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单边主义:传统、历史与现实的透视,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美国论文,透视论文,现实论文,主义论文,传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D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4812(2006)05-0049-55
单边主义是美国布什政府对外政策行为的重大特征之一。在布什第一任期内,美国以退出《京都议定书》和《反弹道导弹条约》、反对《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拒绝参加《禁止生物武器公约》和国际刑事法庭等单边举措令世界为之侧目。在布什第二任期内,美国单边主义外交有所淡化,2006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强调将优先通过外交途径和多边渠道应对恐怖主义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的威胁,但这并不意味着单边外交在华盛顿的终结。本文拟从定义、美国外交思想传统、历史渊源以及当今国际政治格局四个方面对单边主义予以剖析,以求为观察美国对外政策行为模式提供一个有益的视角。
一、单边主义概念简析
作为处理国家对外关系的一种方式和观念,单边主义有广义和狭义之分。根据2000年《美国传统英语词典》第4版的解释,单边主义是指“国家依个人主义方式开展外交活动的一种倾向,具体特征表现为最低限度地与其他国家磋商和吸收其他国家参与,即使这些国家是其盟友。”而按照“世界网络”在线英文词典的说法,单边主义是“一种学说,认为国家应以个人主义方式开展外交活动,而无需向其他国家征求意见或吸收其他国家参与。”①
从这个一般概念出发,可以将广义单边主义定义为,国家依据自身的综合实力,在对外,事务上以国家利益为指导,随时准备通过单边行动实现本国的对外政策目标,与此同时不排除与盟国的磋商或在国际机制框架内进行多边合作的可能,只要这样的磋商或合作能够为己所用。由于对多边合作抱有根深蒂固的疑虑,担心会有损于本国利益,因而广义单边主义外交的根本前提是,无论多边合作能否成功,国家都将按照它的既定方针采取行动,必要时坚决摆脱任何形式的多边主义束缚。实际上,布什政府单边外交就是这种广义上的单边主义外交。其具体表现是,布什政府优先选择单边行动,但并不排除与其他国家的合作。只有在采取单边行动是不可能或不明智时,华盛顿才转向它所偏爱的多边主义方式——在特定情况下组建心甘情愿的联盟。这种广义单边主义亦被前美国国务院政策设计司司长理查德·哈斯(Richard Haass)称为“照单点菜式的多边主义”(à la carte multilateralism)。②
与广义单边主义有所不同的是,狭义单边主义系一种极端的或纯粹的单边主义概念。这种形式的单边主义把国内社会关系中的个人主义的行为风格和态度原原本本地应用于国际政治领域,要求国家在外交事务中以及国与国关系中扮演“独行侠”角色,采取“我行我素”的做法和“惟我独尊”的立场。为了谋求本国国家利益,实施狭义单边主义外交的国家毫不顾及其他国家的利益和呼声,完全漠视与国际社会(主要就是指盟国,其次也视不同情况包括一些其他国家)的对话和协调。
国际合作常常与国际组织及国际行为准则相联系,所以,单边主义往往表现为蔑视国际组织和违反国际行为准则,而多边主义却通常意味着对国际组织的支持和对国际行为准则的遵守。③
单边主义和多边主义的区分不是绝对的。在国家对外政策行为中,单边主义和多边主义只是其外交谋略选择的两个端点而已,很少有决策者会完全利用一个手段,同时全然抛弃另一个手段。国家是选择单边主义还是多边主义,主要取决于该国固有的世界观和外交思想传统以及在当时国际环境下何种“主义”能最大限度地促进本国国家利益。
二、孤立主义与单边主义
