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方言的分布与切分_辰溪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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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地区分布着一种归属未明的方言,在《中国语言地图集》里,与畲语、儋州话、韶关土话、湘南土话等一并列为汉语方言中未分区的非官话方言,这就是本文所研究的湘西乡话。当地人把说乡话称作“瓦乡话”,实际上就是“讲乡话”的意思,“瓦”就是“话”,在乡话里二字同音;把讲乡话的人称作为“果熊翁”,实际就是“讲乡人”。

一 湘西乡话的分布情况

据我们调查,在湘西怀化市所辖的沅陵、辰溪、溆浦三县和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所辖的泸溪、古丈均有乡话分布,其中以沅陵分布范围最广、使用人口最多。据2008年沅陵县民委的一份民族调查材料,沅陵全县使用乡话的人口将近20万,加上周边辰溪、溆浦、古丈、泸溪等地讲乡话的,人口总数大约40万。下面是乡话在沅陵、辰溪、溆浦、泸溪、古丈几县的分布范围。

沅陵县——分布在县西南的酉溪、丑溪、舒溪、杨溪、荔溪流域,即荔溪乡、太常乡、盘古乡、二酉苗族乡全乡;麻溪铺镇大部分地区,包括麻溪铺社区居委会、龙岩头社区居委会、千丘田村、肖家坳村等村镇;筲箕湾镇几乎全部村镇,包括筲箕湾社区居委会、舒溪坪村、大坪头村、洞底村等村组;凉水井镇的部分村落;沅陵镇、深溪口乡、明溪口镇的少部分村组。

辰溪县——分布在县北部与沅陵、泸溪交界的船溪乡的大部分村组,如黄泥溪村、来溪村、桐木冲村、兵马冲大队、小溪河村等,伍家湾、谭家场乡东北角与沅陵县交界的个别自然村组。

溆浦县——分布在县北部与沅陵交界的让家溪乡、大渭溪乡、木溪乡等的大部分村组。

泸溪县——分布在县东北部与沅陵、辰溪交界的沅水两岸的乡村,包括:八什坪乡的梯溪口村、大村塘村、李仕坪村等;上堡乡的侯家村、红土溪村、辛女溪村、铁山河村等;白沙镇的白沙居委会、岩头河村、白沙村;李家田乡的红岩村、朱食洞村等;梁家潭乡的拖船坡村、芭蕉坪村、红岩排村等,共计24个行政村。

古丈县——分布在县东部与沅陵交界的地域,有高峰乡、岩头寨、山枣乡、草潭乡全乡,高望界林场的大部分村寨,以及罗依溪镇的坳家湖。

五县的乡话区在地域上连成一片,以沅陵为中心,在地图上呈弓形分布,面积约6000平方公里。乡话区处在西南官话湖南省内吉永片和湘语辰溆片、苗语、土家语的包围之中,乡话同西南官话、湘语差别很大,不能相互通话,附近操苗语的苗族和操土家话的土家族也都听不懂乡话。为了交际的需要,讲乡话的人很多都学会了西南官话或湘语,对外说西南官话或湘语(当地人称之为“客话”),对内说乡话,因此当地有“讲乡”“讲客”的说法,乡话区也成为了一个双语区。乡话区的人们掌握语言的情况有以下四种情况:①既会“讲乡”,又会“讲客”;②只会“讲乡”,不会“讲客”;③基本“讲乡”,稍懂客话;④基本“讲客”,稍懂乡话。属于第二种类型的大多在位置偏僻、交通闭塞、文化落后的地方。少数“讲乡”村组与苗语区、土家语区穿插交错分布,如泸溪县的八什坪乡、梁家潭乡,古丈县的岩头寨、草潭乡,因长期的生活往来,一些讲乡话的人能听懂一些苗语、土家话,苗族、土家族人也能听懂一些乡话,他们平时交际各讲各的语言,都能猜出对方大致的意思。

