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日语形容词词语搭配及语义的认知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语料库论文,日语论文,语义论文,形容词论文,词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词语多义现象是认知语言学研究焦点之一，认知语言学的原型范畴理论、隐喻理论等对语义扩展方式及各义项间的联系等具有极强解释力。从认知角度分析日语一词多义现象的成果丰富，这些研究不再局限于对词语多个义项的简单罗列和分析，而更加注重揭示其背后的生成机制，试图探析人们的主观认知在语义形成过程中的作用及趋向性。目前这些研究主要以格助词及动词多义现象为主，如森山（2005）、李、伊藤（2008）等，对形容词多义现象的研究还不多见。
日语形容词主要的语法功能是在句子中充当定语或谓语。進藤等（2007:267）指出，“形容词的语义可通过其所修饰的名词以及其所描述的名词主语来把握”①。据此，本文以日语形容词“甘い”为例，着眼其与名词的搭配关系，从词汇搭配视角来分析其多义现象。同时，结合认知语言学相关理论，分析“甘い”一词的语义扩展特征并对其倾向性进行探析，验证语义扩展的过程反映了人类的认知这一过程，即由基于身体性的体验感受向内心的认知体验发展的认知过程。在考察“甘い”的义项时，运用射体-界标理论对其不同义项进行描述，探明义项之间的内在联系。此外，通过运用相关语料库并结合针对日语母语者的语言实验，提出基于实际语言使用状况的自下而上式的研究方法。
2.研究回顾
日语形容词“甘い”可表示多个义项，学者们对之进行过较充分的研究。例如，武藤（2001）从认知语言学视角出发，分析了形容词“甘い”的语义扩展方式，指出其各个义项并非彼此孤立存在而是相互关联，扩展义基本上都是通过隐喻或转喻等认知机制对原型义进行的拓展。小田（2003）和皆島（2005）从对比语言学的角度，考察了日语形容词“甘い”与英语“sweet”在语义扩展方面的异同。小田（2003）认为，日语形容词“甘い”在表示肯定意义的同时亦可表示否定义，但英语的“sweet”只可表示肯定义。皆島（2005）分析比较了“甘い”与“sweet”在语义成分上的异同，同时指出二者在转义的方向性上存在很大不同，即日语的“甘い”向“好ましくない状態”（不理想的状态）扩展的趋势较强。
上述研究表明，可表否定义是日语形容词“甘い”在语义扩展上的一大特征。但这些研究对“甘い”表示肯定义和否定义的义项间存在怎样的联系，以及“甘い”为何可以表示否定义等并未做出解释。此外，从研究方法上看，上述研究都是基于分析者自省的自上而下式研究，即分析者在其直观感受的基础上选用适当的例句进行语义分析，缺乏基于语料量化统计分析的实证研究。
3.研究方法
3.1语料的来源及提取
本研究使用的语料库源自『朝日新聞才ンライン記事デ一タべ一ス』（“朝日新闻在线报道数据库”，以下简称“朝日数据库”）和『现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一パス2009年版』（“现代日语书面语均衡语料库”，以下简称“BCCWJ语料库”）。朝日数据库由日本朝日新闻社开发，可以检索并阅读自1985年以来的朝日新闻、朝日周刊以及AERA杂志的新闻报道内容。BCCWJ语料库由日本国立国语研究所主持开发，内容涵盖了图书、白皮书、Yahoo知识堂和国会会议录，被称为日本首个真正意义的书面语均衡语料库，广泛应用于日语学及日语教育研究等领域。
对于报纸语料的使用，服部（2007：98）指出，“人们容易认为将报纸作为语言材料会有所倾向，但实际上报纸包括读者来信、座谈会、采访、随笔、小说等栏目，文章体裁多样、内容丰富”。
日文雅虎知识堂向人们提供了在网络上以互动问答的方式来分享个人知识的服务，基本上是问答形式的对话文体，与新闻报道的文体有所区别。当然，由于网络语言的特殊性，针对在语言研究中使用网络数据也有不少质疑的声音。但是，正如杉村（2011:21）所说，基于网络的语料库“对于了解词汇如何由中心用法向边缘用法扩展，是一种有效的语料”，笔者认为可以通过与日语母语者进行确认，合理有效地运用网络数据。
