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克思哲学革命改革的本质_费尔巴哈论文

论马克思哲学革命改革的本质_费尔巴哈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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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哲学所实现的划时代革命性变革的实质是什么?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重大问题。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国哲学界围绕这一问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并形成了各自的看法。我认为,马克思哲学革命性变革的实质是将属人世界当作人的实践来理解并对这一实践进行人道评价和批判,最终实现人类的自由和解放,所以应称之为“实践人道主义”。因为,马克思的新世界观绝非本体论思维方式下的“唯物主义”的现代形态,而是超越了这种传统哲学思维方式的实践论思维方式下的“实践的人道主义”。〔1 〕本文将通过对马克思哲学文本的解读对这一问题谈谈自己的看法。

马克思不是一个关在书斋里研究宇宙本原及思存关系的哲学学者,而是一个积极投身社会现实斗争的革命实践家和哲学思想家。在《莱茵报》时期马克思就抓住了社会斗争背后的物质利益这一经济学哲学问题,进而以黑格尔的法哲学为真正的现代哲学的突破口,颠倒了黑格尔的理性依次决定法、国家、市民社会的精神异化史观。到1844年马克思在巴黎写作了首先是经济学然后是哲学的手稿,这一顺序非同小可,它体现了马克思新哲学与传统哲学完全不同的理论来源和逻辑构架。在这一马克思新哲学的真正诞生地,马克思不再从传统哲学的本体问题和思维存在关系问题出发,而是从“当前的经济事实”和工人的现实劳动出发,批判了“现代国民经济学”的所有前提和规律,独创了劳动的对象化和劳动的分工、劳动的异化、劳动异化的扬弃、劳动的社会化、劳动的自由化的否定之否定的劳动辩证法,提出“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与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马克思将这一共产主义的世界观称之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或实践的人道主义,认定这一人道主义“即不同于唯心主义,也不同于唯物主义”,而是“彻底的人道主义”。〔2 〕

人道主义或人本主义是费尔巴哈对自己的新哲学的称谓,他既反对唯心主义又拒绝唯物主义的称谓,关键在于费尔巴哈实现了一次哲学主题的大变换,即把“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变成了理论的基本原则,马克思称这是“费尔巴哈的伟大功绩”〔3〕。 马克思批判地接受了费尔巴哈这一哲学的新主题,由此彻底否定了传统哲学的本体和派生物、思维和存在的本体论和认识论主题。鉴于费尔巴哈仅仅以扬弃宗教为中介来解决以上的哲学新主题,马克思称之为“理论的人道主义”,而将自己的以扬弃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为中介的人道主义称之为“实践的人道主义”。这里的“人道主义”或“人本主义”既不是单纯道德论意义上的,也不是抽象本体论意义上的,而指的是现实的人通过劳动实践将其本质力量对象化为现实世界同时确证和改造自身的哲学学说。这就不只是哲学主题的大变换,而是人类的哲学思维方式的大变换,即彻底解构了传统哲学的本体论化的思维方式,建构起崭新的人的活动论思维方式,即实践人化思维方式。

作为哲学思维,在这里马克思的着眼点不再是形而上学的本体论问题。马克思当然承认自然先于人类,但这已是简单的自然科学事实,已不再是哲学问题。正如马克思所说:“大地创造说,受到了地球构造学(即说明地球的形成、生成是一个过程、一种自我产生的科学)的致命打击。自然发生说是对创世说的唯一实际的驳斥。”就是说,对唯心主义创世说的驳斥已为科学所实现。马克思明确指出,关于“谁产生了第一个人和整个自然界这一问题”,这一“无限的过程”,请你“不要那样想,也不要那样向我提问,因为一旦你那样想,那样提问,你就会把自然界和人的存在抽象掉,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对于马克思这时的新世界观即实践人化世界观真正有意义的是:“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说来的生成过程,所以,关于他通过自身而诞生、关于他的产生过程,他有直观的、无可辩驳的证明。因为人和自然界的实在性,即人对人说来作为自然界的存在以及自然界对人说来作为人的存在,已经变成实践的,可以通过感觉直观的,所以,关于某种异己的存在物、关于凌驾于自然界和人之上的存在物的问题,即包含着对自然界和人的非实在性的承认的问题,在实践上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了。”〔4〕

