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思绪--追忆白寿彝的教诲_白寿彝论文

无尽的思绪--追忆白寿彝的教诲_白寿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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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秋,我入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读书,白寿彝先生当时任系主任,从此在先生的领导和指导下学习;毕业工作后有时回校向老师请教,近20年又在老师直接领导下从事回族史工作,直到老师逝世,时间长达45年。

蚂蚁找食 蜜蜂采蜜

1956年上半年,即我入学后第一学年的第二学期,提出“向科学进军”的口号。“五四”青年节晚上,学校操场搭起高高的架子,上有用松枝编成的“向科学进军”5个大字。新团员入团宣誓后, 全场灯光熄灭,5个大字点燃,在夜空中燃烧,十分醒目。 适应这种形势或在这种大背景下,老师不断讲治学道理和方法,指导青年学子和青年教师。我记得《师大校刊》上登出老师的文章(或者是采访老师的记录),说要以“蚂蚁找食,蜜蜂采蜜”的精神收集史料,因为历史研究是靠史料说话的。我还记得老师说做学问要先搭起一座小房子,然后发展成建筑群。意思是要循序渐进,不要急于成名,但又要脚踏实地,不要东打西击。我把这些谈话剪下来贴在自己“杂志”本上,可惜文化大革命中去干校时连同其它一些东西(日记、信件等)都烧掉了,但老师的话仍记在心上。

1959年毕业后到中央民族学院(今中央民族大学)工作,教世界中古史。按老师的教导到处收集资料,除中央民族学院图书馆外,还到北京图书馆、首都图书馆、科学院图书馆以及母校图书馆等处查阅资料,做卡片,不久积累的卡片成一大盒,用16开稿纸摘抄的资料积了一摞又一摞。在搞世界中古史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遇到阿拉伯史,而阿拉伯史的研究和教学又离不开伊斯兰教,因此我涉足伊斯兰研究领域,参加了吴晗主编的世界历史小丛书有关部分的编写工作。不久运动开始了,一个接着一个,放弃教学和研究,投入运动,以后又是文化大革命。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1978年,我的小书《伊斯兰教史话》初版,送呈老师指教。老师向我讲了研究伊斯兰教的难度,我似是知难而转,将重点转移到了中国信仰伊斯兰教的少数民族,最后定点为回族史。这是从外向内的大转换,教学研究工作重点的大转移,我必须从头收集资料。于是又以“蚂蚁找食,蜜蜂采蜜”的精神收集,又积累了许多,成为我的学术新财富,每当我向老师汇报我的某项工作成果时,老师总说:“资料做得不错”。1981 年我写的《回族史研究的四十年》(1940 —1980)是在大量占有资料的基础上写成的,送呈老师后,老师在他主编的《史学史研究》上发表。1987年,我将整理成的《回族史研究生专业课阅读书籍一百种》(油印件)送呈老师。老师看后高兴地说:“目录学搞得不错”,还问我目录中吴乾就《云南回族的历史和现状》一书的具体情况,因为抗日战争期间老师在云南收集杜文秀起义资料时,和吴乾就有过学术上的交往和研讨。从1982年开始的《回族人物志》编写,分配给我的每个人物,我都先收集齐资料(就我所知和我能找到的)再动手写。此外还收集了一些资料,如西北马家致南京国民政府的电函(档案)、马邻翼的手迹等,也收入人物志的“附卷”之中。1997年5 月,老师打来电话,说他总主编的《中国通史》明代卷伊斯兰教部分不能用,嘱我重写一下,6千字,10天交稿。我接到任务,日夜兼程, 按时将稿交去。过了几天秘书打来电话,说“稿子白先生通过了。”顿了一下又说:“白先生很高兴。白先生说李先生手快。”我所以“手快”,除了把老师交来的任务当作排他性任务、全力完成以外,还由于手中有资料;没有平时资料的积累,别说10天交稿,连收集齐资料恐怕也有困难。1999年初,开始撰写老师分配我的《中国回回民族史》第一部分,3月下旬完成。 以后马寿千先生(马先生和我共同协助老师做这项工作)来信说:秘书“每天把你那部分给白先生念一、二段,白先生很满意,认为是‘资料库’。”

所以能完成老师交的任务,是因为记住了老师的教诲,以“蚂蚁找食,蜜蜂采蜜”的毅力搜集、积累资料。

“多写点,你这‘松’不就更‘茂’了吗!”

