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韩山诗歌_诗歌论文

论韩山诗歌_诗歌论文

寒山的论诗诗,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寒山论文,论诗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1207.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2435(2009)02-0189-06

寒山诗集中,有几首谈论诗歌的作品,涉及寒山对诗歌的创作动机、功能与特征的认识,虽是只言片语,若把它们集中起来放到特定的时代与学术背景之下进行分析,会较为明晰地看到寒山的诗学观,发现这些论诗诗的独特价值。

寒山的创作,由于其佛教劝戒内容与直白的语言,在当时及后世往往被嘲笑为佛教偈颂而被拒于诗歌殿堂之外。寒山认为自己的作品合乎“典雅”标准,应该归乎诗之行列,不但指出了偈颂与诗歌区别之所在,而且指明了禅诗发展的雅化方向,对后世诗僧的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

先简单介绍一下汉魏以来偈颂的发展情况,及佛教内外关于偈与诗关系的认识。偈有广、狭二义。广义之偈,包括十二部教中之伽陀(梵gāthā)与祇夜(梵geya),两者意义有别:前者直接以韵文记录说教内容,前无散文,故又称为“孤起偈”;后者前有散文,后继以韵文重复其义,故又称“重颂偈”。诸经论也经常将两者混用。狭义之偈,单指伽陀,又译作“伽他”、“偈陀”、“偈他”等,意译为“讽诵”、“偈颂”“孤起颂”、“颂”、“歌谣”等。本文是在狭义上使用“偈”这一概念的。

印度佛经中的偈颂,本来重文采、重声律,而在翻译的过程中,这些偈颂往往失去其文采而变得质木无味。东晋高僧鸠摩罗什说:“天竺国俗,甚重文制,其宫商体韵,以入弦为善。凡觐国王,必有赞德,见佛之仪,以歌叹为贵,经中偈颂,皆其式也。但改梵为秦,失其藻蔚,虽得大意,殊隔文体。有似嚼饭与人,非徒失味,乃令呕哕也。”[1]他认为,在由梵文译为汉文的过程中,偈颂“失其藻蔚”,而变得质直无味,失去了其文体特征。魏晋以后,中土僧人在讲经的过程中,也开始大量创作偈颂。这些偈颂在用韵、属辞、造句等方面开始与中土诗歌接近,逐渐演变为哲理化的佛理赞诗。

盛唐以后,随着僧人文士化与文士禅林化的演进,出现了一些深谙诗调、韵律与体式的诗僧。他们创作了大量淡然天和、意境高远的作品,这些作品在意象选择与遣词用韵上都与当时的文人诗十分接近。杜松柏说:“至唐之近体诗盛行,佛禅应用偈颂,乃日兴盛。至禅人用之,乃日去偈颂之体远而与近体诗相近。在禅人曰偈曰颂,在诗家曰诗歌,其揆一也。”[2]中唐以后,诗僧的创作,越来越远离魏晋以前质木无文的偈颂,越来越接唐之近体诗。那么,时人是否已经认可了偈颂的诗歌特质呢?

在唐人看来,偈与诗并不是一回事。齐己在《龙牙和尚偈颂序》中说:“禅门所传偈颂,自二十八祖止于六祖,已降则亡,厥后诸方老宿亦多为之,盖以吟畅玄旨也。非格外之学,莫将以名句拟议矣。……虽体同于诗,厥旨非诗也。述者见之而为抚掌乎!”[3]他明确地说,偈虽然在体制上同于诗,但在宗旨上与诗是不同的,诗的功能在于抒情言志,而偈的功能在于“吟畅玄旨”。立足这一立场,齐己认为寒山的作品属于偈。他说:“赤水珠何觅,寒山偈莫吟。谁同论此理,杜口少知音。”(《渚宫莫问诗十五首》之三)指出寒山偈的宗旨在于阐论佛理。寒山的150余首佛禅诗,可分为劝戒诗和禅悦诗两大类[4],前者自不待言,即使是后者,虽有不少深邃幽静的景物描写,蕴含着山林幽隐之趣,但其终极意义还是引人悟道。这是齐己把寒山诗归为偈颂的主要原因。直到清代编纂《四库全书》时,寒山诗仍被看作偈颂。馆臣曰:“今观其作,皆信手拈弄,全作禅门偈语,不可复以诗格绳之。而机趣横溢,多足以资劝戒。”[5]寒山诗被称作“禅门偈语”,即使那些机趣横溢之作,其宗旨仍是“劝戒”,因此是偈不是诗。这是从表现内容上来区分诗与偈的。