本研究在运用以上两种数据库时的具体语料提取方法如下：
A.朝日数据库
检索词：“甘い”的所有活用形②
检索范围：朝日新闻朝日周刊AERA杂志
发行日期：2011年2月23日-2011年5月23日
B.BCCWJ语料库
检索词：“甘い”的所有活用形
检索范围：仅限Yahoo知识堂
3.2语料的分类统计结果
通过对朝日数据库和BCCWJ语料库中检索出的语料进行考察和分析，我们将形容词“甘い”与其他词语的搭配模式进行了分类统计，具体结果见表1。
如表1所示，“甘い+名词”的搭配模式在上述语料库中的出现频率最高，说明形容词“甘い”在句中做定语修饰名词的情况较多见。限于篇幅，本研究仅以“甘い+名词”这一搭配模式为研究对象，对“甘い”修饰的名词进行分类考察，探明“甘い”的语义与后项名词之间的联系，并在此基础上确立“甘い”的多个义项。
4.“甘い”的义项考察及认知图式分析
首先，笔者对语料库中所提取出的形名组合中的后项名词进行了统计。其次，将形名组合中“甘い”所表达的语义领域分为3个，同时确立各个领域下“甘い”的不同义项，继而运用射体一界标理论描写各个义项的认知图式。
4.1“甘い+名词”组合中的后项名词统计
在此次语料调查中，“甘い+名词”这一搭配模式中出现的名词总词频数及词条数见表2。如表2所示，在朝日数据库和BCCWJ语料库中出现的“甘い+名词”组合分别为89个和33个，由于其中有16个组合在两个数据库中同时出现，将重复出现的数据排除后得到了106个组合，即106个后项名词。
『分類語彙表』（《分类词汇表》，国立“国語”研究所2004）以语义为基础，将日语名词分为抽象关系、人类活动的主体、人类活动（精神以及行为）、生产物及工具、自然物及自然现象五大类。在考察后项名词过程中，我们发现“甘い+名词”这一组合中所出现的名词呈现多样化的特点，广泛涉及上述5大类别。
后项名词在出现频率上也有所差别，有些名词仅出现1次，例如“141キロ”（141公里）、“地震”（地震）等。为此，从语料库抽取的数据究竟在多大程度上代表了日常语言的使用实态，还需用实验进行验证。为此，本研究以语料库中检索出的“甘い+名词”组合为实验材料，以日语母语者为受试进行了可理解度评定实验。
4.2“甘い＋名词”组合的可理解度评定
首先，将上述语料库中检索出的106个“甘い+名词”组合作为实验材料，请受试（30名日本大学生，均为日语母语者）对材料的可理解度做出等级评定（1为完全不理解，5为完全理解）。实验无时间限制，受试根据自身情况灵活掌握时间。
其次，我们对每一个“甘い+名词”组合的理解度评定数值进行了平均值计算，得出61个可理解度平均值4.0以上的形名组合。然后对这61个“甘い+名词”组合进行语义分析，将“甘い”的义项总结为表3。
前文中提到的“141キロ”、“地震”与“甘い”组合时，其可理解度平均值分别为1.95和2.00，可以说如果没有具体的上下文，即便日语母语者也很难理解这些组合所表示的语义。可见，可理解度评定实验对于语料的甄别和选择有一定效果。
4.3“甘い”的多个义项及其认知图式
I.味觉领域
如表3所示，在与“甘い”构成形名组合的名词中，与食物和植物相关的名词居多。这类名词在被“甘い”修饰时，其表示味道的这一局域被激活并得到彰显，此时“甘い”的语义为表示味觉的基本义。西尾（1972:99）指出，从语言史的角度来看，“甘い”与形容词“ラまい”渊源深厚。在过去食物匮乏的时代，人们将含有糖分的甜味食品视为美味之一。如“甘いイチゴ”和“甘いスイカ”都表示含有如蜜糖般甜味的食物。除甜味以外，“甘い”还可用于表示其他类的味觉。譬如，“甘いカレ一”用于表示口感柔和的味道；“甘いみそ”和“甘い塩加減の魚”则表示味道清淡。此外，在本次的语料库调查中，我们还发现了诸如“甘いミルク”和“甘い肉質”这样的用例，这类用法在词典以及先行研究中均未有涉及。通过对日语母语者的语义判断测试，我们了解到此时的“甘い”表示食物本身的天然醇厚的味道。综上所述，我们将“甘い”在味觉领域的用法归纳为①糖分がある味（如糖一样的甜味）、②コクがあつて良質な味（醇厚上乘的味道）、③塩気が薄い味（咸味不足）、④刺激が少ない味（刺激性较小的味道）4个义项。
