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英语摇篮曲缘何悲伤哭泣,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摇篮曲论文,中古论文,英语论文,悲伤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摇啊摇,摇啊摇,小宝贝,你为何哭得如此悲伤?”(Lollai,lollai,litil child,whi wepistou so sore?)①现存最早的中古英语摇篮曲Index 2025②以此诗行开篇,突出“哭”与“悲伤”,为全篇奠定了悲伤的基调。整首摇篮曲采用母亲的口吻自问自答,并不将婴孩的无知啼哭视为理所当然,更不将其视为天伦之乐,而是超越时空局限,从婴儿的啼哭出发,哀叹整个人类的命运,使天真无邪的婴儿意象与饱经风霜的成人感悟之间形成了巨大张力。开篇的设问尤为耐人寻味,R.T.戴维斯称之为“一个具有鲜明反讽意味的新奇开头”③。紧跟着的回答便强调人生在世,哭泣不可避免,但同时说明,这并非个体的、偶然的命运,而是全体人类的必然经历:“你非哭泣不可,这早已命中注定/……/正如你的长辈所经历——当他们尚在人世之时。”(Religious XIVth:35)随后,各诗节从不同层面解释了婴儿悲伤哭泣的原因,一面回首过去,一面展望将来,悲情满怀。《诺顿英国文学选集》第四版在收录该摇篮曲时,将其命名为《一首悲苦的摇篮曲》(“A Bitter Lullaby”)④,可见编者认为悲苦是其最显著的特征。 这首中古英语摇篮曲的悲伤哭泣在中世纪后期文化中并非独具一格。现存14及15世纪手抄本中的英语摇篮曲普遍突出婴孩哭泣的意象,并且将哭泣解读为悲伤,与现当代温馨甜蜜的摇篮曲截然不同。有学者认为Index 2025可能并不是唱给婴儿的民间歌谣——其内容“过于博学”⑤;不止一位学者断言中古英语时期并没有真正的摇篮曲流传下来,只有以摇篮曲为形式的抒情诗⑥。无论这些中古英语摇篮曲是否在当时确实陪伴着婴童入眠,这种以摇篮曲的形式来承载人世间悲伤情感的文学手法仍令今人耳目一新。关于中古英语诗歌中的悲伤之感,现代人容易将其归咎于14及15世纪频频爆发的瘟疫与战争;但值得注意的是,Index 2025所在的唯一手抄本Harley 913⑦制作于14世纪初,其中大多数篇目写于1308至1315年之间,只有个别写于1330年之后⑧。换言之,该摇篮曲在黑死病爆发之前几十年就早已存在,更不用提其后的英法百年战争与玫瑰战争。此外,中古英语摇篮曲所蕴含的悲伤也不应被归咎于诗人个人的情感抒发或思想表达,毕竟中世纪的文学创作往往以发扬传统为荣,而非标新立异,作品与作者之间的纽带远不如作品与传统之间的联系密切。更何况,在识字率极低、书籍极为珍贵的欧洲中世纪,诗歌还具有文以载道的社会功能,正如牛津大学教授罗斯玛丽·伍尔芙所言,中古英语抒情诗的作者“大多是修道士,诗歌的写作服务于其传教工作”⑨,随手抄本流传下来的作品在思想内容上往往正统而保守,大多是基督教文化的一部分,或深受其影响。 Index 2025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受到基督教文化的影响,这是解释其悲伤哭泣主题的关键之所在。就其所在的手抄本而言,学界已公认Harley 913属于14世纪盎格鲁-爱尔兰文化中的方济各会(Franciscan)藏书,但由于该手抄本所含作品驳杂,我们不易判断这首摇篮曲的性质。西方学界对此一直众说纷纭,不少学者将其归类于宗教诗歌:“中古英语诗歌索引”的奠基人卡尔顿·布朗将这首摇篮曲收入其所编著的《14世纪宗教诗歌》一书中,既承认其宗教性质,但同时又指出它与其他中古英语摇篮曲的不同之处——其他摇篮曲都以圣母与圣婴为主题,唯有这一首的吟咏者为凡人母亲(see Religious XIVth:255);戴维斯则将所有中古英语摇篮曲笼统地称为“预言基督受难”的“圣婴耶稣的摇篮曲”,并将Index 2025这首最早的摇篮曲也包括在内⑩;贝内特·布罗克曼由这首摇篮曲联系到“基督为人类重获的天堂”(11);迈克尔·斯达格林则从中发掘出有关“基督的人性”(12)的论述;辛西娅·A.罗杰斯细致研究了这首摇篮曲所在的手抄本,认为即便其中没有直言圣婴或圣母,但中世纪的听众也很可能会按照圣婴摇篮曲的传统来理解这首摇篮曲(13)。 与以上解读相反的是,E.K.钱伯斯早在20世纪初就指出这首摇篮曲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宗教诗歌”,而是“预言人类婴儿的悲伤人生……无关神明救赎”(14);道格拉斯·格雷也肯定该吟唱者是凡人母亲,而非圣母,并将该摇篮曲称为“早期英语文学中关于人类处境的最凄凉的陈述”(15);西奥多·西尔弗斯坦更直言其为“一首世俗的摇篮曲”(16);约翰·D.西摩在《盎格鲁-爱尔兰文学:1200-1582》一书的《世俗诗歌》一章中提到了这首摇篮曲,但并不认为它属于盎格鲁-爱尔兰文学作品,因此未对其展开讨论(see Anglo-Irish:81);约翰斯通·帕尔将其描述为“一首悲观的摇篮曲,在其中,一位母亲向其婴儿哀叹世间悲伤与苦难”(17);伍尔芙也称其为“一首世俗的摇篮曲”,并认为“它把死亡主题巧妙地安排在一种新的形式中……形成了一种迥异于死亡诗歌的口吻”(18);齐格弗里德·文策尔同样认为该摇篮曲的歌唱对象不是圣婴,而是“所有在一个尚未得救的世界中面临着严峻生存考验的婴儿”(Preachers:164)。 为了在“宗教-世俗”坐标系中为Index 2025定位,我们既要分析其文本特征,又要在文本之外寻找有关其文化源泉的线索。Index 2025所在手抄本Harley 913呈现了一个复杂的文化背景:该手抄本虽在爱尔兰东部写就,但所用语言却是拉丁语、中古英语和诺曼法语(19),不仅没有涉及当时在爱尔兰西部流行的爱尔兰盖尔语(Irish Gaelic),也没有使用在爱尔兰东部通用的盎格鲁-爱尔兰方言(Anglo-Irish),因此,西摩认为Harley 913虽书写于爱尔兰,却“没有盎格鲁-爱尔兰方言的特征”(see Anglo-Irish:10-12)。这首摇篮曲的语言,尽管在发音拼写上有别于同期的伦敦方言,但仍是中古英语的一种方言。(20)中古英语尚无统一标准,方言众多,仅在Harley 913的17首英语诗中,就存在两种方言—其中13首属于同一种中古英语方言,而包括这首摇篮曲在内的另外4首则使用了另一种方言(see Anglo-Irish:4-5)。据西摩判断,“这些篇目极有可能只是抄写于爱尔兰,而原本来自他方”(Anglo-Irish:81),其中,Index 2025很可能来自英格兰或欧洲大陆。 这首摇篮曲不仅创作地点难以确定,其初创时间也扑朔迷离。尽管手抄本Harley 913成于14世纪初,但这首摇篮曲可能在有此文字记载之前就已经口头流传多时,或者还可能存在更早的手抄本,只是没有保存下来。