这可以说是马克思解构本体论思维方式的战斗檄言。本体论思维方式的基本特征就是将人周围的感性现实世界抽象为对立的两极世界——自然界和观念界,进而用超感性和非实在的“异己的存在物”自然或精神(包括神),来规定现实世界的本原、本体。将现实还原为自在自然这一终极存在的是唯物主义;还原为超验理念这一终极存在的是唯心主义。在揭示现存世界的来源上唯物主义是正确的,在揭示人对现存世界的能动改造上,唯心主义又有合理性。但作为一种思维方式,都是一种形而上学的超验思辨,它脱离了人的感性实践,瓦解了现实世界,将“人对人来说作为自然界的存在以及自然界对人来说作为人的存在”都抽象掉了。而马克思抛弃了“凌驾于自然界和人之上的”“异己的存在物”,即自在自然和超验理念,将哲学拉回由人的劳动而诞生的“整个所谓世界历史”即人类社会和人化自然的历史,于是人的感性劳动实践取代了自然本体和理念本体,成为揭示现实世界的思维支撑点,并以此扬弃了哲学史上的一切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对立。“我们看到,主观主义和客观主义,唯灵主义和唯物主义,活动和受动,只是在社会状态中才失去它们彼此间的对立,并从而失去它们作为这样的对立面的存在;我们看到,理论的对立本身的解决,只有通过实践方式,只有借助人的实践力量,才是可能的;因此,这种对立的解决决不只是认识的任务,而是一个现实生活的任务,而哲学未解决这个任务,正因为哲学把这仅仅看作理论的任务。”〔5〕

这是马克思鸟瞰整个人类哲学史、冲破传统本体论思维方式解决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在哲学理论内部的片面对立的划时代的纲领性论断,而解决唯心唯物在本体论上的对立的思维方式正是“现实生活”中的“人的实践力量”和“实践方式”。