乡话是一种正在萎缩的濒危方言。乡话词汇数量不多,多是一些古朴的基本生活用语,现代生活用语多借用“客话”来表达。在调查中,我们曾经用自然语言录音的方式记录过古丈县高峰乡乡政府黄云同志(2002年调查,时年40岁)与其他人的工作交谈,经统计,有20%-30%的词汇借用了客话。乡话区的范围正在缩小,一些志书中记载的曾经讲乡话的地方现在已经不再讲乡话了,如张家界与沅陵交界的部分村落、靠近沅陵县的永顺县小溪乡与朗溪乡交界的一些村落,等等。讲乡话的人群范围也在逐渐缩小,中老年人日常生活用语仍讲乡话,年轻人嫌乡话土,讲乡话的越来越少,而且夹杂“客话”的成分越来越多。讲乡话的人口数量在锐减,以分布范围最广、使用人口最多的沅陵为例,据1998年沅陵县民委的一份材料,沅陵全县使用乡话的人口超过25万,占全县总人口的一半,而到2008年,据沅陵县民委、县文化局提供的最新数据显示,沅陵县讲乡话的人数不超过20万。

二 湘西乡话的分片情况

2.1乡话最具有代表性的特点

2.1.1语音方面

(1)古全浊塞音、塞擦音逢平声时一般读不送气带音声母,逢仄声时今读上声或阴平的多为送气清音,今读去声、入声或阳平的多为不送气的清音或浊音;

(2)非组读如帮组,知组读如端组,反映了“古无轻唇音”“古无舌上音”的特点;

(3)古心生书禅等母有大量读塞擦音声母;

(4)古以母字少数字读为零声母,多数字各点一般读为z声母;

(5)蟹(一二等)假果遇四摄推链音变;

(6)鱼虞分立,支脂之三分;

(7)鼻音韵尾归并,多数点只有尾,少数点有-n尾和尾;入声韵尾一部分点保留喉塞音韵尾,多数点没有塞音韵尾,阴声韵化了;

(8)阳声韵之间发生归并,阴声韵之间也有大量韵类重合的情况;

(9)全浊平归阳平;全浊上声多读上声,部分归去声;全浊去部分归上声,部分仍读去声;入声调在多数点仍保留,少数点已经消失,等等。

2.1.2 词汇方面

湘西乡话保留了一批古汉语词和古词语中某些在今天已经不通行的用法,其中有些是其他方言所未见或少见的。如:驰奔跑、履鞋子、炙烤火、行走、薪稿柴火、啼哭、怯怕、话说话、面脸、食吃、饮喝等。

2.1.3 语法方面

名词后缀“子”使用频率很高,如:量词“条”的运用范围极广,如:一条人、一条崽、一条猪、一条蚊子、一条车、一条村子、一条缺口、一条山洞等。

2.2 乡话分片的依据

湘西乡话存在一定的内部差异,我们列出了乡话各点历史性的和非历史性的29条语音特点进行比较,其中覆盖湘西乡话各个点、具有一致性的音韵特点,占了11条。其他18条各点情况有不同程度的差异。完全一致的音韵特点有:

(1)非组有读如帮组的情况;

(2)知组读如端组;

(3)来母有读塞擦音、擦音的情况;

(4)古心生书禅等母有读塞擦音的情况;

(5)鱼虞分立;

(6)支脂之三分;

(7)齐韵青韵读洪音;

(8)咸山相混,深臻相混;

(9)入声今读阴平、上声多送气,等等。

差别较大的音韵特点有:

(1)庄章组的读音;

(2)匣母字的读音;

(3)鼻化韵的有无;

(4)果摄与其他韵摄相混的情况;

(5)通摄与其他韵摄的合流情况;

(6)入声调演变的类型;

(7)全浊去分化归入上声的字数多少,等等。

很显然,完全一致的音韵特点多数都是早期历史性的语音特点,差别较大的音韵特点多是晚期历史性的语音特点和非历史性的特点。音韵特征是区分方言的重要条件。丁邦新(1982)认为:“以汉语语音史为根据,用早期历史性的条件区别大方言;用晚期历史性的条件区别次方言;用现在平面性的条件区别小方言。”[2]168王福堂(1999)指出:“早期的历史性的语音演变反映方言在中古时已经分化,再经历以后的发展就成为不同的方言,所以可以根据它来区分方言。晚期的历史性语音演变反映方言近古以后的变化,一般只是方言内部的再分化,只形成方言的内部分歧,所以不能根据它来区分方言,只能区分次方言、土话等。”[5]47这些对方言分区来说非常富有启发性。从湘西乡话的具体情况看,内部差异体现在晚期历史性的和非历史性的语音特点上。结合实际情况,我们提取了以下8条历史性和非历史性的语音标准作为湘西乡话内部分片的根据:

①精庄章合一且章组在细音前不读

②来母在细音前是否读塞音d;

③鱼韵是否读撮口呼;

④鼻化韵是否多;

⑤通摄与效摄是否合流;

⑥通摄合口三等是否读撮口呼;

⑦入声调是否消失;

⑧入声调是否主要派入阴平、阳平。

2.3 乡话分片情况及各片的内部差异

综合以上8条语音标准,可以把湘西乡话分为五个片:中部的麻溪铺,西部的高峰、棋坪(靠山)、棋坪(靠水)、清水坪等地为一片,我们称之为麻高片;东南部的渭溪、木溪、船溪等地为一片,我们称之为渭木片;西南部的白沙、八什坪、船溪等地为一片,我们称之为白八片;北部深溪口等地与其他11点差别较大,单独为一片,称为深溪口片;中西部的丑溪口等地有别于其周围的麻溪铺、栗坡、棋坪等地,单独立为一片,因分布并不广,且以我们调查的丑溪口为代表,所以称之为丑溪口片。

注:①八什坪例外。②船溪例外。

詹伯慧(2001)指出:“差异性能够充分显示出方言的个性,对于这一方言系统以外的其他方言具有‘排他性’。”[11]52对内一致、对外排他的“区别特征”在方言分区中十分重要,对土话内部分片也是一个十分重要、不容忽视的条件。我们在对湘西乡话内部分片时,就采用了这种“区别特征”区分的方法。具备第④⑤条是麻高片区别于其他片的特征;具备第②条不具备第⑧条是渭木片区别于其他片的特征;第⑦条是深溪口片的区别特征;第③⑥条是丑溪口片的区别特征;不具备第①条是白八片区别于其他片的特征。

我们把湘西乡话分为五个片主要是根据以上8个语音标准,实际上,以上列举的比较项目还不能反映各个片与其他片相区别的特点。下面我们对五个片的音韵特点及分布情况加以描述,每个片都具备的音韵特点不列举。

2.3.1 麻高片 湘西乡话范围最大的一个片,这个片地理上基本连成一片。之所以命名“麻高片”,是因为麻溪铺乡处于这个片最东部,高峰在这个片最西部,且沅陵麻溪铺乡话被认为是最“正宗”的,而高峰乡话颇能代表古丈县乡话的面貌。麻高片包括沅陵县麻溪铺镇、荔溪乡、二酉苗族乡、盘古乡、筲箕湾镇的一些乡镇、村组和古丈东部靠近沅陵县的几个乡。具体的点有:沅陵县麻溪铺全镇,包括麻溪铺社区居委会、龙岩头、千丘田村等;荔溪乡的池坪村、坳坪村、竹园村、筲箕湾村、用坪村等,太常乡的栗坡乡、团枣村等,二酉苗族乡的棋坪村、清水坪村、落鹤坪村等;古丈县高峰乡、岩头寨、山枣乡、草塘乡、高望界林场、罗依溪镇的坳家湖。这一片的语音特点是:

(1)全浊声母一部分清化,棋坪、清水坪清化程度稍高一些,其他点稍低;

(2)精庄章合一,精章组逢今细音读

(3)不分尖团,酒气

(4)匣母字一般读为,少数读f、k,清水坪、棋坪例外,有等8种读法;

(5)支微入鱼读为撮口呼,但鱼韵字一般不读撮口呼;

(6)鼻化韵的韵类较多,有等,今读鼻化韵古为阳声韵韵摄的较多;

(7)蟹假果遇四摄元音有高化链变化:(遇),与之相配套的阳声韵、入声韵发生同步演变;

(8)通摄在丢失韵尾后,与效摄合流,与流遇摄部分合流。

2.3.2 渭木片 主要包括沅陵县凉水井镇凉水井村、渭溪村、让家村、张家滩村,以及荔溪乡的池坪、坳坪村等地与渭溪片相连接的一些村组;溆浦县县北与沅陵县凉水井镇渭溪片相连的木溪、让家溪、大渭溪乡,我们以沅陵渭溪和溆浦木溪来命名,称为渭木片。这一片的语音特点是:

(1)全浊声母清化程度较低,除部分古浊上、浊去、浊入今读送气清音声母外,一般仍读浊音;

(2)来母字在今细音前读浊塞音d;

(3)蟹假果遇四摄元音高化链多是o(蟹)→u(假)→(遇)型,果摄带韵尾-i;

(4)鼻化韵较少,除渭溪通摄有少数鼻化韵外,一般阳声韵变为带尾的韵母或阴声韵;

(5)通摄不与效摄合流,与流遇摄部分字读音相同;

(6)基本保留入声,少部分入声字归入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分派规律不明显。

2.3.3 白八片 主要包括泸溪县东北部与沅陵、辰溪交界的沅水两岸的乡村:八什坪乡、上堡乡、白沙镇、李家田乡、梁家潭乡的一些讲乡话的村组;辰溪县北部与沅陵、泸溪交界的船溪乡、伍家湾乡、谭家场乡讲乡话的村组。其内部还可再分为两个小片:白沙小片、八什坪小片,我们取这两个小片名称,称此片为白八片。这一片的语音特点是:

(1)全浊声母在一定程度上清化;

(2)不具备“精庄章合一且章组在细音前不念的特点;

(3)蟹假果遇四摄高化链变化中,遇摄未参与演变:

(4)果摄一等与遇摄一等韵母不相同;

(5)通摄与咸山开口二、三等,臻深摄韵母相同。

白沙小片包括泸溪县白沙镇的白沙居委会、岩头河村、白沙村,上堡乡的侯家村、红土溪村(王铺世先生曾调查的点)、铁山河村、刘家滩村、高大坪村,以及辰溪县的船溪乡、伍家湾乡、谭家场乡讲乡话的村组。八什坪小片包括泸溪县八什坪乡的梯溪坪村、大村塘村、李仕坪村,梁家潭乡的红岩排村、芭蕉坪村,李家田乡的红岩村、朱食洞村、杨斌庄村。

两个小片的语音差异表现在:

(1)尖团问题。八什坪小片分尖团,;白沙小片不分尖团,

(2)以母字今读。白沙小片以母宇一般读z声母,八什坪小片一般读腭化的声母;

(3)鼻化韵多少。白沙小片鼻化韵多,八什坪小片鼻化韵少;

(4)阳声韵阴声韵化程度。白沙小片阴声韵化程度低一些,八什坪小片阴声韵化程度高一些;

(5)假开二与蟹开一二等。八什坪小片假开二与蟹开一二等韵母相同,;白沙小片两摄韵母不相同,

2.3.4 深溪口片 主要包括沅陵县中部深溪口乡的部分村组,如:深溪口村以及借母溪乡枫香坪村、沅陵镇郑家村等靠近深溪口乡的边界地区,以深溪口乡最有代表性,人口最多。此片范围较小,使用人口较少,大约有1万5千人。这一片的语音特点是:

(1)全浊声母清化程度高;

(2)阳声韵阴声韵化程度高;咸山开口三四合口三深臻梗通变为阴声韵;

(3)没有鼻化韵,阳声韵尾只有

(4)成山摄开合一二等不合流,仍分别与曾梗、宕江合流,咸山三四等合流;

(5)通摄不与效摄合流,与流遇摄部分字读音相同;

(6)入声调消失,入声字主要派入阴平,部分派入阳平,少数派入上声和去声;

(7)全浊去归上声的字数较少。

2.3.5 丑溪口片 主要包括沅陵县西部盘古乡丑溪口两岸的一些村组,如双岩溶村、阿坨湾村、冷水溪村以及舒溪流域边的曹家坪村。这一片的语音特点是:

(1)全浊声母清化程度低;

(2)鱼韵字读撮口呼韵母;

(3)鼻化韵少,除梗摄字一部分读鼻化韵外,其他阳声韵摄都不读鼻化韵;

(4)古阳声韵多读为阴声韵;

(5)果摄一等与遇摄三等韵母合流;

(6)通摄三等部分字读撮口呼韵母;