布朗指出,中古英语诗歌普遍难以确定年代,“由14世纪早期的手抄本上流传下来的诗歌可能早在1300年之前就已经创作出来了”(Religious XIVth:xii)。值得注意的是,同一手抄本在另一页还写有两节拉丁文摇篮曲,与Index 2025的开头两节完全对应。其英文版与拉丁文版究竟孰先孰后,或将直接决定该摇篮曲的文化源头。由于这两节拉丁文摇篮曲明显短于六节的Index 2025,学界通常认为这个拉丁文版不完整,比如希尔弗斯坦就声称“这个拉丁文版很可能译自英文版”(Medieval:54)。不过,就韵脚而言,英文版却远不如拉丁文版精致:尽管Index 2025中间四节都是每节前四行押同一韵,后两行副歌(refrain)押另一韵,但是首尾两节的韵脚却极为牵强,以至于现代编者往往对这个英文版本进行修改,使之保持与中间四个诗节一样的韵律模式(21);而两节拉丁文摇篮曲的韵律则更为工整,严格遵循着每节的前四行押一韵、后两行押另一韵、每行七个重音的韵律形式(see Medieval:55-56)。罗杰斯从古文字学与手稿学的角度提出,这首中古英语摇篮曲的前两节可能直接译自同一手稿中那首拉丁文摇篮曲,也可能是此前业已存在的英译版拉丁文摇篮曲的一个变体。(22) 在Harley 913成书于爱尔兰的同时,一部描金彩绘的圣经诗篇集也在英格兰诞生,二者均为1310年前后的产物。该圣经诗篇集收录了一幅名为“人生十二阶段之轮”的图画,其中同样包含了询问婴儿为何忧伤的拉丁文诗句。(23)该轮形图案的各个轮辐,从顶端开始按逆时针顺序一一展现人生在世的十二个年龄阶段,每个阶段都由一对问答构成:拟人化的“理性”(Racio)向人生各阶段分别发问,人生各阶段依次对答,每一句提问或回答都是押尾韵的双行体诗节。第一阶段乃是“新生儿”(Nascens),“理性”这样提问:“小宝贝,你为何哭泣在/降生的那一刻?”(24)(Psalter:39)这当头一问就将人生之初与哭泣挂钩,与Index 2025的开头几乎如出一辙。尽管问题里没有直接点出“悲伤”一词,新生儿的回答却无疑满怀悲伤之情:“赤条条的,与众人一样/我哭着降临于这个劳苦世界。”(Psalter:39)可见,“人生之轮”也采用问答的形式,以婴孩的悲伤哭泣象征人生的尘世苦难。这一问答与Harley 913的拉丁文摇篮曲都凸显了婴儿的哭泣与悲伤,后者文字如下:“摇啊摇,摇啊摇,小宝贝,你为何哭得如此悲伤/你非恸哭不可,而且还要长叹/痛心疾首。”(Medieval:55-56)二者的明显不同之处在于,“人生之轮”采用双人对话形式,让本应不知世事的婴儿直接作答,赋予其先知先觉的理解力与语言表达能力,极具戏剧性,而Harley 913拉丁文摇篮曲的吟唱者则是自问自答,婴儿哭而不语,似乎悲伤之情难以言表,需由旁人代为表达,或者这份悲伤只是吟唱者的移情——真正感到悲伤的人恐怕不是那懵懂婴儿,而是在婴儿哭声中感叹人生的吟唱者。 这首拉丁文摇篮曲与这幅拉丁文的“人生之轮”分别在爱尔兰与英格兰两地同时存在,应该不是巧合。有关婴儿悲伤哭泣的问答可能早已存在于拉丁语文学与基督教文化传统之中。事实上,基督教文学历来就将哭泣作为婴儿的标志性特征,并借此生发人生感悟。旧约《智慧篇》第7章第3节有言:“我(25)一出生,便呼吸了公共的空气,落在具有同一命运的地上,我发出的第一声与众人无异,乃是啼哭。”(26)格雷在引述Index 2025之前还提到,早在12世纪就有布道文宣称婴儿降生在这个凄凉世界,倍感痛苦,其哭泣即为明证。(27)可见,在这首中古英语摇篮曲被以文字记载下来的两个世纪之前,该意象就已经形成了修辞传统,并与基督教道德训诫息息相关。鉴于拉丁文与基督教的密切关系,并结合“人生之轮”的相似表达,我们或可认为,即便Harley 913中的拉丁文摇篮曲只有两节,它也很可能早已存在,不一定是同一手抄本中的中古英语摇篮曲Index 2025的衍生版本。 除了拉丁语文学渊源之外,悲伤哭泣的摇篮曲在英格兰也同样源远流长,因此即便Index 2025果真译自拉丁文作品,也并非一定译自手抄本Harley 913中的拉丁文摇篮曲:英格兰伍斯特大教堂(Worcester Cathedral)的15世纪藏书中有一篇布道文就提到了一首“cantabatur vulgariter”(流行歌谣),几乎就是Index 2025的前两节,唯一差异仅在于回答部分所用的人称—Index 2025采用了第二人称,而这篇布道文引用的诗节却是第一人称,即婴儿对答(see Preachers:165-166)。值得注意的是,该布道文虽用拉丁文写就,但其引用的摇篮曲却是中古英语,这表明,在15世纪的英格兰,该摇篮曲的英语版比拉丁文版更为人所熟知,虽历经百年传唱,文字却大体未变,可见其在英格兰文化传统中的地位。这显然不能归功于Harley 913这份手抄本——从其收藏史可知,该手抄本在15世纪时还远在爱尔兰的沃特福德(Waterford)(see Anglo-Irish:6)。这首摇篮曲在英格兰的流行势必另有渊源。鉴于中世纪后期的爱尔兰英语文学通常深受英格兰或者欧陆文学的影响,而受爱尔兰本土文学的影响不大(see Anglo-Irish:2),Index 2025不大可能从爱尔兰传至英格兰,反而很可能在被收录入Harley913之前就已广泛流传于英格兰,然后才传到爱尔兰。 14世纪与15世纪英格兰还流行着不少与Index 2025主题相同、提问相似的中古英语摇篮曲,这些中古英语摇篮曲可为Index 2025的文化定位提供参照。在一份收录了大量宗教诗歌并被后世称为格林斯通手抄本的14世纪后期手抄本中(28),英语诗歌采用了英格兰东部方言(see Religious XIVth:xvi-xix),其中两首中古英语摇篮曲值得参考,其编号分别为Index 2023与Index 2024。Index 2024在每一诗节之后都有一句副歌—“摇啊摇,摇啊摇,小宝贝,你为什么哭得如此悲伤?”(Religious XIVth:80)这与Index 2025的开头提问如出一辙,甚至措辞也雷同。该诗行在英格兰社会的流行还可以从一首记录于15世纪手抄本的摇篮曲Index 3628(29)中得到证明,后者也包含一句类似的提问——“什么使你哭得如此悲伤?”(Religious XVth:7)不同之处在于,此句在Index 3628中的位置既不是开头,也不是诗节末尾的副歌,而是位于中间。可见,提问婴儿为何哭泣是中古英语摇篮曲的惯例,这样的摇篮曲在中世纪末期的英格兰广为传唱,产生了各种变体。 格林斯通手抄本中的另一首摇篮曲Index 2023则采用了与Index 2025完全相同的韵律格式:每诗节六行,每行有七个重音,前四行押一个韵,后两行副歌押另一个韵。除了中间的第三节之外,全篇五节及各节的副歌均以“摇啊摇,摇啊摇”(Lullay,Lullay)开头。这首摇篮曲同样采用了母亲的口吻吟唱,但不仅其内容有别于Index 2025,其悲伤程度也有过之而无不及。