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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曾经从人和社会的关系角度对人的本质作过科学而严密的规定，指出人的本质在于它的社会性。然而在全球性生态环境危机等问题日益突出、人和自然的关系问题越来越成为哲学社会科学不可回避的重大课题的今天，笔者认为，对人的本质应当从人和自然的关系视角深入地分析研究，从而全面地把握人的本质。
一、从人和自然的关系视角分析人的本质是马克思主义的应有之义
从人和自然的关系角度来研究人的本质与从人和社会的关系角度规定人的本质不仅不矛盾，而且是完全一致的，并且是在更深的层次上对人的本质的探讨。这是因为，人和自然的关系与人和社会的关系是相互联系、密不可分的统一整体。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把人和自然的关系看作是人与社会的关系得以存在的现实基础，并把人和自然的关系问题作为分析研究其他一切问题的出发点和基础。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指出：“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定的具体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受肉体组织制约的他们与自然界的关系。”（《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4页）人和自然界是紧密相联的， 没有自然界就没有人类的产生和延续，也就不会有人和社会的关系。马克思和恩格斯还指出：“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同上，第21页），而这种相互制约的契机就是生产实践。生产实践是人类社会形成和发展的起点和基础，也是沟通人和自然以及人和社会之间关系的纽带。人们在认识、改造自然的过程中，结成了人与人的关系——生产关系并由此形成了社会的经济、政治和意识结构，衍生出了政治的、思想的、道德的、家庭的、民族的、阶级的复杂社会关系，因此，人与社会的关系是在人与自然的关系的基础上借助于生产实践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人的本质正是在人和自然的关系基础上通过实践表现出来的人与社会关系的诸方面的总和。
从人和自然的关系角度来分析人的本质，不仅不会混淆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而且能够更准确地把人和动物区别开来。这是因为，人和自然的关系归根到底是从更深刻的层次上反映了人与社会的关系。从与自然界的关系来看，动物和人尽管都是自然界长期发展的产物，都与自然界密不可分，但是二者有着本质的区别。动物只能本能地被动地适应自然界，“单纯地以自己的存在来使自然界改变”（同上书，第3 卷第517页）。而人则“能够认识和正确地运用自然规律”， “通过他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同上，第517—518页），并且使自然界朝着有利于人类进化的方向演进。人之所以与动物相比较有此本质的区别，正是因为人和自然界发生的关系是靠一定的人与社会的关系来实现的，是在理性指导下的实践基础上达成的，这就使人和自然界的关系高于动物与自然界的关系。正如马克思所说：“最蹩脚的建筑师从一开始比灵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蜡建筑蜂房以前就已经在自己的头脑中把它建好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 卷第202页）可见，人的理性指导下的实践是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之所在。
此外，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是自然性和社会性的统一体。但是人的自然性不同于动物的属性，人的吃穿住行和生育繁殖等生理活动，与动物的同类活动相比，有着天壤之别，在人的自然性中渗透着社会性，体现着人们的理性。正如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说：“饥饿总是饥饿，但是用刀叉吃熟肉来解除的饥饿不同于用指甲和牙齿啃生肉来解除的饥饿。”（同上书，第46卷第20页）同样，人的讲究花、色、款式的穿着、有计划的优生优育的人种的繁延，等等，都与动物的类似行为有着本质的差别。虽同是自然属性，但人的自然性是具有鲜明的理性和社会性的自然性。因此，研究人的本质，不能仅仅从人与社会的关系这一视角，而且还要从人和自然的关系这一角度来加以考察。只有这样，才能更全面、更深入、更准确地揭示人和动物的本质差异，把握人的本质的实质内涵。