在寒山、拾得生活的时代,他们的作品往往由于其劝戒内容和浅白的语言而被嘲笑为偈颂。拾得对此表示不满,反驳说:“我诗也是诗,有人唤作偈。诗偈总一般,读时须子细。缓缓细披寻,不得生容易。依此学修行,大有可笑事。”[6]844可见,当时人们还是严格划分诗与偈之间界线的,他们把僧人创作的以谈佛理为主的诗称为偈。拾得坚持认为自己的创作“也是诗”,并认为诗与偈之间没有明显的界线。他有时也称自己的诗为偈,如:“有偈有千万,卒急述应难。若要相知者,但入天台山。岩中深处坐,说理及谈玄。共我不相见,对面似千山。”[6]845在他看来,诗与偈是没有实质性区别的。

与拾得一样,寒山也坚持自己创作的诗歌定位。《寒山诗集》中,多处出现“我诗”字样,如“凡读我诗者”、“下愚读我诗”、“闲于石壁题诗句”、“若能会我诗”、“有人笑我诗,我诗合典雅”等等,没有一处说自己的作品是偈,也没有像拾得那样,以“诗偈总一般”来替自己辩解。寒山坚称自己这些谈佛理之作就是诗。

入唐以来,僧俗往来频繁,相互评论诗作是他们活动的主要内容之一。寒山以诗歌的形式记录了他与人论诗的情况:

有人笑我诗,我诗合典雅。不烦郑氏笺,岂用毛公解。不恨会人稀,只为知音寡。若遣趁宫商,余病莫能罢。忽遇明眼人,即自流天下。[6]785

有个王秀才,笑我诗多失。云不识蜂腰,仍不会鹤膝。平侧不解压,凡言取次出。我笑你作诗,如盲徒咏日。[6]751

这两首诗记录了寒山诗在当时被文人嘲笑的情况,被嘲笑的原因:语句浅白,不合韵律,不典雅。寒山对这种批评表示不满,认为自己的诗“合典雅”。如前所述,佛经偈颂在“改梵为秦”的过程中往往失去其原有的韵律与藻蔚,变得质木无文,缺少韵味。寒山之前诗僧的个人创作,往往只重劝戒,不重艺术,有道无诗。寒山诗在注重劝戒的同时,已经开始了“典雅”的追求。如:

闲游华顶上,日朗昼光辉。四顾晴空里,白云同鹤飞。[6]435

自乐平生道,烟萝石洞间。野情多放旷,长伴白云闲。有路不通世,无心孰可攀。石床孤夜坐,圆月上寒山。[6]578

千云万水间,中有一闲士。白日游青山,夜归岩下睡。倏尔过春秋,寂然无尘累。快哉何所依,静若秋江水。[6]745

高高峰顶上,四顾极无边。独坐无人知,孤月照寒泉。泉中且无月,月自在青天。吟此一曲歌,歌终不是禅。[6]750

寒山唯白云,寂寂绝埃尘。草座山家有,孤灯明月轮。石床临碧沼,虎鹿每为邻。自羡幽居乐,长为象外人。[6]763

这些应该是寒山所得意的“典雅”之作。刘大杰评曰:“有自然界的意境,有诗人的性情,一点不觉得枯淡,字里行间,处处显出一种高远空灵的情趣。”[7]这种诗歌的创作,是由寒山重“典雅”的诗学观所决定的。周裕锴说:“唐僧诗的风格,大致可分为两大类,一是以王梵志、寒山、拾得为代表的通俗派,二是以皎然、灵澈等人为代表的清境派。这种划分只是相对的,有时同一位诗人就有两种不同风格,如寒山的三百多首诗中,也有‘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沉’这样清幽敻绝的意境。”[8]寒山的不少作品,已经摆脱了质木无文的白话说教,具有了清幽、高远的韵味,呈显出由“通俗派”向“清境派”过渡的迹象。