美国的单边主义冲动具有深厚的思想传统根源,可以追溯到美国建国者们的外交思想以及他们对年轻的共和国卷入大国对抗危险的担忧。在寻求确立美国参与国际事务的原则的过程中,美国决策者沿着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路线分成两大阵营。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和托马斯·潘恩(Thomas Paine)等人属于理想主义阵营,他们认为,新生的美国能够而且应当与旧大陆的传统决裂,实施以法律和理性为基础而不是以权力和利益为指导的对外政策。在现实主义阵营中,有诸如亚历山大·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和约翰·杰伊(John Jay)这样的人,他们采取了截然不同的路径。在他们看来,国家在国际关系中追求权力或财富乃是人的本性使然,美国应该像其他任何国家一样以清醒的自我利益为指导来规划其对外政策。
尽管存在如此深刻的思想分歧,但理想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却在另一条美国对外政策原则上达成了一致,即通过远离欧洲的地缘政治冲突,美国可以有效地捍卫自己的安全。这就是美国孤立主义外交思想传统的雏形,这个传统随后得到美国国父华盛顿的认同和强调。1796年9月19日,即将卸任的华盛顿总统在作告别演说时明确指出:“我国的位置偏僻而遥远,这要求我们并迫使我们追寻另一条不同的道路。……为什么离开我们自己的立场而站在外国的立场呢?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命运与欧洲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从而把我们的和平与繁荣陷入欧洲的野心,竞争,利益,好恶或反复无常的罗网里去呢?我们真正的政策是避开与外界任何部分的永久结盟,……我们的国家有权采取中立的立场,而且这是我们的职责和利益的要求。”④至此,孤立主义就被以华盛顿为代表的建国者们确立为美国“处理外国事务的伟大法规”,⑤并对后世的美国对外政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孤立主义很可能助长单边主义倾向,两者相辅相成,这一点构成了布什政府执政初期美国对外政策行为的基调。除了众所周知的单边主义,布什政府还展现了孤立主义天性,“从美国和平掮客的角色后退”,⑥如减少美国的海外承诺、降低美国调解地区冲突的作用、集中关注西半球事务等。虽然“9·11”事件似乎一度遏止了美国快速趋向孤立主义和单边主义的势头,但长期来看,恐怖主义将加强此前已成为潮流的单边主义和孤立主义倾向,正如美国在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中表现得那样。在阿富汗战争中,几乎所有的战斗任务都是美国独自完成的。在伊拉克战争中,尽管英国从一开始就与美国并肩战斗,但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并没有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不论联合国安理会的大多数成员国和全世界大多数人民如何反对,美国依然开启了战端。因此,“恐怖主义可能会像一张通配符(wild card)一样发挥作用,它时而激发美国一阵痛打,时而又会诱使美国退回到保护壁垒之后。恐怖威胁不会激励美国成为更稳定的伙伴,而会使之成为一个更顽固、更不可预测和更倔强的行为体。”⑦
表面上看,孤立主义和单边主义的结合与共存是一种矛盾的现象,因为它们代表了完全不同的诉求——孤立主义寻求解脱和置身事外,而单边主义则支持不受约束的全球参与。但是,实际上孤立主义和单边主义是同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它们具有共同的意识形态基础:一是担心美国因卷入海外事务而损害其主权和自由,二是美国例外论。前者要求美国尽其所能地规避国际参与,一旦必须进行海外干预,那么它就应该以一种能保持国家自主权和行动自由的方式参与;后者认为美国是一个有着特殊使命的国家,因之不仅为美国远离国际体系的倾向,而且也为美国按照其价值观念重塑国际体系的冲动提供了巨大的推动力。在共同的意识形态基础的作用下,孤立主义和单边主义在美国政治文化中逐渐形成了某种奇异的结合,对二战以来一直在美国战略理念中居于主导地位的自由国际主义构成了双重威胁,使美国有可能“一天展现出好战的单边主义,而第二天又展现出愤慨的孤立主义”。⑧