Index 2023在开头没有问婴儿为何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祈使句——“休息一会儿吧”(reste te a trowe)(Religious XIVth:83),可见婴儿一直哭闹不休。整首摇篮曲使用了大量有关悲伤的词汇,如pine(憔悴)、wo(苦痛)、sorwe(悲伤)、care(焦虑)、anguis(苦闷)、sore(心痛)。其中,sorwe(悲伤)一词的使用频率最高,除了第三节之外,在每个诗节都出现过;而第三节丝毫不减其悲,反而直言哭泣:“孩子,你来到的世界是一个哭泣山谷。”(Religious XIVth:83)由于其韵律形式与先于其半个世纪就已存在的Index 2025一致,布朗认为Index 2023“似乎是(Index 2025的)直接翻版”(Religious XIVth:255)。不过,上述多首中古英语摇篮曲之间的相似性并不意味着其他中古英语摇篮曲都发源于Index 2025,另有一种可能是,现存的所有中古英语摇篮曲均属于一个更早的文学传统,而就其韵律而言,它们很可能都受到了欧洲大陆风格的影响。就格林斯通手抄本而言,其中超过一半以上的中古英语作品都直接译自拉丁文,其他篇目也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拉丁语文化的影响(see Preachers:107)。 Index 2025的悲伤哭泣显而易见,而其后的中古英语摇篮曲更是着力渲染了婴儿啼哭的悲切程度,有的还添加了母亲的哭泣,上述Index 3628就展现了圣母与圣子一同哭泣——“她毫无疑问地哭了”(Religious XVth:7)。不过,由于摇篮曲的重点依然在于圣婴的悲伤,Index 3628便借圣母之口不惜笔墨地描述了圣婴的哭泣:(哀叹)、snobbynge(呜咽)、crying(哭喊)、scrycchynge(尖叫),这一连串体现哭声的词层层叠加,音效越来越强,悲切程度越来越深。除了听觉之外,诸如“伤心地流泪”(sore wepynge)与“许多咸咸的泪水滑落”(many salt terys droppynge)等文字表达更从味觉与视觉的角度形象地再现了哭泣;诸多s的头韵发音此起彼伏,-ing的尾韵也相互应和,不论从内容还是形式都让人感觉到哭泣的痛心疾首与无休无止。与这首摇篮曲相似,另一首15世纪的Index 22(30)也同样采用了第三人称视角描述圣母与婴儿之间的对话,只是后者中圣母没有询问圣婴为何哭泣,而是像Index 2023那样以祈使句开头——“亲爱的孩子,不要再哭泣了”(Religious XVth:1-2),这其中同样蕴含了婴儿的啼哭。在Index 22中,圣婴主动解释了哭泣原因,由此展望自己日后的受难,最后安慰圣母不要为此悲伤,短短32句诗行里充满了直白表述“悲伤”的词汇:payn(疼痛)、woo(不幸)、rwthfully(凄凉)、sowerov或sorrow(悲伤)在诗中各出现一次,weppng或weppe(哭泣)共三次,heyuenys或heyvy(沉重)共四次,全诗以all heyueneys(一切沉重)结尾。这些成书时间更晚的中古英语摇篮曲比Index 2025更浓墨重彩地渲染了婴儿哭泣之悲伤,宗教意味也愈发显著,而耶稣受难则为其核心理念。 除了Index 2025之外,其他中古英语摇篮曲中的母子形象均为圣母与圣子,其悲伤哭泣充满了基督教的忏悔情怀,属于典型的宗教诗歌。上文提到的Index 2023这样理解圣婴的悲伤:“出于对全人类的爱而死于十字架之上。”(ReligiousXIVth:83)与其同在格林斯通手抄本中的Index 2024也在宗教层面上解释了婴儿的啼哭:“人类是你哀伤的原因。”(Religious XIVth:80)尽管Index 3628采用了不同的叙述口吻,哭泣原因由圣婴自己道出,但主题思想与前两首仍然完全相同——“为了人类,我才哭得如此伤心”(Religious XVth:8)。这些圣婴摇篮曲与同期流行的耶稣受难像一样竭力刻画痛苦与磨难,但其最终目的在于宗教信仰与精神动力,而非为痛苦而痛苦。正如法国著名艺术史学者埃米尔·马勒所言,那些画作看似悲苦,却是为了歌颂基督对人类的爱,为了歌颂他为挽救人类而甘愿牺牲自我。(31)画作如此,诗作亦然:基督教意义上的悲伤哭泣显然不同于世俗意义上的悲观绝望。 要理解中古英语摇篮曲中的悲伤哭泣,就不得不考虑中世纪末期浓厚的基督教氛围。基督教认为人类生来有罪,信徒为了得救就必须由衷忏悔,而悲伤哭泣正是虔诚的表现。宗教忏悔作品在中世纪后期英语文学中的重要性可在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窥见一斑:尽管该书在当今主要以其中的喜剧故事而闻名于世,但不可忽略的是,《牧师的故事》(“The Parson's Tale”)才是其压轴戏,也是全书中篇幅最长的一篇,远远超过书中的其他故事。《牧师的故事》实际上是一篇有关忏悔的论述(treatise)(32),之前的喜剧或闹剧气息在此荡然无存。该长篇大论完全秉承了基督教忏悔论述的文学传统,尽管不合现代口味,但在乔叟时代却意义重大,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14世纪英格兰的正统宗教思想。(33)其中,“哭泣”、“眼泪”、“悲苦”等字眼频繁出现,与宗教忏悔紧密联系:忏悔的第一要务就是“内心忧伤悲苦”(34),其中一个迹象与眼泪有关—“你的忏悔应该泪流满面,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人不能用肉体的眼睛哭泣,就让他在心中哭泣”(Canterbury:X.993)。对于中世纪后期的基督教社会而言,哭泣是心中悲苦的外在表现,而心中悲苦又是虔诚忏悔的必要条件,因此哭泣在道德和信仰层面上值得提倡。中古英语摇篮曲中的悲伤哭泣几乎都具有这种忏悔性质,圣婴摇篮曲尤为如此。 绝大多数中古英语摇篮曲都以圣婴为中心,甚至可以说“摇篮曲事实上是耶稣降生(Nativity)诗作的主导模式”(35),但Index 2025与众不同,其悲伤哭泣更具世俗气息:该摇篮曲明言婴儿为“亚当的血脉”(Religious XIVth:35),即背负原罪的肉体凡胎,而非耶稣基督。尽管Index 2025将婴儿的悲伤哭泣直接与人类的原罪挂钩,并以夏娃把禁果递给亚当这一幕作为全诗的结尾,但却没有直白表达对原罪的忏悔,也没有为耶稣受难而痛哭流涕。该摇篮曲全篇均未提及耶稣、圣母或上帝,从文字表面来看,它仅关注尘世的艰辛与人生的短暂:开篇即声明婴儿降生在“难以捉摸的世界”(Religious XIVth:35);第二节告诫婴儿前途未卜、世道凶险——“面前的蛮荒世界早已设定,你却对此一无所知”(Religious XIVth:35);第三节直接将出生与死亡相提并论——“带着悲伤,你来到世上;带着悲伤,你还将离开”(Religious XIVth:35);第四节谆谆教导——“不要相信这个世界”(Religious XIVth:35),同时运用了命运之轮(36)这个源于古罗马异教传统的文学修辞——“它使富人变穷,也使穷人变富;/它转祸为福,也转福为祸”(Religious XIVth:36);第五节重申尘世不足信赖这个基本观点——“这个虚假的世界”(Religious XIVth:36);最后强调死亡的必然性、突然性与迫近性。 