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教育应契合汉语文化思维方式,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语论文,思维方式论文,语文教育论文,文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语文教育是民族母语的教育,而母语记录着民族的情感经验,潜藏着民族的灵魂密码,搏动着民族的思维脉络。语言文字和民族思维方式作为民族文化凝聚沉淀和氤氲化生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共同体现着民族的文化心理,折射着民族的文化精神。因此,目前正在积极推进的语文课程改革,要想解决前进道路上遇到的各种问题,将改革深入下去,抓住语文教育的本质,体现母语教育的特色,必须深切把握汉语文化的思维方式和精神特征。
汉语文化具有哪些主要的思维方式?它们对新课程语文教育又提出了什么要求呢?
一、汉语文化的思维方式
1.天人合一——汉语文化的整体思维
在我国哲学史上,“天人合一”一直是占主导地位的哲学思想。具体在宇宙观上,它视“天”与“人”为不可分割的统一整体;在政治观方面,它强调“内圣外王”,把高尚的人格修养和“仁政”的道德关怀统一了起来;体现在思维方式上,则是一种整体观照,强调对事物整体的直接体验和感受。“从《周易》在巫术性外衣束裹下的‘天人合一’整体观,到儒、道、佛突出人性的‘天人合一’的整体观,在认识上一脉相承的特点,都是采取直觉与体悟的方法,其认识的目的都主要是为了打通整体内部的关系,或者说是为了把握整体内部的关系。这种认识,是从整体观照局部,又从局部观照整体。其出发点与归宿点都是整体。”[1]
古人读书方法就是建立在这种朴素系统论、混沌整体观基础之上的,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涵泳玩味,无一不是“天人合一”整体观的体现。
2.观物取象——汉语文化的直觉思维
汉民族在心理上是注重直觉与形象的,有较强的非理性成分,这与西方民族擅长理性与抽象恰成对比。
中国传统直觉思维首先表现在对宇宙人生的把握上。由于古代科学技术水平较低,对宇宙人生的认识不可能进行定量分析研究,因而古人更多采用的是整体、直观的猜测与把握的办法。《周易》的作者就是以直觉的方式,借助具体的形象符号,通过对“日月之道普照周天”这一自然景象的直观,进而演化、猜测出“一阴一阳之谓道”,把事物发展变化的根本规律概括为阴阳对立面的相互作用。西汉扬雄的“盖天说”,东汉张衡的“浑天说”,都是直观与体悟相互渗透的产物。另外,像阴阳五行说、天人感应说等,也无一不体现出直观具象的思维特性。
中国传统直觉思维还表现在它是一种审美的艺术思维。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文化,尤其是庄子,善于通过多种形象的类比和寓意,表达对宇宙人生超脱的审美态度,这对中国美学发生了重要影响。受禅文化的启示,中国传统美学还特别讲究“妙悟”。严羽《沧浪诗话·诗辨》就谈到“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2]。以禅喻诗,以妙悟来揭示诗歌的创作、解读心理机制,说明妙悟具有直观的性质,是在直观后的领悟。传统文化中的格言警句,以及文学作品中的“文眼”“诗眼”,都是古人对人生、艺术的豁然开朗、大彻大悟,是一种创造性的发现、体悟,是灵感思维的结晶。
3.相反相成——汉语文化的辩证思维
中国哲人观察宇宙人生,运用的是“统观”、“会通”的方式,即着眼于天地人我、人身人心都处在不同的系统或“场”中,肯定各系统、要素之内外的相互依存、密切联系。人体小宇宙是一个有机联系的整体,天地大宇宙也是一个有机联系的整体。这个整体即“一体”又分为阴阳、乾坤、形神、心物、动静等“两面”,所谓“一体两物”“一体两面”;“两面互动”,相反相成,因为两面并不是均衡的、平行的、平等的,“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这样,既不把矛盾双方的对立看成是僵死的、绝对的,亦不把矛盾的统一看成是双方的机械相加,或一方吃掉另一方,而是在互相补充、互相渗透的前提下,由矛盾主动方面作用于矛盾被动方面,从而构成新的均衡稳定、动态和谐的统一体。
二、汉语文化思维方式对语文课程改革的诉求