此外,孤立主义和单边主义的交叉重叠还体现在美国传统的自由主义政治价值观中。美国的自由主义传统对国家权力抱有极大的不信任,认为政府是“必要的恶”。为维护法律和社会秩序,人们不得已建立国家和政府,以便使自由得以安全地生存和延续。权力在政治生活中固然不可或缺,但也要以权力约束权力,防止它膨胀乃至作恶,美国三权分立和制衡的政治体制在相当程度上即源于这种传统的自由主义价值观。孤立主义一方面固然旨在确保国家安全利益,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与欧洲划清界限,防止旧大陆腐败的政治侵蚀新大陆刚刚诞生的自由制度。显然,“如果美国人对自己的国内制度都心存疑虑的话,那么对于该国将在日后考虑托付意愿的国际制度,美国人所能集结的热情和支持就会更少。”⑨在这种情形下,美国撇开国际组织和多边机制而行事自然成为题中应有之义。
三、杰克逊主义与单边主义
在冷战后美国对外政策光谱上,曾出现过多种政策流派,它们或相互排斥冲突,或相互补充加强,几乎每种都可以在美国历史上找到其渊源,单边主义也不例外。美国学者沃尔特·米德(Walter Russell Mead)采用许多美国前领导人的名字来确定这些政策流派并以示区别。那些谨慎追求国家利益和商业繁荣的现实主义者被冠以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之名。强调自力更生并时不时采取胁迫立场的民粹主义者则以安德鲁·杰克逊(Andrew Jackson)命名。杰斐逊主义者(Jeffersonians)特指那些希望通过自身成为照亮他人的灯塔而非充当“降龙的武士”来提倡追求民主的人们。最后,威尔逊主义者(Wilsonians)指那些追随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的思想,寻求使世界成为民主天堂的人们。⑩
本文所谓的杰克逊主义(School of Andrew Jackson or Jacksonianism),简单地说是指美国第七任总统安德鲁·杰克逊奉行并加以实践的对外政策理念和学说。杰克逊在艰苦危险动荡的边疆环境中长大,经历了长年的戎马生涯,养成了坚毅强悍、桀骜不驯的性格。杰克逊出身平民,却在总统任内做出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对美国历史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开创了一个以其姓氏命名的时代。他当政时期的各项政策和主张被美国史学界称作“杰克逊民主”。(11)
在对外政策上,杰克逊宣称他所奉行的指导原则是,在调解任何可能存在或兴起的争端时,美国要显示出与一个强国相称的气度,而决不屈服于任何国家的不当之举,并表示要全力支持美国的国防建设。(12)杰克逊主义的主要原则,一是自力更生,二是个人主义,三是勇气。其中,自力更生最为杰克逊主义者所推崇,因为他认为这既关系到个人也关系到国家的荣誉、权力和尊严。杰克逊主义的外交理念不仅突出荣誉和尊严对美国国家形象的重要意义,而且要求荣誉必须得到外部世界的认可。一旦涉及美国的荣誉和尊严,杰克逊主义者就毫不犹豫地选择进行决定性的战斗,包括使用地面部队。
杰克逊主义对世界的看法是悲观的,它相信基督教原罪说,不接受启蒙运动对人性完善的信仰。在杰克逊主义者看来,国际生活是也将一直是无政府的和充满暴力的,不存在一个和平的世界秩序,而只有坏的世界秩序。威尔逊想要建立的世界共同体在道德上是不可能的也是畸形的。无论美国在国外花多少钱,也无论多么聪明地花钱,都不能在地球上建立和平。因此,杰克逊主义要求美国必须保持警惕和全副武装。美国外交应该是精明的、强有力的,不用比其他任何国家更有所顾忌,必要时美国必须发动先发制人的战争。杰克逊主义者对国际法的细节丝毫不感兴趣,对国际法和国际机制缺乏起码的尊重。杰克逊本人总是违反法律,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际的,只要他认为某项法律妨碍了他的事业,他都会漠然置之。
杰克逊主义者致力于捍卫美国国家利益和威信,行动迅速而果决,从而赋予了美国勇武好斗之气。对他们来说,战争是国际关系的事实,推翻或暗杀具有明显的邪恶意图的外国政府或其领导人完全没错。杰克逊主义者对美国必须有毫不含糊的道德依据才能开战的戒律不以为然。他们将军事行动看作一种神圣的职责,认为把钱花在军事上是政府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他们藐视与习俗并存的规则,憎恶对美国武器和战术的限制,更憎恶在没有取胜时结束战争。杰克逊主义的战争信条是“胜利是唯一原则”,为此必须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力量和手段,以尽可能少的伤亡代价将美国的意志强加给敌人。杰克逊主义者相信,美国战争的主要目标是粉碎敌国的精神,而不仅仅是摧毁敌军的战斗力。(13)