我们固然可以从世俗层面上理解Index 2025所表达的对世道险恶与人生短暂的哀叹;不过,鉴于当时基督教文化占主导地位的社会语境,我们不能认为这首摇篮曲与基督教思想毫无干系,因为强调世事多变与死亡迫近也是中世纪末期宗教忏悔诗与道德训诫文学的常见主题。圣经旧约中的《训道篇》(Ecclesiastes)宣扬“万事皆虚”(omnia vanitas),即便不少段落没有直言上帝,但其中弃世绝尘的倾向依然属于基督教话语体系。除了失乐园这个典故之外,这首摇篮曲中还运用了“朝圣”与“陌生过客”等圣经措辞(37),更令其不乏宗教意味:第五节声称,“宝贝,你是一位朝圣者,生于罪孽之中”(Religious XIVth:36),不仅表达了“人生如朝圣”的传统思想,还表达了原罪理念;在第六节(即最后一节)中,“藐视现世”(contemptus mundi)的意味进一步加强——“宝贝,你并非朝圣者,而只是陌生过客”(Religious XIVth:36),而“陌生过客”比“朝圣者”更能凸显尘世人生的幻灭感。 正如戴维斯所说,“为了达到稳定与安宁,基督徒不准信赖尘世和人类的任何事物,无论他们有多么光荣、强大或聪明,只能相信与天堂有关的事物”(38)。“藐视现世”是以《训道篇》为代表的中世纪圣经典籍的重要主题,在基督教占统治地位的中世纪后期,大量诗作—无论僧俗—表达了看破红尘之意,不唯独Index 2025。《坎特伯雷故事集》借一位智者之口安慰世人:“此世不过是一条苦难之路/我们只是朝圣者,往往来来。/死亡是一切尘世痛苦的终结。”(Canterbury:Ⅰ.2847-2849)此语不仅藐视现世,也与Index 2025一样运用了“人生如朝圣”之喻,更同样具有明显的死亡意识。在乔叟之后,英格兰15世纪前期最著名的诗人莫过于约翰·利德盖特(John Lydgate),其长篇代表作《王侯的陨落》(The Fall of Princes)也不乏近似的措辞,还与Index 2025一样通过命运之轮的意象表达尘世浮华的虚幻,强调人生无常:“此世乃是一条苦难之路/正如那虚情假意的命运,上下转动,/让人在最光芒四射的时刻/转向衰亡的轨道。”(39)值得注意的是利德盖特的社会身份,他自幼出家,终身为僧,其文学创作受贵族王公们的赞助,无疑代表着当时英国的基督教正统思想。 在谈到人生如朝圣、如过客的同时,Index 2025的最后两节也叩响了死亡之音。第五节强调死亡的突然性:“死亡将轰的一声,从一道阴暗的裂缝中迸出,/将亚当的子孙打入地府,正如亚当之前所遇。”(Religious XIVth:36)第六节则强调死亡迫近及其必然性:“无论你要去往何方,东西南北,/死亡都将如影相随,不胜苦悲。”(Religious XIVth:36)“铭记死亡”(memento mori)的理念与“藐视现世”紧密相关,不仅是中世纪后期基督教的核心思想,也是中古英语诗作的重要主题。这种死亡意识能促使人更加清醒地生活,自觉思考人生的意义,对于信徒来说则是获得救赎的必由之路。中世纪“铭记死亡”的文艺作品不胜枚举,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在西欧各国盛行的一个诗画主题——“死亡之舞”(Dance of Death或者Danse Macabre),常见于中世纪后期直至文艺复兴时期的教堂壁画或彩窗玻璃绘画以及基督教诗文(40),足以证明其宗教性质及其主流文化地位。作为中世纪末期西欧普遍流行的教堂艺术,“死亡之舞”对于以教堂为社会生活中心的人们来说,其影响力无疑达到了妇孺皆知的程度。所谓“舞蹈”,英国学者詹姆斯·M.克拉克认为那只是作为“死亡的象征”的一种修辞(41)。自从利德盖特将其法文版《死亡之舞》译为英文(42)之后,以伦敦圣保罗大教堂为代表的英格兰大小教堂也纷纷绘制这种配诗壁画(43)。 “死亡之舞”诗画通常展现“死亡”(44)与世人两两对白的一系列场景:无论高低贵贱,社会各色人等都一一受“死亡”之邀而无奈地加入“死亡之舞”的行列,其中就包括婴孩。(45)“死亡”在召唤婴孩时,这样宣告:“来学我的舞蹈吧,/没有任何年龄能逃脱。/让每一个人都铭记在心:/活得最长,受苦最多。”(46)该诗文借“死亡”之口表达死亡是尘世苦难的解脱这一观点,充分体现出“藐视现世”与“铭记死亡”的基督教思想。对于“死亡”之邀,婴儿满怀悲伤,听天由命,这样总结道:“上帝的意志,无人可抗拒/孩子也像老人一样快地死去。”(47)如果说中古英语摇篮曲Index 2025中的死亡尚在不可预知的将来,那么“死亡之舞”中的死亡就近在咫尺,令人触目惊心。可见,Index 2025的悲伤哭泣并不算极端,在其一个世纪之后的“死亡之舞”有过之而无不及。 Index 2025除了蕴含“藐视现世”与“铭记死亡”的思想理念之外,其中为尘世人生而悲伤哭泣的意象本身也是中世纪末期基督教道德训诫的常用素材。正如前文所述,英格兰伍斯特大教堂所藏的那篇15世纪拉丁语布道文就引用了这首中古英语摇篮曲的前两节。此外,那幅询问婴儿为何哭泣的“人生之轮”则是更早更直观的例证:它所在的手抄本为一本圣经诗篇集,这无疑将婴儿问答置于基督教文化的历史语境之中;“人生之轮”的轮心便是上帝头像,头像周围环绕的一圈文字—“神圣的三位一体:我一眼看遍一切;我按照我的计划治理整个世界”(Psalter:39)证明了整幅画作的基督教文化背景;画框四角的四个人物进一步强化了“人生之轮”的宗教意味,从左上角开始按逆时针顺序依次是带翅的人、带翅的狮子、带翅的牛与鹰(48),一旁的拉丁文注明了这些形象分别象征着四大福音传道士:马太(Matheus)、马克(Marcus)、路加(Lucas)、约翰(Iohannes)。“人生之轮”的诸多问答虽然没有直言宗教信仰,但在构图上就蕴含了人生由上帝掌控、世界以上帝为中心的基督教思想,婴儿为尘世人生而悲伤哭泣正是其中的一部分,世间苦难是上帝意志的体现。即便“人生之轮”的婴儿问答没有明显的基督教特色,但其所在的图像整体就属于宗教作品;同理,摇篮曲Index 2025虽然没有直言上帝或耶稣,但也不乏这种不必言说的宗教背景,与同时期的其他作品构成了互文。 此外,“人生之轮”与Index 2025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相似点,即其顶端轮辐有一句关于人生的概述:“理智在此告知人的现在、/过去与将来。”(Psalter:39)此语与Index 2025中的一句诗行如出一辙:“永远要将这三件事牢记在心:/你从哪儿来,你是谁,你将来会怎样。”