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摘要:《哈姆莱特》是莎士比亚的代表作,集中体现了他的戏剧理念及人生思考。本文通过将焦点固定在隐含的主角——福丁布拉斯身上,体味他在行动上狮子般的威猛,思考上狐狸般的狡猾。“福丁布拉斯”的人物形象存在诸多价值。首先,在主人公的性格塑造上存在合理性与不可残缺性。同时,也反映了莎士比亚的政治理想。再者,“福丁布拉斯”丰富了戏剧的哲理蕴含,即在反思与行动中捍卫自己的人性尊严,向命运显示自身存在的不可侵犯,从而表明悲剧感的最终指向。
关键词:《哈姆莱特》;福丁布拉斯;政治理想
《哈姆莱特》采用了多线索布局的结构,剧中以哈姆莱特、雷欧提斯和福丁布拉斯三者的复仇为线索,展开了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如果说哈姆莱特和雷欧提斯是主角,那么福丁布拉斯可以看做一个“隐含的主角”。通过比较,可以发现哈姆莱特与福丁布拉斯有着相似性:就身份来看,两人都是王室的合法继承人,然而大权都在叔父手中,必须努力去争取继承权;就处境来看,两人都肩负着替父报仇的重任。一直以来,哈姆莱特的人物形象被不断地挖掘和重新解读,但与之形成对比的福丁布拉斯的研究相对较少。本文将焦点固定在福丁布拉斯身上,以期从这一个小窗口,看到另外一片风景。
一、狮子的威猛,狐狸的狡猾
福丁布拉斯的形象与哈姆莱特有着多方面的相似性,但是,丹麦王子哈姆莱特最终以流血的结局收尾,而挪威王子福丁布拉斯却继承了丹麦的王位。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两人命运的差异?
我们从福丁布拉斯出现的为数不多的语段可以看到,他始终是以一个行动者的形象出现的,在行动中,他表现出了“狮子般的威猛”。
在第一幕第一场中,霍拉旭介绍故事发生的背景时提到了这位王子,他说:“现在要说起那位福丁布拉斯的儿子,他生得一副未经锻炼的烈火也似的性格,已经在挪威四境招集了一群无赖之徒,供给他们衣食,驱策他们去干冒险的勾当。他的唯一的目的,我们的当局看得很清楚,无非是要用武力和强迫性的条件,夺回他父亲所丧失的土地。照我所知道的,这就是我们种种准备的主要动机,我们这样戒备的唯一原因,也是全国所以这样慌忙骚乱的缘故。”[1]这里提到了福丁布拉斯的性格是“未经锻炼的烈火也似的”,这样的性格造就了他超高的行动力。他为了夺回父亲所丧失的土地,已经召集了群众,显得“跃跃欲试”了。很显然,哈姆莱特的性格是与福丁布拉斯迥异的。哈姆莱特做决定之前总是反复地思考,犹豫不决。我们因此可以说,性格的差异是造成两人行动力差异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第二幕第二场中,伏提曼德向国王汇报与挪威老王交涉的结果:“他知道此事以后,痛心自己因为年老多病,受人欺罔,震怒之下,传令把福丁布拉斯逮捕;福丁布拉斯并未反抗,受到了挪威王一番申斥,最后就在他的叔父面前立誓决不兴兵侵犯陛下。老王看见他诚心悔过,非常欢喜,当下就给他三千克朗的年俸,并且委任他统率他所征募的那些兵士,去向波兰人征伐。”[1]需要指出的是,这里的“福丁布拉斯并未反抗”并不能说明福丁布拉斯是一个不敢行动的懦弱的人。这不过是挪威老王为自己的侄子开脱的把戏罢了。不过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将福丁布拉斯和哈姆莱特与自己的叔叔关系做一个比较。尽管小说中并没有交代太多细节,但我们可以推测,或许叔叔篡位的事件一并发生在丹麦和挪威之内。哈姆莱特面对克劳狄斯时,是愤怒又不屑的,他用“超乎寻常的亲族,漠不相干的路人”表明了他的态度。福丁布拉斯与叔叔之间的关系则缓和一些。除此之外,福丁布拉斯掌握了一部分实权从而可以操练兵将,但是哈姆莱特并无实权,所以哈姆莱特始终处于形单影只的地位。这也是造成两人行动力差异的一个原因。