杰克逊主义奠定了十九世纪美国外交的基础,其流风遗韵今天依然可感。对于试图预测美国对外政策走向的人来说,理解杰克逊主义的信仰和价值观的结构是至关重要的。正如米德所言,杰克逊主义正在也将继续塑造美国对外政策。二战时美国对日本实施原子弹轰炸一度引起了激烈的道义争论,杰克逊主义的外交理念和实践则被用作先例来证明美国人的勇敢及其行为的正当性。(14)
杰克逊主义明显包含着单边主义倾向,强悍严厉且富于进攻性,没有也不需要固定的盟友。杰克逊主义具有单边独行的行为风格,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从理论到实践,杰克逊主义者无疑都是单边主义者。正因为如此,杰克逊主义者亦被米德称为杰克逊单边主义者。
冷战结束后,杰克逊主义的牛仔遗风在美国外交中逐渐显露,终被布什政府继承和“发扬光大”,并以单边主义的形式施行于国际舞台。约瑟夫·奈(Joseph S.Nye)认为,在关于如何推行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讨论中,布什政府已经分化成两派。一派即由杰克逊单边主义者和右翼威尔逊主义者构成,希望能够脱离1945年之后美国帮助建立的国际机制框架的约束;另一派则由更加推崇多边主义和谨慎的传统现实主义者组成,认为在这个框架内行事将有助于更好地实现美国的目标。两派之间争斗不休,杰克逊单边主义者最终占据了上风。(15)无论是栖身于行政当局还是国会,杰克逊主义者一如既往都是最固执的鹰派。他们盘踞在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成为一切所谓有远见的人的克星,因为他们坚持退出《京都议定书》,拒绝向联合国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提供经费,削减对外援助,禁止在海外公共项目中动用美国的基金。
布什政府内的单边主义者,尤其是杰克逊主义者,低估多边外交和国际机制的作用,几乎只偏爱选择经典的军事方案解决纷繁复杂的国际问题。他们倾向于成立照单点菜式的联盟(Alliance à la carte),将国际机制视为美国决策者需要时可以方便使用的工具箱。布什政府之所以在国际政治中掀起了一场单边主义外交“革命”,杰克逊单边主义者理应享有始作俑者之一的声名。
四、单极体制与单边主义
单边主义在很大程度上是大国的奢侈品,小国是断无资本在国际舞台上一意孤行的。冷战后美国单边外交的日益凸显是与其遥遥领先的强大实力分不开的。在美国学者和政要眼里,当前国际格局无疑是一个单极世界,它以美国作为全球独一无二的超级大国为基本特征。(16)
美国经济、军事、科技的发展似乎为单极体制提供了物证。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经济持续增长,在世界经济中所占份额达30%以上。庞大的经济基础支撑起了巨额的防务预算,美国国防开支接近世界防务支出的40%,相当于紧随其后的15到20个最大国家防务预算的总和。(17)美国民用高科技的发展也使其他国家难以望其项背。例如,互联网45%的流量发生在美国,71%的诺贝尔奖得主定居于美国或在美国从事研究。(18)美国的大众文化流行全球。鉴于美国无出其右的经济、军事力量及其支配全球的战略态势,即便是对单极世界论调颇有微词的约瑟夫·奈也不由慨叹:“自从罗马帝国以来,还没有一个国家像美国这样拥有远远超过其他国家的实力。”(19)用英国《经济学家》杂志的话来说,“美国像一个巨人雄踞于世界之上。它控制着世界的经济、商业和通讯,它的军事力量无敌于天下。”(20)