除了这些“典雅”之作外,寒山还有大量通俗的白话说理诗,如:

两龟乘犊车,蓦出路头戏。一蛊从傍来,苦死欲求寄。不载爽人情,始载被沈累。弹指不可论,行恩却遭刺。[6]94

我见东家女,年可有十八。西舍竞来问,愿姻夫妻活。烹羊煮众命,聚头作淫杀。含笑乐呵呵,啼哭受殃决。[6]151

猪吃死人肉,人吃死猪肠。猪不嫌人臭,人反道猪香。猪死抛水内,人死掘土藏。彼此莫相啖,莲花生沸汤。[6]191-192

这些可能就是被嘲笑为不识蜂腰、不会鹤膝、不解平仄之作。这些白话诗,并不能说明寒山不懂格律声病。有研究者统计,在寒山现存的三百余首诗中,有69首押平声韵,单句诗平仄基本协调,对仗工整,其中完全符合粘对规则的有54首。[9]可见,寒山是熟悉格律知识的,那么,他为什么又创作出这些不合声律之作呢?钱钟书说:“初唐寒山、拾得二集,能不搬弄翻译名义,自出手眼;而意在砭俗警顽,反复譬释,言俚而旨浅。”[10]由于寒山诗的主旨在于“砭俗警顽”,其潜在的读者并不仅仅是那些文人士大夫们,还有大量下层的、文化水平不高的人,因此力求做到“不烦郑氏笺,岂用毛公解”,即通俗易懂。所以,他说“若遣趁宫商,余病莫能罢”,担心趋就声律会破坏诗的劝戒功能。

寒山的劝戒诗,内容大多是表现人世间的痛苦与不平,揭示人生的空幻与无常,然后劝人修习佛道,解脱痛苦;禅悦诗表现的则是禅者开悟后的风光,生命由二元世界直接契入一如境界,于纷纭迁变的现象界,体悟当体即空、如如不动的宇宙实相。劝戒诗质直通俗,禅悦诗空灵典雅。就修道的次第来说,后者的境界远高于前者;就创作的时代而言,后者可能是其晚年道行高妙时的作品。如果这种推测成立的活,寒山诗的雅化历程也就历历在目了。

中国传统诗学认为,诗歌有两大功能:一是言志,二是缘情。佛教主张泯志灭情,从而出离烦恼与痛苦,寒山诗也谓:“此等诸痴子,论情甚可伤。劝君求出离,认取法中王。”[6]243这样,诗歌的抒情、言志功能,就与佛教的泯志灭情主张产生了矛盾。关于诗歌与佛法之间的关系,教内外颇有争论。《四分律》明确反对僧人以歌咏说法:“若比丘过差歌咏声说法,便自生贪著,爱乐音声,是谓第一过失;复次,若比丘过差歌咏声说法,其有闻者生贪著,爱乐其声,是谓比丘第二过失……”[11]认为僧人以歌声说法,会使自己及听者产生贪著之心。唐代具有佛教百科全书性质的著作《法苑珠林》也认为:“掉悔盖者,有三:一、口掉者,谓好喜吟咏,诤竟是非,无益戏论,世俗言话等,名为口掉。……三、心掉者,心情放荡,纵意攀缘,思惟文艺,世间才技,诸恶觉观等,名为心掉。掉之为法,破出家心。”[12]明确指出吟诗作赋、“思惟文艺”,会使人心情放荡,不能专心于道业。

