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莱西科学价值中立理论研究_科学论文

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莱西科学价值中立理论研究_科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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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N03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934(2008)11—0001—06

美国哲学教授赖西(Hugh Lacey)于1999年出版了《科学是价值中立的吗?价值与科学理解》一书,并于2004年进行了再版。该书作为W·H·牛顿—史密斯主编的“科学中的哲学问题”丛书之一,以“科学理解、价值及其相互关系”为主题,对“科学价值中立”这一主张进行了概括、修正和辩护。西方科学哲学界对该书作出了较高的评价。《英国科学哲学》发表的书评指出:“近年来,对科学是价值中立的这一观念有许多挑战,但是这些讨论在处理这一问题的彻底性和平衡性方面都不及赖西的新著”[1]。但是,该书尚未引起国内学术界的足够重视。本文拟对赖西的基本观点及其辩护进行简要评析。

1 科学价值中立主张的三个论题

赖西认为,彭加勒在20世纪初的一段话,抓住了“科学价值中立的核心”[2]1。即:

伦理学和科学有它们各自的领域,这两个领域表面接触(touch)但不相互渗透(interpenetrate)。伦理学指示我们要追求的目标,科学则是在目标既定的情况下,教我们如何达到目标。既然它们从不深入接触(meet),也就永不冲突。跟没有科学的道德一样,也没有不道德的科学。

赖西指出,科学价值中立这一观念长期以来在现代科学的自我理解和公众形象方面起着关键的作用。他在考察“科学价值中立”的思想根源基础上,认为“无偏见性、中立性和自主性三个论题概括了我所认为的科学价值中立的核心思想”[2]12。这三个论题的主要观点如下。

(1)无偏见性论题(the thesis of impartiality)(I′)

无偏见性论题是关于如何恰当地接受科学理论(accepting theories or the acceptance of theories)的问题。赖西对科学理论的接受或拒绝做出了明确的规定:“接受某一领域(D)的一个理论(T),就是根据在D内可能获得的证据作出如下判断:T获得了D的足够好的支持,不需要进一步的研究”。相应地,“拒绝T(D),就是接受T′(D),T与T′不相一致”[2]13。

认知价值(cognitive values)与非认知价值(no-cognitive values)的明确区分则是讨论理论接受的前提。认知价值是科学内在的价值。非认知价值是指个人的、社会的、道德的以及美学的价值,是科学以外的价值。在科学理论的合理接受或拒绝中,认知价值起着决定性的作用,非认知价值则不起任何作用。接受与拒绝一个理论,就是作出关于它的认知价值的判断;选择一个理论就是赋予该理论认知价值,断定该理论比其他竞争性理论更好地体现了认知价值。具体说,无偏见性论题由以下几个命题构成[2]224—225:

1)认知价值区别于其它价值;

2)就经验证据(E)而言,当且仅当理论T(D)高度地体现了认知价值,理论T被现象域(D)所接受。此处T和E符合唯物主义研究战略(materialist strategies);

3)当且仅当另一个与理论T不相一致的理论T′被现象域D所接受时,理论T被现象域D所拒绝;

4)价值不包括在接受与拒绝理论的基础中;

5)符合唯物主义研究战略是对理论T和经验证据E的唯一先行要求。

(2)中立性论题(the thesis of neutrality)(N′)

赖西指出,“无偏见性”是中立性的必要前提。与I′相应,中立性这一观念包括三个要点,即根据I′而接受的科学理论“与任何价值判断相一致”、根据I′而接受科学理论“没有任何价值后果”、根据I′而接受的科学理论“在应用中具有不偏不倚性”。可以将N′表达如下:[2]237

1)根据I′接受T并不意味着任何价值承诺;

2)接受T既不削弱也不支持持有任何可行的价值综合体(viable value complex);

3)如果T是根据I′而被接受的,那么T对任何可行的价值综合体都具有某种程度的意义。

(3)自主性论题(the thesis of Autonomy)(A′)

