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中的存在--论“呼啸山庄”的时间叙事艺术_呼啸山庄论文

情感中的存在--论“呼啸山庄”的时间叙事艺术_呼啸山庄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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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1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0398(2013)03-0056-06

“小说是以叙述性方式,在一定环境中通过情节侧重塑造人物形象的文学形式。”[1]87叙事是在讲故事,阅读是在听故事,它们都是一个时间过程。我们称叙述故事的过程为“文本时间”,是指故事内容在叙事文本中具体呈现出来的时间状态;把故事内容发展的过程称为“故事时间”,是指故事发生的自然时间状态。任何一部叙事文学作品都含有文本时间和故事时间。

在叙述学界,时间一直是研究的热点。小说《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1847)最引人注目的特点之一就是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Emily Bronte,1818-1848)对复杂的文本时间和故事时间的准确把握。如同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1882-1941)笔下的《尤利西斯》(Ulysses,1922)把文本时间局限在18个小时内,故事时间却汇集了3个主人公的漫长岁月,同样,小说《呼啸山庄》把发生在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两代人之间的、遥远的恩怨情仇浓缩在有限的文本时间内。艾米莉为读者设置的文本时间是指1801年至1802年——房客洛克伍德的所见所闻,而故事时间则分,2个阶段:1784年至1801年——不久之前第二代女主人凯蒂的经历和1771年至1784年——很久之前第一代女主人凯瑟琳的故事。“时间是这部小说的关键”[2]293。女作家以一个共同的观察者作为桥梁,表现了双层时间顺序,她的小说打破传统的按事件发生时序来叙述的方法,采取从中间切入,先倒叙,后顺叙的方法,在时间的错综交织中展开情节,使得文本时间序列与故事时间序列之间产生不一致,最终,小说的文本时间使得线性的故事时间解体后又得以一定秩序的重组,使人们从时间不复存在的世界又回到了正常的时间世界。这种颠倒时序必然会打乱读者基于哥特小说传统叙事结构范式上产生的各种期待而导致理解上的困惑,但同时也使故事的一个个事件和意象都充满了非确定性和虚无性,从而产生了引人注意的效果,使得小说更加引人入胜,悬念迭出,但又不失深刻的思想性。

一、复杂设置叙事顺序

《呼啸山庄》全书2卷共34章,小说文本时间始于1801年冬,结束于1802年秋。作家在小说中仅提供了3个精确的年份(第3个是1778年),“目前”或“现在”在小说中是指从1801年11月—1802年9月的不满1年的时间段。但小说所叙述故事的时间跨度前后却经历了31年,在漫长的故事时间里,女作家抛开了顺叙方法,以别样的叙述方式讲述了31年间(1771-1802)发生的小说故事。尽管如此,小说还是提供了足够的线索,读者仍可以对主人公们的生日、死亡、婚姻等做出一个相当精确的判断。在有限的文本时间里,“历史与现实仿佛在恍恍惚惚中融为一体,在人们的心理承受意识中唤醒一个遥远的故事与传说”[3]38。

正如荷马史诗《伊利亚特》是从故事的中间开始的那样,小说《呼啸山庄》的文本时间也是从“中间”开始,更准确一点说,几乎是从故事的末尾开始的,因为只有故事的最后结局发生在小说最初三章半所叙述的事情之后。最初三章半讲述的是叙述者之一房客洛克伍德1801年底在呼啸山庄及画眉田庄的经历,文本时间和故事时间是一致的,继而便借故事的主要叙述者和积极参与者管家耐莉·丁之口按故事时间顺序从1771年铺开了故事的全过程。