小乘佛教的出发点是“出离心”,即要求自我解脱,“出离”生死,趋证涅槃,僧众大都出家禁欲,持戒谨严,因此对诗歌存有戒心,认为诗歌令人心生攀缘,易造下妄语、绮语之业。大乘佛教的出发点是“菩提心”,立志成佛,广度众生,其理论的核心是真俗不二,染净不二,其行动的准则不再是律仪,而是所谓的“方便善巧”,因此不但不反对诗歌、文艺,而且认为诗歌、文艺可以作为弘法之资粮。如《大方广佛华严经·十地品》说:“此菩萨摩诃萨,为利益众生故,世间技艺靡不该习。……文笔、赞咏、歌舞、妓乐、戏笑、谈说,悉善其事。”[13]赞宁在《宋高僧传》中,评价诗僧灵一曰:“示人文艺,以诱世智”;评价皎然曰:“莫非始以诗句牵劝,令入佛智,行化之意,本在乎兹。”[14]充分肯定诗歌的弘道功能。法眼宗的创始人文益禅师,在《宗门十规论》中也说:“宗门歌颂,格式多般,或短或长、或今或古、假声色而显用,或托事以伸机,或顺理以谈真,或逆事而矫俗,虽则趣向有异,其奈发兴有殊,总扬一大事之因缘,共赞诸佛之三昧,激昂后学,讽刺先贤,皆主意在文,焉可妄述。”[15]他认为,只要作诗的目的是弘扬佛法,不论哪种诗歌样式,都是可以接受的。

唐代,关于僧人作诗的争论,并不局限于教界内部,也扩展到文人士大夫中间。我们以刘禹锡和白居易为例。刘禹锡在《秋日过鸿举法师寺院便送归江陵序》中说:“故自近古而降,释子以诗名闻于世者相踵焉。因定而得境,故翛然以清。由慧而遣词,故粹然以丽。信禅林之蘤萼,诫河之珠玑耳。”与刘禹锡充分肯定僧诗的艺术性不同,白居易强调诗僧创作的动机与目的,他在《题道宗上人十韵序》中说:“予始知上人之文,为义作、为法作、为方便智作、为解脱性作,不为诗而作也。”他认为,僧人的诗歌创作不能脱离其宗教根本,不然就是“为诗而作”的绮语、戏论,立足于此,他对护国、法振、灵一、皎然等诗僧的创作表示不满。

以上介绍了唐代佛教界及文人士大夫对僧人做诗的态度,这是我们分析寒山诗歌创作动机论必不可少的背景材料,下面来看寒山对诗歌与佛法关系的理解。

寒山概括自己一生的诗歌创作曰:“五言五百篇,七字七十九。三字二十一,都来六百首。一例书岩石,自夸云好手。若能会我诗,真是如来母。”[6]704最后两句,明确交待自己做诗的动机在于启发世人修行佛道。寒山把自己的诗定位为可以代替佛经的修道书,他说:“家有寒山诗,胜汝看经卷。书放屏风上,时时看一遍。”[6]794在另一首诗中,他更明确地说:“凡读我诗者,心中须护净。悭贪继日廉,谄曲登时正。驱遣除恶业,归依受真性。今日得佛身,急急如律令。”[6]15读其诗,悭贪者变廉洁,谄曲者变正直,除恶业,归真性,从而出离苦海,修成佛道。寒山这种“以诗为佛事”的想法在后世十分普遍。如元代方澜曰:“以诗为佛事,随地学山居。”袁枚《随园诗话》卷一六云:“余在广东新会县,见憨山大师塔院,闻其弟子道恒,为人作佛事,诵诗不诵经。”

