）马克思与恩格斯对辩证法的理解是一致还是有差异？英美马克思主义学者普遍认为，马克思与恩格斯对辩证法的理解存在一定差异，但是，这些差异被不恰当地夸大了，舍曼就认为，其实，这些差异主要并不是源于恩格斯，而是源于对恩格斯的误读。要全面理解恩格斯对辩证法的解释，不能把恩格斯关于“辩证法是关于宇宙运动的普遍规律”的推测绝对化，把辩证法看成自然规律是典型的19世纪自然哲学的延续，在理论上仍停留在思辨哲学的基础之上，那种认为通过纯粹的哲学思辨就能够揭示出社会和生物进化的客观规律的观点是一种先验论，这一观点与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立场不兼容，也不符合恩格斯的原意。恩格斯反复告诫，要想了解世界，必须重视对自然科学的研究，要理解自然科学的研究成果，不能以先验哲学的观点来解释世界。但有些学者根本没有注意到恩格斯的观点，还是把辩证法看成是关于宇宙运动普遍规律的科学，这种绝对化的解释完全不符合马克思关于辩证法是研究社会历史的方法而不是规律体系的思想。
（5）辩证法是历史辩证法还是体系辩证法？也就是说，辩证法是构造《资本论》理论体系的逻辑方法还是反映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变化的历史辩证法？辩证法体系学派由一些研究《资本论》的马克思主义学者组成，他们认为，辩证法就存在于《资本论》之中，是马克思构造理论体系的方法，那种把辩证法看成是社会辩证法、历史辩证法或者自然辩证法的观点都不符合马克思的原意。另外一些学者在坚持辩证法是思维辩证法的同时，坚持认为不应该把思维辩证法与历史辩证法对立起来，不能把辩证法的应用范围仅仅局限于《资本论》。
（6）辩证法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的地位和作用，也就是马克思的辩证法和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关系问题。对辩证法的理解决定着对马克思主义的解读方式。有学者认为马克思主义是关于资本主义的科学，有学者认为马克思主义是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有学者认为马克思主义是关于社会主义革命的学说，也有学者认为马克思主义是关于共产主义的理论。
由于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国外马克思主义学者在这些问题上一直争论不休，对马克思主义性质的不同定位，导致了对马克思主义不同的解释方式，许多解释还相互矛盾。奥尔曼经过30多年对马克思原著的不懈研读，不仅系统地阐述了马克思使用的辩证方法，而且还明确解释了他自己对马克思主义与辩证法关系问题的理解。这是奥尔曼一个重要的理论贡献。在他看来，马克思主义既是科学的又是批判的，既是革命的又是理想的，理解马克思主义这四个方面的可能性和统一性的关键是马克思的辩证法。
综上所述，尽管在这些重要理论问题上的争论仍然激烈，但是已经取得的研究成果从多方面深化了对辩证法的认识，而且在一些重要方面也形成了比较接近的思想。正如有些学者指出的那样：越来越多的马克思主义学者接受了这样的观点，对辩证法的研究应该优先于对马克思其他理论的研究。当代资本主义进入了最后的阶段，所谓的全球化和晚期资本主义，也促使许多马克思主义学者返回到马克思的方法论上，以便深入考察这些现象。[20](P6)为了更有效地研究当代世界的新情况、新变化、新问题，英美马克思主义对辩证法的研究正在向着更广泛的学术领域延伸，追踪他们的研究动向对深化我们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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