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计量史学述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述评论文,史学论文,国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国外计量史学的兴起与发展
把计算机科学、信息理论和数学应用到历史学领域，通过处理资料和制作数理模型等方法进行历史研究，在西方史学界称之为“计量史学。”①
在历史研究中，注意对量的考察，虽古已有之，但作为一门科学，计量史学则是伴随着近现代资本主义的发展而兴起的。具体来说，17世纪以后，随着资本主义在欧洲的迅速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对于各种经济数据和人口数据进行精确的统计与计算，已成为时代的需要。因此，从18世纪起，欧洲各国先后成立了各种统计机构，对人口、税收、工农业、商业、交通运输和贸易等方面的活动进行统计和调查。到19世纪，已搜集积累了大量反映这些国家社会经济变化的第一手资料。从19世纪中期开始，在实证主义哲学的推动下，一些历史学家便利用这些资料和统计学的某些手段，对集合性的历史现象进行量的分析研究。英国史学家罗杰斯的6卷本《英国的农业史和价格史》，可算是这一时期计量史学研究的代表作。历史统计学的概念也在19世纪末首次出现。②总起来看，19世纪以后计量史学虽开始向广度和深度方面发展，但仍未摆脱简单化的倾向，尚处于萌芽阶段。
从本世纪初到30年代末，计量史学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各国对运用计量方法进行历史研究的重视程度大大加强，无论是在理论的研究上，还是在应用范围上都取得了很大成就。进入20世纪后，世界发生了巨大变化，社会经济和科技的迅速发展，一系列对人类历史产生重大影响的历史事件的发生，使人们不得不对人类社会的一些基本问题进行历史反思。而要解决这些问题，仅靠传统的史学方法和传统的历史认识论是难以做到的。于是，法国的“年鉴学派”便应运而生。年鉴学派试图用对整体历史的研究取代以事件和个人为中心的、只重视对政治和军事史研究的传统史学，把人类历史活动的一切内容都纳入历史学研究的范围之中。他们特别注重研究人民大众的日常生活和思想活动，企图从这些“小人物”身上寻找历史发展变化的动因。这样，过去曾被忽视的一些历史资料，如教堂登记簿、税收清册、医院档案、家庭遗嘱等都成为他们的研究对象。面对这些卷帙浩繁的零散历史资料，仅靠简单的统计计算是无法从事研究的。因此必须采用新的方法和技术。此外，年鉴学派所着重探讨的“长时段”及结构的历史等问题也同样导致了史学研究方法趋向计量化。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伴随着自然科学的发展，尤其是电子计算机的出现，使数学方法迅速渗透到各门学科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对包括历史学在内的各门学科提出了定量化、精确化的要求。计量史学进入了迅速发展阶段，作为完整意义上的计量史学派开始形成。电子计算机的出现，使历史学研究中过去所使用的简单的描述性统计逐渐被属于更高级的推理统计学和多变量解析领域的统计分析所代替。研究方法也日趋复杂化，数理统计中的多元相关的测定、随机变量、数学模型、回归系数分析、趋势推论、意义度量等方法愈益被广泛应用于历史研究中。到70年代末，计量史学已成为最具国际性的史流派学。
二、国外开展历史计量研究概况
美国开始引进数量方法比其他国家都早，迄今为止，无论在研究质量和数量方面，还是在应用范围之广及方法之多样方面，都占领先地位。③1957年9月，在美国经济史学会第17次年会上，哈佛大学的经济史学家约翰·迈耶和艾尔弗雷德·康拉德作了题为《经济理论、统计推理和经济史》的报告，认为：历史研究中因果关系的说明是可行的；推理统计学可以适用于历史事件；用计量方法研究历史也是可行的，并积极倡导把计量方法有意识地运用到经济史研究中去。与此同时，珀杜大学经济学家戴维斯、休斯、赖特等人，在使用电子计算处理历史情报资料工作方面获得成功。1962年，美国历史学会成立了研究计量分析问题的常设委员会，后来又出版了计量历史学杂志。到1963年，福格尔在美国经济史学会发表了《“新经济史”初探》后，在经济史中使用计量方法进行研究正式被称为“新经济史”。1961年L·本森发表了《杰克逊民主主义的概念》一书，又将计量方法引入政治史领域，形成了“新政治史”学派。在社会史领域中，社会史学家M·柯蒂和S·塞恩斯特罗姆把计量方法应用于对社团的社会结构及社会流动的研究，为“新社会史”学派的形成奠定了基础。进入70年代后，美国的计量史家已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并于1972年出版了集美国计量史学研究之大成、10卷本的《计量史学研究丛书》。今天，美国已有几十所大学设有专门研究计量史学的机构。计量史学已被广泛应用于美国历史研究中的一切领域。