1982年春,《回族人物志》编写工作会议在北京师范大学史学所召开,老师讲了编写回族人物志的意义、进程和具体写法。分给我一些任务,我怕完不成,老师说:“多写点,你这‘松’不就更‘茂’了吗!”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一开始,不会写人物传记。老师说:“人物传记和论文不同,不要议论过多。开头写一两句定性的话,末尾写几句(或一段)结论性的话。全文以叙事为主,但又要有重点,不能像流水帐。”又说:“有些人不易下结论、或目前还做不出结论,就先摆出事实。客观叙述也是一种写法。”老师特别强调唯物史观,说“要写出时代,写出时代特征,不可评价个人过高。”还说:“要用现代语言写,但人物不可现代化。”这些都成为我写人物传记的座右铭。

1984年底,我收到北京师范大学史学研究所“聘书”。聘我为“回族人物志编辑委员会委员”,盖有“北京师范大学史学研究所”公章,和所长老师的私章,以及老师的亲笔签字,时间是“一九八四年十一月一日”。从此我又多了一些学习机会,除写稿外还参加会稿和审稿,还标点一些资料。到1992年《回族人物志》第四册(近代)完稿时,我写了该册中23卷的近6卷,完成了老师“多写点”的要求。

1993年我的《回族伊斯兰教研究》出版,我在前言中说:“这十年,我还在著名史学家白寿彝师的领导和指导下,参加了《回族人物志》全四册的编写工作。这对我不止是回族史知识的学习,也是治学方法的训练。”我将1990年4 月第三册《回族人物志》会稿期间和老师的合影置于书前,作为这段学术行程的纪念。

第四册《回族人物志》(近代)1992年完成,因故到1997年才出版。从1982年开始编写第一册,到1997 年全四册出齐, 共15 年时间。 1997年是老师的“米寿”(八十八岁),我写了《白寿彝先生关于伊斯兰文化的研究》,在西安市伊斯兰文化研究会的刊物上发表。同年又写了《编写回族史学史的构想》,在老师主编的《史学史研究》中刊出。后文中我提出:回族史工作者不仅要学习《白寿彝民族宗教论集》和白寿彝先生关于回族史的一系列著作,还要学习《白寿彝史学论集》,和老师主编的《史学概论》及老师著的《中国史学史》(第一卷),以提高回族史学界整体水平,把回族史研究推向前进。

1998年春,北京师范大学史学所发来通知,命我写一篇白寿彝老师研究回族史和伊斯兰教史的文章,收入明年(1999年)老师的九十大寿庆寿文集。我以《白寿彝先生关于回族史和伊斯兰教史的研究》为题,按期完成,交到史学所。1999年4月26 日老师九十大寿寿庆在北京师范大学隆重举行,庆寿文集《历史科学与理论建设》出版,我的文章收入其中。我翻阅目录,见回族史、伊斯兰教史只是老师学术活动的一个方面。老师在中国交通史、中国史学史、中国思想史、史学理论诸方面都有杰出成就,当时全部出齐、老师总主编的《中国通史》,则是老师学术成就的集大成。老师完成了等身著作,构筑成了自己的学术建筑群。我在庆寿文章中说:“一个人出点学术成果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出成果,并在多方面达到高水平。老师就是这样的人。”我庆贺老师的成就,作为学生也感到自豪。如果说我作为学生也写了一些东西,那和老师的指导分不开,和老师“多写点”的鼓励分不开。

“没有一条坦易的路可走”