(7)入声调保留,部分入声字派入阴平和阳平。

三 湘西乡话的形成及内部差异产生的原因

3.1 湘西乡话形成的历史背景

湖南在春秋战国时期属于楚国。秦时实行郡制管辖,将湘资流域和沅澧流域分开,分别设立长沙郡、黔中郡,湘西沅陵、辰溪、泸溪、古丈等地属黔中郡重镇。汉属武陵郡,隶荆州。唐以后置辰州、溪州、沅州等管理湘西地区,隶黔中道、荆湖北路等,在行政区划上一直是与现代湘语通行的地区密切联系的。古沅陵、辰溪、泸溪等县所隶属的武陵郡是五溪蛮的居住中心,秦汉两代,中央专制政权为了平定这块“蛮夷之地”,都曾挥师伐蛮。汉在当地设置官吏,大兴文教,大批外来人口迁居来此。隋唐之际,沅陵、泸溪等为军事重地,当时随军游宦顶踵相接而至。宋元时期开通京都至云南驿道,在沅陵、辰溪等地设置驿站,吸引了大批移民,据民国修承浩主编的《沅陵县志·户口类》记载:“或官或宦由浙江福建江西而来。”[6]86元末和明末都有大批江南、江西的移民,为逃避战乱,随大批流民相率进入沅陵、辰溪等地,据同治十二年守忠等纂修的《沅陵县志》记载:“县之四塞山川险峻,故元明以来他省避兵者卒流徙于此,今号称土著者原籍江西十之六七,其江浙豫晋川陕各省人籍者亦不乏。”[4]从史料中看到,沅陵、辰溪等地历史上曾有多次移民活动。由于迁移历史并非发生于一时一地,不以某一次某一地的移民为主,移民的多杂与时期的久长,使这里的语言呈现出层次驳杂的状况。

湘西地处云贵高原向江南丘岗盆地过渡地带,以山地和丘陵为主,山势险峻,沟壑纵横,形成大小溪河千余条。湘西乡话区分布在沅陵、泸溪、古丈等各溪高山深谷之间,建国以前,主要靠山间小溪作为通道,交通不便,文化落后,有些地方几乎与世隔绝,有“蛮荒僻地”之称。在解放初期,一些村落还实行近亲通婚,许多人深居山野,一辈子未去过县城。湘西乡话在这样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发展,所以能较多地保存较古老的音韵现象。

3.2内部差异产生的原因。

湘西乡话各片在一些古音韵特点上一致性很强,如“非组读如帮组”“知组读如端组”“古心生书禅等母读塞擦音”“鱼虞分立”“支脂之三分”“纯四等韵今读洪音”等,而在近现代语音的演变上表现出一定的差异,这些与方言接触、近现代移民、强势方言影响以及自身的演变等有关。总的看来,处于乡话区腹地的地区相对来说保守一些,周边区域或交通方便的地区变异大一些。

首先,从交通、地缘等因素带来的方言接触的影响来看,近几十年来,湘西乡话分布的区域水陆交通条件得到很大的改善,沿沅江流域各溪口的水路交通比较便利,使周边的乡话也发生了变化。如丑溪口片、深溪口片处于沅江水边,是水路码头和乡镇集市,在乡话区的人看来丑溪口乡话已经较“特别”,深溪口乡话“不正宗”。白沙镇是泸溪县城所在地,交通方便,白沙乡话也发生了较多的变化。而八什坪虽然离县城有54公里,但东部和南部与泸溪客话连成一片。这些都是产生较多变化的客观条件。

乡话在同周边方言的密切接触中产生语音变化的现象还是比较明显的。如辰溪县的船溪、沅陵县的渭溪、溆浦县的木溪等乡话区南部的一些点在地域上与辰溪话连成一片,这几个点的来母字读d声母就是受辰溪话的影响。来母逢今细音读为d声母这种音变在乡话区腹地和其他不与辰溪有地缘接触的点我们还没发现。再看丑溪口的情况,它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它的语音差异较突出。丑溪口地处沅水中游,是四通八达的集市,与中上游的溆浦、辰溪的交通往来十分方便,所以它较多地受到这一地区湘语的影响,如上文提到的撮口呼问题。古精照组合口韵字在溆浦、辰溪、洪江、会同等沅江中上游的方言中读为撮口呼或开口呼,这是沅江流域的湘语区别于西南官话很明显的特点。