60年代以来，在前苏联、英国、西德、日本等国也都开展了计量史学的研究，均取得了卓越的成果。特别是前苏联，对计量史学的研究虽起步较晚，但却发展很快，到70年代初已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出现了如柯瓦里钦科、鲍罗金等著名的计量史学家。为推动和指导计量史学的研究，前苏联科学院历史学部还专门成立了“历史研究运用数学方法和电子计算机委员会”。同欧美其他国家相比，前苏联史学家不仅重视对计量方法的研究，而且重视对计量方法理论的探讨。他们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和方法论指导计量史学的研究工作，在国际计量史学界独树一帜，受到高度评价。前苏联还将计量方法纳入了历史学的正规教育，1984年出版的由柯瓦里铁科主编的《历史研究中的计量方法》一书，就是为历史系学生学习计量史学而编写的第一本教科书。
80年代后，欧美计量史学的发展出现了一些新动向。首先是国际间的交流日益频繁。1980年在布加勒斯特召开的第15届国际历史科学大会上，决定由美国、前苏联、西德等国家负责筹备成立“历史学计量方法国际委员会”。1985年在斯图加特国际历史科学大会上，该委员会主持了“计量方法对历史编纂的冲击”、“微电脑在历史研究中的应用”等专题讨论；其次是注重对计量史学的理论研究，第三是计量史学的研究范围进一步扩大，研究重点逐渐由近现代史向中世纪史推移。
三、国外计量史学的主要方法及其意义
国外计量史学在研究历史过程中使用的方法，一般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利用电子计算机积累和贮存史料，是进行计量史学研究的基础。对通过电子计算机整理出来的数据的分析，则是历史学计量方法的基本内容。这种分析常常是大量的数据运算，其中大部分必须依靠计算机才能完成，分析结果一般用统计图表和数学公式表示出来。统计分析中最基本的方法是平均数的计算，以及与此相联系的集中趋势和离势程度的测度。在分析探讨某些历史现象之间的关系时，计量史学家则通常使用相关分析和回归分析等方法。
第二，当代计量史学家所采用的统计分析，大多是推测统计学领域中最先进的方法，如随机抽样的方法。70年代后，随着计量史学的迅速发展，更为复杂的数学方法也引入了计量史学领域。计量史学家们开始用线性代数来研究社会结构及经济结构各因素之间的联系。最近，欧美一些计量史学家又试图采用模糊数学、博弈和决策理论、由线拓扑理论等更先进的数学方法来分析历史研究中所遇到的复杂结构。
第三，制作数理模型，开展对历史的模拟研究，是计量史学在方法上最不同于传统史学的地方。它是通过制作模拟历史现象和过程的模型的方法，来认识客观事物及其规律。目前，在欧美史学界采用的数理模型，大致可分为反映计量模型和反事实虚拟模型两类。前者是通过模拟历史现象与过程的某种属性和状况的数量指标，来揭示真正有过的历史现象和进程的规律性和特点；后者则是史学家对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并没有发生或与规定事实相反的情形制成模型，把得出的结论同实际相比较，从而得出历史发展“是这样”或者“不是这样”的结论。
国外计量史学兴起后的事实证明，运用计量方法和电子计算机来进行历史研究，不仅能减轻史学工作者繁重的工作负担，提高他们的工作效率，更重要的意义还在于：
第一，可以帮助我们在处理大规模资料时，克服例证性和罗列性的不足，不仅从质的规定性上，而且从量的规定性上去解决问题，从而使研究结论更可靠，更令人信服。如前苏联史学家在研究全俄统一民族市场的形成问题上，长期以来各学派之间相互争论，互不信服。近年来，通过运用计算方法使这一问题得到解决，各派基本都接受了俄国统一民族市场形成于18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的观点。