继《手稿》之后,马克思、恩格斯合作写成了《神圣家族》,进一步将实践论思维方式的支点——实践——安放到群众的历史活动的基石上,得出了“历史的活动是群众的事业,随着历史活动的深入,必将是群众队伍的扩大”群众创史观的论断,彻底地批判了青年黑格尔派的批判者们的英雄创史观。应该看到,面对为黑格尔发展到极端的形而上学本体论体系,鲍威尔们是破坏者,他们将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从虚幻的天国拉到了现实的人间,留给了自己这类“杰出人物”;将“绝对精神”外化出来的“物质”推给了“群众”。于是黑格尔形而上学本体论意义上的“精神”和“物质”的对立转换成人类历史活动论意义上的精神和群众的对立,应该说这是哲学对象和思维方式上的变换和解构,这里的“物质”和“精神”已不再是宇宙本原意义上的使用,而是人类活动论意义上的使用,是人类活动论意义上的“借代”和“隐喻”。对此马克思恩格斯进行了深刻系统的剖析:“‘精神和群众’的关系还有一层隐蔽的含义。……布鲁诺先生所发现的‘精神’和‘群众’的关系,事实上不过是黑格尔历史观的批判的、漫画式的完成,而黑格尔的历史观又不过是关于精神和物质、上帝和世界相对立的基督教德意志教条的思辨表现。在历史的范围内,在人类本身的范围内,这种对立表现为:代表积极精神的少数杰出人物与代表精神空虚的群众、代表物质的人类其余部分相对立。”〔6〕“一方面是群众,他们是消极的、 精神空虚的、非历史的、物质的因素;另一方面是精神、批判、布鲁诺先生及其伙伴,他们是积极的因素,一切历史行动都是由这种因素产生的。改造社会的事业被归结为批判的批判的大脑活动。”〔7〕很明显, 这里“精神”和“物质”完全超出了宇宙本体论界域,而被拉进了人类活动论。说这是主观“唯心主义”,已不再是宇宙本体论上的一种唯心主义,实质上是人类活动论意义上的英雄精神创史观,只不过是批判者们拖着“精神派生物质”的精神本体论尾巴闯进了人类活动论领域,由此制造出“精神”和“物质”的新的对立。马克思恩格斯紧紧盯着这一“尾巴”并跟进到历史领域,割掉了“精神”和“物质”(批判称群众为“物质”)的对立,进而克服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对立。他们指出,“唯灵论和唯物主义过去在各方面的对立已经在斗争中消除,并为费尔巴哈永远克服,但在这以后‘批判’又重新以最可恶的形式把这种对立变成基本教条,并促使‘其督教德意志的精神’获得胜利。”〔8 〕进而马克思带着彻底否定形而上学本体论超验思辨的传统思维方式的任务,全面批判了近代形而上学本体论意义上形形色色的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18世纪的唯物主义攻击17世纪的形而上学如笛卡尔的物质实体论、精神实体论及上帝实体论,斯宾诺莎的自然实体论,莱布尼茨的精神单子本体论等等。在这里物质本体化的思维方式使霍布斯的“唯物主义变得片面了”,“变得敌视人了”〔9〕。 而在法国唯物主义那里最后把整个世界都推给了“机器”:世界是机器、动物是机器、人也是机器,其代表作的书名就叫《人是机器》。这确实是将物质本体论即唯物主义“系统化了”、“纯粹了”、“彻底了”,但离人的历史的真正规律更远了,更形而上学化了。于是19世纪的“黑格尔天才地把17世纪的形而上学同后来的一切形而上学及德国唯心主义结合起来并建立了一个形而上学的包罗万象的王国”,使形而上学实现了一次“胜利的和富有内容的复辟”。〔10〕对于这一复辟的实质,马克思剖析道:“在黑格尔的体系中有三个因素:斯宾诺莎的实体、费希特的自我意识以及前两个因素在黑格尔那里的必然的矛盾的统一,即绝对精神。第一个因素是形而上学地改了装的、脱离人的自然。第二个因素是形而上学地改了装的脱离自然的精神。第三个因素是形而上学地改了装的以上两个因素的统一,即现实的人和现实的人类。”〔11〕

对于“现实的人和现实的人类”的世界真正把握,问题不在于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颠来倒去,哲学发展到现代,到了从根本上扒掉披在唯心主义本体和唯物主义本体身上的形而上学外衣的时候了。继之马克思在1845年春写下了《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其第一条就是“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事物、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或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观方面去理解。所以,结果竟是这样,和唯物主义相反,能动的方面却被唯心主义发展了,但只是抽象地发展了,因为唯心主义当然是不知道真正现实的、感性的活动的。”〔12〕显然,这一哲学思维方式与《手稿》和《神圣家族》一脉相承:在哲学思维对象上由世界的终极本体转向“事物、现实、感性”即属人的感性现实世界,在把握这一世界思维方式上,马克思否定了一切唯物主义的客观物质本体论方式和一切唯心主义的主观精神本体论方式,从而否定了整个传统哲学的形而上学本体论化的思维方式,而独创了人的感性活动即实践的掌握方式。因为人的现实世界,包括人的外部环境和人类自身,不是自然物质自发给予的,也不是主观理念或神创造的,而是人以自然物质为条件依照人的需要和意志创造出来的。因此,这一现实世界的最基本的关系就是主体人和客体环境改造和被改造的关系,而不是宇宙本体和派生物的关系。现实世界的这一基本关系不能靠传统哲学的本体论思维方式和认识论思维方式来把握,因为这种改造和被改造的关系本质上是劳动实践关系,所以只能用实践活动论思维方式来把握。所以马克思说:“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的理解为革命的实践。”〔13〕把现实世界当作实践来理解,这就是马克思的“新世界观”。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合理地称谓这一新世界观。在这里,马克思将费尔巴哈哲学称之为“直观的唯物主义”,认为他“至多也只能做到对‘市民社会’的单个人的直观”〔14〕。而将自己的新世界观视为把感性理解为实践的“新唯物主义”。马克思的诸多后继者正是以这种称谓及“实践活动的唯物主义”的称谓将马克思的新哲学视为唯物主义的新形态,并进一步将“实践”换成“辩证”,于是“辩证唯物主义”就成了对马克思主义世界观的流行的称谓。但实际上,马克思这里的“新唯物主义”没有本来意义上的本体论含义。且不说在《手稿》和《神圣家族》中马克思根本拒绝讨论本体论问题,就《提纲》而言,解读这十一条中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哲学词语,根本都不涉及所谓的无限的宇宙或世界的本原、本体问题,根本没有规定世界本原的“自然界”或“物质”这类物质本体论概念。通篇充满着把感性世界理解为实践的世界观精神。如果说超出世界本原问题使用“唯物主义”是没有意义的,那么马克思在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的关系上使用“唯物主义”就根本没有任何本体论的意义,所以我认定这里所谓的“新唯物主义”不过是一个“隐喻”和“借代”。当然,我们不否认这一“隐喻”和“借代”与传统本体论意义上的“唯物主义”有语义上的承接关系。