(Religious XIVth:35)二者都置身于一个广阔的时空之中,展望来世今生,采取过去、现在与将来这种三段式的人生认知方式,与基督教思想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首最早的中古英语摇篮曲与“人生之轮”等同期宗教作品存在如此之多的相似点,可见该摇篮曲所表达的观念与它所运用的修辞手法大多秉承了先前的文化传统,无论其哭泣还是其悲伤在当时社会都不算标新立异,反而是老生常谈。 尽管包括英国教授约翰·伯罗在内的一些学者否认Index 2025在中世纪曾以口头形式在民间传唱——“没有真正的(即非书面语的)摇篮曲从中世纪流传下来”(49),但这并不能完全抹杀Index 2025是为教导孩子而作这种可能性。从现存的中古英语诗歌来看,让孩子“铭记死亡”的说教诗绝不止这一首摇篮曲。一首记载于15世纪的中古英语诗歌Index 1891(50)开篇便写道:“智者如何训子有方”(51);其主体部分与Index 2025一样采用了长辈谆谆教导孩子的口吻。该诗所涉及的内容包罗万象,从幼儿学乖说起,一直谈到为人处世之道,延续着自古以来的智慧书传统,其中有三分之一的篇幅更是关于日后如何择偶以及如何与妻子相处,其世俗色彩可见一斑。然而,此诗在末尾倒数第四节却与Index 2025一样谈及了死亡——“无论高低贵贱,皆被死亡带走,/于是,别了,曾经有过的一切”(52),强调物质财富的虚幻;最后一节则再次强调人必有一死:“我相信,死亡永远是/最确凿无疑的事情,/没有什么事比死亡时刻/更加难以确定。”(53)该诗末尾强调死亡迫近,告诫读者随时为死亡做好心理准备,这种精神气质与摇篮曲Index 2025以及“死亡之舞”一脉相承。可见,死亡主题在中世纪末期的英国社会并不避讳儿童,反而常见于训诫孩子的作品中。 中古英语摇篮曲无疑深受欧陆拉丁文化与基督教的影响,但也并非与古英语文学传统毫无关联。现存的古英语诗歌大多以哀伤为基调,感叹尘世幸福转瞬即逝与人生命运难料。相对于中古英语诗作中常用的“人生如朝圣”的比喻,古英语史诗《贝奥武甫》(Beowulf)中也有“租来的人生(l līfes)”(54)这一说法。古英语诗篇《所罗门与萨图恩下篇》(Solomon and Saturn Ⅱ)中,所罗门描述了婴儿的降生如何给母亲带来了不尽的忧愁,表达了无法掌控人生、尘世重重苦难之意,与Index 2025一样具有浓重的宿命色彩: 婴孩降生人世,母亲无从掌控 他命中注定的漫漫尘世旅途。 时常,灾难即为养儿的结局, 她自己也不得不忍受 其子艰辛劳苦的悲伤。 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 痛哭流涕——儿在他乡, 狂妄不羁,万念俱灰, 内心忧愁,屡屡受挫, 疲惫徒劳,颜面尽失。(第362-371行)(55) 在欧洲基督教文化传统中,所罗门是著名智者,这种假其名义道出的宿命观念与世俗智慧无疑具有权威性。另一部古英语诗作《人的命运》(“The Fortunes of Men”)也不乏这类人生主题:父母养儿成人,而后,母亲为亡儿哭泣。(56) 可见,早在盎格鲁-撒克逊时期,古英语诗歌就明显流露出一种世俗的宿命意识:婴儿出生只是一段尘世坎坷的开始,并往往以悲剧告终,既无关圣婴,也不提忏悔,只感叹现世人生,与Index 2025类似。鉴于《所罗门与萨图恩》与Index 2025这首中古英语摇篮曲各自所在的手抄本只相隔了四五个世纪(57),后者很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秉承了古英语文学传统。Index 2025的这种世俗特色使其不同于现存的14及15世纪圣婴摇篮曲,在中古英语摇篮曲中显得独具一格,是一首更具古英语遗风的中古英语诗歌罕见之作。 中世纪英格兰不乏失散之作,尤其是世俗或异教作品,导致现存中古英语诗歌多为宗教诗歌,世俗诗歌极少,“这种失衡是修道院保存手抄本的自然结果,而并不一定是当时品味的反映”(58)。像Index 2025这种并非歌颂圣母圣婴的作品,因其基督教色彩不甚明显,并非典型的宗教诗歌,恐怕难以被僧侣看重并记录下来,但这不一定意味着这类更富于世俗气息的诗歌在当时不流行。这也正是Index 2025这首记录时间最早并且与众不同的中古英语摇篮曲的弥足珍贵之处。 书写于爱尔兰的中古英语摇篮曲Index 2025源于一个扑朔迷离的多元文化环境——盎格鲁-撒克逊传统、诺曼法语文化、拉丁语传统、凯尔特文化,这些文化因素相互交织,彼此影响。尽管Index 2025的来源难以考证,但至少可以肯定,它同时存在于14世纪中古英语文学与拉丁语文学中,而且与古英语诗歌气息相通。Index 2025中婴儿的悲伤哭泣具有丰富内涵,并非像其他中古英语摇篮曲那样纯粹以圣婴崇拜为主题。这首摇篮曲虽着眼于尘世人生的苦难,但也不乏“藐视现世”与“铭记死亡”的基督教道德训诫,还频频运用圣经典故。鉴于该摇篮曲直到15世纪还在英格兰社会中颇为流行,它无疑也渗透进了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传统。莎士比亚是否直接受其影响已不得而知,但颠沛流离的李尔王在心生感慨时就以婴儿哭泣比喻苦难人生:“我们哭着来到此地,/你知道,当我们第一次呼吸到空气时,/就号啕大哭……/在我们出生之时,我们为自己来到/这个愚人大舞台而哭嚎。”(59) ①Carleton Brown,ed,Religious Lyrics of the XIVth Century,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24,p.35.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将随文标出该著简称“Religious XIVth”和引文出处页码,不再另注。若无特别说明,本文所引皆为笔者自译。“lollai”一词本无实际含义,只表达了对婴儿的安抚宽慰之意,所以在中文里难以找到完全对等的字词。本文之所以将其译为“摇啊摇”,是因为lollai与“摇啊摇”皆有叠音效果,而且二者都是摇篮曲的标志词。国内其他译本各有千秋:沈弘在翻译14世纪后期的摇篮曲Index 2024时将两个“lullay”译为“睡吧,睡吧”(详见《英国中世纪诗歌选集》,沈弘编译,台北:书林出版有限公司,2009年,第22页);陈才宇在翻译15世纪晚期的摇篮曲Index 1132时则将“lully,lulley”译为“乖乖,快睡”(详见《英国早期文学经典文本》,陈才宇编译,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443页)。 ②中古英语抒情诗数以千计,大多作者不详,也无标题。为了方便研究,早在半个世纪以前,以卡尔顿·布朗为首的几位中古英语学者便着手制定了“中古英语诗歌索引”(Index of Middle English Verse),该索引此后一直为学界所沿用,本文即按照该索引指称所引用的中古英语诗歌。