第二，利用电子计算机对历史数据的搜集、贮存和整理，能使浩繁的史料得到充分的利用，并且还能在发掘新史料的基础上，开拓史学的研究领域。如法律史研究利用了原始传票、遗嘱、法院裁判记录、死亡证明等原始资料；政治史则尤为重视对各级的选票和民意测验登记表的研究。这些史料的利用，开阔了史学家的眼界。计算机技术的应用，还可以将堆积如山的案卷文献归纳整理成可供机器辨读的成套资料。在此基础上建立的历史数据库和资料库，提高了史学研究的效率，减轻了研究者的负担。
第三，使许多传统的历史结论得到重新修订。计量方法进入历史研究领域之后，相当数量的历史得到了重新解释。如过去美国史学界认为，南北战争爆发前南方分为黑奴、白种穷人和种植园主三个阶层。然而，通过计量分析人们发现，当时南方还存在一个人口众多的白人平民阶层。从而纠正了过去错误的认识。
第四，使历史学家更为精确、更为科学地解释历史。计量史学家认为，在影响历史发展的众多因素中，很多是可以用计量方法来精确度量的，即使是一些难以计量的因素，如人的思想、情绪等，也可以通过其他可计量因素间接地测定出来，把抽象的东西变得具体化，使微观研究和宏观研究更好地结合起来。例如，过去美国史学界对18世纪的北美社会经济状况和阶级状况一直不太清楚，计量史学家后来通过分析17世纪末到18世纪末间的税收情况，比较准确地得出了这一时期由欧洲迁往北美的移民中，社会不平等不断加剧的结论。
第五，计量史学中数理模型的制作有助于深化人们对历史发展的真实过程的理解，用验证和说明代替了传统史学的例证和说服，从而提高了研究结论的科学性，丰富了人们利用史料的技巧。例如，在美国南北战争问题研究上，美国一些计量史学家收集整理了南北战争前种植园奴隶制经济的大量数据，制成反事实虚拟模型，经过电子计算机处理，得出一致结论，南方奴隶主在使用奴隶劳动中一直攫取高额利润，不可能自行解放奴隶，因此南北战争爆发势所必然。显然，这一结论是正确的和科学的。
四、国外计量史学发展中存在的问题
运用计量方法进行历史研究有很多优点，但也存在不少缺陷。
第一，没有从宏观的社会结构及其运动规律中去考察社会历史现象，常常陷于非历史的抽象中不能自拔。如有的研究者通过制定反事实虚拟模型进行计量分析认为，铁路的修建并不是美国经济发展中的革命性因素，旧式的水陆运输工具同样可以起到铁路所起的作用。在这里他们忽视了一个重要的历史事实：铁路的修建也促进了美国工农业及城市的发展，加快了美国西部开发的步伐，促成了美国国内统一市场的形成。
第二，缺乏史料批判精神，迷恋技术至上主义，片面夸大计量方法的作用，企图用计量方法代替或否定历史研究的科学方法论。如1974年美国出版的福格尔和恩格尔曼合写的《苦难的时代：美国黑奴制经济》一书中，将各种不同来源不同地区和不同时代的数据硬捏在一起，得出了有悖历史事实的结论。如认为1860年美国南方奴隶制经济的效益比北方雇工农场高35%，内战前夕奴隶制种植园经济并没有衰退；黑人奴隶可以获得其劳动收入的90%，他们享受的物质待遇和生活条件比北方自由工人更加优越；南方奴隶主也不是贪婪的剥削者和凶残的刽子手。等等。
第三，目前各国计量史学家越来越多地采取复杂的统计图表、数学公式来表达自己的研究成果，使计量史学的论著越来越抽象难懂，只有少数专业研究人员才能阅读，人为地在读者和史学家之间划出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既不利于计量研究方法的普及，同时也使历史研究失去了它的社会职能。
今天，计量史学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兴盛之后，正在对自己存在的问题进行深刻的反思。事实证明，历史的定性研究如果不以定量研究为前提和基础，其定性就会缺乏根据。同样，如果定量研究不上升到定性研究，则只不过是些不能说明问题性质的枯燥的数字。只有在唯物史观的指导下，将两者有机地结合起来才能对历史数据的输入和输出作出正确的选择和解释，才能促进历史科学地发展，保证计量方法在历史研究中最客观最有效地采用。
注释：
①“计量史学“一词，是本世纪50年代初由法国巴黎实用经济研究所一位从事法国经济史研究的学者首先提出来的，即“Histore Quantjtative”。后很快为其他欧美国家的史学家所接受，一般称为“Quantjtative History”或“Cliometries”。
②耶日·托波尔斯基：《历史研究中的数量方法》，转自《历史计量研究法》，山东教育出版社，第3页。
③芝井敬司：《现代历史学和数量方法》，见《历史计量研究法》一书，第6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