在当今全球性生态环境危机日益加剧的社会现实面前，更有必要从人和自然的关系角度来重新深入地分析研究人的本质、把握人的社会性的实质内涵。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一书中指出，人类正在“一天天地学会更加正确地理解自然规律，学会认识我们对自然界的惯常行程的干涉所引起的比较近或比较远的影响。”那种把人的本质看作是“精神和物质、人类和自然、灵魂和肉体对立起来的荒谬的反自然的观点，也就愈不可能存在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518页）自20世纪以来，随着高度工业化而出现的烟雾、酸雨、肆虐的尘暴、污染的空气、严重的水荒、恶化的水源、枯竭的资源、短缺的能源以及恶性膨胀的城市和不断扩大的沙漠等等，对人类的生存威胁越来越严重，自然界在不断地向它的“征服者”敲响警钟。在这样严峻的现实面前，如果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企业和个人在生态环境问题上、在人和自然的关系问题上还麻木不仁、有恃无恐地破坏生态环境而不顾及子孙后代的利益，那就有悖于人的本质。人的本质越来越在人和自然的关系中反映出来。
综上所述，从人和自然的关系角度，深入分析探讨人的本质，既是马克思主义的应有之义，也是当代生态环境危机和这一全球性问题解决的必然要求。
二、从人和自然的关系角度看，人的本质是实践性和理性的对立统一
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一文中指出：“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同上书，第1卷第18页）这就是说， 人的本质在于它的社会性并通过人与社会的全面关系表现出来。这是马克思在当时的背景下，针对费尔巴哈从生物学角度来理解人的本质而言的，是从人和社会的关系角度对人的本质的科学规定。笔者认为，对人的本质的规定、对人的社会性实质内涵的把握，还应当对人这个“对象的本质自身中的矛盾”（《列宁全集》，第38卷第278页）即人的社会性自身中的矛盾， 从人和自然的关系角度作进一步的分析研究，揭示出人的本质即社会性的实质内涵是人的实践性和理性的矛盾统一体。
从学术界对人和自然相互作用的结果——人工自然或人化自然的研究成果来看，人工自然实质上是“人的对象化的本质力量”或“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展示”的客观标志（参见拙作《认识论透视下的人工自然》，载于《科学技术与辩证法》1994年第2期）。 体现在人工自然或人化自然中的人的本质力量，正如有的学者所说：“自然既可以作为人的实践对象而‘人化’，也可以作为人的认识对象而‘人化’。被介于劳动过程进行了物质改造的自然界……是人化自然；同样，进入了人的理论活动领域，即认识领域，成为科学和审美对象的自然，也是人化自然。”（周穗明：《智力圈时代人与自然关系的特征》，载于《江汉学刊》1987年第3 期）进一步说：“不仅那些经过人的实践改造过的自然体现了人的本质，就是那些没有经过人的实践活动改造过的自然如日月星辰，也和人发生一种属人的关系，成为人化自然。”（赵常林：《简论马克思“人化自然”思想》，载于《北京大学学报》1986年第1 期）体现在人工自然或人化自然这种人和自然相互作用的结果中的人的本质表现为两个不可分割的方面，即人的实践性和理性。理性借助于实践或实践在理性的指导下高度凝结为自然界原来没有的“人造物”或“物化的智力”——人工自然。因此，只要我们深入地研究人工自然这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第127 页），就不难发现，人的本质在现实性上是它的社会性，而体现在人工自然中的人的本质力量则是它的具体化，即人的理性力量和实践力量，这是人的本质在人和自然的关系中的体现，也是人的本质在人工自然中的体现和具体化。
从人和自然相互作用的过程来看，人的本质也体现为两个密不可分的方面——实践性和理性。一方面，实践是人与自然的关系的一种最基本的形式，正是社会实践，尤其是生产实践实现了人对自然界的改造和自然界的人化，这正如马克思所说：“通过实践改造对象世界，即改造无机自然界”，并且通过实践，“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同上书， 第42卷第96—97页），从而使自然界成为我们的自然界，由此实现了自然 界的人化。不仅如此，实践（劳动）在由猿到人的转变过程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使“整个自然界——首先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其次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材料、对象和工具——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并且进一步成为“人的精神的无机自然界”（同上，第95页），由此实现了人的自然化。因此，实践（尤其是工业）实现了人和自然界之间的人的自然化和自然界的人化双向运动的“现实的历史关系”（同上，第128 页）。随着生产实践的发展，科技实践更加有效地深化了人类对自然界的认识。这不仅因为生产实践、科技实践等的需要直接刺激人们求知的欲望，成为沟通人和自然的桥梁，使自然界成为人的认识的自然界；而且它们为人们的认识活动“不但提供了大量可供观察的材料，而且自身也提供了和已往完全不同的实验手段，并使新的工具的制造成为可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524页）因此，实践（尤其是科技实践）是自然界同人之间、自然科学同人之间实现认识和被认识，人的自然化和自然界的人化的双向运动的“现实的历史关系”。一言以蔽之，正是实践，使蕴含在人和自然关系中的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得到了表现。