女作家之所以选择1801年冬天作为文本时间的叙述起点,是因为在此之前,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都历经了风风雨雨,许多故事中的人物都已死去,当来自“文明世界”的房客洛克伍德突然踏进这个人性被严重扭曲的山庄时,自然就会对这里现有的主人希斯克利夫的“粗野”和“怪异”行为产生疑问。在接下来的故事中,女作家就安排老管家耐莉登台,来解开这位外来客的心中谜团。这样,洛克伍德的“现在”就和耐莉的“过去”相互间形成了对立和互动。艾米莉将过去与现在两对男女主人公(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哈里顿和小凯蒂)并置于同一文本中,这样过去和现在就形成了紧密的联系,得到了有机的融合。由于打乱了事件发展的正常顺序,这种方式使读者猝不及防地刚进入到故事发展的紧要关头却要一切从头开始,从而便可能给读者造成强烈的悬念,迫使读者注意到自然时序被人为安排后,出现的更为重要的美学效果和主题意象,使得故事更加惊心动魄、扣人心弦,也使得回忆和现实相互交叉,“给小说一种动态美的张力效果”[4]113。“就小说而言,倒叙常常比顺述来得更为妥帖”[5]75。与此同时,在凯瑟琳的日记中有一段插叙,讲述的是1777年老恩肖先生刚死不久的故事。虽然这使得主要故事进程造成暂时的中断和延宕,但这个插叙是必要的,因为它引出一系列的悬念,对以后故事情节的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在冥冥之中它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者现代人去揭示、发现过去的秘密。一旦小说情节按故事时间顺序进行了,读者便会很快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不过,为了避免使我们忘记这个故事是讲给一个与此完全无关的“局外人”洛克伍德听的,而且他偶尔还介入了故事的最后部分,女作家总是不时让我们回过头来听听洛克伍德的意见。通过这样的抒情插叙,女作家巧妙地把自己的主观感受尽情流露出来,或品评人物,或抒发自身情怀。这样做还能提醒我们,耐莉·丁故事中的人物有3个还活着(希斯克利夫、哈里顿、小凯蒂),他们十分尴尬地同住在呼啸山庄里。

故事第1次转回到1801年的时候,情节正进展到凯瑟琳从画眉田庄回来,到了那个灾难性的圣诞节。它把我们从一个感情高潮降到小说中平静的“现在”——1778年。这时耐莉正讲到夏天来了,哈里顿降生了。故事第2次中断时,情节进展到希斯克利夫出走,埃德加·林顿和凯瑟琳结婚,凯瑟琳带着耐莉搬到画眉田庄去居住。故事第3次中断时,情节已经到凯瑟琳将死去,小凯蒂将诞生。这3次插叙都出现在读者的感情达到一个高潮的时候,它们起着暂缓这种紧张心情的作用,以便使下一个高潮从一个较低的起点开始。另外一个戏剧性的时间转换发生在希斯克利夫告诉耐莉他在凯瑟琳葬礼的那天夜里都干了些什么。在结束他叙述的时候,他从他的立场谈到了他那天夜里回到呼啸山庄,怎么发现山庄主人辛德雷和他的妹妹伊莎贝拉把他锁在门外,原来这件事就是伊莎贝拉讲给耐莉听的那件事。那天希斯克利夫拼死要闯进山庄,并疯狂殴打了阻拦他的辛德雷,是因为他确信凯瑟琳的灵魂在屋子里等他,他是那样急切地渴望和她见面。这样,便使读者得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问题,并且发现希斯克利夫其实是值得同情的。几乎从他开始实施报复计划开始,读者就失去了对他的同情,现在这种同情又回来了。