老师在《中国伊斯兰史纲要参考资料·自序》中说:“学问的道路并没有一条坦易的路可走;……需要艰苦的努力。”老师走的正是这样的路。抗日战争开始后,老师说“像逐水草而居的游牧人一样,携着眷口东西地流浪着”。1939年初到达云南,着手收集杜文秀起义资料,校写成《咸同滇变传抄史料初集》,寄上海出版,因太平洋战争爆发,书稿下落不明。后又集中精力校写,增加内容,成《咸同滇变见闻录》上、下册,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在那样的年代,没有现代化手段(如复印等),校写这些资料是辛苦的,而且只有老师这样有深厚史学功底的人,才能校勘这些史料。书在付印前,老师在《付印题记》中说:“本书稿本迭经患难。予于辗转流徙水火空袭之际,爱护每先。今当付印,予犹不胜其惴惴。”可见老师和这书稿本走过的不坦易的路。在云南,老师开始写《中国回教史》。他说:“1942年12月,因避日机轰炸,避居嵩明县的杨林镇。村居多暇,着手写《中国回教史》,成三章。苦于手头缺书,明清时期的部分没有法子写下去,也就搁笔了。此后辗转迁徙,已成三章,只有这一章(指《元代回教人与回教》)保存下来。”可知老师在不坦易的路上坚持做学问。老师还善于抓住每一个间隙、机会作学问。1939年12月,在柳州候车赴云南的一个月时间,就近访问清真寺,成《柳州伊斯兰和马雄》一文,成为利用碑刻资料研究回族和伊斯兰史的范作,这当然更是在不坦易的路上作的。

老师欣赏王国维治学三个境界的词,说“王国维说:‘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也。”总主编《中国通史》的工作开始后,有家报社采访了老师,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题报道了老师开始的学术道路新长征。在聆听老师的多次谈话中,老师一再强调做学问要“坐得住”,说坐得住才能出东西。一次便谈中老师戏言:藏起来俩礼拜,谁也找不着,东西出来了。这是戏言,也是实情。像老师这样的人,社会兼职多,活动多,不设法坐下来是难以完成那样多的著作的。老师很好处理了社会活动和潜心著述的关系,以及多种学术工作间的协调。他在《中国史学史》第一卷题记中说:“本册从1983年六月十六日决定要写,七月四日开始动笔的,一直到今年十二月十二日完稿。这中间,开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会,写了一些无法推脱的文章,还审阅、修改了《回族人物志》第一、二册。实际上写史学史的时间不到十个月。”“我总想排除一切干扰,在从容不迫、深思熟虑的情况下进行工作。我也有这样的机会,但这样的机会毕竟太少了。”在同一书中老师又说:“治学大不易,课程开设也很难。既要扎实周密,又要勇于前进。”这话是1984年说的,和老师1948年在《中国伊斯兰史纲要参考资料·自序》中说的那段话:“学问的道路并没有一条坦易的路可走;……需要艰苦的努力”,是一致的。

1999年4月在北京师范大学举行的庆祝老师九十华诞暨《中国通史》全部出版盛会,也是庆贺老师学术活动七十周年。七十年来,老师走过了不坦易的路,在这条路上不懈攀登,终于到达学术的光辉顶点。

我达不到老师的水平,但学习老师的精神,在学术道路上不求一帆风顺,只求努力向前。

无尽的思念

2000年3月22日我得到消息,老师于3月21日晚与世长辞。顿时眼前一片空白。几经镇静之后,往事一件件呈现眼前:1955年我到北京师范大学学习时,老师40多岁,正当年富力强,是有名的史学家。除了在校刊上读老师谈治学的文章外(如上述),还常在全系会上听老师关于学术问题的讲话,如当时关于曹操的评价,厚今薄古的口号等;还和同学一起到老师家中,听老师讲学习历史的意义,老师侃侃而谈,成竹在胸。毕业工作后,因从事历史教学,仍注意读刊物上老师的文章,如《红旗》上《历史教学上的古与今》、《历史科学基本训练有关的几个问题》,及《新建设》上《谈史学遗产》等,指导自己工作。以后运动多了,我被抽去搞五反、四清,脱离教学、科研,就没读也没见到老师的文章了。后来文化大革命,就不用说了。