马克思这时面对的主要已不是黑格尔,而是费尔巴哈和布鲁诺们,他们都勇敢地冲破了黑格尔绝对精神本体论结构,转向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和人类历史活动的新领域,但又都拖着一条长长的本体论思维方式的大尾巴。费尔巴哈拖着自然本体论的尾巴把“人的本质理解为类,理解为一种内在的、无声的、把许多个人纯粹自然地联系起来的共同体”,用“自然科学的直观”来看待“市民社会”和“自然环境”,所以他的“人本主义”不是真正现实的“人本主义”,而是“直观的唯物主义”,可以说对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的认识费尔巴哈远不及黑格尔形而上学内的历史观来得深刻和现实,这也正是马克思在这里和随后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集中批判费尔巴哈直观唯物主义的原因。前面提到布鲁诺们将黑格尔形而上学内的“精神”和“物质”推进历史,将“物质”隐喻为“群众”,将“精神”隐喻为“杰出人物”,像追索宇宙终极本原那样从“精神”和“物质”对立的两极中确定出历史的终极本原,即“批判的批判的大脑活动”。而隐喻为物质的“群众”只不过是由那“大脑活动”决定的“消极的、精神空虚的、非历史的、物质的因素”,由此可以隐喻成“唯心主义的历史观”,这实际上是一种“杰出人物的大脑活动创史观”。我们知道,马克思从《莱茵报》时期就开始急速转到人民群众和工人阶级的立场上,在《手稿》中认定社会财富和人化自然是劳动群众对象化和异化劳动创造的,在《神圣家族》中又认定“历史活动是群众的事业”。“批判们”不是用被动的“物质”来隐喻消极的群众吗?马克思也同样用“物质”来隐喻“群众”,但这群众不是消极的、非历史的因素,而是积极的创造历史的因素,即你们将自己的哲学隐喻为“唯心主义”,我就将自己的哲学隐喻为“唯物主义”。所以我认为马克思这里的唯“物”,绝非是本体论意义上的“自然界”和“物质”本体,而是“群众的实践活动”。就是说,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绝非是物质本体论哲学,而是崭新的将现实世界理解为群众的实践活动的“实践人本主义”哲学。在《提纲》中马克思完全抛弃了从客观物质本体解释世界的“旧唯物主义”思维方式,采取用人的实践的观点看“感性现实”,看“思维的真理性”,看“环境的改变”,看“世俗基础”,看“宗教情感”,看“社会生活”,看“市民社会”,看未来的“人类社会和社会化的人类”,最后宣布:“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这哪里有一丝一毫的本来意义上的唯物主义即物质本体论的味道,这是彻头彻尾的“实践人本主义”。至于“实践”的含义是什么?这里我们只想说,它是人类哲学史上出现的一个含义最复杂、最丰富、最具体的哲学范畴,它完全不可能从抽象的物质本体和精神本体中推演出来,它只能从群众和全人类的全部历史活动中加以哲学提升。马克思《手稿》的全部思维旨向是揭示“劳动”的具体性;又在《提纲》中对实践进行了高度抽象,随后又与恩格斯合著了《德意志意识形态》,将劳动和实践进一步深化和理性具体化。