该索引体系以以下两本书为基础:Carleton Brown et al.,eds,The Index of Middle English Verse,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43; Rossell Hope Robbins et al,eds.,Supplement to the Index of Middle English Verse,Lexington:University of Kentucky Press,1965。 ③R T.Davies,ed,Medieval English Lyrics:A Critical Anthology,London:Faber,1963,p.321. ④M.H.Abrams et al,eds.,The Norton Anthology of English Literature,New York:Norton,1979,p.341.中古英语诗歌几乎都没有标题,现代学者在选集中采取不同的方式进行区别:有的用数字进行编号,有的以第一行诗句作为标题,有的则另行起名。 ⑤Siegfried Wenzel,Preachers,Poets,and the Early English Lyric,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6,p.165.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将随文标出该著名称首词和引文出处页码,不再另注。 ⑥See Nicholas Orme,Medieval Children,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2001,p.132; see also John Burrow,ed,English Verse 1300-1500,London:Longman,1977,p.28. ⑦Harley 913现藏于大英图书馆(British Library)。大英图书馆官网的“彩绘手抄本目录”中有其基本信息,详见http://www.bl.uk/catalogues/illuminatedmanuscripts/recordasp?MSID=18695. ⑧See John D.Seymour.,Anglo-Irish Literature 1200-1582,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29,p.4.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将随文标出该著名称首词和引文出处页码,不再另注。 ⑨Rosemary Woolf,The English Religious Lyric in the Middle Ages,Oxford:Clarendon,1968,p.377. ⑩See R.T.Davies,ed.,Medieval English Lyrics:A Critical Anthology,London:Faber,1963,Introduction,p.40. (11)Bennett A Brockman,"Medieval Songs of Innocence and Experience:The Adult Writer and Literature for Children",in Children's Literature,2.1(1973),p.47. (12)Michael Stugrin,"Innocence and Suffering in the Middle Ages:An Essay about Popular Taste and Popular Literature",in The Journal of Popular Culture,14.1(1980),pp.143-144. (13)See Cynthia A.Rogers,"Singing from the Book:An Analysis of the Middle English and Latin Lullaby Lyrics in Harley 913",MA thesis,Oklahoma State University,2008,pp.3-4. (14)E.K.Chambers,English Literature at the Close of the Middle Ages,Oxford:Clarendon,1957,p.80. (15)Douglas Gray,Themes and Images in the Medieval English Religious Lyric,London:Routledge,1972,p.211. (16)Theodore Silverstein,ed,Medieval English Lyrics,London:Edward Arnold,1971,p.54.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将随文标出该著名称首词和引文出处页码,不再另注。 (17)Johnstone Parr,"Life Is a Pilgrimage in Chaucer's Knight's Tale 2847-49",in Modern Language Notes,67.5(1952),p.340. (18)Rosemary Woolf,The English Religious Lyric in the Middle Ages,p.155. (19)在Harley 913所包含的52篇诗文中,“大多数是用拉丁文写的,有三篇使用诺曼法语,而散见于全书各处的还有17首中古英语诗歌”(Anglo-Irish:8)。 (20)钱伯斯给此摇篮曲写有一条注释"The dialect is Anglo-Irish"(E.K.Chambers and F.Sidgwick,eds.,Early English Lyrics:Amorous,Divine,Moral and Trivial,London:Sidgwick & Jackson,1966,p.360)。不能将其中的“Anglo-Irish”理解为“盎格鲁-爱尔兰语”,因为有“dialect”(方言)一词在先,所以这里是指中古英语的盎格鲁-爱尔兰方言。 (21)例如,西尔弗斯坦对第一节韵脚进行了修改(see Medieval:54);戴维斯的版本对最后一节韵脚进行了修改(see R.T.Davies,ed,Medieval English Lyrics:A Critical Anthology,p.107);伯罗则对首尾两节均进行了修改(see John Burrow,ed,English Verse 1300-1500,pp.29-30)。