在女作家的笔下许多章节的开始就是一把“时间标尺”:“一八零一年”[6]1;“昨天下午有雾,天很冷”[6]8;“一个晴朗的六月天的早晨”[6]78;“又过了一周”[6]202;“那天夜里大约十二点钟”[6]214;“那个星期五是一个月来晴好日子的最后一天”[6]221;“夏天结束了,已是早秋天气,已经过了米迦勒节,但是那年收割得晚”[6]298;“这些事情发生在去年冬天”[6]333;“时间已过了盛夏了”[6]339;“第五天上午,或者不如说是下午”[6]363;“丧事办完后的那天晚上”[6]373;“昨天天气晴朗、平静、有霜冻”[6]391;“1802年。——这年九月”[6]399;“星期一早晨”[6]415;“在那天晚上以后的几天里”[6]427,等等。可以想象,在这样一部内容复杂、时间跨度很大的小说里,这种“时间路标”可以顺利地将读者引入山庄,进入故事。正如我们所知,“叙事时间是一种线性时间,而故事发生的时间则是立体的”[7]294。艾米莉故意打破传统小说按故事时间顺序平铺直述的模式,而采用了“中途倒述”的叙事方式。艾米莉的创作时空与作品中所描绘的现实时空是大体一致的。作为故事叙述者的潜在同行者,她将自己完全置身于她所描写的世界的时空体中,随同洛克伍德和耐莉·丁一起感受英国北方工业革命初期的社会现状。女作家对时间如此“敏感”且又“复杂”的设置,甚至随着时空的微弱转换,她就会事无巨细地将一些平凡、低级或粗俗的、不经意出现在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的日常琐事、生活习惯、农家生活场景、自然景色等耐心地描绘出来,使得读者自然而然获得了最真切的生活感受。这样的时空视点使得《呼啸山庄》的文本得以具体化,这就为读者理解《呼啸山庄》的深刻主题提供了丰富阐释的可能性。难怪现实主义作家把它引为同道,而现代派又将其视为先驱。女作家这种对时间顺序的精妙控制,使得每个事件的发生和结束自然而然、恰到好处。没有时间秩序就构不成情节,没有情节就不会有故事。艾米莉·勃朗特成功地将小说中的人物置于他们“与时间和永恒,与死亡和命运和万物的本质的关系中看待”[8]150。她的这种以时间来回穿越,空间纵横交错的复杂叙述手法,使得后来的继承者陀思妥耶夫斯基(Fyodor Mikhaylovich Dostoyevsky,1821-1881)、福克纳(William Cuthbert Faulkner,1897-1962)等人也望尘莫及。

二、精妙运用叙事步速

艾米莉·勃朗特不仅密切注意文本时间和故事时间的顺序,同时她也向读者展示了她那娴熟驾驭叙事的步速的能力,她对时间长度收放自如、游刃有余,知道何时该加快叙述步速,何时该放慢叙述步速,这使得故事情节显得扑朔迷离、峰回路转。时间的丰富性体现了小说内涵的丰富性。“艺术家可以对时间进行塑造”[9]70。这种“时空倒错”的多角度的叙事方法与戏剧化结构相结合的非传统叙述模式为《呼啸山庄》主题和作品的深层意蕴的揭示提供了很好的平台。时间位置的丰富性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在作品中表现出来,不同的时间位置可以依据不同的时间长度彼此相互结合。在女作家的宇宙观中,时间对任何事物都是公正的。