世纪之初启动的语文课程改革声势浩大,成绩喜人。然而,随着改革的逐渐深入,语文教育变得矛盾丛生、左右为难,学科性质模糊,师生关系失衡,教学效率低下。之所以出现如此多的问题,与改革片面朝“外”看,过多在教育理念、教学形式上下功夫,做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表面文章,而很少朝“内”看,忽视母语教育的内在规律,违背汉语的文化本性,关系很大。
汉语文化天人合一的整体思维方式、观物取象的直觉思维方式、相反相成的辩证思维方式,要求新课程语文教育把握汉民族的精神特质,自觉遵循母语教育本身的规律,注重整体把握,引导体验感悟,防止矫枉过正。
1.注重整体把握
为了体现学为主体的新课程理念,以将自主、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落到实处,为了运用多媒体课件,以显示教学手段的先进,为了彰显语文教学的人文性,以突出语文开阔眼界、熏陶感染的作用,语文课程改革出现了很多怪异现象。
学生才将课文匆匆读了一遍,对文本全貌尚未留下清晰的印象,教师便迫不及待地让学生发挥自主性:自主选择学习内容,喜欢哪一段就研读哪一段;自主选择学习方式,想怎么学就怎么学。教室里热闹非凡,学生学习热情高涨,学习手段丰富,可惜没有相对统一的目标,缺乏共同探讨的基础,汇报交流只能各自为政,结果将课文内容搞得七零八碎,对文本缺乏整体的感受。
很多教师阅读教学“注重内容,忽视语言”。只注重课文内容的理解,注重课程内容的拓展,却忽视了语文的本体训练,“非语文”、“泛语文”现象普遍存在。
用汉语文化“天人合一”的思维方式来观照,上述现象都违反了汉民族整体思维特性和阅读教学规律,割裂了文本,损害了整体。
文本是一个科学系统、有机整体,环环相扣,互为贯通。从整体出发去解读文本,才能把局部和整体联系起来;从整体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从上下文的联系中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从全局体会立意、结构、遣词造句的妙处,对文本的感悟理解才是正确的、全面的、深入的。当然,注重整体把握并不排斥对重点内容的感悟、研究,但对重点部分的感悟、研究应在了解整体的基础上进行,要加强前后内容的联系,要强化局部与整体的关系,一句话,要始终立足并着眼于整体。
整体把握不只是把握文本内容。从阅读学的角度看,把握文本内容固然是阅读教学的应有之义,但文章是内容与形式的统一,作者在文章中表现的思想内容,是通过词语、句子、段落、篇章等语言结构和恰当的表达方式来显现的,所以,阅读教学不能仅仅关注课文的内容,还必须理解、把握课文的语言、形式,即要引导学生认真揣摩、体会、领悟这样的语言、形式表现了什么思想内容,为什么这样的思想内容必须以这样的语言、形式来表现,要着眼于内容,着力于语言。只有这样,才能既体现阅读教学的人文性,也体现阅读教学的工具性;只有这样,整体把握才真正是整体的、全面的,语文学科工具学科的特性才能真正得到彰显。
用汉语文化“天人合一”的思维方式来观照,语文课程改革除了应该树立文本阅读整体观和教学整体观,还必须树立“大语文教育整体观”:语文教育必须打破学科之间的壁垒,拓宽学生学习、运用语文的渠道,让学生在不同内容和方法的相互交叉、渗透和整合中开阔视野,提高效率;语文教育应加强课内与课外的联系,以课堂为中心向学校生活、家庭生活、社会生活延伸拓展。因为教材的缺乏、资源开发的艰难、活动操作的复杂等原因,最能体现生活性、社会性、实践性等大语文教育整体观的综合性语文学习,目前在大部分地区、大部分学校还“美好”在计划中、“繁荣”在口头上,亟待早日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2.引导体验感悟
汉字起源于古人的“比类取象”、“观物取象”,摄取自然万物或人类自身的种种现象,将其概括为汉字。从感性出发,由自然之象到文字之形,正体现了古人直觉的、形象的、感性的认知方式和思维特征。
汉语言文本及其组织形式也鲜明地反映着汉民族直觉、具象思维的特性。“汉语言意象的密集和丰瞻为其他语言所罕见。一首诗、一段文、一句话,词语的数量并不多,蕴含的意象却相当丰富,因而容量大,启迪性强。汉语言的发展,从一个侧面看就是不断‘取景为譬,取物为喻’的意象发展过程,简直形成一条绵亘几千年的‘意象河流’。”[3]就具体文本的创作而言,作者往往是寻找情感的对应物作为抒写情致、表达思维的方式,把个体独特的生命体验和情感意思隐匿于形象,或“托物以言志”,或“借景以抒情”。