山梨（2000：40）指出，在认知研究中，任何语言表达形式都可以运用反映认知主体经验的射体与界标的关系来进行描述。以下，笔者运用射体和界标关系理论对上述“甘い”的4个义项分别进行了认知图式描述。
图1～图4分别代表“甘味”、“良質な味”、“塩味”和“刺激的な味”的空间标尺。图1和图2中的0表示基准点，TR和LM分别表示射体和界标。粗线箭头与界标的正方向相对应，表示达到基准点及以上的部分；与此相对，虚线箭头与界标的负方向相对应，表示基准点以下的部分。如上图所示，当“甘い”用于①或②这两个义项时，射体位于界标的正方向，而用于③或④的义项时，射体则现于界标的负方向。这说明，“甘い”的①②两个义项表示肯定义，而③④两个义项则表示否定义。
Ⅱ.其他感觉领域
除表示味觉的基本义外，“甘い”还向其他的感觉领域发生了语义扩展。
（这是我第一次买香水。因为不喜欢浓郁的芳香，所以想尽量选一款清新的香水，就买了D&G的浅蓝中性香水。）
（红色屋栅是这家店的标志，店内弥漫着点心的香甜味道。）
例（1）、（2）是“甘い”向嗅觉领域发生语义扩展的用例，“甘い香り”、“甘いにぉい”表示花及香水等的芳香，是可以带给人们愉悦感受的嗅觉刺激。
（每隔一个小时便传出美妙的歌声 猫王的塑像前安装了音响设备）
在例（3）中，“甘い”用来表示听觉。“甘い歌声”指的是美妙悦耳的歌声，日语中还有“甘い声”的表达，通常会令人联想到女性温婉柔和的声音。但需要注意的是，在日语中“甘い声”并不专属于女性，也可用于指男性的声音。总之，“甘い歌声”、“甘い声”和“甘い旋律”等都表示可以令人内心愉悦的听觉刺激。
除了嗅觉和听觉，“甘い”还可以修饰视觉领域的相关名词，如例（4）、（5）所示。“顔立ち”和“マスク”是表示身体部位的词语，“甘い顔立ち”和“甘いマスク”多用于形容兼备优雅帅气外表与温柔平和性格的男性。
（他凭借变换自如的歌声以及帅气的外表，获得了女粉丝的支持。）
（1米82的高个，清爽帅气的外表。）
依据上述分析，我们将“甘い”在嗅觉、听觉以及视觉领域所表示的义项分别归纳为⑤柔らかい芳香（柔和甜美的香气）、⑥耳触りのいい声（悦耳动听的声音）、⑦優しそラな顔立ち（温柔帅气的外表）。下图5～图7是“甘い”在作为这三个义项所使用时的认知图式。如图所示，“甘い”在表示这三个义项时，射体均位于界标的正方向，此时的“甘い”表示的是积极肯定的意义。
Ⅲ.人的精神活动及行为领域
人类通过与外部世界相互作用获取各种信息及经验，并在基于身体的感性体验之上形成了基于认知的内心体验。通过对语料的考察，我们看到“甘い”除了修饰表示客观世界事物的名词，还可修饰表示人类精神活动及行为的名词。以下从3个方面分析“甘い”在人的精神活动及行为领域的语义扩展，并确立其义项。
1）人的动作行为及态度
（为了结此问题，提出了削减特别公务员职位工资的议案。对此，（丸山）表示“处罚过轻”，投反对票进行阻止。）
（无法应对远远超乎想象的海啸，“疏忽大意”导致受灾严重。）
（基本上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拿到（驾照）。不严格的老师比较多。）
（甜蜜的耳语如同魔鬼的耳语。）
（利用“一旦上市定会赚钱”等花言巧语，让投资者购买根本无望上市的非公开股，这类的投资受骗案剧增。）
所谓“玫瑰虽美，但花下荆棘丛生”。同样，“甘い言葉”和“甘い囁き”这等花言巧语，虽然表面上悦耳动听但实则蕴含着莫测的危险，这一表达不仅是对人类听觉感受的单纯描述，还与认知主体的主观意识密切相关。这反映了“甘い”一词由基于身体性的经验感受向认知主体内心的认知体验发展的语义扩展进程。同类的表达还有“甘い罠”、“甘い誘惑”等，暗含不要被天花乱坠的表面现象所迷惑的警醒之意。笔者将“甘い”的此种用法概括为义项⑨心を迷わせる誘惑（迷惑人心的诱惑）。
3）情感领域
沉浸在爱情中的人总能保持愉悦的心情，“甘い”也用于描述人们内心的情感世界。“甘い生活”指洋溢着爱情的甜蜜生活，“甘い日々”表示与相爱的人共同度过的幸福时光，原本以味觉义为基本义的“甘い”，由给人们带来的感官性愉悦进而扩展到了认知主体的内心世界。我们将“甘い”的这个义项概括为⑩純粋でこまやかな愛情があふれる状態（充满单纯而美好的爱情）。