一般说来,加快叙事速度就是指故事时间长而文本时间短,即用相当简短的话语叙述较长时间里发生的事件。艾米莉通常把几周、几月、甚至几年之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给读者留下无限遐想的空间,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称她为英国文学界的“斯芬克斯”[10]47。这种时间的高密度不仅可以增加单位时间内的叙述容量,让读者更强烈、更充分地感受到时间的飞逝,更主要的是它模糊了生与死的边界,显示了时间的无情和非人性。瞬间具有永恒性。艺术的这种复合性的瞬间扩大了小说的艺术空间,也强化了人物的情感张力。在她的笔下我们看到:“凯蒂在画眉田庄住了5个星期,一直到圣诞节。到那时,她的脚踝已痊愈,举止也大有改进”[6]63;“他(埃德加)的父亲去世三年之后,那天他领着她(凯瑟琳)走进吉默顿小教堂举行婚礼,他相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6]114;“整整四周我(洛克乌德)躺在床上受着折磨,辗转反侧,生着病”[6]116;“在九月一个月圆的晚上”,消失了3年之久的希斯克利夫突然回到山庄[6]118,这里女作家艾米莉对希斯克利夫在外的这神秘的3年生活果断一笔带过,留给了读者十分宽裕的想象空间。正如洛克伍德不断地推测那样:“他是不是在欧洲大陆接受完教育,以绅士的身份回来了?或者在大学里得一个半工半读的免费生的位置,或者是逃到了美洲,通过从他的第一故乡吸取了膏血而获得了名望?或者更干脆些是在英国靠拦路打劫发了财?”[6]117这种处理手法会起到保护主人公当前身份和行为的作用,会带动读者的同情心,而把主人公想象得更伟大。“第三天,林顿太太打开了门闩”[6]156;“整整两个月逃亡的人没有再出现。在这两个月里,林顿夫人遭遇并且战胜了被称为脑膜炎疾病的最厉害的冲击”[6]174,“她第一次走出房间是在三月初”[6]174;“伊莎贝拉在离家六周后给她哥哥送了一封短函”[6]176;“在三个星期即将结束的时候,我(耐莉)能够走出自己的房间”[6]319等等。虽然艾米莉对局部事件点到为止,但读者绝不能天马行空、为所欲为地想象。女作家告诫读者在阅读时要倍加小心,努力从其阅读中正确地找到能连接自己想象和意念的对象。人生在无限空间中是有限的,但在相对时间中却是无限的。时间并不属于对象,时间不是任何一个事物自带的属性,时间“本就只在人的心理感觉中才存在,它属于主体”[11]110。女作家加快叙事速度,向人们表明两庄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无需任何理由为它们再做解释,更不需要人们理性的支撑,让读者在无限的想象空间中,最终得出必然的结果。

一般说来,放慢叙事速度就是指用较长的文本来叙述很短时间里发生的故事,虽然叙述中所涉及的故事时间很短,但叙述的文本却相当长。显然这样的叙述是把事件的过程细节放大了,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把每一个动作细节分解开来进行展示。当视角从外部事物转移到内部心理时,时间就会无限延长、凝固,仿佛悬置在那里。作家就很好地运用了这一手法,对发生在山庄和田庄的一些琐事倍加关注,不惜笔墨、不厌其烦地对其浓墨重彩的描述,而读者并未感到他们是冗词赘句。艾米莉用自己慷慨的笔为我们精心描绘了林顿太太生病时那动人的场景:当时,凯瑟琳病得很重,身体虚弱,头脑发昏,她不断“伸手从那憔悴的脸上掠开一缕缕又密又蓬乱的卷发”[6]157;“她翻来复去,本来是神志不清的高烧,此刻变成癫狂了”[6]158;“像小孩子一般,从她用牙齿咬开的枕头裂缝里拽出一些羽毛把玩起来”[6]159。紧接着女作家又详细地描绘了大病中凯瑟琳的联想:凯瑟琳幻想自己返回到了就别的呼啸山庄,她在镜中看到了自己那张可怕的脸;她乞求耐莉打开窗户,好让自己呼吸新鲜空气。女作家对这一特定场景栩栩如生、淋漓尽致的描写,实际是对洛克乌德那场噩梦的再回放。在时光的催促下,凯瑟琳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逐渐地消逝,死亡已迫近。然而,当她意识到死亡是对人生的一种挑战、一种拥抱、一种解脱时,便有所安慰。过剩的时间只能用来增加对永恒的绝望,时间对此时的凯瑟琳而言,就是一个牢笼,截断生命,禁锢思想,只有当下,没有未来。“叙述时间不像故事时间那样用时间词来表示,而是与事物直接关联”[12]5。虽然艾米莉没有按照故事时间顺序来叙述这些事,但这样独具匠心的安排无疑是符合戏剧逻辑的。通过这样慢镜头的分解,女作家不仅强化了事件本身的重要,同时也创造出了强烈的戏剧效果,她把这样事件的细微和本质的情状特点鲜明逼真地呈现给了读者。在女作家的宇宙观中,时间是有弹性的,每一位读者都带有自己的时间尺度。

