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本《唯识三十颂》汉译问题试解,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唯识论文,汉译论文,三十颂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近日重温了《唯识三十颂》的梵语原文和玄奘法师的汉语译文,同时也认真选读了《成唯识论》,做了一些研究,自觉有几点新知和收获。特别是对玄奘法师的《唯识三十颂》译文的准确性和艺术性加深了理解和确认,这在不小程度上使我自己能够澄清和解决有关玄奘法师《唯识三十颂》译文中的一些“热点”问题。
一、梵语“Vijapti”一词的解释
记得不久前有学者对《唯识三十颂》梵本原文中“vijapti”一词提出与玄奘法师译文不同的译法,认为梵语vijapti是“了别、表别”的意义,而不是玄奘法师所译的“识”义。近来又有学者谈论“ vijapti”一词的译义问题,确认vijapti是“了别”义, 而不是“识”义。① 问题似乎很清楚,玄奘法师将vijapti译作“识”义,如果不是误译,便是不够准确。这不仅是一个梵汉对译的学术问题,也是一个唯识哲理的理论问题。笔者觉得有必要进行一次认真的思考和仔细的探讨,以便弄清玄奘法师的译文(把vijapti译作“识”)是否正确。
“vijapti”一词出现在梵本《唯识三十颂》的第2、3、17、25、26、27六个颂里,其中除第2、3两个颂外,其余四个颂的vijapti(识)是与mtra(唯)组成一个复合名词“vijapti-mtra”(唯识)。到了第28颂,vijna(识)代替了vijapti组成另一个复合名词“vijna-mātra”(唯识),这就是说,颂文作者世亲菩萨似乎把vijapti与vijna等同起来,二者在《唯识三十颂》的理论体系中可以交替使用。玄奘法师很有可能体会到这一理论要点,因而把这两个不同形式的名词都译成“识”。或问:vijna与vijapti二者是表示同一“识”义吗?我们不妨从这两个词的词根说起。vijna是由名词jna加上前缀vi构成(vi-jna),同样,vijapti是由japti加上前缀vi构成(vi-japti)。jna和japti二者来自同一词根“√j”(属于第9动词变位)。jna是从“√j”的直陈式异化而成的抽象名词。japti是从“√j”的役使式异化而成的抽象名词。jna和jpti是否表示同一意义?玄奘法师对此有权威性的诠释:
毗助末底执慧为疑,
毗助若南智应为识,
界由助力义便转变,
是故此疑非慧为体。②
此中“毗助若南智应为识”正是阐述jna(智)转义为vijna(识)的理论。“毗”是前缀vi的音译,“助”是汉字,意即“帮助、增加、连接”(事实上是连字号“-”)。“若南”是动词“√j”(或名词jna)的音译,意即是“智”。“毗助若南”还原为梵语便是“√j”(或jna)加上前缀vi,合成为“vij”(或vijna),从而将“智”(√j,jna)转义为“识”(√ vij ,vijna)。√vij的直陈式是vijnti(认识、知道),由此进行抽象名词化后,变成为vijna(识)。动词vij的役使式是vijpayati,由此进行抽象名词化后,转义为vijapti(识)。可见,vijna(中性名词)和vijapti(阴性名词),二者词形不同,但二者同具的基本意义“识”并没有改变。至于vijpti为何在《唯识三十颂》的第2、3二颂中译作“了、了别”?玄奘法师在《成唯识论》(卷二)阐述“识”的能缘作用时说:“此识行相所缘云何?谓不可知执受处了。了谓了别,即是行相,识以了别为行相故。”又说:“……相分是所缘,见分名行相。”玄奘法师的这些论述是在给识的能缘作用下学术性的定义:识的能缘作用是“见分”,见分又名为“行相”,而行相也就是“了别”(用普通的术语说,就是“特征、特性”),vijna和vijapti二者同是“识”,同具“了别”行相,为什么在第2、3颂中不用vijna的了别行相,而用vijapti的了别行相?这自然是颂文作者世亲菩萨圣智的决定。我们只能作这样的推测:vijapti是从“√vij”的役使式(vijpayati)异化而成的抽象名词,它所保留的“了别行相”比较突出,用它来表述第2、3二颂的内涵(有关识的一个重要特征“了别”)显得更加合适。而玄奘法师将出现在这两个颂里的vijapti译作“了、了别”则完全与颂文作者在唯识理论上的要求相吻合。
二、“vijaptir viayasya”的译义问题