寒山诗歌创作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劝人修习佛道,解脱痛苦。可惜,他的这一苦心却不被世人所理解:“多少天台人,不识寒山子。莫知真意度,唤作闲言语。”[6]473世人不理解寒山诗句的真实用意,称其为闲言碎语。他又分析其诗不被理解的原因说:“下愚读我诗,不解却嗤诮。中庸读我诗,思量云甚要。上贤读我诗,把著满面笑。杨修见幼妇,一览便知妙。”[6]357佛教认为,修道者的根机有深浅、利钝之别,对佛法的感悟能力当然就有高下之分。寒山根据佛教的这一理论,又借用孔子“上智”与“下愚”之说,认为自己的诗只有“上贤”之人才能心领神会、“把著而笑”,而“下愚”之人,由于不解个中之意,只知讽刺嘲笑。

上文说过,齐己认为偈与诗的区别,一是“吟畅玄旨”,一是吟咏情性,也就是白居易所谓的“为法作”与“为诗作”之别。寒山坚持“为法作”,坚定地认为诗歌具有弘法之功能,同时站在“为法作”的立场上,批评某些文人的“妄言”、“戏论”。他嘲笑那位识蜂腰、会鹤膝、解平仄的“王秀才”曰:“我笑你作诗,如盲徒咏日。”寒山诗集中,类似的批评还有:

余昔曾睹聪明士,博达英灵无比伦。一选嘉名喧宇宙,五言诗句越诸人。为官治化超先辈,直为无能继后尘。忽然富贵贪财色,瓦解冰消不可陈。[6]105

世有聪明士,勤苦探幽文。三端自孤立,六艺越诸君。神气卓然异,精彩超众群。不识个中意,逐境乱纷纷。[6]282

这里批评了两位“聪明士”:前一位,尽管“五言诗句越诸人”,但由于贪图财色,最终还是“瓦解冰消”;后一位,尽管“勤苦探幽文”,但由于不识佛道真意,其诗只能逐境迷己,如盲咏日。

寒山创作了大量禅理、禅趣诗,以表达对禅宗的理解。寒山之前,以诗言禅者较少,神秀、惠能等人,虽然有言禅的诗句,但大都是质木无文的偈颂,还不能算真正的禅诗。寒山之后,出现了大量以诗言禅之作,禅师上堂、示法更喜欢采用诗歌的形式。因此,寒山禅诗具有开风气之先的意义,在禅诗史上应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下面我们重点考察寒山对禅宗“不立文字”的理解,并分析其以诗语禅的方法。

达摩以来,南宗禅一直奉“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为其宗旨,寒山对此有深刻的理解。他说:“不解审思量,只道求佛难。回心即是佛,莫向外头看。”[6]544此诗表达的正是即心即佛、不假外求的思想。他又说:“报汝修道者,进求虚劳神。人有精灵物,无字复无文。呼时历历应,隐处不居存。叮咛善保护,勿令有点痕。”[6]470“精灵物”,指的是人人本自具有的真心、佛性,它“无字复无文”,当然就不能以概念、语言、文字来表述了。世人不知佛性本有,不知向内用功,反而一味向外寻觅,求之愈勤失之愈远,而一旦悟到佛性本自具足,一切现成,不假外求,即于刹那之间见性成佛。寒山描述这个由迷转悟的过程说:“昔年曾到大海游,为采摩尼誓恳求。直到龙宫深密处,金关锁断主神愁。龙王守护安耳里,剑客星挥无处搜。贾客却归门内去,明珠元在我心头。”[6]514

寒山诗集中,表达“不立文字”的诗还有:

千年石上古人踪,万丈岩前一点空。明月照时常皎洁,不劳寻讨问西东。[6]520

我家本住在寒山,石岩栖息离烦缘。泯时万象无痕迹,舒处周流遍大千。光影腾辉照心地,无有一法当现前。方知摩尼一颗珠,解用无方处处圆。[6]524

可贵天然物,独一无伴侣。觅他不可见,出入无门户。促之在方寸,延之一切处。你若不信受,相逢不相遇。[6]420

禅宗认为,人的本心是不可言说的,它是靠诗意的直觉体验而渡到光明的彼岸,去创造一个朗如秋月,六尘不染的心境。寒山诗中,最能表达这种思想的是:“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6]137“吾心”,这里指的是本体意义上的本心、佛性、真如。本心犹如秋潭印月,湛然圆满,光辉朗洁。在这种水月相忘的直觉观照中,主体尘宰迥脱、一真孤露,主客界线顿然消失,心月泯然归一。本心不可言说,而又不得不说,禅宗常采取随说随扫的方式来表达,所以寒山子在说过“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后,马上又说:“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这就扫除了前面比喻留下的痕迹,突出禅宗不立文字的特点。