三、苦心杂糅四季变换

如同哈代(Thomas Hardy,1840-1928)的小说总萦绕于故乡多塞特郡的四季、劳伦斯(D.H.Lawrence,1885-1930)的作品常情系家园伊斯特伍德的美景,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在对叙述时间顺序和步速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同时,对自己家乡约克郡的天气和季节这一时间要素的表现,在她那唯一的杰作中也无处不有。“无论是用马步还是用脚步,任何企图精算人物活动的频率的方法都会很快证实,艾米莉对地面、光线和季节之间相互作用的掌控能力之强。空间很快转化为时间”[13]353。那疾驰的云、哀号的风,那沸沸扬扬的大雪、电闪雷鸣的大雨,那枯燥沉闷的冬天、清爽宜人的夏天等意象早已挥之不去,深深留在读者的脑海里了。的确,女作家最终这部伟大的撼世之作,“如同呼啸山庄本身,小说同样经受住了最为猛烈的狂风暴雨”[14]263。在英国文学中,或许除了托马斯·哈代的作品外,再也找不到比《呼啸山庄》更好的景色描写了。纵横交叉、纷繁复杂的时间网络,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了小说本身的一个重要内容。山庄里的那片沼泽地带在各种心情、各种天气下的多重样貌,都一一透过每个章节中简短生动而且极其优美的勾勒叙述,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随着潜藏于世代读者心灵深处对约克郡自然美景的唤醒,人们越来越深地被卷进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的两代男女主人公的爱情之中。可以说“《呼啸山庄》部分的创作才华就是对约克郡荒野四季的亲密般描写”[15]33。

“大家普遍认为,《呼啸山庄》中的自然风采给予了人们许多启示……读者放下该书就会有一种好像真正经历了一次观赏约克郡自然风光的感觉。”[16]9独具匠心的女作家艾米莉对天气和季节这一时间要素的描述不仅仅是为了表现山庄和田庄的地域风光,表明故事时间和文本时间的转化,更主要的是渲染了这段激情四射的爱情故事本身的气氛,从侧面表现了小说中男女主人公的性格,烘托出了他们的心情,深化了小说的主旨,推动了这一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的向前发展,是整部小说不可分割的构成部分。“人和物的主体性要在与对方的关系中得以实现,因而没有如何一方可以孤立于另一方而实现存在和获得意义”[17]69在艾米莉的眼里,上帝创造的这个宇宙,无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无论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都是某种精神元素的表现。艾米莉这种对时间要素的贴切运用,“使得小说更加栩栩如生,更具戏剧效果”[18]13。她对天气和季节在文本时间和故事时间里的转换表现,不是作为静止的舞台布景呈现在我们的眼前,而是像一幕幕生动的戏剧。“《呼啸山庄》中的自然,和生活在自然界的人一样,也有喜怒哀乐,与人的喜怒哀乐息息相通”[19]70,包含着作者的情绪,显示着全书的主旨。艾米莉笔下的人物一切都是自然的,如同自然中的河流,平缓或激越地向前流淌。遇到堵塞,会改变方向,甚至出现决堤,造成灾难,但最终还是复归大海。在小说《呼啸山庄》中可以看到:呼啸山庄老主人恩肖先生“坐在炉边的椅子上安然去世了。狂风绕屋咆哮,并在烟囱里怒吼,听起来又狂暴又激烈,但是天却很冷”[6]51;希斯克利夫3年前离开山庄时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在夏天,是够黑的了。阴云密布,仿佛要有雷雨似的……暴风雨以其全部的狂怒向山庄呼啸着袭来。起一阵狂风,打一阵响雷,也不知是风还是雷把屋角的一棵树劈成了两半……”[6]108这里,黑夜吞噬了光明,象征着邪恶和混乱,但狂风暴雨的破坏性力量预示着未来更大的悲剧;希斯克利夫在回想起死去的心上人时,真是令人肝肠寸断,他对耐莉说:“你知道在她死后我发疯了;一个又一个清晨我祈祷着,求她的灵魂回到我的身边……她下葬的那天下了雪。晚上我去了教堂墓地。风刮得阴冷,像冬天一样——四周一片凄凉”[6]377;与此相反,阳春四月,小凯蒂和哈里顿却延续着他们的爱情,当时“天气暖和宜人,一场雨水和一片阳光把青草滋润得要多绿就有多绿,靠南墙的两颗矮苹果树开了满树的花”[6]427女作家在暗示人们,春天象征着爱情与友谊,象征着人性与人道的弘扬与广大,时间是培育爱的温床;为了使林顿和恩肖两个家族彻底和好,女作家把这对恋人的婚期定在了“新年那天”[6]441,这里表达了艾米莉祝福他们的生活揭开了新的一页;而当洛克伍德再返约克郡时,看到一辆装满刚收割的碧绿的燕麦的马车在吉默顿前路过,使得他有一种再想看看田庄的冲动,他一边绕道去教堂,一边心里还在想着这里美丽的夏季和荒凉的冬季,站在教堂的墙角下,望着靠近的三块墓碑,他发觉这里在过去的7个月里竟有如此的衰变。女作家在此暗示读者,凯瑟琳、希斯克利夫、埃德加.林顿的命运也是如此的枯衰。《呼啸山庄》的故事是从冬季开始的,在洛克乌德的眼里,冬天是可怕的,而小说却在夏季收尾,在洛克伍德看来,夏天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万籁俱寂。但毕竟秋天的风暴就要来到,石楠丛和兰铃花也只是暂时的茂密,到那时,不再有徐徐的柔风,飞蛾也不会在空中扑飞,只有读者自己才会想象“在这片安静的土地下面,那长眠者竟会睡得不安静”[6]442。女作家最终让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战胜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追求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幸福。这里充分显示了时间并没有对人类行为带来多少信仰和道德意义上的变化,万物的再生和复苏离不开季节的轮回。“在很大程度上,这部小说使得空间和时间成为一体”[13]353。