在上一节,我们讨论了vijapti一词既有“识”的本义, 又有识的“了别”义,以及后者(了别)被用于第2颂和viaya结合,构成一个依士释复合短语(不一致定语与名词的组合)“vijaptir viayasya”。这个短语直译为“境的了别”或“了别于境”(属格作位格解)。玄奘法师则译作“了别境识”。此“识”字,不见于梵语原文,是玄奘法师对原文作的补充。法师这个“识”的补充是否必要?是否符合原文含义?按照我们对原文的理解,“境的了别”中“了别”是指“八识”中哪个识的了别?没有说明,易起误解。然而,此第2颂的了别,属于前六识的了别(前六识的行相、特征),这对唯识学专家来说,是不言而喻的。安慧论师(Sthirmati)在解释第2颂时明确地说:“此三能变者,谓异熟,谓思量,与谓境了别。……由色等境现似故,眼等六识,于境了别。”③ 这就阐明第2颂的了别,就是前六识的了别(行相)。安慧论师所谓“于境了别”是解释识的了别(能缘、见分)与境(所缘、相分)接触的关系。而这个识(在第2颂里)是特指“前六识”而说的。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认为,玄奘法师在翻译vijaptir viayasya(了别境)时特意补充一个“识”字,组成“了别境识”,不仅是必要的,而且具有理论上的重要意义:第一,点明在第2颂里的了别(vijapti)是前六识的了别,而不是别的识的了别;第二,提醒读者不要忘记vijapti的本义是“识”,“了别”只是它的行相,以及二者(识、了别)在唯识理论上的位置和关系;第三,帮助读者准确地学习、了解《唯识三十颂》的理论体系。
三、“asamviditakopadisthnavijptikam”(不可知执受、处了)的读法
这是《唯识三十颂》第3颂中的一个复合词。如何读法,即如何将复合形式中的各个成分(单词)分开来读,按六离合释(梵语构词法),可以有几种读法。
1、作为持业释复合词。在复合形式分解后, 其中定语与所限定的名词处于同位状态(二者的性、数、格一致)。读如下:
asamviditakam(不可知)updim(执受);
asamviditakam(不可知)sthna(处);
asamviditakm(不可知)vijapti(了)。
在这表里,定语“不可知”支配(限定)着“执受、处、了”三个名词。就是说,“识”的三个行相(特征)都是不可知的。
2、作为相违释复合词。在复合形式解体后,它的各个成分(名词)独立分开。读如下:
asamviditakopdi(不可知执受);
sthna(处);
vijapti(了)。
这个模式表示“识”的三个不同的特征:不可知执受、处、了。而定语(asamviditaka)只与名词(updi)结合,组成一个依士释的复合词“不可知执受”(asamviditakopdi)。
3、按安慧论师的解释。安慧论师认为识的“执受、处、了”都是“不可知”。他把这一个复合词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不可知执受处。
第二部分:不可知处了别。
他对第一部分解释是:“于此不可知执受处,于此处不可知处了别,此是阿赖耶识。此之谓不可知执受处了。执受者,近取也。……又彼执受,不能一一分别此即是此,故曰不可知。”他对第二部分的解释是:“处了别谓器世间位了别。此识亦由不断所缘行相而起故,说为不可知……。”④ 安慧论师如理讲清楚“阿赖耶识”的三个特征:“执受、处、了”,而这三者“由此所缘性甚微细故”,所以都是“不可知”。安慧论师似乎把asamviditakopdisthnavijaptikam作为持业释复合词来分析,看来是正确的。这也证明玄奘法师的译文是对的。
本文是一篇发言稿,用以参加有关玄奘法师《唯识三十颂》译文的讨论,试图论证玄奘法师译文的准确性。提出的论点未必正确,只是随喜功德,供对此讨论有兴趣的学者参考、批评。
注释:
① 参看慧仁《关于玄奘大师〈唯识三十颂〉翻译问题之辨析》,《法音》2003年第3期,第19—24页。
周贵华《唯识与唯了别》,《新中国哲学研究50年》中卷,第1369—1379页,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版(此文是一篇富有创见的学术论文。无疑,这是一家之说,留下可供评论的空间仍然不少)。
② 《成唯识论》,护法等菩萨造,三藏法师玄奘译,第七卷。
③ 徐梵澄译《安慧〈三十唯识〉疏释》,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出版,1990年,第7—8页。
周贵华的论文(见注①),如果不是忽略,便是似未理解这一“八识理论要义”。
④ 同上书,第9—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