自主性论题涉及到科学过程和科学实践的特征,这些特征有助于产生高度体现“无偏见性”和“中立性”的理论成果。显然,自主性论题是从属于前两个论题的。自主性论题认为,科学进程是由纯认知的考虑、收集更多的经验材料和发展越来越有概括力的理论等目的推动的,而不是由“外界干扰”推动的。这些“外界干扰”包括非认知价值、形而上学、权力、个人野心、大众要求、政府、经济利益等等。赖西指出,“自主性”并不总是能得到体现,它往往体现于科学进程被外界因素干扰和威胁之时。这一观念还假定,只要科学共同体的成员具备“科学的精神气质”(scientific ethos),并且科学研究是以自主的机制在“自治”的机构中开展的,那么外在的干扰因素就容易被识别出来并能加以抵制。具体说,A′包括如下命题:[2]248

1)科学实践致力于获得根据I′而接受的理论,并且理论的接受与N′一致;

2)科学共同体的科学实践无“外界干扰”:(a)它定义它自己的问题;(b)就方法而言,它具有自己独特的权威;(c)决定接纳谁进入共同体,什么是胜任、什么是优秀;(d)形成科学教育和科学组织;(e)在“科学的精神气质”的实践过程中培养自己的成员;(f)通过与(a)—(e)相一致的行动充分地履行对公众的责任。

3)科学共同体在不受“外界干扰”的自治机构中开展科学研究,外界向这些机构提供充足的资源以保证科学研究的有效开展。

2 赖西对科学价值中立三论题的修正

赖西认为,科学的本质就是系统的经验的探究(systematic empirical inquiry)。现代科学中占统治地位的唯物主义研究战略只是科学探究的一种方式,它把研究对象从其社会背景中抽取出来,专注于研究对象的“现代控制价值”(the modern values of control),从而使其失去了与其他价值(如社会的、生态的)的联系,使它不可能穷尽研究对象的所有可能性。这就必然会引起“丢失的可能性问题”(the issue of lost possibilities),而这些“丢失的可能性”往往又为人类繁荣与幸福所必需。这样,科学的目的及其在促进人类幸福与繁荣中的作用,决定了科学探究必须超越唯物主义研究战略而采取多样性的研究战略,为此,赖西提出了相对于唯物主义研究战略的“可替代性研究战略”(the alterative strategies)构想。根据这一构想的要求,赖西对“科学价值中立”三论题进行了修正。

(1)对无偏见性论题的修正(I)

赖西为了用多样性的研究战略代替单一的唯物主义研究战略,并解决不同研究战略下形成的理论间的选择问题,对I′进行了如下修正[2]230。

1)认知价值区别于并能够区别于其它价值,并且它们可以在不同的研究战略下形成的理论中得以体现;

2)当且仅当T被某一研究战略S下的现象域D所接受时,T被研究战略S下的现象域D所接受。如此,相对E而言,根据最严格的可获得的标准,T高度地体现了认知价值;并且比与之竞争的任何理论都更高地体现了认知价值,这些竞争理论体现认知价值是相对于产生它的研究战略而挑选出的材料的;此处T满足根据S而挑选出来的关于E的限制和内容,并且一些竞争理论是(或曾经是)在不同的研究战略下形成和评价的。

3)当且仅当与T不一致的竞争性理论T′被D所接受时,T被D所拒绝,而不考虑形成T′的研究战略;

4)价值和对理论的意义的评价不包括在理论接受与拒绝的基础中。

赖西认为,“无偏见性”论题揭示了开展科学研究的目的,就是为了增加根据I而接受的理论的数量、比例和多样性。对于无偏见性论题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要区分认知价值和非认知价值在科学中的不同作用。社会价值强烈地影响着研究战略的选择,这在逻辑上没有任何不恰当。但是,社会价值的作用也就仅限于此。在具体的理论选择中,惟有认知价值起决定作用。如果在现有的研究中给定的材料使得认知价值不足以做出明确的选择,那就不可能获得被合理地接受的理论,只能等待进一步的研究。对于给定的研究战略,如果总是不能产生具有高度认知价值的理论,这种持续的失败就成为放弃它的决定性基础。