四、结语

无论是亚里士多德(Aristotle,384 BC-322 BC)的《诗学》,还是莱辛(Gotthold Ephraim Lessing,1729-1781)的《拉奥孔》,都十分强调时间这一叙事的基本维度。时间是小说的一个主要组成部分,它同故事和人物具有同等重要的价值。时间是我们心灵中“思想的伸展”[20]253,是人物思想和行动的坐标。叙述时间所涉及的时序和时长影响叙述系列的构成,从而在主题建构时获得某种奇特的美学效果,并折射出作家对待现实和传统的复杂心态。

艾米莉·勃朗特在其短暂的文学创作生涯中,对时间问题寄予了极大的关注和沉思,原本被认为是“混乱、支离破碎”[21]220的《呼啸山庄》,在冷落和误解中诞生、成长,天才女作家最终在时间的长河中凭其一生唯一这部杰作被归入维多利亚时代第一流小说家的行列,这在世界文坛上恐怕也绝无仅有。与其说《呼啸山庄》讲述的是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倒不如说它呈现的是一部绝伦的时间艺术。女作家对时间要素的匠心独运,显示了这部不算厚的作品就是一座宝藏,“任何研究英国文学的人若忽略《呼啸山庄》一书,他的研究都将是不完整的”[22]323。

《呼啸山庄》浓缩了丰富且严谨之场景所有的要素——地理、时间和环境,女作家以巧妙的手法,展现了精密细致的文本时间和故事时间之来龙去脉,在时间的交错颠倒中展开情节,在时序的复杂交织中突出主题,使得过去的事物借助现在与未来获得了永恒的生命,也使得现在的生活因过去的介入变得更加丰富多彩;对天气和季节的描述,更使得小说人物角色的情感和举动跃然纸上,使得故事场景更加生动逼真,富有戏剧效果,大大地提升了这部惊心动魄的原创小说的活泼本质与奥秘。艺术存在于时间之内而又超乎时间之外,“如果《呼啸山庄》给人以杂乱无章的印象,这种混乱只是在我们的思想里,而不在艾米莉·勃朗特那里”[23]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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