下面讨论一下关于《德意志意识形态》的世界观、历史观性质和合理称谓。马克思这时面对的仍然是青年黑格尔派和费尔巴哈。青年黑格尔派解构了黑格尔形而上学体系,将绝对精神“从天上降到地上”,面对着德国的“现实的、现存的世界”,要进行“反对现实的、现存的世界”的革命,将哲学的对象从天上的绝对精神降到了地上的德国现实,由形上本体论转到现存社会观,这可以说是哲学由传统走向现代的必然。那么统治现存世界的东西是什么?这些批判的英雄们认定:“宗教、概念、普遍的东西统治着现存世界”。只要用“现实的宗教和真正的神学”代替“幻想的宗教”和“黑格尔的逻辑范畴”,革命就实现了,正如马克思所说:“这一切都是在纯粹思想领域中发生的。”〔15〕所以马克思将这种精神统治现存世界的观念视为“唯心主义”,但这同样不是宇宙本体论意义上的使用。马克思不再从纯粹的思想领域和宗教出发,而是从地上的“从事实际活动的人”出发,将人和人创造的历史作为自己哲学的主题。由此发现人的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物质生活资料本身。并进一步展开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物质生产、精神生产和人的生产,工业生产和商业生产,所有制和法、国家的关系,实践和观念的关系,市民社会的生产方式与各类意识生产的关系等等。由于马克思将物质生产活动视为整个社会存在及意识形态的基础,所以相对于青年黑格尔派所谓唯心主义而称自己是“唯物主义”。这同样也不是宇宙本体论意义上的使用。在这里马克思拒绝形而上学的抽象思辨,并认为“思辨终止的地方,即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的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实证的科学开始的地方。”〔16〕那么,如何“实证”地把握人的现实生活,马克思说:“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是整个现存感性世界的深刻基础。”就是说,对于现存感性世界马克思既不是像物质本体论那样从抽象的物质本原来把握,也不是像精神本体论那样从抽象的精神本原来把握,而是从人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一新的视角来把握。正是从这一新视角出发,马克思说:“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说来,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和改变事物的现状”〔17〕。只要我们不是囿于马克思使用的“唯物主义”这一术语,而是合理地解读马克思这一表述的真正含义,就不难发现,这里的“全部问题”与《提纲》的“问题”完全一致,即对现存世界的“改变”。对这一新哲学问题的把握,靠传统本体论思维方式,靠抽象的物质本原或精神本原都不行,只能靠合理理解的劳动和实践,就是付诸行动的劳动实践主义或劳动实践创史观,决不是本体论意义上的“纯粹的”唯物主义。

马克思在创立自己的劳动实践创史观的过程中,批评了费尔巴哈的感性直观的自然主义,说“费尔巴哈特别谈到自然科学的直观,提到一些只有物理学家和化学家的眼睛才能识破的秘密”,即“感性对象”的自然科学性质的秘密。马克思在这里实质上如同否定抽象形而上学思辨一样,也否定了自然科学的感性直观,因为这类思维方式都不可能真正把握人对现存事物的改变。对此应特别注意马克思如下表述:“费尔巴哈比‘纯粹的’唯物主义者有巨大的优越性,他也承认人是‘感性的对象’”。这“纯粹的”唯物主义即“纯粹的物质本体论”,即把人也视为纯粹的物,如人是机器;费尔巴哈的直观的唯物主义尚未如此“纯粹”,他承认人是不同于自然物的有理性和爱的类。但问题在于他没有进一步将人这一“感性对象”理解为“感性活动”。把感性对象人和人周围的感性对象理解为人的感性活动,这才是马克思新历史观的真谛。至此,我要再次强调,马克思这里自称的“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及唯物主义历史观,其“唯物主义”决非本体论意义上的“唯物主义”。其深层“隐蔽的意义”就是把属人的现实当作实践来理解,把世界历史当作劳动来理解,唯物主义历史观就是物质生产或物质活动基础论。