以上列举的数首诗,有的虽不是直接论诗之诗,但它们却能很好地说明诗与禅之间的关系,能表达寒山对诗禅关系的理解。寒山说:“因指见其月,月是心枢要。”诗与禅之间又何尝不是这种指月关系呢?寒山一句“教我如何说”,道出了诗禅之间的全部秘密。

寒山的论诗诗,有以下几个方面的意义:

1.促进了论诗诗文体的正式诞生

关于论诗诗的渊源,张伯伟说:“这虽然可在《诗经》中找到若干章节,但只是一个不甚明显、亦不甚重要的渊源而已。以韵语形式论诗文(包括其他体裁),最早而又典型的是陆机《文赋》。而正式开创论诗诗之体的,则是杜甫的《戏为六绝句》。”[16]113-114杜甫的《戏为六绝句》是中国古代论诗诗的正式开端,但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寒山的影响。陈耀东论证认为:“(寒山诗)为青年诗人杜甫所推崇、倾倒是情理之中。”[17]如果是这样的话,杜甫《戏为六绝句》以诗的形式论诗,也就有可能受到寒山论诗诗的影响。宋代以后,论诗诗蔚为大观,不仅数量多,而且涉及各种诗体,许多作品还在题目上标明“论诗”字样,如戴复古的《论诗十绝》,元好问的《论诗三十首》等等,这种繁荣局面的形成,寒山功不可没。

2.指明了禅诗发展的“典雅”方向

寒山以前,诗僧的创作由于受强烈的说教意识的影响,往往有教无诗,质木无文,缺少意境与韵味。寒山标举“典雅”原则,并创作了大量淡然天和、意境高远之作,昭示着“通俗派”向“清境派”的过渡。寒山诗的雅化主张与实践,对后世僧诗的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中唐以后,产生了大量禅意与诗意兼得的佳作。如皎然《闻钟》诗:“古寺寒山上,远钟扬好风。声余月树动,响尽霜天空。永夜一禅子,泠然心境中。”贯休的《野居偶作》:“高淡清虚即是家,何须须占好烟霞。无心于道道自得,有意向人人转赊。风触好花文锦落,砌横流水玉琴斜。但令如此还如此,谁羡前程未可涯。”齐己的《留题仰山大师塔院》:“岚光叠杳冥,晓翠湿窗明。欲起游方去,重来绕塔行。乱云开鸟道,群木发秋声。曾约诸从弟,香灯尽此生。”至宋代,颂古大量出现,偈颂终于完成了其诗化历程,在艺术上更臻完美。

3.开启了以诗语禅的新思路

寒山生活的时代,教内外关于诗歌与佛法之间关系的争论十分激烈,有的认为诗歌是毁法之戏论,有的则认为诗歌是弘法之资粮。寒山充分肯定了诗歌在弘扬佛法方面的重要作用,甚至非常自负地说:“家有寒山诗,胜汝看经卷。”从这一观点出发,寒山创作了大量意境深远、格调高雅之诗,阐明了他对禅宗即心即佛、明心见性、不立文字的理解。禅不可言说,但又不得不说,寒山用诗歌意象把这种无上妙境巧妙地传达出来,说而非说,非说亦说。从晚唐五代开始,寒山诗被作为参禅的工具、上堂的法语、摹拟的对象,广泛地流传于丛林与士林[16]304-309,以诗语禅与以禅喻诗遂成为禅界与诗界津津乐道的表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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