美国的单极权力引发了诸多重要的理论和政策问题,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均试图对此进行解释。根据沃尔兹(Kenneth Waltz)的结构现实主义观点,单极世界是最不稳定的国际结构,必然导致其他国家对主导国家采取行动和作出反应。沃尔兹指出,随着两极世界格局的结束,美国与其盟国之间在冷战时期结成的政治和安全关系将逐渐解体,慢慢转变为传统的大国制衡关系。“根据均势理论和历史经验,……为赢得战争而结成的联盟在战争胜利后便会立即瓦解,越是决定性的胜利越是如此。”(21)因而美国迟早将面对其他国家的抵制,它的优势地位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而约翰·伊肯伯里(C.John Ikenberry)不同意沃尔兹的分析,他从自由制度主义角度诠释了冷战后美国何以能够维持其治下的单极世界秩序。伊肯伯里认为,尽管国际权力分配已发生了有利于美国的急剧变化,但其他国家尚未作出均势理论所预期的那种反应。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核武器、资本主义和民主的传播以及美国霸权的独特性如不情愿、自由开放性和高度制度化等,使国际体系难以、甚至不可能自动回归传统的均势秩序。(22)结果,“欧洲和亚洲许多国家所关心的主要安全问题非但不是如何疏远实在太强大的美国,而是怎样防止被美国逐渐抛开。”(23)换言之,其他国家相对更愿意选择搭便车而非对抗美国。冷战后国际关系的发展演变表明,自由主义对单极体制的解读显然更符合国际政治现实。
在实力举世无双且国际制约付诸阙如的条件下,美国对外政策选择遂变得越来越失去自我克制和随心所欲,单边主义外交因可以摆脱多边主义的束缚和降低其成本而顺理成章地受到美国决策当局的青睐。在此,英国历史学家和政治思想家阿克顿(John Acton)勋爵的“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绝对导致腐败”的名言完全可以套用到国际政治上,即单极权力可能导致单边主义,不受约束的单极权力绝对可能导致单边主义。从这个意义上说,冷战后、特别是布什政府上任后美国单边外交日趋彰显绝不是偶然的。
布什政府第一任期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可谓典型地阐述了单极体制和单边主义之间的内在关系。这份报告是在特定的时代条件下针对特定对手的战略,为未来美国与其他国家以及国际社会的关系规划了长远的战略框架。报告直言不讳地提出美国维持不受任何挑战的军事优势,强调美国将尽力增加防务开支,以打造“如此强大”的军队,“可迫使潜在的敌人放弃扩充军备,不再妄想拥有超过美国或与美国并驾齐驱的实力”。报告在确认单极世界格局的同时,勾画了在单极体制下美国的行动选择。它虽然声明美国寻求与世界其他大国的合作和协调,但美国所致力的大国架构,实质上是以单方面服务于美国利益和价值为导向的。例如,报告宣称美国的国际行为是以美国认为合理的方式进行的,不必要也不可能受制于国际组织和多边机制,后者只有在对实现美国安全和国家利益有用时才加以利用,它们是手段而非目的。(24)
这份《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诞生于“9·11”恐怖袭击的特殊背景,它的颁布“标志着美国大战略自冷战开始以来最急剧的转变”。(25)它不仅仅是对“9·11”突发事件的应急之策,更是在应急同时伴有长远的战略目标和达致目标之具体手段的精心之作,其真义已远远超出单纯的军事安全范畴。其中,帝国式的单极国际体制和单边主义相辅相成,相互促进。就此而言,报告不啻公开阐明了美国所期盼的世界秩序:即一个包涵美国单极权力和美国单边主义的世界,不仅赋予美国最大的行动自由,而且是对美国利益和政治原则的最安全的保障。
五、结论
由是观之,单边主义并不仅仅是反恐时代美国在对外战略上的偶合之作和权宜之计,而是有着深厚的思想传统、悠远的历史渊源以及强大的物质实力作为支撑。一旦条件许可,它就会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表现出来。实际上,单边主义在克林顿政府时期已经初露端倪,及至布什入主白宫后则大行其道。虽然布什政府第二任期内美国单边外交有所收敛,但华盛顿尚未从战略理念上摒弃单边主义。可以想见,在给定的历史传统以及国际权力分配失衡的条件下,单边主义有可能成为未来美国对外政策行为常见的方式之一。
收稿日期:2006年9月
注释:
①刘阿明:《布什主义与新帝国论》,北京:时事出版社,2005年版,第208页。
②Thom Shanker,"White House Says the U.S.Is Not a Loner,Just Choosy," The New York Times,July 31,2001.