汉字汉语直觉、具象的特点对学习主体内在地提出了悟性的要求。《语文课程标准》“注重情感体验”“形成良好的语感”“与他人交流自己的阅读感受”等要求就是对这一思维特点和精神气质的回应。从汉民族具象思维方式出发,从汉语文教育的体悟观出发,我们一定要自觉与目前在一些学校仍很流行的繁琐分析、机械训练、题海战术告别,努力用汉字的特点教学汉字,按汉语的规律教学汉语,激发学生的主体意识,调动多种教学手段,引领学生进入主客同一、物我交融的学习状态,张开感受的触角,激活想象的细胞,澎湃生命的激情,循着汉字汉语表现性因素,进入“意象的河流”。在意象的诉求、境界的融通中获得情感的震荡、心灵的神会,在生命化入的品读中领悟文本的情理意义,感受呼吸汉语言的芬芳,体味潜隐其中的汉民族的生命律动、精神意味、文化意趣,享受发现的愉悦,产生艺术的顿悟。
3.防止矫枉过正
语文课程改革是一个系统工程,内容众多,涉及面广,需要我们以“统观”、“会通”的观点灵活对待,以联系的方式谨慎处理,以辩证的思维准确把握。尤其是对待预设与生成、改革与继承等一系列复杂关系,更需要我们运用互补的观点正确处理,把好尺度。
传统教学完全是预设的产物。课前预先设计好教学内容、教学方法、教学步骤甚至一个又一个问题,上课就是用这些问题套学生。教学是周密而严谨了,但致命的弱点同时出现:强行灌输,亦步亦趋,无视学生心理、情感、知识的需要,无视学习的实际情况。这种过分强调预设忽视学生主体地位的教学当然不可能发展学生的语文实践能力、思维能力、创造能力和健康的个性,理当被新课程所唾弃。但一些教师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一切放手,坐等生成,教学陷入随意、散漫、低效的泥潭不能自拔。其实,淡化教师主观的指令并不意味着不要教师精心的指引,强化学生的主体地位并不意味着放弃教师主导的位置,少些权力主义的刚性“预设”也并不意味着要与充满弹性的预测说再见。教学不可能完全搞“放羊式”的一套,不可能一切跟着学生走,由着学生去。何况,学生思维具有随意性和不稳定性,行动缺少理性,自控力弱。如果一切语文学习活动任其自主进行、自由摸索,势必会走许多弯路,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也很难与精彩相约。鉴于语文教学本身的规律和学生的心理特征、认知水平,为防范教学可能出现的偏差和漏洞,我们在弱化预设的同时,必须充分运用未来学预测原理,强化教学的预见性,从更高层面、更复杂的机制上预见、控制教学,构建“粗线条”、“框架式”的教学预案,把握课文要点,确定具体目标,设计教学的大体走向。这样,胸中有书、目中有人、手中有法,教学才能既针对学情,又不偏离目标,既挥洒自如,又伸缩有度,精彩的生成才能如约而至。
本次课程改革力度之大、影响之深是前所未有的,的确形成了汹涌澎湃的改革洪流。处于激流中心的语文老师不能不面对这样一些崭新的课题:“改革”与“继承”是什么关系?“改革”要不要“继承”?语文教学怎样才能找到“继承”与“革新”的平衡点,从而不断发展?有些人以为新的课程改革就是对以前教育、教学方式的否定,因此教学上排斥以前用过的所有方法、手段,刻意求新,怪招频出。这是不对的。“改革”是要抛弃以往不合理的东西,而不是要与传统划清界线,一切“推倒重来”,从头开始。完整、正确地认识传统,辩证处理好改革与继承的关系,可以使我们更清楚地认识到改革的起点和目标,减少盲目性和重复劳动,也可以减少改革中遇到的困难和阻力。
德国语言学家洪堡特说得好:“民族的语言即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精神即民族的语言,二者的同一程度超过了人们的任何想像。”[4]语言与文化具有同构性,汉字汉语是我们的精神符号,显现着汉民族的个性和灵魂,联通着汉语文化的血液和命脉。汉语文与汉语文化这种同构关系,向语文教育发出了吁求,提示并要求新课程改革必须充分依据汉民族文化心理,契合汉民族精神特质,符合汉语文化思维方式,体现民族特色,彰显民族气派,自觉树立语文教育整体观、体悟观,辩证处理好改革进程中的各种矛盾、各种问题,促使课程改革沿着正确的道路阔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