最能体现福丁布拉斯行动力的是在第四幕第四场,此时,他的行动力不再单单是客观的描述,而是反映在哈姆莱特的主观映像里:“瞧这一支勇猛的大军,领队的是一个娇美的少年王子,勃勃的雄心振起了他的精神,使他蔑视不可知的结果,为了区区弹丸大小的不毛之地,拼着血肉之躯,走向命运、死亡的危险挑战。”[1]福丁布拉斯此时处在未能“夺回父亲所丧失的土地”的逆境里,但是他并不妥协,他“为了区区弹丸大小的不毛之地”也能施展自己的行动。他和哈姆莱特的比较在此得到了直接的体现,并在哈姆莱特的意志里碰撞出火花。
福丁布拉斯在行动中体现了他“狮子的威猛”,但是,他的行动并不是盲目又愚蠢的,这其中都有他的深思熟虑,仔细一推敲,便能发现他“狐狸样的狡猾”。
在看到福丁布拉斯的军队时,哈姆莱特问“他们是要向波兰本土进攻呢,还是去袭击边疆?”[1]这时候的哈姆莱特有片刻质疑过福丁布拉斯的军队是否要袭击丹麦的边疆。在笔者看来,福丁布拉斯的军队浩浩荡荡地进入丹麦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他们或许早已蓄谋好如何“夺回父亲所丧失的土地”。而最后他叫士兵为已死的哈姆莱特放起炮来又何尝不是一个收买人心的手段呢?毕竟哈姆莱特是“为糊涂的群众所喜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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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别根纽·赫伯特《福丁布拉斯的哀歌》中以福丁布拉斯的口吻与哈姆莱特进行对话,这可以作为以上论述的一种补充:“不管怎样你必须死哈姆雷特你不适宜于生活/你相信水晶的观念而不相信人类的躯体/你总是颤栗着恍在梦中/你追逐幻想/你贪婪地吞吃空气并马上吐出/你不懂人事甚至不知怎样呼吸……别了王子我得忙于下水道工程/颁布一个有关妓女和乞丐的法令/还得提升监狱系统/因为你曾正义地说丹麦是个监狱/我得忙于公务今晚一颗叫做哈姆雷特的星将诞生/我们永不会碰面/我留下的故事不配作悲剧的主题。”由是观之,哈姆莱特倾向于否定自己、否定人类,追逐幻想,疑虑重重,而福丁布拉斯他相信行动的力量,他会在哈姆莱特选择延宕的时候把握住机会。并且,他在看到机会准备行动时,往往经过缜密的思考。如果说哈姆莱特能在沉思中发现现实的残酷——“丹麦是一座大监狱”,那么福丁布拉斯就是那个改造炼狱的理想王子,“他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集雷欧提斯的行动能力和哈姆莱特的思考力于一身,且手握实权,又足智多谋、英勇善战,是乱世中的豪杰”。[4]
二、“福丁布拉斯”形象的价值
“福丁布拉斯”在《哈姆莱特》中出现的次数并不多,也许会有人对福丁布拉斯的存在价值与存在意义产生怀疑。笔者认为,福丁布拉斯作为剧中三条复仇线索里唯一成功的一条,其深意是值得挖掘的。
首先,由主人公的性格谈“福丁布拉斯”的合理性与不可残缺性。由表层看,福丁布拉斯的存在使哈姆莱特的性格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哈姆莱特在剧中可以说久久处于“没有进入同强大对手短兵相接时应有的精神状态”[4],而福丁布拉斯则是充满了“为了区区弹丸大小的不毛之地”而施展自己的行动的斗志。从深层看,福丁布拉斯的这一行为起到了刺激哈姆莱特斗志的作用。从此以后,哈姆莱特不再是一个忧郁的王子、延宕的王子,而成了一个行动的王子,用别林斯基的话来说,哈姆莱特的性格已经发展到了“勇敢的和自觉的和谐阶段”。如果说哈姆莱特延宕的外在原因是情节发展的需求,那么“福丁布拉斯”的出现也是情节发展