总之,价值决定着研究战略的选择,价值还会影响理论的建构、巩固和意义评价,相应的研究战略会将不符合其要求的理论预先排除掉,但它们都不构成理论接受的基础,理论接受的基础只能是理论的认知价值。

(2)对中立性论题的修正(N)

赖西从“不丢失可能性”这一要求出发,提出科学实践必须超越单一的唯物主义研究战略,从关注个别理论向关注科学实践转移,也就是说,不是要求每个被接受的理论对所有可行的价值综合体都具有同等程度的意义,而是要求在科学实践中,每一个可行的价值综合体都能得到同等程度的重视,并得到实际的探究和体现。为此,他得到了中立性论题的修正形式N:[2]238—241

在各种不同研究战略下进行的科学(系统的经验的)探究实践,产生了根据I而接受的理论,那么:

1)接受这些理论并不意味着任何价值承诺;

2)接受这些理论既不削弱也不支持持有任何一个可行的价值综合体;

3)随着理论(根据I而接受)的数量在将其预想诉诸经验检验的研究过程中不断增加,对于任何一个可行的价值综合体,原则上:(a)存在着一些被接受的理论,它们是在唯物主义研究战略下形成的,它们对这一价值综合体具有一定程度的意义;(b)存在着一些被接受的理论,它们对这一价值综合体具有高度的意义,而且这些理论中有些可能是在非唯物主义研究战略下形成的。

赖西一再声明,人类繁荣的各个维度及其各种形式,并且为了尽可能多的人,是其讨论的参照基点。这一基点的价值预设是:可能存在人类繁荣的各种不同模式,这些模式的实现不会导致那种已经随现代化“发展”而来的人类的、社会的和生态的破坏。当然,这些价值预想还没有包括到现在被合理地接受了的理论中,它们只是表达了一种关于自然和人性的预料、期待、希望和信心之类的东西。

当然,赖西也指出,在现实社会中占主导地位的是唯物主义研究战略,在这种情况下,要获得开展多重研究所需的物质与社会条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这需要从根本上重新设计和重新组织科研机构。从价值论证结果到采取行动,常常会由于缺乏行动所需的必要的物质和社会条件而大打折扣。在这种意义上,N还只是就人类的未来而言值得期待的。

(3)对自主性论题的修正(A)

赖西指出,自主性是关于科学实践的特征和科学行为过程的一种主张,其目的是要促进无偏见性和中立性更加充分的体现。然而,对A的修正是一个令人困惑的要求,充其量只能让它成为一个遥远的和充满张力的努力目标。由于自主性是从属于无偏见性和中立性的,所以对A的修正,最低限度就是要使其与I和N一致。这样,在不管自主性的其它内容时,可以修正如下[2]249:

A(1)科学(系统的经验的)探究的实践,是致力于在其自身中引起I和N的更充分的表达。

……

赖西指出,A(1)以如下预设为先决条件:科学探究的基本目的是获得对现象的理解,包括对现象的可能性的概括。但是,这一目标是不可能直接达到的,只能通过特定研究战略所界定的研究进路才能实现。由于任何研究战略的选取都是与价值相关的事情,故“外界干扰”必定会介入其中。但是,对于科学的一般目标以及为促进这一目标的多种研究进路来说,除A(1)外,很难再给A添加合适的内容,使其成为一个能得到普遍辩护的论题。尽管如此,赖西认为从长远来看自主性并不是无意义的,因为只要承认人类繁荣形式的多样性与可变性,N就是值得追求的。而N的充分实现,又有赖于A的实现。

3 对赖西科学价值中立论的评析

(1)科学价值论研究对科学哲学的意义

在W·H·牛顿—史密斯主编的《科学哲学指南》中,厄南·麦克马林(Ernan McMullin)就科学中的价值研究情况进行了概述。他指出:“在一个世纪之前,在思考科学本质时,几乎所有的人都会一致认为,科学应当是‘不受价值影响的’(valuefree)。”而“一个世纪之后,科学知识‘负载着价值’(value—laden)这一格言,赢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就像其相反观点以前受到的待遇那样”。他还指出:“我们将看到,关于价值在科学中的作用的这种转变,就像一个好的气压计一样,显示了最近十几年来科学哲学中发生的各种变化”[3]。毫无疑问,赖西关于科学与价值的关系的研究,涉及到对科学本质的理解,对科学与社会之关系的研究具有重要作用。