因此,对于马克思哲学的本性,我认为,马克思的实践主义哲学和唯物史观仅仅是马克思哲学的基础和出发点,尤其是唯物史观还只是马克思的经济科学和历史科学的总的科学观点和方法,还不是马克思哲学观念的骨干和核心。马克思哲学观念的核心和终极关怀,是对现实的劳动实践的人道批判。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指出:“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但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这里讲的批判的武器即马克思的新哲学,武器的批判指实践。仅仅停留在武器的批判的描述上还不是哲学,只有用批判的武器对武器的批判再批判才是哲学。这批判的武器是什么?既不是康德的“绝对命令”,也不是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更不是“宗教”,而是马克思的“人是人的最高本质”这样一个学说,即实践人本主义或实践人道主义哲学。马克思认定人类实际可能的解放“是从宣布人本身是人的最高本质这个理论出发的解放”〔18〕。就是说,无产阶级的新哲学就是对现存的人道批判或人本评价,由此通向“人的解放”这一神圣目标。

这一对物质力量进行人道批判的哲学观念在《巴黎手稿》中得到全面系统的发挥,揭示出人本身的最高本质或类特征即自由自觉的活动,以此为人道批判武器批判了现实的劳动和私有财产,独创了异化劳动理论和实践的人道主义,即共产主义哲学观念。在《提纲》中,第一条批判了唯物主义“对事物、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观方面去理解”。马克思这里的用词非常明确恰当:“当着”实践去理解,但只是“当着”,尚不是理解的尺度;而“从”主观方面去理解,这“从”就是理解的尺度。我理解,对现实第一步要当着实践去理解;第二步就是从人这一主观方面对实践进行人道批判。何谓人道,即“人类社会和社会化了的人类”。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作为“真正的实证科学”仅仅是揭示现存社会的客观规律的方法和理论,讲的是“实是”,而不是“应该”,这仅仅是马克思的历史科学观点,仅仅为马克思的哲学观念提供了必要但并不充分的科学基础。马克思的真正的哲学观念在其“共产主义”一节,即从“个性的个人”出发对劳动实践所创造的一切生存条件进行人道主义批判,由此通向“自由发展和运动”着的个人的联合体即共产主义社会。这才是马克思的哲学观。《资本论》对剩余价值和资本社会诸矛盾的揭示和描述,这是科学理论,进而马克思又由此升华出“人类本性”和“作为目的的人本身的发展”这一人道主义价值观念,从这一主观方面马克思对资本社会的经济剥削、政治压迫及其意识形态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资本拜物教这类唯“物”主义进行人道批判,在人类思想史上划时代地提出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观和“自由王国”论这一共产主义的哲学观念。对于这种弘扬人的自由解放和人的精神解放的哲学观念,再用一般的唯物主义加以称谓显然是不确切的,恰当的称谓就是实践人道主义,或实践人本自由主义。因为对全部旧哲学的解构和超越从而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应该说是马克思升华时代精神的真正的哲学观念的主旨。

注释:

〔1〕“实践的人道主义”一语,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 卷,17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2〕〔3〕〔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120页、167页;158页;130~13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12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6〕〔7〕〔8〕〔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107 ~109页;109页;120页;164页,人民出版社,1957。

〔10〕〔1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159页;177页,北京, 人民出版社,1957。

〔12〕〔13〕〔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4页;4页; 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15〕〔16〕〔1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20页;31 页;4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15页,北京, 人民出版社,1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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