另一方面，体现在人和自然关系上的人的本质，还在于人的理性或人是有意识的。马克思指出：“人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有意识的生命活动直接把人跟动物的生命的活动区别开来。”（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53页）马克思把有意识的类存在物或有意识的生命活动看作是人及其活动的根本特征，看作是人跟动物的根本区别之一。尽管学术界认为这种观点是在马克思的早期著作中提出的，但是笔者认为马克思在此揭示了体现在人和自然关系中的人的本质的另一个方面——理性。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反杜林论》等诸多著作中也多次强调指出：“我们一天天地学会更加正确地理解自然规律”。“我们对自然界的整个统治，是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动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 卷第518页）“人离开动物愈远，他们对自然界的作用就愈带有经过思考的、有计划的、向着一定的和事先知道的目标前进的特征”（同上，第516页），并且能够在“在自然界上打下它们的意志的印记。这一点只有人才能做到。”（同上，第517页）可见，运用理性来正确地认识、 应用自然规律，在行动中运用理性来制定计划、确定目标，并在自然界上打下人类意志的印记，这是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之一，也是人的根本属性之一。因此，理性也是人的本质体现在人和自然关系上的一个重要方面。
从人和自然相互作用的过程来看，人的理性和实践性不仅是人的本质的两个方面，而且这两个方面在社会中得到了统一。在社会中，人们运用理性去认识自然规律，并且运用它来指导人们的实践，从而使人们的实践更加有效，使人和自然的关系日趋协调，即实践成为理性指导下的实践，从而使实践与动物的本能活动有了本质的差别。同时，也正是在社会中，实践才创造了人们认识自然的物质基础，为人们运用理性来认识、把握自然规律提供了前提条件，使人类对自然的认识成为可能。建立在实践基础上的理性活动成为探索自然奥秘，揭示自然的本质和规律的活动，使理性有了自己现实的客观内容，从而与经院神学的“纯理性”有了实质性的区别。由此可见，体现为实践性和理性的人的本质的两个方面，在社会中实现了双向互动的“对立”统一。
全球性生态环境危机的出现，的确严重地威胁着人类的生存，但是笔者认为，这实质上从反面说明了体现在人和自然关系中的人的本质力量就是理性力量和实践力量，人的本质就是实践性和理性的矛盾统一体，并且理性在这个统一体中的地位和作用越来越重要。事实上，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论述人类“两次提升”的原理时就已经指出了这一点。恩格斯指出：“在这里，预定的目的和达到的结果之间还总是存在着非常大的出入，不能预见的作用占了优势，不能控制的力量比有计划发动的力量强得多”。（同上，第457—458页）。这些不能控制的力量、不能预见的作用正是导致人类生存面临威胁的原因，而造成这一原因的原因又正是人类没有最大限度地充分地运用理性来把握更深层次的自然规律。这是其一。其二，人们在现今社会中处理理性和实践性的矛盾时，只有正确地运用理性的力量，才能在实践中创造出有利于人类自身的“人工自然物”，反之，不正当地利用理性的力量，当把理性力量看作是“谋取私利”的“资本”时，在这种理性力量指导下的实践活动，其结果只能是给人类的存在造成威胁。要克服这种不利因素，“只有一种能够有计划地生产和分配的自觉的社会生产组织”（同上书，第458 页）——共产主义社会中，才有可能。在这种社会中，体现在人和自然关系上的人的本质的两个方面——理性和实践性，才能在现实性上达到“人和自然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马克思：《1844年经济哲学手稿》第77页）；也只有在这种社会中，才能达到“人同自然界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同上，第79页）。
三、结论
总之，从人和自然的关系角度来分析研究人的本质既是当代解决生态环境危机的必然要求，也是马克思主义的应有之义。从人和自然的关系视角看，人的本质包括相互矛盾的两个方面，即理性和实践性，人的社会性的实质内涵是实践性和理性的矛盾统一体。从人和自然的关系角度揭示出人的本质是实践性和理性的对立统一体，不仅在理论上深化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本质的理论，使人的社会性有了实质性的内容，而且在实际行动中有助于人们防止，要么一味强调实践，而忽视理性和知识，要么一味强调理性和知识，而忽视社会实践等片面行为，使人类在社会实践中正确处理理性和实践性的辩证关系，进而达到人和自然关系的逐步协调，并为解决当前全球性生态环境危机提供深层的理论根据。