毫无疑问,这些编者认为这首中古英语摇篮曲在盎格鲁-爱尔兰方言中的韵脚不够规则,试图还原其“原貌”。 (22)See Cynthia A.Rogers,"Singing from the Book:An Analysis of the Middle English and Latin Lullaby Lyrics in Harley 913",p.69. (23)这本奢华的彩绘手抄本原属于英格兰贵族罗伯特·德·利斯尔(Robert de Lisle)所有,因而当今学界将其命名为《罗伯特·德·利斯尔诗篇》(see Lucy Freeman Sandler,ed.,The Psalter of Robert de Lisle in the British Library,London:Harvey,1983,pp.12-13.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将随文标出该著名称首词和引文出处页码,不再另注)。该手抄本各部分的绘制时间各不相同,书中的“人生之轮”大约创作于1310年。 (24)该提问写在顶端轮辐左侧的轮辐里,Racio一词写在该轮辐顶端的小圆里;此间的回答写在逆时针方向的下一轮辐中,Nascens一词写在下一轮辐顶端的小圆里。 (25)关于这位第一人称叙述者的身份,传统阐释不尽相同。按文本字面的理解,“我”就是所罗门王(see Tremper Longman Ⅲ and Peter Enns,eds,Dictionary of the Old Testament:Wisdom Poetry and Writings,Downers Grove; InterVarsity,2008,p.83);还有一种引申寓意,将“我”理解为耶稣基督,强调其人性的一面(see Sever J.Voicu,ed,Apocrypha,Downers Grove:InterVarsity,2010,p.89)。可见,这句话有世俗、宗教两个阐释层面,似可以侧面证明,Index 2025也存在双重解读。 (26)本文的圣经中译文采用天主教的思高版圣经(《圣经》,香港:思高圣经学会,1999年)。思高圣经含有次经典籍,与欧洲中世纪通用的圣经更为接近。不过,本文对该引文的思高圣经译文进行了一点调整:思高译本将“与众人无异”放在句末,而将“哭”置于其前,似乎更强调众生平等,而拉丁文原文却以婴儿啼哭收尾,“与众人无异”在前。本文遵照拉丁文版的语序。本文所引圣经只标章节,不注页码。拉丁文圣经的主体部分由圣杰罗姆(Saint Jerome)于四世纪末、五世纪初翻译完毕,在欧洲中世纪广为流传,并在16世纪末的罗马教皇西克斯图斯五世(Sixtus Ⅴ)及其继任者克莱门特八世(Clement Ⅷ)的领导下得到进一步修订,成为罗马教廷认可的标准版本(see Swift Edgar and Angela Kinney,eds,The Vulgate Bible:Douay-Rheims Translation,6 vols.,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0-2013,pp.vii-x)。欧洲中世纪文学深受拉丁文圣经的影响,因而本文引用拉丁文圣经。 (27)See Douglas Gray,Themes and Images in the Medieval English Religious Lyric,p.211. (28)该手抄本现藏于爱丁堡的苏格兰国家图书馆(National Library of Scotland)的律师图书馆(Advocates' Library),其目录页用拉丁文写有编纂者姓名——约翰·格林斯通(John Grimeston)修士以及年份1372(see Maxwell Sidney Luria and Richard L.Hoffman,eds,Middle English Lyrics,New York:Norton,1974,p.239)。 (29)其唯一手抄本现藏于牛津大学图书馆(Bodleian Library)的阿什莫尔分馆(Ashmole),有题记表明其在16世纪初为英格兰西南部的一位修道院长所有(see Carleton Brown,ed,Religious Lyrics of the XVth Century,Oxford:Clarendon,1939,pp.294-295.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将随文标出该著简称“Religious XVth”和引文出处页码,不再另注)。 (30)多部手抄本均已收录该摇篮曲,但存在变体与异文(see Religious XVth:293);参见“中古英语诗歌数字化索引”(The Digital Index of Middle English Verse)所罗列的四部手稿:http://www.dimev.net/record.php?recID=5 (31)See Male,Religious Art from the Twelfth to the Eighteenth Century,New York:Noonday,1958,p.116. (32)See Derek Pearsall,The Canterbury Tales,London:George Allen & Unwin,1985,p.289. (33)See Lee W.Patterson,"The 'Parson's Tale' and the Quitting of the 'Canterbury Tales'",in Traditio,34(1978),pp.332-341. (34)Geoffrey Chaucer,The Canterbury Tales,in Larry D.Benson,ed,The Riverside Chaucer,Boston:Houghton,1987,X.983.后文出自《坎特伯雷故事集》的引文,将随文标出该著简称“Canterbury”和引文片段编号及行数,不再另注。 (35)Rosemary Woolf,The English Religious Lyric in the Middle Ages,p.151. (36)“命运之轮”(the wheel of Fortune)的意象与视觉艺术传统紧密相关。在其标准造型中,命运女神为操控者,往往双眼被蒙蔽;命运之轮的上下左右各附着一人,不分年龄大小,只有地位之别:轮子顶端的人叫做“Regno”(我有权统治);底端的人则是“Sum Sine Regno”(我无权统治);处于中部的两人分别被称为“Regnabo”(我将要统治)与“Regnavi”(我曾经统治),前者向上,后者向下(see James I.Wimsatt,Allegory and Mirror:Tradition and Structure in Middle English Literature,New York:Pegasus,1970,pp.38-39)。