下面，我们将“甘い”在人的精神活动及行为领域的3个义项分别用认知图式来进行描述。
5.“甘い”表示消极意义的语用分析
以上，我们在语料库数据统计分析的基础上考察了“甘い”在形名组合中的义项，结果表明可以从味觉领域、其他感觉领域以及人的精神活动及行为这三个领域来掌握“甘い”的语义扩展情况。同时，我们运用射体-界标理论分别写出了每个义项的认知图式。山梨（2000:126）指出，在人类从外部世界所获取的信息中，大部分的信息依存于包括味觉、触觉及视觉在内的五感。“甘い”是人类在与外部世界相互作用的过程中所获取的一种味觉感受，它从根本上讲是对外界事物的味道这一属性的感官性体验。经过人类的认知加工，“甘い”所表示的身体性体验扩展到了认知主体的精神领域，从而形成一种内心的认知体验。
在书写“甘い”所表述义项的认知图式时，我们将“甘い”视为射体，其所表示的语义范畴视为界标。考虑到事物具有两极性，本研究中将界标设定为正负两个方向。我们发现，10个义项中有3个义项的图示，其射体出现在界标的负方向，其余7个义项的图示中射体均位于界标的正方向。这3个义项分别是③塩気が薄い味、④刺激が少ない味以及⑧行為·態度が厳密さ·厳しさが欠如する状態，它们都表示一种欠缺的、不完全的状态。
由此可见，“甘い”可以表示“物事の状態が十分である”（义项①②⑤⑥⑦⑨⑩）和“物事の状態が不十分である”（义项③④⑧）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对于“甘い”为何能够表示否定的意义，笔者认为可以从如下几个方面来解释。
1）经济原则
池上（2006）认为，人类在用语言表达自身经验时，会遇到凭现有词汇无法充分表达新经验的情况。这时，人们通常会造新词表新义或用旧语转新义。前者受语言自身发展规律以及人类认知能力所限，无限制地制造新语会导致词汇量的无限增加，以至超越出人类自身的记忆能力；后者符合经济性原则，即用尽可能少的形式表达尽可能多的经验内容。“甘い”便是由表示味觉的基本义扩展到其他义项，由肯定义扩展到表否定义，符合语言学的经济节约原则。
2）乐观原则
乐观原则是描述人的心理趋向的一种原则。束定芳、黄洁（2008）使用乐观原则解释了汉语反义复合词建构的心理依据，指出心理学家用乐观原则来解释相关的语言心理现象，譬如具有积极联想义的词比具有消极义的词更受人们欢迎。日语中在表达“塩気が足りない”（盐味不足）以及“厳しさが足りない”（不够严谨、不够严格）时，使用具有积极联想义的“甘い”一词，符合这一语用规律。
3）日语的“配慮”原则
彭飛（2005：597）认为“配慮表現”是现代日语的一个重要特点，日本人非常重视如何采用柔和的方式传达信息及表达自己的观点看法。“甘い親”以肯定的形式表达了否定的语义，与否定的语言形式相比，这种表述在传达语义的同时可以缓和语气。这与日本独特的社会文化因素有一定联系，也是日语区别于其他语言的地方。
本文通过对两种语料库的调查，从词汇搭配的角度考察了形容词“甘い”的使用实态以及语义。我们发现，这种自下而上式的研究方法可帮助我们较为客观、全面地掌握形容词的义项。此外，运用认知语言学的射体-界标理论描述“甘い”的各个义项，我们发现“甘い”可以表示“物事の状態が十分である”（充分状态）和“物事の状態が不十分である”（不充分状态）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王寅（2006：15）指出，语言不是一个独立的系统，它是客观现实、生理基础、心智作用、社会文化等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对语言的解释必须参照人的一般认知规律和百科知识，应对语义分析持百科知识观。据此，对于“甘い”由最初的肯定义扩展到表示否定的语义，笔者从语言的经济原则、乐观原则以及日语的“配慮”原则对其进行了简要分析。
①本文所据日文参考资料及所引例句均为笔者翻译。
②“甘い”的所有活用形包括“甘い”、“甘かつ”、“甘く”、“甘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