③贾庆国:“单边主义还是多边主义?”,载《现代国际关系》2003年第8期,第8-9页。
④[美]约翰·罗德哈梅尔选编,吴承义等译:《华盛顿文集》,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804,805-806页。
⑤Felix Gilbert,To the Farewell Address:Ideas of Early American Foreign Policy,Princeton:Pd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1,p.145.
⑥Allen Sipress,"Bush Retreats from U.S.Role as Peace Broker," The Washington Post,March 17,2001.
⑦[美]查尔斯·库昔乾著,潘忠岐译:《美国时代的终结:美国外交政策与21世纪的地缘政治》,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4年版,第268页。
⑧同上,第34页,2004年版前言,第37页。
⑨同上,第196页。
⑩Walter Russell Mead,Special Providence:American Foreign Policy and How It Change the World,New York:Knopf,2001,pp.250-259.
(11)张友伦主编:《美国通史》(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54-155,181页。
(12)李剑鸣等编、陈亚丽等译:《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就职演说全集》,天津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77、78、80页。
(13)以上关于杰克逊主义的特征和内涵的阐述,参阅Walter Russell Mead,"The Jaeksonian Tradition," The National Interest,No.58,Winter 1999/2000.
(14)Walter Russell Mead,"Braced for Jaeksonian Ruthlessness," The Washington Post,September 17,2001.
(15)Joseph S.Nye,"U.S.Power and Strategy after Iraq," Foreign Affairs,Vol.82,No.4,July/August 2003,pp.60-73.
(16)William Wohlforth,"The Stability of a Unipolar World," in Michael Brown ed.,America's Strategic Choices,Cambridge,MA:MIT Press,2000,p.305,p.309.
(17)[美]斯蒂芬·G·布鲁克斯、威廉,C·沃尔福斯著,辛本健编译:“新的罗马帝国——透视美国的霸权地位”,载《国际政治》2003年第2期,第127页。
(18)[美]保罗·肯尼迪著,顾信文译:“独一无二的世界警察”,载《国外社会科学文摘》2002年第4期,第6页。
(19)[美]约瑟夫·奈著,郑志国等译:《美国霸权的困惑:为什么美国不能独断专行》,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年版,第1页。
(20)"America's World," The Economist,October 23,1999,p.15.
(21)Kenneth Waltz,"The Emerging Structure of International Politlcs," 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18,No.2,Fall 1993,pp.75-76.
(22)[美]约翰·伊肯伯里(G.John Ikenberry)主编,韩召颖译:《美国无敌:均势的未来》,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5页、第20页。
(23)Michael Mastanduno,"Preserving the Unipolar Moment:Theories and U.S.Grand Strategy after the Cold War," 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21,No.4,Spring 1997,p.58.
(24)上述引文均出自布什政府2002年9月20日公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文本,详见The White House,"Th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September 20,2002,http://www.whitehouse,gov/nsc/nss,html
(25)John Lewis Gaddis,"A Grand Strategy of Transformation," Foreign Policy,November/December 2002,p.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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