(2)赖西科学价值中立论的特点

赖西将历史方法和概念分析方法相结合,在追溯科学价值中立的思想根源的基础上,澄清价值与认知价值概念,提出科学价值中立的三个论题的临时性版本。根据对科学的理解和科学的终极价值预设,对三个论题进行修正。整个论证有理有据,概念准确,层次清晰,揭示了科学价值中立的丰富内涵。

1)追溯科学价值中立的思想渊源,立论富有历史根据和理论深度。

赖西将科学价值中立主张的思想渊源追溯到伽利略和培根。认为伽利略为这一观念注入了形而上学因素,从科学思想中排除了价值观念,使关于事实的世界与关于价值的世界彻底分离。一个事物因其与人类经验、实践或社会组织的关系而获得价值。作为时空总体的自然世界,是通过其“潜在秩序”来描述的,其现象也因此而得到理解和把握。这些构成“潜在秩序”的结构、过程和规则在本体论上是独立于人的探究、感觉和行为的,它们不会随着研究主体的理论承诺、世界观、利益及价值的变化而改变。由于事实与价值的分离,自然地得出了科学中立性思想的三个要点。

赖西认为,培根的思想为把握自然奠定了认识论和方法论基础——凭借经验获得通达自然世界的入口。世界被视为一个具有复杂可能性的仓库,其中被实现的是与人的实践及有计划的干预相关的可能性。合理的科学知识,就是得到经验证据很好辩护的假设,这就涉及到理论的选择与接受的基础问题。这也是“无偏见性”论题的核心。

赖西指出,在实践中伽利略的思想与培根的思想倾向于熔合。这种熔合又构成了现代科学显著成功的基础。这样,赖西就从“科学价值中立”历史渊源的追溯过度到了对现代科学是否价值中立的考察。由于现代科学几乎是排他性地采取了唯物主义研究战略,而且这一研究战略与现代控制价值的相互作用,又反过来强化了对唯物主义研究战略的采用。但是,固持于一种单一的价值以及与之相联的研究战略,并不能真正体现“无偏见性”和“中立性”。这样,对“科学价值中立”主张的三个论题就必须进行修正。

2)提出一系列新概念,通过概念间的逻辑关联建构科学价值中立的新形式。

赖西科学价值中立论并不是指科学与价值毫不相干,他并不否认价值对科学的作用。他所要解决的问题是:价值对科学的作用,在何种意义上不触及“科学价值中立”的三个论题?为此,他首先区分了认知价值与非认知价值。他将非认知价值的作用限定在研究战略的选择上,认为在理论接受中,唯有认知价值起决定作用。认知价值是理论相对于经验证据而言的,是科学内部的事情,不会对“无偏见性”论题造成损害。

在现代科学研究中,唯物主义研究战略占统治地位。由于这一战略固着于现代控制价值,因此把研究局限在唯物主义研究战略下,“无偏见性”就不可能得到充分的体现。于是,赖西提出了与其他价值相联的“替代性研究战略”。

由于任何理论都是在与特定价值相联的研究战略下形成的,它的实际应用对不同的价值综合体来说,不可能做到“不偏不倚”,对与其研究战略相关的价值综合体的意义,显然要高于对其他价值综合体的意义。在赖西看来,理论应用的“不偏不倚”是中立性的核心内容,而“无偏见性”是“中立性”的基础,所以必须在不放弃“不偏不倚”这一核心的前提下,修正后者以适应前者的要求,于是他提出了“可行的价值综合体”。这样,从要求对每一个被接受的理论的应用的“不偏不倚”过渡到对每一个“可行的价值综合体”的关注,要求与之相关的研究战略得到采纳并形成有意义的理论,从而促进其价值的体现。