文化大革命后我和老师重又接触。在老师的引导下,我转到中国信仰伊斯兰教少数民族史的研究,特别是定点为回族史后,向老师请教的机会就多了。为庆祝中央民族学院建院30周年写的《回族史研究的四十年》,在老师关怀下在《史学史研究》上发表,以后又全文收载《新华文摘》上,树立了我涉足回族史的信心。可以说,一进入这个领域就是在老师的引导下进行的。1982年编写《回族人物志》,开始在老师直接领导下工作,和老师的接触更多了。常去老师处请教,送稿、会稿、审稿,以及送去一些材料。有一次我将老师1940年在《中国回教救国协会会刊》连载的《滇南丛话》共七篇复印后送去,老师拿在手中,近半个世纪前的东西又在眼前,若有所思。又一次,我将《清真铎报》复刊后新一号上老师的文章《云南教胞在历史上的贡献》复印件交老师,老师谈起当时的情况,说马坚已从埃及回国,他正在昆明,和马坚一起恢复了《清真铎报》,我知道了当时的具体情况。台湾《中国回教》登载了老师写的杜文秀碑文,我将该期给老师送去。老师文章遍及各处,特别是民国时期发表在大后方刊物上的,我设法帮老师收集,对我也是学习。我发表的文章,如《新疆社会科学》、《青海社会科学》、《青海民族研究》、《青海民族学院学报》、《西北民族学院学报》、《西北史地》、《甘肃民族研究》、《宁夏社会科学》、《宁夏大学学报》、《回族研究》、《中国回族研究》、《新月》、《中央民族学院学报》、《西亚非洲》、《世界宗教研究》、《民族研究通讯》、《历史教学》(天津)、《中南民族学院学报》、《民族纵横》(长沙)、《阿拉伯世界》(上海)、《宗教》(南京)、《云南民族学院学报》、《昆明师院学报》、《昆明社科》、《思想战线》上的,都呈送老师。老师喜欢听我谈各地回族情况,特别是各地回族研究的情况,这是老师从青年起就从事的带有浓厚感情的事业。老师老年耳背了,别人去谈话要带助听器。我向老师汇报这些情况,又凑近老师耳边,老师不带助听器就能听明白。谈起来往往超过时间,秘书提醒才向老师告别。

不断举行的回族史讨论会,增加了我和老师接触的机会。1989年第5次讨论会在老师家乡河南举行,我去问老师有无什么事? 师母牟传珸说:白先生想吃点家乡的香油,顺手交我20元钱。我说什么也不接。师母笑着说,不化钱的香油吃着不香。我只好将钱接下。到河南后,此事一提,许多人都争着给老师买香油、送香油,说让白老尝尝家乡的香油。我说老师说了只买二斤;一律不让送,婉言谢绝。20元钱交友人买了二桶(一桶一斤)。会议在郑州开,后到开封参观,河南民族中专以全校师生名义送二斤(两桶),说无论如何要收,我只好收下。拎着四桶香油到洛阳,由洛阳回到北京。我骑着自行车送到老师家中,面交师母,说:“两桶香,两桶不香。”师母一时未解。我说“两桶买的,两桶送的。”师母笑了起来,老师大笑起来,笑得很爽朗,我也很高兴。

无情岁月增中减。1982年在北师大史学所开《回族人物志》编写会议时,老师行动方便,思维敏捷。后年事日高,行动不便,回族人物志后期会议在老师家举行。散会时老师往往还要送送大家,说你们走远路,我走近路。再后只能目送了。……1999年4月庆祝老师九十大寿时, 老师坐轮椅来到会场,又坐轮椅离开,发言稿是别人代读的。巨量的工作和不断积高的学术成就,消耗了老师体力和精力;老师亦毕竟是九十岁的人了。

老师定期体检,1999年秋,照例到医院检查身体, 进行调理, 但10月1日50年大庆时没有出院。同年12月17日, 我将整理好的《中国回回民族史》第三部分(专论)、第四部分(传记)稿件送到医院呈老师(马寿千先生收集、校阅,然后由我整理、编辑),老师正在输液,闭目静养。我没打扰老师,向秘书交待完有关事,就出来了。心情沉重。2000年元旦和春节,老师仍然在医院度过。从2月下旬起, 听说老师病危,医院全力救治。但医术无力回天,老师于3月21日晚去世。

老师去了。一切已成回忆。老师留下丰厚的著作,特别是治学的思想和方法,供我们学习、致用,把老师毕生从事的史学事业,特别是回族伊斯兰教研究的事业,继续推向前进。

[收稿日期]2000—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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