方言接触产生的差异现象与语言波的扩散影响不同,是有方言接触的方言片有,没方言接触的方言片没有,具有“此片有,他片无”的特点。

其次,周边汉语方言语言波的辐射也对乡话产生了较大影响。湘西地区汉语方言鼻音韵演变的总趋势是鼻韵尾减少,部分地方鼻音弱化或消失。溆浦、泸溪等地的部分鼻音韵弱化为鼻化韵,咸山等摄已经阴声韵化,在辰溪的一些地方以及溆浦靠近辰溪的中西部的江口区、西北部的低庄区、泸溪南部的一些地方已经完全没有鼻音韵或鼻化韵了。乡话阳声韵尾正在逐渐弱化—归并—消失。从各片的情况看,乡话边界各点的阴声韵化的程度要高一些,如丑溪口片、深溪口片、白八片的八什坪阴声韵化程度最高,深溪口片、木溪片已经没有鼻化韵,相比较而言,乡话腹地的鼻化韵较多、鼻音韵尾较为稳定。鼻音韵尾的弱化或消失,就像一个巨大的语言波,推动着以音韵存古为主要特色的湘西乡话迈向“现代化”进程。

湘语的全浊声母正逐步走向清化,以强势方言长沙话为代表的大多数浊音清化的湘语,古全浊声母舒声字清化后一般读不送气音。乡话周边的芷江、洪江、会同等湘语也完成了无论平仄均读不送气清声母的演变,泸溪、辰溪、溆浦等湘语以及古丈、沅陵、吉首等西南官话上去声先行清化,读作不送气清声母。“全浊清化不送气”这一股巨大的语言波,从乡话边界到腹地渐次推进地影响着乡话全浊声母的分化,使湘西乡话有部分浊声母字在清化过程中,偏离了自己的演变规律,无论平仄均为不送气清音。如上文中所列处于边界地区的白八片、深溪口片全浊声母今读不送气清音的字数远远多于腹地的麻溪铺片。据统计,白八片的八什坪大约有16%的全浊声母字读不送气清音,而麻溪铺片的清水坪只有8%左右。

第三,双语区强势方言的影响。乡话区是双语区,讲乡话的人对内说乡话,对外说他们称为“客话”的当地县城话。各县的“客话”是不相同的,泸溪、辰溪、溆浦是湘语,沅陵、古丈是西南官话,相应的乡话各片所受的强势方言的渗透影响是不一样的。泸溪县八什坪乡是个远离县城的乡镇,它的西、北部是苗语区和土家语区,东、南部是泸溪“客话”区,在这几种语言的共处中,泸溪客话是强势方言,以浸润渗透的方式影响着八什坪乡话。在八什坪乡话的语音系统中有一个明显受客话影响的现象:少数老年人章组部分字今音念,而年轻人只在少数止开三深臻开三入声读。赵元任先生在1935年泸溪话的记音材料里对这一套声母进行了描述:“知章组洪音皆读等(只限于,u两韵母前)”,[13]1224现在泸溪浦市话只限于母前,知章组读类的范围正在缩小。我们从八什坪乡话老派和新派的语音变化中看到了这一痕迹。

第四,移民因素的影响。深溪口处于深溪与沅水的交汇口,历来是水运码头,交通、集市发达,20世纪三四十年代曾有大量的来自现张家界、桃源、永顺等的西南官话区移民,当地大姓如张姓、杨姓、萧姓等族谱都记录了这个移民历史。移民对深溪口乡话的影响是深层次的,在五大片乡话里,只有深溪口片入声消失,其他各片仍保留入声。全浊去声在乡话里较多归上声,读送气清音,一部分仍读去声、浊音,而深溪口乡话全浊去声多数仍为去声,读不送气清音,少部分读上声、送气清音。深溪口入声和全浊去声的演变具有明显的官话色彩。

另外,还有方言自身的演变。蟹假果遇主要元音的音变是湘语的一个特点,但演变的类型各片是不相同的,娄邵片不同于辰溆片、永全片,永全片的内部还可再分好几种类型,这些是各片音变过程中自身演变整合的结果。湘西乡话的蟹假果遇主要元音的音变也分为四种类型:麻高片的麻溪铺型、清水坪型、白八片型以及渭溪片型,这些差异的产生与其他方言的影响、移民等关系不大,是自身演变过程中产生的差异。通摄与其他韵摄的分合差异也是自身演变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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