为什么要对每一个“可行的价值综合体”给予重视呢?这又涉及到关于“人类繁荣”的价值预设。在赖西看来,人类繁荣是多维度多形式的,相应地也就有多种价值综合体。与特定价值综合体相对应的研究战略形成的理论,不足以保证多样性价值综合体的实现,就会出现“丢失可能性的问题”。这样,赖西就把他对“中立性”论题的论证建立在保证人类繁荣这一价值目标上。换言之,如果没有这一终极目标,中立性既不可能得到最终的辩护,也没有辩护的必要。

可以这样说,赖西提出的上述新概念,都是价值相关的,他也正是在价值预设、价值区分、价值判断过程中,通过概念的逻辑关联建构他的“科学价值中立”新版本的。

3)现实态度与理想企求之间的平衡。

赖西的“科学价值中立”新版本是说,无论对于人类繁荣还是科学研究而言,都存在着多种可能性。相对于这些多种可能性,已经实现的可能性(比如物质财富的增长和唯物主义研究战略下的知识增长)并不一定(或必然不)是最好的,它们也不能确保未来的持续繁荣。已经实现了的可能性又反过来限制了其他可能性的实现。于是,重新发现并促进这些本来存在但被压抑了的可能性,对于人类持续繁荣以及为之服务的科学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具体地说,将科学理解为系统的经验的探究,将唯物主义研究战略作为多重研究战略中一种重要的研究战略,对其成功予以充分肯定,显然是对现代科学的一种现实态度;另一方面,他并不因为肯定唯物主义研究战略的成功,就放弃对“科学价值中立”主张的辩护。特别是当他明确表示“自主性”论题目前还不可能得到明确表述的情况下,也不放弃对它的企求。

对于I和N还不能得到充分的体现的现实,赖西也提出了他的辩护。他指出,这恰恰是唯物主义研究战略的巨大成功造成的。他以唯物主义研究战略下的研究与现代控制价值之间的相互增强来巧妙地解释唯物主义战略之所以成功和非唯物主义战略之所以不被重视的原因。同样,根据他对科学的理解,也在一定程度上回应了女性主义、SSK等对“科学价值中立”的批判。在他看来,它们并没有给科学引入新的价值,只是使人们更清楚地看到了“科学”中业已存在的“偏见”,克服这些偏见,只须以“可替代性研究战略”代替单一的唯物主义研究战略就可以了。总之,他这种对现实的态度和对理想的企求,使他能在理想与现实之间保持一种较好的平衡。

(3)对赖西科学价值中立论的质疑

尽管赖西的主张不乏理论价值,辩护也颇有特色,但是,它的论证也还是有值得商榷之处。

1)对无偏见性论题辩护中的两个工作假设的质疑。

“无偏见性”论题是关于科学理论的合理接受的。赖西对它的辩护有两个工作假设:(1)认知价值区别并能够区别于其他价值;(2)对科学理论接受的强定义。承认价值对科学的作用,但这种作用对无偏见性论题又没有威胁,这必须以预设价值可以明确区分为认知价值与非认知价值为前提。以认知价值作为理论接受的标准,使其成为无偏见性论题的“硬核”;将非认知价值局限在研究战略的选择上,使替代性研究战略作为回避非认知价值对科学发生影响的保护带,从而将非认知价值排除在理论接受之外。这样,通过区分两种价值在科学的不同逻辑阶段起着不同作用,来为无偏见性论题进行辩护。

然而,赖西并未给出区分这两种价值的明确标准,也没有给出各自的明确内涵。在具体的科学实践中,不同的学科、不同的科学共同体、甚至同一共同体的不同成员,对于什么是理论接受的标准,显然也没有完全一致的看法。如此,以认知价值与非认知价值的区分为前提的论证,至少其逻辑基础是不牢固的。