的必然要求,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其次,“福丁布拉斯”与莎士比亚的政治理想有一定关系。普罗说,必须“把莎士比亚作为一个严肃的政治思想家来研究”。可见莎士比亚作品中政治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结合时代背景来看,《哈姆莱特》创作于1601年,那时,英国伊丽莎白女王盛世已经过去,女王无嗣,王位争夺十分激烈。而这与《君主论》的作者马基雅弗利所处的时代非常相似。15世纪的意大利有5个独立的城邦,外部有法国军队的不断干涉,政权十分不稳定,君主受制于教廷,正是在这种情境下,马基雅弗利盼望意大利出现一位有狮子般的威猛狐狸样的狡猾的君主来拯救意大利。[5]而正如前面所论述的,福丁布拉斯恰有着“狮子般的威猛狐狸样的狡猾”。他“在挪威四境召集了一群无赖之徒,供给他们衣食”。这里的“无赖”指的是失去土地的农民和流离失所的人们,他们仅仅满足于衣服和食品的供给。其实莎士比亚就是其中的一员。因此,我们可以看到“福丁布拉斯顺应人民利益需求而达成了新的社会稳定和平衡”[5]。可以说,他反映了莎士比亚心中理想王子的形象。在福丁布拉斯的身上,充分“体现了莎士比亚摈弃形而上学的理想主义,而转向对现实政治的理性探索上,体现了他以民为本、分权共生的政治理念和追求。”[5]
再者,“福丁布拉斯”丰富了戏剧的哲理蕴含。莎士比亚写到的哈姆莱特关于生存与毁灭的独白中,使用的都是“我们”、“他”、“谁”等称谓。可见,他的深刻的人生思辨已经超越了个人,而指向整个人类面对人生问题的诘问和喟叹。正如普希金所说:“莎士比亚在悲剧中所展示的是什么?悲剧目的是什么?是人和人民,人类的命运,人民的命运……这就是莎士比亚所以伟大的地方。”[6]但是,面对“命运”,人类究竟应该怎样去做?福丁布拉斯的存在为我们提供了一条行动的道路,即在困境中不断斗争,在斗争中践行自己顽强的意志。
鲁迅先生说:“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毁给人看。”依笔者看来,这句话不能简单地陈述为悲剧就是显示痛苦与压抑,而应当看到的是人类在面对美好的东西撕毁时所表现出来的人性的倔强。正如福丁布拉斯,在反思与行动中捍卫自己的人性尊严,向命运显示自身存在的不可侵犯,这才是悲剧感的最终指向。福丁布拉斯这个隐含的主角如同别林斯基所说的高贵的自由的希腊人那样——“没有低头屈服,没有跌倒在这可怕的幻影前面,却通过对命运进行英勇而骄傲的斗争找到了出路,用这斗争的悲剧的壮伟照亮了生活的阴沉的一面;命运可以剥夺他的幸福和生命,却不能贬低他的精神,可以把他打倒,却不能把他征服。”[7]我认为,这是莎士比亚设置福丁布拉斯这个隐含的人物背后的丰富的哲理蕴含所在。
参考文献
[1]莎士比亚.哈姆莱特[M].朱生豪译,沈林校,人民教育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2]翁礼明.两难的选择 双重的绝望──解开哈姆莱特的延宕之谜[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02):118-120.
[3]高旷.《哈姆莱特》经典独白解读[J].外国问题研究,2009(04):40-43.
[4]黄俊祥.重估福丁布拉斯的价值——论《哈姆莱特》[J].重庆教育学院报,1998(01):54-58.
[5]刘安军.论价值重构时代的福丁布拉斯形象[J].郑州师范教育,2017,6(04):53-57.
[6]何春梅.文学翻译须把握好原作的思想和意象[J].怀化学院学报(社会科学),2003(04):76-78.
[7]别林斯基.智慧的痛苦.转引自埃斯库罗斯等.古希腊悲剧经典(下)[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8:108.
论文作者:黄敏华
论文发表刊物:《知识-力量》2019年6月下
论文发表时间:20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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