命运之轮上的四人可以理解为同一时点的四种不同人生境遇,也可以理解为同一人在四种不同处境中的变化。尽管命运之轮的意象源于异教传统,在中世纪也用于世俗诗歌,但在中世纪末期早已成为基督教话语中的常用修辞。 (37)“朝圣”与“陌生过客”这两种表述在圣经中多次出现,并且往往连用,例如《希伯来书》(Hebrews)第11章第13节,《伯多禄前书》(First Peter)第2章第11节。 (38)R.T.Davies,ed.,Medieval English Lyrics:A Critical Anthology,p.41. (39)Henry Bergen,ed,Lydgate's Fall of Princes,Part Ⅰ,London:Early English Text Society,1924,p.22. (40)See James M.Clark,The Dance of Death in the Middle Ages and the Renaissance,Glasgow:Jackson,1950. (41)See James M.Clark,The Dance of Death in the Middle Ages and the Renaissance,p.111. (42)尽管利德盖特在此诗的前言与后记中都明确表示译自巴黎圣婴教堂(the Church of the Holy Innocents)的壁画配诗,但他所谓的“翻译”并非完全忠实于原文,而是基于翻译的再创作——不仅增添了人物与场景,还带有英国本土化特色。比如,诗歌提到了当时去世不久的“高贵的英国国君亨利”(see Eleanor Prescott Hammond,ed,English Verse between Chaucer and Surrey,Durham:Duke University Press,1927,pp.131-142)。 (43)圣保罗大教堂的“死亡之舞”画于1430年,毁于1549年。该“死亡之舞”在当时英格兰最为著名,所以“死亡之舞”也被称为“圣保罗之舞”(Dance of St Paul's)(see Sophie Oosterwijk,"Of Corpses,Constables and Kings:The Danse Macabre in Late Medieval and Renaissance Culture",in Journal of the British Archaeological Association,157.1[2004],p.70)。 (44)英文为“Death”。在西欧文化中,“死亡”只被拟人化,并未被神化,与偶像崇拜或异教神化均无关联,所以本文译为“死亡”,而非“死神”。 (45)1490年,巴黎印刷商马尚德(Marchand)以圣婴教堂的同名壁画为基础发行了拉丁文版《死亡之舞》,1945年该书的影印本得以出版(see The Dance of Death:Printed at Paris in 1490,a Reproduction Made from the Copy in the Lessing J.Rosenwald Collection,Library of Congress,Washington:Library of Congress,1945)。 (46)Eleanor Prescott Hammond,ed,English Verse between Chaucer and Surrey,p.140. (47)Eleanor Prescott Hammond,ed,English Verse between Chaucer and Surrey,p.141. (48)这四大福音传教士的形象常见于中世纪的基督教艺术。圣经来源详见《以西结书》(Ezekiel)第1章第10节,《启示录》(Revelation)第4章第7节。 (49)John Burrow,ed,English Verse 1300-1500,p.28. (50)该诗有19个诗节,另外还有Index 1877(24个诗节)与Index 1985(20个诗节)这两个变体,它们各自都有两份手抄本作为见证。可见,这类诗在中世纪末期流传甚广。现存的两份Index 1891中世纪手抄本分别藏于牛津的贝列尔学院图书馆(Balliol College)与伦敦的兰贝思宫图书馆(Lambeth Palace Library)。详见“中古英语诗歌数字化索引”对该诗的描述:http://www.dimev.net/record.php?recID=3112. (51)Frederick James Furnivall,ed,The Babees Book,London:Early English Text Society,1868,p.48. (52)Frederick James Furnivall,ed,The Babees Book,p.52. (53)Frederick James Furnivall,ed,The Babees Book,p.52. (54)C.L.Wrenn and W.F.Bolton,eds.,Beowulf:With the Finnesburg Fragment,New York:St.Martin's,1973,p.200. (55)Robert J.Menner,ed,The Poetical Dialogues of Solomon and Saturn,New York:MLA,1941,p.98. (56)See T.A Shippey,ed,Poems of Wisdom and Learning in Old English,Cambridge:D.S Brewer,1976,p.58. (57)据门纳推测,《所罗门与萨图恩》写于9世纪或10世纪(see Robert J.Menner,ed,The Poetical Dialogues of solomon and Saturn,p.13)。 (58)G.L.Brook,ed,The Harley Lyrics:The Middle English Lyrics of MS.Harley 2253,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48,p.1. (59)William Shakespeare,King Lear,ed R.A.Foakes,London:Bloomsbury Arden Shakespeare,1997,p.340.为什么中古英语摇篮曲悲伤哭泣?_英语论文
为什么中古英语摇篮曲悲伤哭泣?_英语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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