赫舍尔·道格拉斯(Heather Douglas)指出,赖西的第一个工作假设的辩护部分地依赖于第二个工作假设。但是,第二个工作假设,即科学理论接受的强定义,明显有违科学实践实际。如果我们承认科学理论的相对性,把科学活动看成是一种猜测与反驳的动态过程,那么科学理论接受的强定义显然就失去了它的合理性。对于这一强定义,与其说是得到他的辩护,不如说仅仅是他的一种断言。即使这样,也不能清楚地区分两种价值。他还举例说,赖西在讨论隆季诺(Longino)的工作时,承认在确认经验充足性这一认知价值时,常常受到社会价值因素的影响,这与其社会价值在科学理论接受中不起任何作用的观点是直接矛盾的[4]。

2)替代性科学研究战略是否存在,这也是需要进一步探讨的问题。

即使关于“无偏见性”论题的两个工作假设能得到有效辩护,如果并不存在赖西所设想的“替代性研究战略”,那这一论题仍然得不到辩护,更不可能对三个论题进行修正。麦克马林(McMullin)就对此提出过置疑。赖西仍然以唯物主义研究战略的成功及对其它研究战略的抑制进行回应[2]146。但是,这种回应显然预设了替代性研究战略的存在。所以,这一回应在逻辑上并不成功。从事实论据上说,赖西提出了“草根赋权”和“女性主义”两种进路。但是,这两种进路的说服力仍然是有待进一步探讨的。理由有两点:一是赖西对这两个进路的解释,不可能是惟一的解释;二是除了价值预设不同之外,赖西并没有给出这两种研究进路不同于唯物主义研究战略的具体方法及其有效的结果。

再者,即使存在着不同研究战略,那么不同研究战略下形成的理论的比较也还是存在着问题。因为不同的研究战略选择不同的经验证据,这样,不同战略间的理论体现出不同的认知价值,这些价值原则上是不可比的。所以,不同研究战略间的理论选择仍然没有得到解决。

3)对科学的矛盾态度,必然使其论证与结论有自相矛盾之处。

尽管赖西认识到,不能把科学仅仅等同于科学理论,不能把作为知识的科学与作为活动的科学、作为社会建制的科学、作为应用的科学截然分开的,但是,在其实际论证中,却有人为划分的嫌疑。比如,他的讨论仍然与传统西方科学哲学一样,只谈理论选择与接受,将科学发现排除在辩护之外。而科学发现领域恰恰是价值对科学活动起作用最明显的领域。

再者,从伽利略一培根时代到现当代,科学的形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小科学到大科学,科学的生命力就在于其社会价值。科学作为一种相对独立的建制,自有其内在的运行规律,但不能因此就否认科学只是社会的一个子系统,它的生存和发展必然既要受到社会的种种支持,又要受到社会的种种限制。所以,尽管以研究战略为“保护带”,将理论接受与社会价值隔离开来时,“无偏见性”似乎能得到辩护。但是,这时的“科学”与作为社会的一部分、作为有价值负载的机构和科学家的活动的“科学”是截然分离的。这种对科学的矛盾看法,使其在“中立”与“负载”之间摇摆不定。

总之,赖西明确表示,“无偏见性”论题能够得到有效辩护,而且是必须坚持的;“中立性”论题也能够得到辩护,但与前者相比,还有一些模糊之处;而“自主性”论题则还不可能清楚完整地陈述,也就谈不上辩护。所以,“科学价值中立”在严格意义上不能成立。加上唯物主义研究战略的成功及其对其他研究战略的压制,使其他研究战略缺少必要的社会物质条件,所以I和N也还不能得到充分的体现。故“科学价值中立”也还不是一个事实。

科学与价值相关,价值必然与科学发生相互作用,科学的终极价值是服务于人类的繁荣,与人类繁荣的多重形式多个维度和为了尽可能多的人的价值预设,要求科学必须在多样化的研究战略下进行。在这种意义上,科学负载着特定的社会价值。但是,赖西始终没有放弃“价值中立”这一主张,在他看来,无论如何,将科学与人类繁荣这一价值预设相联时,“科学价值中立”作为一个理想是值得追求的,而且也可能最终实现。由此可见,赖西的立场其实是一种折中的、妥协的、矛盾的立场:企图在现实与理想之间、价值负载与价值中立之间找到一种平衡。

收稿日期:2008—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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